《在修仙世界振兴三农》 第1章 破囚笼 天地之初,凶兽乱世,天君姬砚元气大伤,仙官死伤无数。 赤砚十万年,砚君诞子,名姬无忧,局势扭转,封凶兽于深海之下。 同年,仙校制度推行,从各灵族招学生二十七名,破例收人族学生一人。 赤砚十二万年,首届学生通过仙官考核,赴任各州。 …… “砰砰砰”,昏暗的室内响起一阵敲门声。 “提审罪仙,”来人掩住口鼻,另一只手掏出了一块令牌,“这是身份牌。” 小吏接过来,拿起灯凑近查验,见牌上已集齐了前面三道禁制的许可,才往里迎人:“您请进。” 他取出自己的身份牌核验,闪出几道黑光,顶部机关咔咔转动,升起通天的栅栏,原本的水流改道另行,露出一个仅可单人通行的黑暗小口,从中喷涌而出几道瘴气。 此处是西北州最严密的地牢,这里是最后一道禁制,再往里就是地牢最深处,由法力重重加码而成,外面更有军队把守。 如今启用已有一万年了,里面又黑又潮,日子不好过。 那小吏想攀出路,揪住机会表现:“这些日子里面的人还算乖,没什么气性,一会儿您提审,想也十分顺利。” 来人并不理他,眼神淡淡看向地牢深处。 “这地方日日折磨苦刑,穷途困兽而已。”他再度拂了拂黑袍,独自往更深处走去,走到一座巨大的绿笼前。 这是诞生于天地之初的葬仙笼,通体有带毒刺的雷蔓,原本是云京之上斩魂司的法物,把罪仙关进去,由雷蔓反复折磨缠斗,捆绑电击鞭挞一点不落,最是难熬。 一个瘦削的女人正缩在里面昏寐,骨瘦嶙峋,伤处溃烂,身上满是雷蔓尖刺。 来人将提灯放下,例行前后检查了一番,站在笼外观察。 自盟主控制西北州的辖管府以来,已剿尽全部西北仙官,但独有笼内此人,只是一个小小的司农,毫无根基的人族,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其处死。 盟主只好将其囚禁在此,日夜折磨,逼她招出西北州灵树所在。他反复在这儿提审一个人族罪仙,实在是有些掉价。 一旦有了西北州灵树的消息,即便杀不死这人族小官,也要拖她去喂兽。 黑袍冷眼瞧着,见她身上伤痕累累,呼吸痛苦,不过是苟延残喘,便解开葬仙笼的禁制,踏步于内。 一步、两步、三步。 向宜明俯身卧躺在角落,眼睛被突然而来的光晃得干痛,呼吸沉沉,但全身注意力已集中在耳部,听见来人解开了禁制,走到了中央。 她的眼睫毛轻轻颤动,神经却前所未有的兴奋。 万年磨一日,就是今天了。 她借身体掩护将带血的手伸至怀中,动作缓慢轻微,握住恨血盘轻轻一转。 “咔哒”,葬仙笼上的雷蔓霎时间疯长,个个粗壮恐怖,犹如有了意识般一齐发力,缠住了黑袍的眼睛。 黑袍始料未及,眼角渗出鲜血,痛苦难耐,他啊啊地放声惨叫,当即又被雷蔓堵住了嘴巴。 “好雷蔓,”向宜明起身,感应模模糊糊的识海。 在被关进这葬仙笼前,她并不如灵族一般有万年灵气滋养。莫说识海了,法术连两炷香的时间都抗不到,只能靠爆发力突围。 被关在这里的万年,她利用雷蔓的灵气,一刻也未曾停止修炼。 直到一日,天道不负有心人,她的识海骤然开启,里面有着荒秃秃的万顷黄土地,举目眺不到尽头。 万年的时光对她一个现代人来说,还是太难熬了。她苦中作乐,抠点雷蔓的小枝条,在识海里无聊地种地。 谁知道种着种着,雷蔓的形态发生了变化,枝条愈发粗壮,韧性也大幅度提高,最后还结出了青色的果子,连带着识海土地也比开局肥沃了不少。 她在识海里忙忙碌碌许久,但地牢可利用材料有限,也没研究出什么来,一瞬间,向宜明仿若回到了在农学院里抓耳挠腮的日子,百般无力之下,她鬼使神差地将法术施在了青果上。 没成想,果子在一阵灰烟中接连爆破,倏地出现了一些青色的种核。 拿着这些天降种子,没有操作指南的向宜明自然又是种种种,再将结出来所有果子研究一番,这次种出来的果子居然自带了爆破功能,把她的田炸出一连串小坑。 就是这时,飞光出现在识海里。 飞光是识海里的云灵。她打着哈欠,看了两眼地上的坑,非常自来熟地把手搭在向宜明的肩上:“居然自己就摸索出了新的种子,怪不得这个识海选择了你。” “恭喜你,初步解锁了识海的功能[结合]。” 趁着黑袍没反应过来,向宜明打开识海放出飞光,一道白烟闪电般出现,向宜明道,“找令牌!” “好嘞!”白烟径直从中间穿过,扑了黑袍满脸。 黑袍怒极,心中似有火烧,唤起一把青锤,左右两下震碎雷蔓:“居然是识海云灵!你这废物阶下囚,在地牢里也敢做困兽之斗!” 他朝着向宜明冲过来,大锤高高举起,运力百顷。 向宜明拖着身上的链子往后一撤,手往恨血盘上方急速画了几下,众雷蔓竟顿时冲向二人中间,编织成一道大网,将向宜明护在其中。 黑袍被狠狠一拦,震出一口血来,满脸不敢置信,目眦欲裂道 :“这是葬仙笼,你怎会控制住这雷蔓,怎么可能!” 他青筋暴起,咬牙注入更多灵力,势如破竹冲来,欲再度从侧边突围。 向宜明嗓音嘶哑,眼神却冷静得让人发怵:“再无所不能的仙器又如何,它本质也永远是草木。” 她紧盯黑袍动作,分出一根抵抗黑袍攻击,又在盘上复编出一个小笼形状的法印,收手往心口一画,从盘上冲出去一道指令,雷蔓迅速结成小笼,将黑袍包围在内。 黑袍又惊又急,左右哐哐轮锤挣扎着反抗,可眼睁睁看着雷蔓毫无破绽,他心越来越沉,目光转为狠厉,一咬牙画一道三水滴符。 三水滴符,能迅速通知其他人情况有异。 他表情狰狞:“你有卑鄙手段趁我不备,但又怎么能从外面我军的看守中出去。蝼蚁就是蝼蚁,绝翻不了身!” 向宜明俯在盘上的手狠狠往后一拽,笼子急速缩小,黑袍脸上的戾气被恐惧和痛苦淹没,四肢酸软,被扎得浑身颤抖,很快叫不出来声音。 她用力扭了一下恨血盘上盘,干脆利落道,“炸!” 众雷蔓闻言立刻爆破,黑袍随雷蔓炸出的粉末一道散去。 飞光携一块令牌迅速归来:“此门出去,还有三道禁制,令牌只有这道门有用,现下只好硬闯一下了。” 三道禁制。 嘴上说着司农小官,关她却又大费周章。向宜明目光沉沉地接过令牌,嘴角微微讥笑:“满口人族蝼蚁和卑鄙仙官,又这么害怕我出去。” 今日云京为给殿下庆生,开了百官朝圣道。这条道灵气充足,仙兵们没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轮流值守好去观摩修炼,留守的兵力不多,接到黑袍死前信号,立时迅速包围了此处。 向宜明并未急着迈出,她观察了下阵势,思索片刻,交给飞光一些东西,让飞光化成云雾先走。 一青袍将军携伴生兽牢守禁制出口,一时间黑云压阵,百兵待发。 两方一人、众兵,对峙在这最深禁制前后。 暮气蔼蔼的兵阵里,仙兵们整装待发,气氛阴沉。陡然之间,空中落下几枚漂亮果子,参差错落掉在大军之中,噼里啪啦砸得众兵一阵骚乱。 飞光在高处,用力将向宜明交给她的果子往下倾盆一倒。 那些果子瞬间涨大,在众兵手中接连嘭地炸裂而开,兵群中惨叫连连,爆炸声、尖叫声、被呛到的咳嗽声,猛然打破压阵的威严与寂静。 仙兵自顾不暇,全都炸成了黑烟。 这一炸,竟炸掉了围牢的三成兵力。 其余众兵瞠目结舌,来回躲避,惊恐如鸟做散,乱成一团道:“那仙官诡计多端,定藏身于我们之中!” “速速避开怪果!” 飞光把玩着两颗青果出现在阵后:“哎!我这里还有哦。” 众兵骇然转头。阵前的青袍少将被戏弄得紧皱眉头,勒紧手腕转身,携双戟面露獠牙恨恨奔向飞光。 向宜明揪住时机,迅速踏出禁制,操纵雷蔓从其背后出手,上下左右,立时将未有防备的青袍牢牢捆住。 “你!”青袍防不胜防,奋力扭动着挣扎,气得怒目圆睁:“你不是人族出身吗,哪里偷来的这种本领!?” 向宜明记得他,黑袍用刑以暴力为主,青袍用刑却酷爱折磨人,邪性得很。 她手持恨血盘,用雷蔓“啪”地抽了青袍一巴掌,清脆响亮,青袍哇了一声吐出一口血。 向宜明将捆绑收紧,眼神淡漠,凉凉道:“怎么,我不该有吗?” 青袍咧出一口血牙,像是听了什么惊天笑话,轻蔑地扫视一眼,哼地笑出声来,“你?怎么可能?向宜明,难道你忘了,你曾经血流满地、难以挣扎的废物模样了吗?” “众军听令,此人不过是负隅顽抗,立刻将她捉住,杀死更有赏!” 仙兵得令,迅速围出阵型,擂鼓做阵,一时间黑云压境,千道金光朝向宜明袭来,汇聚成一只亮爪腾空凌跃的金色猫妖。 这只金色猫妖身上黑斑遍布,眉心化成黑色三点水形状,浑身散发臭气,张狂凶恶地挥爪而来。 向宜明立在原地,缓了几口气,万年的关押让她一时间难以支撑大规模的战斗,并不打算恋战,先突围出去。 她左手腕一转,一个银色朴素小镯出现在其手腕上,没有什么花纹雕饰,卖去市集上也不会有人多看它一眼,为它多出一分价钱。 青袍依旧嘴硬,狠嗤了一声:“做官两万年,还贫穷至此。” 向宜明瘦削的身形一顿,眼神冷淡地扫过,雷蔓朝着青袍的脸左右开弓,通体闪出电火花,缠住了他的嘴巴和眼睛,青袍颤抖崩溃,啊地一声绷紧身体,叫不出一点完整的词汇,只剩嗬嗬气息。 “坠日、摧月!” 银色手镯霎时间分裂成两半,化成两把弯月刃,径直向猫妖头上落去,行踪鬼魅,无处可追查。 其刀刃锋利,一把坠日堪堪贴着猫妖身侧追杀,一把摧月在猫妖头前吊着视线,再出其不意进攻,将凶兽困住。 众兵迅速分出两阵,一阵操纵猫妖缠斗,一阵亮出兵器朝着向宜明乌泱泱扑上来,堪比蝗虫过境。 向宜明动作敏捷,与众兵和猫妖来回过招,将其集中引至一处,拨开恨血唤出葬仙笼,葬仙笼从上而降,越扩越大,有巨山之姿,犹如泰山压顶,将守军一网打尽在笼内。笼上雷蔓闻到血肉气息,扭动得异常兴奋,枝叶诞下些许水珠。 不能再拖到其他仙兵回来了。 向宜明利落果断:“绞!” 笼内惨叫声不断,响彻雷震,黑烟浓浓。 天地之间,只剩向宜明与青袍二人。 一根雷蔓在前面拎着青袍开道,向宜明操纵剩下几根缠住青袍,支使他傀儡般画出符印,顺利穿过剩下三道禁制。 青袍被吊在前头,如同砧板上的鱼肉,纵然痛苦僵硬到意识模糊,也意识到大势已去,咬牙自爆修为而亡。 没分给青袍一点眼神,向宜明拖着虚弱的身体,迅速离开西北州,升至中州的云京边界停住。 她转头打开恨血,用尽全身力气将大半法力调动至指尖,疾书几笔红符,猛地一抬头,指尖从盘上划过,带起一道凌厉的风:“压天阵,去!” 只见一道金色的阵法高悬至整个西北州辖管府之上,如有千昀雷震,猛然向下压去。 曾经巍然动人的辖管府,就这样在惊天动地的声音中消散为灰尘。 她并不专精攻击性术法,识海在有限条件下所反哺的法力,拖到此时已是用尽。她身形晃动了几下,飞光赶紧将她稳住。 向宜明哇地吐出一口黑血,注视脚底下暮霭沉沉的西北州,仍心有不平。 她深深望了一眼西北州,决绝转身,将百般苦难抛在身后:“飞光,走!” “重回天庭,把前辈们带回家!” 向宜明:整顿天界,前度小向今又来![烟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破囚笼 第2章 少年事 云京之内,紫云衔日,流霞漫天,金光四射,身着五彩罗裙的仙侍流水一般穿过重檐高阁,丝竹贯耳,铃铛佩响。 仙官有乘车疾驰而来,有骑神兽踏光而至,也有闲人与识海云灵一起谈天说地,漫步在这难得一见的百官朝圣路上。 这百官朝圣道由天君灵气支撑,能来此诞辰的又都是灵族名门,众仙官一一作揖寒暄,在低处寻座位安坐。 “轰隆——” 只听欢乐之声中,猛然从下界爆出炸山般之音,声波轰然袭来,殿中交谈声、丝竹声立时被截断,众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有仙官正要举杯饮酒,手一哆嗦全扑了出去。 精巧华美的上殿之中,一紫衣少年倏地手捂心口,又立马收回,手指在袖子里轻轻蜷缩,身躯细微颤抖。 不等众仙细查何事,声响再度响起,这一下比上次更震耳欲聋,响彻大殿。 众仙官惊诧,没办法再当做无事发生。千里眼斟了一杯,向下界眺望而去:“好多灰烬,究竟是哪里有这般声响?” 顺风耳也听了一耳朵:“是在西北方向。” “西北方……是两个姑娘正往云京来!”千里眼伸长脖子,“小点的那个面生,大的那个身上穿的像是我们仙官制服。这两个怎么弄的伤痕累累的?” “我好像有印象了,这是不是西北州那个司农的小仙官,叫什么……” 座下一青衫小郎君一拍桌案,急声道,“可是向宜明,向师姐?!” 千里眼一拍脑袋,“少君说的不错,正是!” 殿中一阵嘀嘀咕咕,“向宜明,这是谁家的小辈?” “不是谁家的,是从人族里选上来的,在天界上头没有族人。” “人族竟然也在天界做仙官吗?” “司农是做什么的官职,这侍弄花草,不是一向由仙侍们做吗?” 青衫小郎君站起身,“我在仙官书校读书时,默过向师姐的策论,其中关于“政府”、“民生”等论,都大为新奇可用。” “师姐狼狈至此,定是西北州有事发生!” “这……”满堂大臣左右互看。 今日来是为小殿下庆生,谁也不知西北州究竟是何事,更何况西北州内政又不在众仙职责范围内,上殿也没有个指示,一时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回空仙君,你是西北州州牧,这向姓小儿是你麾下仙官,你看这究竟是何事,你说句话……”千里眼识人最广,探身寻西北州州牧。 他愣在原地:“仙君方才还在这儿呢——?!”。 …… 上殿中央,紫衣少年克制住喉咙里的腥甜,这股莫名其妙的痛苦战栗消耗掉他大半内功,使其额头冒出层层冷汗,顺着高耸的眉骨划过其剑眉星目,啪嗒落下。 正是风华好相貌,少年意气中自有重重威仪。 虽肌肉痉挛而紧绷身体,但眼神愈发锐利似鹰隼猛虎,瞳仁极黑极亮,似有猛虎之灼热。 他声音清冽,沉稳又不容置喙:“符玉,带人缉拿西北州州牧万回空。凌天,护送此仙官回云京。” “是!少将军!”二人从姬无忧身后走出迅速接令而去。 下殿有眼尖的仙官见两道金光冲出大殿,叫嚷道,“诸君莫慌,小殿下正在此处。符玉副将和凌天神兽已经去了!”众仙跟随看去,只看到上殿露出的一处紫袍衣角,心下安定,纷纷端坐回案。 九州之内,灵族中有诸多神兽大族,身份尊贵的殿下数不其数,而唯一不用带任何前缀的殿下,便只有上面这位。 殿下是天君与斩魂司司察的独子,年纪轻轻靠军功坐上斩魂司少将军之位,大权在握且雷厉风行,想来便没有什么他们可操心的了。 …… 云京从未有过如此寂静的时刻。 砚君高坐在上,众仙正襟危坐,屏气凝神,目视一威风老虎健步驼着一女子迈入大殿。 最后一击耗尽向宜明所剩所有法力,好在飞光在识海里翻到了些低级草药,她已在路上迅速修养和清理完毕。 她环视周遭的一切,金光闪闪的大殿刺得她眼睛有些生疼。的确是许久再没有回到云京了。 两万年前,她曾在这里,站在二十六名灵族同窗前,顶着仙官书校一甲的名头,雄心壮志地接下了天界的授任书。哪怕仅是仙官五阶的小小司农,也有决心干出一番大事,扶凌云之壮志,换民生之新天。 一万年前,她凭借政绩从新官中崭露头角,辅助前辈们参加仙官考核,也是在这里,有前辈升官阶后语笑晏晏调侃她,“还有一万年小宜明也能参与考核了,到时候也来替咱们西北州惊艳全场,拿个仙官第一。” 如今,她又重新站在了这里,这偌大的、繁华的云京大殿,也有如此寂寥的时刻。 向宜明整理衣冠,迈向前一步,不卑不亢行礼道,“西北州司农,向宜明,携西北州众仙官,参见砚君。” 此言犹如深水炸弹,满座一片哗然。席尾有一小仙官一声惊呼,扫掉案前茶盏,碎片并水珠落在地上,竟然映出通红眼尾。 砚君长叹一口气,拂了一下手,虚空扶向宜明起来,“本君记得你。你将西北州一事说与本君吧。” “回砚君,一万年前,西北州州牧叛变,联合不明军队,将西北州在职所有仙官一网打尽,除我以外,全被叛军虐杀。他封锁西北州消息,我被关押在地牢之中。西北州全州在叛军霍乱下,如今已灵气散尽,灵树不知所踪。” 西北州一万年的血与泪,如今只用一句话就可以匆匆概述。 向宜明深呼吸一口气,不再往深处回想。 九州大地靠灵气滋养,才有了山川草木,孕育出生命。而天地共有九棵灵树,分散在九个州支撑起世界的运转。 自大战后,中州的灵树早已逐渐凋敝,众仙官铆劲修复,也只能勉强控制减缓灵气流失的速度。 一旦灵气枯尽,九州大地没有了生命之源,众仙法力消散不说,世界将只剩下毁天灭地之结局。 “西北州灵气散尽……”如今又出现一州灵气散尽的大事,砚君声音虚弱,叹息声在大殿哀转久绝。 席尾方才打碎茶盏的仙官惊异战栗不止,声音刺耳,不顾秩序悲愤跳出来,指着向宜明诘问:“你所说一切有何证据!你一个刚迈入天界四万年的人族小吏,那么多灵族仙官都被杀了,就你活下来? 向宜明,谁知道你不是记恨灵族曾经的奚落,私藏灵树,致我姐姐他们于死地?” 向宜明脊背挺得笔直,看向颤抖不止的钱帆,目光描摹过她的眉眼,再度感受到数道打探的眼光一下子轻飘飘落在自己身上。 似有千钧重。 星和少君气急,张口欲辩,向宜明摇摇头,从识海中取出一颗小石头。 “众前辈的残魂将我庇护在内,叛军才无法彻底将我置于死地。 我收好了他们最后一缕魂识,今日终于带他们回云京。”向宜明摊开手掌,石头缓缓升至空中。 恨血盘彻底打开,散为三层,每一零件上的符文通体变红,向空中石头源源不断输送灵力,石头上缓慢冒出绿芽,长出藤蔓,直至开出紫色的小花。 一道道魂识从花苞中怒放而出,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围着向宜明来回转圈。 独独有一道魂识,大胆地冲向殿前,朝着斜上方不明意味地转了一圈,又径直回到向宜明身侧。 它尾部拖出一道慧光,将向宜明与上殿偏侧连接在一起。 在空旷的大殿中,犹如一道银桥。 忙罢这些,它才轻轻绕过愣在殿中的钱帆,蹭了蹭少女的脸颊。 向宜明微微偏头,顺着魂识路线不动声色地向斜上方探究而去。 赤金色的幻光交织,将上殿远远隔开,看不清里面有何人,又是如何表情。 向宜明长睫颤颤。 钱帆屏住呼吸,呆若木鸡地问着那道魂识:“钱舟?你是钱舟吗?” “哎,那是玄鸟家的二小姐吧!” “这是……扶桑的小少主?” “阿愿!” …… 大殿一时间声音此起彼伏,难以平静。 斜上方姬无忧转了转玉佩,身体微微后仰,眼睛紧紧审视着下面每一个人的动作神色。 洛瑛坐在他的身侧,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看了几眼:“刚刚那道魂识,是冲着你来的。” 姬无忧手中的动作一停,抬眼看向父君:“我并不认识那道魂识。” 洛瑛摇摇头,视线慢悠悠扫了一下立的板正的向宜明。 姬无忧坐正,向下审视而去,犹如一张精细又不容反抗的大网将人笼在视线里:“我也并不认识此仙官。” 洛瑛合上扇子,悻悻收回身。 “仙官魂识,只识其至亲血脉,或安全可靠之人,向仙官的确不是加害凶手,”砚君声音回荡在大殿,“本君会开启安魂池,送他们安息。” 话音刚落,魂识都飞向砚君手中,砚君将其一一收好,扫过下座神态百色的仙官道,“西北州一案,还有疑团重重,从今日起云京将接管西北州。” 她声音乏累:“向仙官,云京刚刚平定六界不久,又逢灵树枯竭,九州纰漏重重,你好生修养,择日赴任南州吧。” …… 仙侍一路将众仙官送出大殿,砚君身体愈发虚弱,并未开启回去的百官朝圣路,众仙挤在岔路口,各自作别。 星和少君一路穿过人群,朝向宜明作揖,“向师姐留步,我是星和。” 在向宜明的记忆里,星和少君初到仙校时,还是被凤凰家主一路提溜过来的。他年纪小,那时候个头不高,旁人读书,他就在书案上打盹。最初两人都成绩吊车尾,考核过不去,只好一起熬夜苦读重温。 她目光软下来,笑道,“星和少君如今都很有少主风范了。” 星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正了正神色道,“宜明师姐,南州如今是九州里最最破落的地方了,州牧这些年政绩做得不好,今日都未能登上百官朝圣路。” 他眨巴了下眼睛,“如果师姐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就来东南州寻我们凤凰一族,就当感谢师姐在仙校时的照拂了。” “难啊,小向仙官,你这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啊!”千里眼不知道怎么出现在此处的,自然地插进来,边说边近距离打量着向宜明。 刚刚在殿内,惊人消息一个接一个,未能仔细看过这位独一无二的人族仙官。 她身着青色官服,薄薄一片身形却姿态挺拔,脸上一片老成做派,做什么都风云淡轻,其实也不过是才四万岁,放到灵族也才是咋呼天真的少女年纪。唯有细看时,才能捕捉到她一瞬间控制不住表情时符合年纪的茫然。 哎,真是有趣。 千里眼微微笑了笑,正欲开口,旁边忽然传来一群议论声。 “人族做官,没有万年的滋养化形,也没有纯正的仙家血脉,真让人担心南州下场啊。”一位仙官道。 “从未有过什么人爱研究农家法术的,对治理各族、平定战乱毫无用处。”另一位仙官也跟着,“曾见她一甲毕业还高看她一眼,结果啊,是个得靠灵族保护的草包。” “罢了罢了,下次仙官考核,她应该也没脸带着倒数的政绩来云京,说不准啊,真是个什么叛军间谍呢!”还有一位仙官上下扫视过来,引得周围一阵奚落。 灵族仙官的议论,两万年了也还是一成不变,这倒让向宜明有些活过来了的真实感。 她听在耳朵里,朝抱团议论的一群仙官静静看过去,眼神波澜不惊,未曾移动一分一毫。 那些仙官见她不卑不亢直视过来,僵持两下未有躲避之意,悻悻地咳嗽两声,唤出座驾结伴走了。 千里眼余光留意向宜明的脸色,晃着脑袋,做作地耸了耸肩:“哎,日子不好过,仙官的戾气倒是越来越重了。” “仙君不必安慰我,”向宜明对这位人缘颇好的仙官微微一笑,侧身去看翻滚的云海道,“我有幸能进入仙校,又为天界之官,只想施展一身本领,尽力建点永世之业,支撑些困难百姓,来不及为这些烦闷。” 千里眼面色柔和,喟叹道,“志在千里,流惠于民。仙校没有选错你。” “向仙官,你自会有一番天地的。” ps.“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留金石之功。”——曹植《与杨德祖书》 小向小向,你以后会成为非常了不起的人的![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少年事 第3章 鬼易魂 天气炎热,太阳高悬在正上方,散出几圈光晕,荡漾出波涛热浪。空气稀薄,叫人喘不上气来。 向宜明拿着一把扇子,正在殷勤给辛苦赶路的飞光扇风。 “这里也太热了,我都快晒化了。”飞光此时正化作云团形态,带着向宜明朝南州去。 “好飞光,坏天气。我给你找找有什么降温的东西啊。”向宜明赶紧轻拍几下哄哄,扒拉出恨血埋进去翻找。 “算了吧,就你那点家当,我都能背得过来。”绕过前面大山,飞光急速转了个弯,拖着长音有气无力,转眼又笑嘻嘻的。 “咱们讲点八卦吧!” “也行,”向宜明盘腿坐好,赞许地点点头,掰着手指道,“你想听什么?儿媳妇重生复仇,真假千金寻父,废柴小子登顶?” “哎听过了听过了,在牢里都听过了。” “我想听那个!”飞光桀桀桀笑出声,“你在云京殿内有见到那位小殿下吗?” 向宜明哑然。 “害,咱俩谁跟谁,你心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吗!”飞光左抖抖右抖抖身子,提醒向宜明说话。 向宜明轻咳一声:“上殿有重重法术庇护,自然是没有。” “啊?你怎么演苦情话本,几万年了连个面都没见到。”飞光恨铁不成钢,“下次见到,你就!你就强吻他!” 向宜明嘎巴一下就僵住了,急得锤了一下:“这谁教你的!说什么呢?我是这样的人吗?” 飞光长长地哦了一声:“不都是这样吗?红眼强吻一下,再告诉他其实你俩见过,然后公主和王子就在一起了嘛!” “这怕是要杀头的吧……我是仙校出名的老实人!”向宜明有气无力辩解,索性转过身不理她了。 紧赶慢赶走了一段路,这才进了南州境内,一阵冷风而过,偌大的山中突然黑了下来。 “这儿怎么有鬼气?”眼前黑雾弥漫,冷风刮起向宜明的衣衫,她嘴角抿起,警惕起来:“飞光,向下界去。” “是啊,我们已经到南州境内了,按理说冥府都在交界处才对。”片片鬼府黑云阻挡在前方,飞光载着向宜明向下俯冲而去。 地上遍布裂开的土块,到处是干涸的河流分支,仅有几颗小树,恹恹地耷拉着叶子,部分树根在沙状的土地上苟延残喘。远处眺望,看不到几户人家,唯有一座小庙矗立。 庙前竟站了许多人,大多数是拖家带口,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没能排到前面的,都席地而坐,孩童哭闹不止,大人面如黄土,有几个饿得狠了,掏出几块没半个手掌大的干巴的黑状物吃,状如嚼蜡,生涩难咽。 除了孩童细弱的哭闹声,这群人犹如枯木,双眼混沌无神,竟无人有力再说半个字。 而从庙里走出去的一批人,虽也面黄肌瘦,但却神采奕奕,一会儿大笑一会儿流泪,哭哭啼啼,神形癫狂。 南州苦夏,近年来更是炎热蒸腾,唯有那庙上方黑云阵阵,向外散溢着透骨寒的凉气。 “不对,方才走进去三个,怎么只出来中间一个?”向宜明表情凝固,皱眉道。 飞光悄悄摸上剑柄:“好邪的地方。” 二人对视一眼,从小庙后方穿墙而进。 外面天光大亮,庙里却不透半丝日光,青云阵阵,紫烟重重。 一男一女带着一幼童跨入庙中,冲着正中央直直跪下,男女两人拜了三拜,与幼童搂做一团,不过三五秒,便将幼童推至正中间软垫之上。 这时,台前一小花坛陡然升起一朵黑色花苞,分出无数条黑色的细丝,从花坛上蔓延滚下,直至软垫之处,又密密麻麻地捆住了幼童。 那女人头埋在男人怀里轻颤,终于有所不忍,向幼童伸出手臂,可又被男人迅速控制了回来。 团团青烟从花苞上方升起,花苞顿时漫出奇异的紫光,那花瓣颤颤,竟是有开花之兆。 幼童昏睡过去,不哭不闹,被细丝紧密地包裹在中央。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向宜明脸色铁青,唤出摧月刃,快步从庙后冲至幼童身前。她左右两刀砍断细丝,又平扑一刀将黑色花苞拦腰斩断。 幼童歪歪扭扭,突然惊醒,却啊啊发不出声音,摇摇欲坠。 向宜明转了个身,一手护住幼童,一手持摧月刃,刀剑直指男女二人脸颊,堪堪只有一寸,刃尖凌厉,反出清亮的光。 她盯着面前这对男女,怒火中烧,疾声重语道,“虎毒尚不食子!活人卖灵魂于鬼,十八层地狱不得翻身,你二人可曾知晓!” 那男人见好事未成,便换了一副急躁嘴脸,“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给我起开!”说罢又双手合十,朝正中央狠狠一磕头,嘴里念叨了两遍“神灵在上,小民无意冒犯。” 他双眼浑浊,臂露青筋,起身要将向宜明推开。 飞光早绕到其身后,长剑一顶,困住他动作,威胁他不敢再动。 男人眼睛滴溜一转,往外大吼道,“贼人阻挠!神灵大人要发怒啦!”在外排长队的人一听,一窝蜂涌进来,将向宜明和飞光包围在内。 “谁家小姐,不食烟火,断我们生路!” “哎哟造孽啊,要是大人生气了,今年一家老小都要饿死了。” “一起把她弄出去!” “对!把她赶出去!” 向宜明面色沉沉,环绕四周,一言不发地将摧月刃竖着悬在花坛之上。 只一个动作,全场都变了脸色。 向宜明抬起下巴,示意中间跪着的女人答话,“你来说说,这所谓的神明,到底是什么由头?” 女人低着头,嗫嚅道,“南州干旱,庄稼收不上来,能逃的都逃了。起初还有些余粮,后来没有了,烧杀抢掠的也多了起来。” “好在有个神仙,建了这个小庙,说一家出一人,便能换点口粮……” 女人眼中含泪,面上却如一口枯井,一颗石子下去也再荡不出任何波纹。 “我们生下来只会种田,没读过书,也没盘缠走出去,实在是山穷水尽。” “什么破神仙!”飞光骂道。 一老汉粗着嗓子扯声道,“呸,能让一大家子活命的就是神仙!” 乡亲们又开始推搡,“你既是富人家的小姐,便赶快出去吧,我们还要赶紧祭拜神仙大人呢。” 向宜明不闻不问,直切重点问到,“雨水每年有多少?你们种何谷物?” 人群中有人嗡嗡答道,“种点粟米罢了,雨水倒是和往年一样不变,但天气愈发炎热,草木都枯败了,土壤也越发不好,渐渐长不出庄稼了。” 雨水不够,土壤又沙化,自然种不出庄稼。好点的能种出来一点,卖出去也换不到多少钱。 怪不得,怪不得这村庄只剩下老弱病残和妇幼儿童,求生还要靠一家出一人送死! 南州整州,人类一族只有一个青莲国,本不该支撑不起运作。但眼下就已贫穷到要向鬼市出卖灵魂以获取口粮,不知在她来之前,已有多少百姓哀绝丧命于此。 在赴任南州之前,向宜明就已经向千里眼细细打听了一番情况。千里眼只说南州贫穷荒蛮,颇有点自立之意,而中州云京事务繁忙,分身乏术,与南州断了好些年联系。 不想竟是这种衣不蔽体、粮无所食的程度! 不管怎么样,是断断不能让眼前这群人与鬼交易了!但打眼望去,都是老弱病残,吃都吃不饱,想来讲大道理也是困难。只要他们没吃上饭,再与鬼交易也不是不可能。 向宜明盘算了一下人口数,唤飞光道,“飞光,仔细核查户数和人口,我们先发点救济给他们。” “大人!”飞光惊呼。 钱和作物,一向是向宜明的两个命根子,这会她也正咬牙切齿心在滴血,“你先发,安顿好周遭百姓,这钱我一定让青莲的皇帝连本带息地给我送回来!” 村民左右互看,均不可置信,也没敢轻举妄动,拿了这钱会不会还要付出更为巨大的代价,一时间,没人敢信任这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唯独跪在地上的女人脸色巨变,原先枯井一般的脸庞顿时涕泗横流,揽过来孩子就叫她跪下,一手搭在女童的肩膀向下压,母女俩立时对着向宜明磕起头来,“谢谢小姐救我女儿!谢谢小姐救我女儿!兰儿快谢谢救命恩人!” 女孩被惊到了,身体也缓了过来,扯着嗓子开始嚎啕大哭。 向宜明动作一顿,心跳却咚咚咚愈发沉重。她严肃的脸色也绷不住了,赶快撑住女孩,教她别再往下俯身磕头。 她用手理理女孩黄色的小碎发,像在看灿烂发芽的小树,随即拍拍女孩的头,用意识在识海中翻出一朵红色的小花——这是她育种时拿废弃材料随意培育的,可以开两年不败。 向宜明从袖中取出,在女童面前摇晃几下,笑着塞进她手里,道,“你叫兰儿,这个便送你了。兰儿不哭,和妈妈一起去找白裙子的姐姐领钱买好吃的吧。” 兰儿睁大湿漉漉的眼睛,停止了哭闹,好奇地去摸上面一串串小花。 见飞光真掏出笔本钱财,百姓也坐不住了,纵有千百般后果,此时不活命,哪里还轮得到以后! 便有村民三三两两扑通一声跪下,嘴里喊着“恩人”。 向宜明心中酸涩,她最不喜欢看这种场景,立马躲开身子扭过头,推着飞光招呼着百姓在外一一排队登记。 待全部村民踏出小庙,向宜明环视一圈,手腕一翻,持摧月刃发力,猛然向下一劈,带出锋利的一道红光。 两道鬼影口吐鲜血,被红光从泥像中大力震出,摔在地上。 向宜明并不废话,镇着脸砰砰两掌将其打晕,雷蔓从恨血盘中蜿蜒爬出,将两道鬼影缠食回盘中。 做完一切,向宜明低头,盯着有枯萎之迹的花朵思索片刻。 …… 南州边境,冥界入口。 青色云烟滚滚冒出,白骨装点大路,硕大的蜘蛛在紫树身上爬上爬下,冥府教察司矗立在黑雾深处,点着两盏微弱小灯。 冥界很少有仙官进入,鬼官们对自家这一亩三分地看得比眼珠子还紧,一有风吹草动早已警戒了起来。 两列小鬼手持青戟列在门口,领头的那个长脖子问道,“不知前方是哪位大人?莅临冥府有何要事?” 向宜明大步流星,将两鬼往门前狠狠一摔,气势冷冷,“南州辖管府向宜明,请你们大人出来领人回去!” 南州:小向大人,终于等到你[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鬼易魂 第4章 走冥府 冥府教察司内,鎏金香炉缓缓散出乌木沉香,飘逸在室内,与流水相映成趣,珠帘轻晃,一时间气氛静滞,只听到茶盏与桌面轻撞的声音。 教察司是冥府重要机构之一,凡涉及冥界内治安与百鬼德行考量,没有其不管的。考察到好的,便推荐其向上升,普通的安排往生轮回,若揪住坏的,便可直接往地狱打。 事务繁忙,堪称六界的中转系统。 司察师青着人为上座添了一杯茶,敛住目光,板板正正在下面坐好。 若是个纨绔不懂事的便罢,偏偏上头这位年纪轻轻战功赫赫,雷霆手段不仅让罪仙闻风丧胆,在朝的没有不担心出差错被其揪住的。 二人均不开口,姬无忧斜倚太妃椅,垂眸把玩着手里的书册,漫不经心听着外头的声音。 外头是教察司大殿,不似往日小鬼们惨叫哭喊云云,今日稀奇地来了个地方上的仙官。 三把手师玉正在笑着念叨,“有劳向仙官替我们捉住这两个小鬼,还费一番功夫亲自送过来,您将这两个不懂事的,交给下官便好。” 那女声反问,“大人打算如何审查?鬼易魂可是上古禁术,我看这二人法力低微,不像是能支撑其如此**的,其必还有团伙并未揪出,正在哪里残害性命。” 师玉笑容不改,语调更为黏腻,“大人所说的,教察司都明白。不过前头还有在东州、东北州刚抓的一批,地方上的两位州牧也都在关切着这事,等我们细细审完,回秉了两位州牧,您这两个也会提审的。” 他姿态做得漂亮,语句里却尽是敲打之意,几乎明晃晃地在说要给其他州让路。 向宜明挑眉,斜眼看去。 这话蒙一下旁的仙官倒还行,但她四万年前刚刚在人间死去时,就在冥界呆了不少时日,天地灾祸之下,冥界是最最不缺人的。 此刻有鬼吏急匆匆越过门槛来报:“大人,东南州那边送来三个买魂的罪鬼。” 师玉脸上褪去一成不变的笑意,露出一丝慌乱:“凤凰族长可有怪罪的话?” 鬼吏摇头:“未曾。” 师玉肩部放松下来,赔笑道:“向大人,师玉还有些事,就先不奉陪了。”说罢,他跟着鬼吏匆匆向门外走,低声嘱咐:“东南州不可得罪,东州的罪犯先不审了,先紧着东南州送来的,若有同伙消息,速速逮捕回冥界。” 这便是姿态也全无了。 内室里,师青苍白的脸和耳尖透出点点红色,冷汗层层覆在额头上,背绷得紧紧的,也不敢看姬无忧脸色,只得在心里大叫不好。 姬无忧不说话,只微微抬起下颌睥睨,就眼看着面前的师青将身子俯得越来越低。 外厅的向宜明也没有任何恼怒,只是在师玉快要迈出门时,开口说到:“大人请留步,依本官所见,还是在审理东南州要犯之前,先将南州送来的这两个审理了最好。” 师玉脚步一顿,不乐意地抿了抿嘴,碍于她仙官的身份回身假笑:“大人这是说哪里的话,我们教察司办事自有一番章程,一定按程序办事。” 这番说辞,若是初到官场时,向宜明还会认为对方办事有条理,一定会及时处理,而对其感谢再三。 向宜明不紧不慢抬起手,将俩株黑色曼陀罗花送至师玉跟前。 师玉纵然有所不解,也还是伸手将其握在手中,“黑色曼陀罗?这在教察司门外也有一大片啊。” “这是他们买魂时使用的曼陀罗。”向宜明不咸不淡地答。 “这怎么可能?!”师玉猛地吸气,摆了摆手,“大人不要在此胡闹。鬼易魂是禁术,这种案子难办就难办在,任何鬼买魂时所用的曼陀罗花载体,都会迅速枯萎湮灭,根本无法收集。” “师玉大人,冥府的黑色曼陀罗,通常裂瓣为几?” “裂瓣为五。”师玉不解。 “此花裂瓣为九,”向宜明抬手指指此花,给了个“不信你就自己看”的眼神。 曼陀罗花乍一出现时,她并不知道将要是要进行鬼易魂,但常年和作物打交道的习惯,让向宜明的目光自然落在花的每一处。这一看,便看出来了细微的差别。待震出两个小鬼后,向宜明又迅速观察出了九瓣曼陀罗神色恹恹。 怀着尝试一番的一心,向宜明将两朵花收入恨血盘中。 恨血盘虽然为武器,但三层的结构让它拥有有着更多可组合的功能。这储藏空间,便是向宜明利用识海里的土壤和水源,陈设的一个收藏室,自她离开西北州后,便保存着密密麻麻各式各类的作物。 令人惊喜的是,九瓣曼陀罗不能在识海之土生存,却能在识海之水生存,彻底绽放出来。 “裂瓣为九?!”师玉狐疑地去看,直到确查为九,猛然一顿,不可置信地又查了一遍,抬头茫然问到,“怎么会有裂瓣为九的曼陀罗花?” “冥界的曼陀罗花,是由怨气凝聚而成,只得五瓣。而这九瓣曼陀罗,我细细分析过,发现其丝上含有极强的戾气。”向宜明又掏出一个小瓶,里面团团黑烟,正发着微弱的青光。 “戾气?!”师玉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也不闹着出门了,快步走向向宜明道,“大人,这戾气可是自祸斗被封后,万年未有之,凶恶之气,不可轻言乱说啊。” 向宜明微微扬起嘴角,挑了挑眉,将小瓶滞留在空中,指了指地上昏迷的二鬼,不说话了。 师玉干咳两声,伸出手握住瓶子,尴尬地赔笑,“下官一时糊涂,忘了把这两人带走,来人,调人将这两鬼带下去审!” “你不信自己验一番就是,只是这两个怕是不能称之为鬼了,”向宜明扫一眼他们,翻出二鬼的手腕,道,“戾气入身才能操纵戾气之物,它们不日就要堕魂了。” 她站起身,接道,“我特意保留了二鬼与九瓣曼陀罗丝络的连接,师玉大人审理时,可从此处入手,有希望找到到底何处埋藏如此多的戾气,能驱动这些人在各州作乱。” 听到有审案子的切入点与线索,师玉大喜,如久旱逢甘霖,连忙拿出了最好的姿态连连作揖:“向仙官救师玉于焦头烂额中也!” 向宜明嘴角向上翘起半许,轻轻点头,眼睛半眯出狭长的笑意,语意悠长道:“今日是师玉大人太忙,还望来日宜明再有所求时,师玉大人能清闲一些。” 师玉猝不及防被点了一下,顿时如芒在背,表情僵硬了一瞬。 他自知理亏,又承了人家的情,只能干笑两声:“是我的不是,向大人和咱们教察司四万年前就有交情,以后定是多多来往,一定倾情相帮。” …… 这厢,姬无忧倚着桌子,修长笔直的手指翻过书页,停在“赤砚十万年”五个大字上,眼神幽深莫测。 半响,他不提外面的事,只是开口问到,“当年向宜明的功德考核,是你经手的吗?” 师青连忙道,“是下官经手的。向仙官考核的相关记录,一应在其中有写,都是按规章办的。” 姬无忧抬眼,他眼睛明亮清透,眉骨却极有威压,少年气与游刃有余的上位者威压中和得极好,丰神俊朗。 “若你说的是方才外面的媚权行事之规章,看来这向仙官也未必清白可察。”姬无忧目光如炬,身体微微前倾,不做任何多余动作,便流露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师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张了张嘴,懊恼地低头,干脆闭口听候发落了。 “鬼易魂一案,斩魂司的人会过来协助调查,一应细节,均要上书奏陈,一处也不能放过。” 姬无忧合上书册,“向宜明与万回空的档案,斩魂司今日起都调走了,此事不可声张。” 师青连连点头。 “向宜明是我云京亲自授任的仙官。只要她在仙官一职上继续做一日,她的后台,都永远有云京一份,”姬无忧坐在高位,神色晦暗,“教察司如此行事,毫无规章,轻蔑仙官,眼中只剩权贵利益。 师青,你这司察,还想再当多久?” 这句问话叫师青倏地汗如雨下,腿软发懵。 他迅速给了自己一掌,勉强支撑着清醒过来:“殿下,教察司即刻起立即肃清程序章法,将一应改过细节均上书殿下。我与师玉另写悔过书三千字,各罚俸禄,万年内不得晋升。” 姬无忧极轻地冷哼一声,目光锐利如蓝色火焰,冷冷地定在屋内盛开的曼陀罗花上。 直行回到南州,飞光早已等待多时,二人碰头后再度往南州辖管府赶路。 “大人,还剩的千余户农户,已按每户发下些可用的钱币,就是……”飞光斟酌了一下。 "怎么了?"向宜明问。 “就是大家问我们来历姓名,我想着钱都花了,至少也要留个名声吧,就和他们说咱们两个是供奉宜明仙官的……”飞光挠挠头。 向宜明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赞许。 飞光惊讶:“大人,你去冥府一趟怎么转性了?你被换魂了?” 向宜明用手戳她的头,痛心疾首:“这可是我自己攒的本钱,来日他们青莲国皇帝要还我的。” 她重重叹一声:“没有钱,若想提升识海,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走了一会儿,二人已走到一处干涸的莲花池前,枯叶扫地,小径上灰尘呛鼻,连带着池中也无半点池水,本该云雾缭绕的辖管府——仙界驻地方办事处,也无半点云雾缠绕。 辖管府一向最为清丽,水是少不了的,谁承想南州竟然缺水至此。 越过高高的台阶,这便到辖管府了。府内并无人把守,也并没有什么金光闪闪的装饰,风呼啸而过,清冷寂静。果然是好破败的南州,好贫穷的辖管府。 向宜明扒拉一下飞光幽幽道:“我以前给你讲的故事,里面的冷宫就和这里差不多。” 飞光一派纯真地左看右看,“嚯”了一声,豁然开朗:“原来冷宫就是这样!” 随即从脚底下蔓延上来一道陌生的、拖拖拉拉又含糊不清的声音,飘飘然道:“唔,冷宫是哪样啊?” 姬无忧:怀疑的目光再次锁定[问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走冥府 第5章 飘飖歌 向宜明和飞光惊惧对视,两人往后踉跄倒退几步。 从脚旁枯叶堆里醉醺醺坐起来一个人,手里拎着一壶酒,头发杂乱,已经被枯叶寻觅为新家了。 他“你你你”“我我我”了半天,又一头躺倒在地。 从内殿闻声跑过来两三个青衣小童,后头跟着一个略成熟点的,几人忙上前作揖迎道,“可是向宜明,向仙官?” 走了这半天,终于有人来接她赴任了。 此时不比当初赴任西北州,那时候可是走的百官朝圣道,今日不同往日,如今有小童来迎,也算是找到了一点入职的正式感。 向宜明热切道:“下官正是,烦请问各位,州牧大人在何处,我好去拜见。” 青衣小童们眼神清澈,指着枯叶丛中正努力爬起来仰脖子喝酒的人道,“那个就是我们州牧。” 向宜明:……? 向宜明感到荒谬,眼神慌张:“既然这是州牧,为何没人扶他进去,南州其余仙官呢?” 青衣小童们神色坦然,大大方方:“哦,我们四个就是南州的其余仙官。” 哈,还不如晕过去,向宜明想。 四个小童叽叽喳喳的把南州的事情交代了一通,从“别的仙官都去其他州了”,到拍着胸脯保证“走了也没事,反正本来就是我们干活”,最后落脚到眼泪花花:“向大人,我们后半辈子就靠你了!” 飞光也努了努嘴:“向大人,我和识海后半辈子就靠你了!” 几人犹如衔环卖身,拉住向宜明的衣角来回摇摆。 向宜明嘴角趔趄,额角隐隐作痛。 南州是一团乱麻,弊病颇多且无人能主事,一方百姓不能不管。她自己的识海尚在初阶,没有怎么开发。而西北州惨案与她息息相关,怕旧事重演,更是不能放过。 事已至此,哪怕分身乏术,也只有一手抓南州治理,一手抓识海提升,一手抓旧案了。 想着想着,向宜明只好仰望天空,付之微微一笑。 “南州三族,除青莲国外的人族,还有秋水河里的蛟龙旁支,与流雁火山的朱雀旁支,”向宜明问,“既然大旱,那秋水与流雁状况如何呢?” “秋水河的许多分支早已干枯了,迁走不少族人,如今只剩下一条家主用法术护着的主干。”四个小童均是出自秋水蛟龙末支,连名字起的都很随意,姓幽,按年龄从赤橙黄绿来排。 幽赤满脸不忿:“流雁火山那边,朱雀本就不靠水而活,但他们自诩大族,说辖管府内没有足够令人信服的灵族大官,并不愿意接受我们的管理。” 幽橙默默补刀:“我们家主也并不常遵循辖管府的条例。” 向宜明垂眸思索,总结道:“当务之急,是让南州下一场雨。” 秋水河流干涸,但无性命问题。流雁自立一派,不受干旱影响。而下出一场雨来,青莲国谷物便可以生长,秋水干涸的河流便可以蓄水,没有这些,何谈以后发展。 一提下雨,四个小童像霜打了的茄子:“大人,下不出来啊!” “雨神在当年大战时受伤,中州的灵树一毁,她法力恢复的也慢。她在各州都是每年定量下雨,下不出更多了。” 下雨、下雨,并不是雨神的问题,那如何能在这里下出一场雨? 吃得要水,种得要水,蛟龙居住也要水。 外面天光大亮,向宜明远眺出去,日光直直射下来,晴空万里之上,只有几片稀薄的云。 云。 向宜明倏地转头,目光锁定在飞光身上,眼睛瞪得圆溜。 这眼神好似饿狼瘆人,飞光悄悄往幽赤身后站了站,满脸疑惑地咧出一个假笑。 天无绝人之路也! 向宜明猛然起身,抓住飞光的手上下甩动,连连夸赞:“当代缪斯!当代缪斯!” 旁边四个赤橙黄绿被吓了一跳,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幽赤颤颤巍巍道:“大人,你才刚上任,也被南州逼疯了吗?” 飞光虽然不明所以,也跟着甩手,快乐道:“什么缪斯?也是你说的好吃的那种慕斯吗?” “小赤小橙,以我的名义撰写帖子,我要向九州仙官发帖,就说向宜明觉醒了识海,请九州百官赴宴,也一同邀请各位的识海云灵来玩! ” “小黄小绿,也以我的名字写帖子,发给冥界教察司,请诸鬼们也来玩一趟。” “赴宴时间,冥界一定要排在各仙官之后!宴会结束,自然会有雨降临南州。” 向宜明彻底想出办法,正处在兴奋期,她噼里啪啦掷下一段号令,快步朝门外飞奔。 幽赤喜得眼睛一下子亮晶晶:“大人,您竟然能邀请到仙官们!真是好有人脉!” 这孩子说的话太发自肺腑,让向宜明有点心虚,她飞奔的脚步一顿,呵呵笑道:“其实不然。” “看得上的我的仙官,难说有几个。”她眨了眨眼睛,无比真诚道:“但是看不上我的,还是有很多的。” “人族居然还能觉醒识海——多么打破灵族惯有认知,他们自然会想来看看顺便打假咯。” 向宜明长长地哦了一声,随意道:“不过给冥界的帖子就不用考虑太多了,他们还欠我一个人情呢。” 不过幽赤的话也正在向宜明的考虑之内,她思索片刻,让幽橙去给她拿库房造册。 策划一场完美的活动还需要准备点其他抓手,她准备有空找点南州特别的土特产做伴手礼,效果好的话,也能让仙官们悄悄带货。 既然决定了要下一场雨,就得把这场雨利用到淋漓尽致。 她目光笃定,再度叫来各位部署道:“小黄小绿,你们帮我约一下青莲国王和秋水家主。飞光,我们马上再去一趟识海。” “好,就这样,开工!”她小手一挥,迅速离开这里,奔赴自己的工位。 赤橙黄绿在背后感动得一塌糊涂:“这种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公务多了,为什么却好感动?” 飞光在旁边注视着他们,一脸深沉道:“可能这就是话本里说的,解决问题的女人最有魅力吧。” 一路忙到现在,向宜明总算有时间再次进入识海。 这次一来,她就发现了识海的变化——在识海中央,矗立着一座高高的石碑。 飞光赞许道:“你的身体离开地牢后恢复许多了,终于足够支撑它出现了。” 这石碑十分高大,上面还有许多纹路,最明显的是三道竖着的刻线,分别为红、黄、青三色。 向宜明好奇地摸了摸它们,按照飞光说的,将手放在石碑下方的石座上。 石碑在手放上来的一瞬间轰然晃动,三道刻线陡然亮起,上面显现出了些金色的字。 红色这道,是灵气收集进度,黄色的是为法力得分,青色的是识海的开发进度。 三者无一例外,都十分短小。 向宜明尴尬地笑了两声:“哈哈,怎么会呢,我是仙校一甲毕业来着。” 飞光幽幽看了她一眼,抬了抬下巴,颇为自得:“和仙校的学生们比,那可不是咱们的志向。” “咱们这道法力刻度,比的是整个九州。” 好有志气!好燃!向宜明重重拍了拍手:“飞光,你居然有一颗登顶心,好适合去娱乐圈。” 什么跟什么啊,这人总是这样,一到感情比较浓烈的时刻就开始岔话题打哈哈。 飞光小幅度翻了个白眼,甩掉这帽子,郑重其事道:“向宜明,这是你的识海,是你的登顶心。” 向宜明噎了一下,眼神飘忽:“噢噢好好好,看来我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 “灵族大拿们活了如此多年,你才几万岁,向宜明未来可期!”飞光满意地点头,“看到青色那条了吗,如今只有百分之五,等它满了,也就不远了。” “那要怎么才能提升青色的刻度线呢?”向宜明凑过去观察。 “不到一定的条件,我也没办法解锁相关信息。就像上次你用法术炸了青果,我才解锁的[结合]这一项育种技能。”飞光叹了口气,“所以,红色那道是做什么用的,我也不知道。” 拍了拍飞光的肩膀以做安慰,两人就算对石碑有了初步了解,于是向宜明又马不停蹄地开始试验。 土壤干旱多时,尽管下过雨后有过存水,也不见得能保证每年的用水量。 那么,既然她能给以[结合]来创造新的种子,那能不能将储水、节水、谷粒产量大这些特点,结合在一起呢? 向宜明从恨血里拿出一个石榴、一块仙人掌,还有稻米的种子,一头扎进田地里。 识海的日夜飞快流转,万顷良田中,只见一个忙碌的青衣身影,她一时小心翼翼地将石榴籽升至空中,切成极小的细片,用法术进行极其细致的检测,好寻找目标性状的载体,一时在田间辛勤耕耘,将不同的成果种下,观察对比不同植株的生长状况。 如此这般,她投入了极其大的兴致与热情,在一次次失败中重头再来,青衣上布满黄土,双手满是泥泞。但向宜明分外满足,因为她终于再次能够踏踏实实站在一片土地上,进行理想与价值的歌唱。 直到某天,她兴奋地推开飞光的门:“飞光飞光,我成功了!” 得知赤橙黄绿名字的向大人—— 向宜明:“害,你看这事闹的,还以为你们是幽其、幽余、幽仙、幽官呢!”[问号] 赤橙黄绿(蛋花眼):“补药哇大人!”[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飘飖歌 第6章 有神助 这个新种子种出来的谷物,颗颗饱满,量产是之前的五倍,抗旱、固土,还能提升土壤,把向宜明乐得不行。 她提溜着种子,神采飞扬地找到小黄:“幽黄,我要见青莲国国王!” 小黄性格很沉稳,带着向宜明一路走到观星阵。 观星阵,辖管府用来与人族互通消息的地方。 彼时九州大陆上生存着人类与各类灵族,灵族个个修炼,且宗族内有显赫的大拿、嫡系在仙界,与仙官们互通有无,已是极为常见。 唯有人族与仙界隔了一层,并不与仙界有直接来往,还是依靠司天监来占卜、祭祀等等。 小黄工作技能娴熟,将数道光芒注入阵中,阵上的星芒陡然亮起,个个连接起来,直通中心。 他嘱咐道:“青莲国动荡不安,国王和太子都战乱而死,不久前,幺子王玄刚刚继位。此人性格胆小,不受重视,只有十七岁。” 十七岁的国王,还是从未处理过朝政的幺子,这真是一团乱麻。 …… 青莲国皇宫,小国王王玄尚在熟睡。 太监已经进去通传,司天监安野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头低到贴住地面。 今日他值守司天台,正迷迷瞪瞪之际,忽然看见司天台上流光四溢,香炉烧的分外旺盛。一旁原本留为备用的空白龟甲上,陡然出现几个大字。 安野颤颤巍巍拿起龟甲,只见龟甲上赫然写着:“传召王玄”。 他揉了揉眼,又打了自己一巴掌,确信自己没看错那漫天的流华,张着嘴说不出任何字,连忙连滚带爬去往寝宫。 王玄刚刚入睡,被太监叫起来,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好脾气地问门外:“爱卿有何事要秉?” 安野直起腰,神色惊惶:“陛下,司天台有异,有神明传召陛下!” 刚睡醒,又听到这样的事,王玄懵了一秒。他接过太监递来的龟甲,跌跌撞撞地迅速起身更衣,奔向门外:“可是神明大怒于孤?” 如今青莲灾祸不断,发生了这样的旱灾,国库亏空,人口骤减,难道是上天来惩治他,谴责青莲国国王德不配位吗? 二人各怀心思,连夜回到司天台。 见到王玄到来,流华更加晶莹美丽,湛蓝得耀眼。 王玄扑通一声跪在中央,他衣袍尚没有系好,随着这一跪而散在周围:“神明在上,在下王玄前来拜见。” 香燃断了一截,安野收到信号,慌乱地取龟甲来,上面写着: “仙官宜明有令,尔着人分发此稻种于民,倾力种之。开水库,备凡可蓄水之器皿设备,青莲将雨。” “青莲将雨”。 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传过王玄全身。 年仅十七岁的小国王心跳得很沉,目光在龟甲上流连,不敢有一点呼吸,好半晌才喘出一口气。 活过来了。 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庞,骤然摸到一片冰凉。 涕泗横流中,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抬眼向流光溢彩的司天台望去,台上的香线早已重影。 这位刚刚继位,如履薄冰又焦头烂额的少年,终于有一方天地和机会可以放声大哭,哭母亲与姐姐早逝,哭青莲国万民悲惨人生,哭战战兢兢之间,有人向他递出了手。 安野呆滞地看着前方的一切,他幼时有过童言童语,天真地问师傅,“星空之上有神明吗?” 师傅算他的养母,她拉着安野的手,用枯皱的手心摩挲着孩童的肌肤:“工于每日,自如有神助。” 他与星图作伴二十余载,食宿皆在司天台,每颗星星都是他的家人,但却又漠然地一遍遍告诉他,青莲大势已去,旱灾势不可挡。 万般不敢相信之中,安野废寝忘食,推演了一日又一日,银丝爬上了这位二十多岁司天监的发中,而星空带着原有的答案依旧缄默。 工于每日,如有神助。 师傅生前的辛勤,他那些挫败后的坚持,原来并不是螳臂当车,真的为苟延残喘的青莲等来了转机。 安野鼻尖通红,一瞬间,他仿佛再次被星空温柔地抚摸,被师傅揽在怀中。 香燃尽了,一个袋子出现在香炉中。 王玄小心翼翼地双手捧住,探头去看囊中一粒粒红色的种子。他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在安野的搀扶中站了起来,他扭头去看安野,用哭哑的声音努力镇定道:“爱卿,助我推广神明指令,旱灾能消,百姓还有救。” 安野抿嘴与小国王对视,二人视线交汇,皆是双目红红。 …… 人族的事情初步完成,向宜明摊开工作札记,在前面画了一个小勾。 她视线下滑,停留在秋水与流雁之上。 秋水有赤橙黄绿互通消息,具体情况能够确认不少。但这流雁火山,消息传不进去,也没有消息出来。向宜明有些担忧,决定先去流雁附近看看。 甫在山脚下一落地,向宜明就有些不舒服。 流雁火山,算是上古时期就存在的山脉,还有朱雀这样大的灵族居住在这里,怎会空气如此污浊? 她捻起一些土壤,放到眼皮子地下细细观察。 这些土壤成色发灰,颗粒细腻,却并不粘黏。 奇怪,从未听说过流雁火山是死火山的事情,上学时教授讲过,火山附近的土壤应该质地疏松,多为黑色或者褐色才对。 如果流雁火山没有问题,那南州地力应该很肥沃丰厚,但上次见到的土壤却并不是这样。她用恨血收了一大堆土,预备回去后在识海中再研究一下。 一座好的火山,能为一片土地带来蓬勃发展的农业经济,向宜明抬头看这巍峨的山脉,将朱雀一族的事情再提前了一个等级。 正欲要继续转一转,一个身披红色盔甲的巡逻兵突然出现,将向宜明围在一个火阵中。 “流雁重地,何人行踪鬼祟?” 是朱雀族人。 向宜明道:“在下南州辖管府仙官,向宜明。我刚刚迷路,不知道为何走到了这里。” 巡逻兵道:“南州之内,朱雀最大,没有允许不得靠近流雁火山,难道你不知道吗?” 向宜明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把火阵一收,哼了一声:“你是谁并无凭据,我要带你回去交由上督核查。” 还有这等好事。 向宜明乖乖点头,连忙道:“好好好,咱们立刻走吧,请问小将军,是要走哪边啊?” 那巡逻兵很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但因为被叫了一声小将军,头抬得高高的,掩不住得意:“跟我来吧。” 巡逻兵并未带她走进深处,甚至也并不是走的大路,只停在山脚一处哨亭中。 他进去禀报了,留向宜明独自坐在外面。 一会儿,从里面快步走出来一人,他对向宜明作了个揖,就要向外请:“向大人,真是不好意思,小辈不懂事,误将您带回来,我带您出去吧,来。” 这流雁火山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三言两语就要把人往外请。向宜明心中疑惑越来越深,但不知道怎的,她眼皮越来越沉,脑中似有一团云雾。 她强撑着打太极:“不妨事,我刚到南州,一时迷路,不认识我也是有的。南州旱灾,我来了许多日尚未能抽出空来与你家主相见,正巧到了,不知能否与你家主一聚?” 那人嘴角微妙地一顿,随即笑道:“真是不巧,家主尚在闭关,流雁朱雀一族很是安稳,未曾受旱灾一点影响。向仙官,我们走这边吧。” 空气越来越沉,向宜明开始呼吸困难,眼前越来越花,她长呼出一口气,趁着还算清醒,顺势与其作别,一直走到山脚下,才慢慢缓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流雁朱雀在做什么,方才那股异样绝对不是误会。直到现在,她还有点身子沉重,喘不上气。 向宜明定定站在流雁火山前,将直觉中的危险警报拉到最响。 慢慢走出流雁火山,人间天色已经晚,她并未急着回辖管府,只提着一盏灯,缓缓走在大街上。 晚风并不凉爽,又干又热,但人间还是很热闹,家家户户在门口摆出了空的大缸,满足条件的还领了皇宫补贴,正加班加点地打井,地里人影重重,农户脸上还有些不太信任,但仍在田间不停翻着土地,把种子种下。 起初大家以为小皇帝不堪大任,真的被如今的灾祸逼疯了,竟大费周章地打开国库,把钱都花在了准备蓄水设备上,直到小皇帝拿出了这红色的稻种,说是司天台上的神仙给的宜明稻,让农户和世家的庄子都种上。 民间才忽地有人惊讶传出宜明神仙发放救济、救人性命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便开始逐渐打消了一些怀疑。 坐以待毙也是死,不妨赌一把,百般犹豫才是将命送断。 夜已经深了,外面渐渐空无一人。月亮高悬在天空之上,好似一把流黄的弓。月华与灯照亮了向宜明的前路,向宜明提灯行走在街巷之中,一边检查各家各户的储蓄设备,一边深思着流雁朱雀族一事。 就像天壤之间只有她一人一般,周遭寂静空旷,唯有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满地黄花。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倘若此时国富民强,正该是人间好时节。 电光火石间,一道银色长剑悄然架上向宜明的脖颈,向宜明倏地从思绪中抽离。 淡雅的黄色小花从树上纷纷扬扬洒下,来人身着一身紫衣,身形高挑,飒然立于微风之中。像是一团未曾熄灭的火苗,也像疏远却凌冽的锐月。 姬无忧举着剑,眼神深邃明亮,锐利张扬,仿若盯上难逃猎物:“向大人,你身上的逃犯万回空的气息,该怎么向我解释?” 孩子,孩子,听我的,把剑放下,以后追老婆有你后悔的[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有神助 第7章 剑花月 剑花净夜。 灯里的蜡烛静静地燃,姬无忧的眼睛直直将她笼住,锋芒毕露,皎若朝霞。天地的确爱护他到馈赠他一切优渥,而他又牢牢将一切攥在手心。 向宜明犹在两重幻境之中。 她面色镇静,长睫敛住心跳纰漏,稳稳答道:“殿下是否与我之间有些误会?自万回空叛变那日起,我与他就再也未曾见过。” 姬无忧将长剑逼近,他嗤笑一声:“你撒谎。” 他笃定自己的侦查,却对被素未谋面的人认出身份毫无反应,完全是一种天家独子的寻常自如。 一只浑身金光的威猛老虎骤然现身在姬无忧身侧,它拱起背部,喉咙深处发出低沉吼声,正警戒地盯着她。 “我军追溯万回空的气息至此,断了好几日线索,”他抬起下颌,尾音微微上扬,不容反驳的压迫感倾轧而来,“现在凌天在你的身上,再次发现了他的气息。” 可她与万回空确实并未见面,如若能发现万回空的任何踪影,她早就想亲手把其碎尸万段。 不过斩魂司确实不是无凭无据办事的地方,虽然令人闻风丧胆,却也十分公平公正。 向宜明彻底陷入怀疑,当下就开始回忆所有事情。 这几日,赶路、冥府、辖管府、流雁火山与青莲国,是她全部的行踪了。这其中,数流雁火山最为奇怪,但毫无证据来举证质证,也抓不住任何把柄,她刚从地牢中出来身体虚弱、朱雀一族不愿与别人来往,都是能拿出来反驳她猜忌的理由…… 她心越来越沉,将灯的提手攥紧。 姬无忧不慌不忙地等着她的辩解,也并不催促,明明有些漫不经心,却极具侵略性。 突然,一道黑气从向宜明后方脖颈处飘然升起,融在深深黑夜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发起进攻。 那道黑气腾空化成一个熊掌模样,姬无忧脸色一变。 熊雷掌,灵熊一族的狠毒杀招,能将人拍得魂飞魄散,只剩一道脆弱魂识。 ——西北州州牧万回空,正是出自灵熊一族。 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抢人,姬无忧眯了一下眼睛,架在向宜明脖子上的流光长剑顺势向上一挑,带一阵锋利之气,直冲熊雷掌掌心。 不等向宜明回头,熊雷掌侧边的黑气如蛇吐信子,朝向宜明而去。 还不死心! 姬无忧分一只手,动作迅速地揽过向宜明,带着她后倒几步,脱离熊雷掌攻击范围。 可熊雷掌并没停下,而是调转了方向继续倾轧而来,几乎是以微小的时间差死死追着向宜明,半点不肯放松。 姬无忧咬牙:“你和万回空真是有仇,还是联合起来演给我看?” “殿下放开我,我便就能攻击它。” 他紧紧扣着向宜明的身子在他怀里,纵然向宜明立马反应过来,也难以唤出恨血盘来。 姬无忧察觉她的动作,立即出声打断:“别动,好好呆着。” 似乎余光瞥见向宜明的不解,他补充道:“你是熊雷掌的目标,一旦它再嗅到你的气息,就要发狂了。” 他一边对熊雷掌步步紧逼,一边稳住向宜明动作,长袖将她遮住个大概。冷光唰地闪过,一剑挑破熊雷掌的动作变换,直直刺入中心,熊雷掌四周裂出光痕,姬无忧瞄准它致命弊端,用力精准将其狠狠贯穿。 它急速战栗,霎时间崩溃。 正当姬无忧要收回长剑,黑气将熊雷掌崩溃的碎末团聚在一起,最后震出一道强烈的余波。 二人始料未及,被余波一下震出去,姬无忧的手臂还揽着向宜明,以自己的气息遮住她的气息,连带着她震倒在一起。 向宜明头嘭地撞进姬无忧怀里,慌忙之间,姬无忧的手护住她的头顶。 熊雷掌抛下这前所未有的余手后就彻底烟消云散,姬无忧躺倒在地,顿感被戏耍偷袭的荒唐。但他恼怒也仅气笑一声,微微振动了一下双肩,才察觉到向宜明整个人还被死死地箍在她怀里,他松开手,深吸一口气:“还想躺到明天?” 向宜明耳尖通红,这可一点也怪不到她头上。方才姬无忧气笑两声,胸膛也跟着上下起伏,一下子剥夺了她的呼吸空间。 她手脚并用坐起来,咽了一下口水,面上还是一派镇静老成,淡淡抛下一长串语句,像不间断的豌豆荚:“殿下,我也是方才才知道,他竟然藏在南州某处,还试图谋杀我。” 想到这里,向宜明深呼吸一口气,彻底理智下来。 她一万年都被关在地牢之中,对叛军如何行事、具体信息是什么,一概不知深处,甚至叛军也会将“蝼蚁凡人”、“司农小官”挂在嘴边,一副看不起她的样子,到底为什么? 万回空是有什么非要冒险出来杀她的理由吗? 姬无忧整好衣袍,见她自顾自沉浸在思索里,没有任何下半句,他浓密的眉毛向下一压。 “向宜明,”姬无忧转了转手上的戒指,“不管你究竟有什么秘密。 他语意沉沉,逼向宜明与他直视,直直看进她眼底,一字一句:“在我斩魂司面前,最好不要耍什么把戏。” 他说着,一道金光闪闪的铭文铺在空中,下面落着砚君与斩魂司的两处许可。 ——调查令! 向宜明猛然回魂,抬眼撞进姬无忧的视线里,已然有点生气:“云京对我下了调查令?!” “你是唯一一个与西北州案相关的证人,身上还带了万回空的气息,”姬无忧眉眼倨傲锋利,扬声道,“难道比起斩魂司的调查令,去斩魂司小住两日更让你满意吗?” 向宜明精准地捕捉上关键词,狐疑地确认:“难道殿下要带着斩魂司在南州住下?” 姬无忧挑眉:“斩魂司事务颇多,要在此处捉拿反贼,怎么,是辖管府不愿意,还是向仙官并不愿意配合?” 好大的帽子。向宜明道:“殿下携斩魂司至此紧盯下官,真是令南州蓬荜生辉,敢问殿下,预备住到何日?” 夜色沉沉之间,向宜明仰着头,姬无忧垂着眼,二人没有一人退让半分,你一言我一语地对峙在漫天黄花中。 从前接调查令的仙官,个个对他毕恭毕敬,颤颤巍巍生怕被揪出一点错误,就连带着官职性命就一起葬送在斩魂司手下。 这向宜明身为斩魂司手中猎物目标,倒是难得的硬气。 “住到你洗涮嫌疑的那日,”姬无忧眼睛几乎不眨,一丝不落地观察她的表情,声音重重落下,“不会放过你任何嫌疑。” 那要到很久了。 顶着他的审视,向宜明突然笑了:“殿下放心将南州当做云京住下。不日南州将举办宴会,届时我这个嫌疑犯将作为主持,殿下一定要带着斩魂司众仙兵到场,好仔细观察我有无过错。” 南州,大办宴会。 姬无忧没弄懂。他轻轻皱了一下眉,并未答话。 向宜明思索片刻,追着补充:“下官从地牢中侥幸逃出,心有余悸,想与众仙官叙旧,好早日回忆出更多西北州细节。 只是下官在天界所识仙官不多,斗胆想以殿下将会出席宴会为引子。若能吸引仙官多多到场,,也许我能在众人中认出叛军呢?” 她目光幽幽,话音拖得很长:"万回空趁机再次出现,也是有可能的。" 姬无忧上身后撤微许,视线锐利地扫视了她一眼,像是听到什么从未听过的事:“你要拿我当靶子?” 向宜明露出一种近乎笃定的沉静:“还有我。” 不知道她在谋划什么,还是真是有点完全配合的意思,姬无忧看了向宜明良久,半响道:“可以。” 随即他又欺身逼近,眼神如剑:“但斩魂司重重监视之下,如果抓到半处纰漏,你跑到天涯海角也会将你抓回来处置。” 向宜明作揖作保:“殿下多虑。” 她嘴角微微上扬,更为坚毅盎然。如果飞光在这里,还会惊讶地发现向宜明的身上居然还流露出点点轻快的柔情。 是一种对旧友万年未变行事做派的熟稔,也是了然对方未改其志的畅然。 姬无忧与向宜明站在这条路上,月华照人。 …… 回到辖管府,向宜明坐回书案复盘。 这是她的习惯,刚刚到西北州时,理论知识一下变为实践,向宜明有些手忙脚乱,从那时起,她就养成了做工作札记的每日例行。 小时候手账这种东西颇为流行,向宜明试来试去,还是更喜欢事件法。 她将下雨这一目的高高写在上面,往下延伸出更多分支,写上了青莲、秋水、宴会三个主要模块,她紧盯宴会下面分出来的“邀约仙官”四字,深思许久,起身去找幽赤。 幽赤没有入睡,也在加班,他的房间灯火通明,映出一道剪影,正俯身埋在一座座文件小山之中,只露出头顶上两个红色的小角。 向宜明有点不好意思,没走到门口,又立刻转身了。 她从前最痛恨让人加班的上级,如今再进去,岂不是屠龙少年终成恶龙?她可是立志要做个十全十美的上级。 她走了没两步,只听幽赤哐当把门一推,夺步就狂奔过来,一直奔过了被震惊得呆若木鸡的向宜明。 他跑走后又觉得不对,伸着脖子折返跑回来,两眼狐疑:“大人,你在这啊!” 向宜明被抓包,哈哈笑了几声:“散步,散步。” “喔,正好,”幽赤把手里攥着的信封塞进向宜明手里,脸皱巴巴的,一副得救了的表情,“我正要去找您呢!您快来看看这个,这我要怎么回啊?” 这下被卷的反而是她了。 她抽搐了几下嘴角,语重心长:“不急不急,以后大半夜再有急事,千万别跑这么快了。” 幽赤被感动得露出星星眼,他们向大人真是负责又关怀下属,简直是南州辖管府的天降紫微星! 只听向宜明幽幽道:“咱们银库空虚,只怕暂时支付不起你的工伤……” 她拍拍幽赤肩膀,把手里的东西摊开,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看起来就用力十足,力透纸背: ——“就你也能觉醒识海?到时来跟我比一场,我要和你决斗!” 向宜明提溜着文书一角晃了晃,抿了半天嘴,不知当讲不讲,结果还是没忍住道:“这哪家仙官回复的?字这么像小学生。” 幽赤满脸难言,欲哭无泪:“是西南州辖管府的钱帆仙官。 而且,她已将这封文书散布至整个天界了——!” 1、炸毛小学生钱帆:通通清场,超级姐控上线!我要与向宜明决斗!到底为什么我姐爱她到愿意保护她![小丑] 2、天界众仙官:AUV,好大的热闹!打起来!打起来![加油] 3、向宜明(痛心):请帖发早了,早知道就收门票了,你看这事闹的。 [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剑花月 第8章 宴会起 识海里,向宜明站在石碑之前,目视灵气收集线正以缓慢的速度向上一点一点爬升。 她与飞光的两颗脑袋挤在红线前,观察这微小的、动荡的涨幅,几乎快要看成了斗鸡眼。 两人堂皇对视,飞光眨眨眼震撼道:“你做了什么?” 见向宜明也满脸愕然,飞光闭上眼认真感受了一下:“现在识海深处正在以极其微弱的态势聚集着灵气,每一道灵气都十分弱小,但灵气的数量却十分之多。” “青色那道识海开发,也在之前悄悄涨了十分。” “向宜明,你这些天做了什么?”飞光问。 “育种,我把稻子的种子给培育出来了。”向宜明边说边思考,“难道说,和这个种子有关?” 飞光伸出手讨要了几粒种子施法检测。 只见在飞光的手掌上,种子赫然列出了“一般新奇 1”、“非常有用 3”、“等级低 1”字样。 向宜明恍然:“你再试试这个。”她把青果和小红花的种子也掏出给飞光。 青果上写着“一般新奇 1”、“等级低 1”、“一般有用 1”。 而小红花则是“一般好看 1”,“等级低 1”。 刚刚好十分了!出现了“好看”、“有用”、“新奇”和“等级”四个门类,而每个门类之下还有几等标准,依据不同标准得出了分数。 识海开发,原来是要利用这万顷良田,种出不同的种子吗。 那这灵气收集呢?会不会也和种子有关,向宜明顺着思考。 这些种子在她培育完之后,交给了青莲国国王,国王又分发给了农民,农民……农民近日在播种她的种子,算算时间,也已经种好不少了。 向宜明忽的福至心灵,脑中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却又因为这个荒谬的猜测而胆战心惊地睁大眼睛。 不会真的是这样吧……她心跳得飞快,猛然吸了一口气。 飞光挠挠头:“事已至此,你得先把这些灵气给吸收了,它们存在识海之间不转化为你自己的的话,只会东飞西撞,识海迟早会被毁坏的。” 向宜明重重点了一下头,立即席地盘腿而坐。 “吸收识海内的灵气与吸收外物灵气不同,外物灵气需要层层抽丝剥茧找出真元,可利用转化的效率极为低下,对法术的增加效果极为缓慢,所以你之前修炼困难。 而识海的灵气则不同,极为醇厚无比,控制不好就会爆体而亡。” 飞光耐心教授道:“先将灵气引到身侧包裹住你,用你的元神直接吞噬掉,两相彻底糅合,平缓通过筋脉,最后汇聚丹田。有多少道灵气,就重复多少次,不要怕苦怕枯燥。” 见向宜明依言细心照做,身边黄色的光芒流转,稳定地被吸入体内,飞光放松大半,赞许地点了点头,再次为自己成为了她的识海云灵而感到满意。 这阵不确定是从何处而来的灵气还在孜孜不倦地生长,但向宜明从未汲取过识海内灵气,之前几乎相当于个半残神仙,一时还有很大一截漏洞需要填补追赶,倒也不显得多了。 直直把堆积的灵气转化完,向宜明骤然睁开了眼,与此同时,法力积分也发生了变动,一跃到丁级内,堪堪在丁级三等停下。 “嚯,果然小白是最好提升的,戊级一下子就被越走了!”飞光讶然。 刚刚吸收完灵气的向宜明正摩拳擦掌,感受着体内脉脉流动的法力,如同新生婴儿第一次尝到了酸甜苦辣丰富多彩的调味,彻底打开了新世界。 她默默扛下飞光这句“小白”的吐槽。飞光与这识海并生,一向眼界高得离谱,八成各类大拿到她面前,她也就一句“就还行吧”给打发了。 飞光环手抱臂,感叹:“识海内的灵气我会帮你盯着,你得定期炼化了才行。” 她严肃道:“育种的技能还在开发,并不是任何种子我与识海都承认的,靠低量取胜是完全行不通的,可容纳的低等种子数量十分有限。” 向宜明脑子飞速转动,认真记下来。 …… 宴会当日,依旧是平凡的找不到州牧宿醉在何处的一天。 赤橙黄绿倒习以为常,妥善地包圆了所有接待任务,在辖管府前面迎客、席面接待入座、后勤管理和招待服侍,四人已经稳稳安排好了一切,只等客人到达。 辖管府门口罕见地清理一新,连湖里的乌龟都被喊出来帮忙装点生气。 幽绿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等了一会儿,没见一个神仙到场。 他年纪最小,一时间有些打鼓,手都不知道紧张得攥了几回。他偷偷退几步到廊上接待处,悄悄问:“今日真的会来仙官大人们吗,怎么还没有一个到啊?” 幽黄擦了擦手,也说不上来。对比其他八州,南州简直是穷乡僻壤,这也是他本来就住在穷乡僻壤里,如果一个关系不熟络的人让他去相对于南州来说更穷的地方参加陌生人的宴会,他也是要犹豫的。 幽绿小声给自己打气:“没事的,大人都不慌,一定能行!”他拍拍胸口,鼓起脸再回到门口等待。 又等了半响,一道清脆的啼鸣声陡然划破天空,巨大的阴影覆盖住辖管府的门口。 从天际那边翱翔而来一只高高仰着头颅的翠绿色孔雀,它盘旋三圈,动作华丽地落在地上。 一名佩刀的青裙少女干净利落地从孔雀背上跳了下来,向前直直大步踏上台阶,头扬的比那只孔雀还高傲,连报上姓名也是硬邦邦的:“西北州钱帆。” 说罢她环视一圈,扬声道:“向宜明在何处?” 幽绿哪见过这阵仗,有些手忙脚乱:“回禀大人,向大人说她一会儿就到。” 钱帆眉头立时就蹙起来,正要发作,只见天上密密麻麻地飞来一阵黑点,将辖管府团团围住。 黑阵向下迫近,幽绿惊得长大嘴巴,被眼前的景象惊艳得连一句“啊”都来不及发出。 稀薄的南州云层被金光势不可挡地破开,流霞漫漫犹如熔金水墨泼卷,道道轨迹击破长空。赤红色爬上辖管府的重重屋檐,也掉进浅浅的湖中。 哪里是什么黑点,分明是各式各样的神兽神灵,因数量过多团聚在一起造成的视线错觉,凤凰拖着长长尾羽,浑身烈火颜色,如若落日降临,毕方和白泽紧随其后,身边瑞云片片。它们后面更跟着乌泱泱一群,每个都流光溢彩、英姿勃发,睥睨众生。 这么多仙官!向大人居然还请来了上古灵族! 赤橙黄绿连目瞪口呆的时间都没有,彻底像陀螺一样忙开了。 他们效率极高,不过一会儿,仙官们就全部入座了。 考虑到计划,向宜明还专门为每个识海云灵安排了座位,此时,座上热热闹闹,星河少君周围坐了一只凤凰,钱帆和孔雀并排而坐,还有的仙官本体是树,周围自然坐了一颗小树。 连仙官们都觉得此景又诡异又和谐。 只不过南州辖管府穷得令人发指,也有好几个仙官嫌弃来嫌弃去,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一蓝色仙官觉得这实在落魄,一秒都不想多待,他高声道:“哎!那几个侍童,向宜明在哪,赶紧出来让我们看看啊。” 他旁边的仙官也叫上了:“是啊,该不会大话说破天,不敢出来了吧?” 几个心思活络的眼睛四处乱飘,交头接耳:“不是说殿下也要来吗,怎么不见殿下?” 赤橙黄绿将伴手礼分发下去安抚,那几个仙官正要嗤笑南州这等破落地还有什么好东西,摊开手一看均被吸引住了,但好东西是好东西,在座的各位谁家族还缺几件好东西了?于是他们又开始嚷嚷。 正当赤橙黄绿几乎控不住局面时,向宜明从大门口摇摇摆摆回来了。 今日下雨是正事,向宜明赶在宴会之前再次去确认了青莲的稻谷播种和秋水的蓄水事宜,一直到保证没有一处缺漏,才回了辖管府。 有认识她的仙官眼尖:“哎!她来了!” 满座仙官中除了几个熟知她的,都伸长脖子东张西望,议论纷纷。 哪个?哪个是向宜明?她竟这般从容? 这人族小官独自在他们一众灵族中,好像也不似流言所传般怯懦啊! 万众瞩目间,向宜明在场中央环绕一圈,确认仙官与识海云灵都高坐在上面。 她从善如流:“大人们稍安勿躁,我们还有宾客未到呢。” 那蓝衣服的仙官不忿道:“你就是向宜明?人族与灵族乃天壤之别,你当真觉醒了识海?”他身边的蟾蜍跟着“咕哇”一声。 这便十分好认了,这片坐的是北州蟾蜍一族,蟾蜍通体并非金色,并不是本家。 幽赤提醒道:“苍郃。” 旁边的苍宁也道:“既然你与钱帆大人有约,早日比了让我们看看,究竟是不是你说的这般。” 众目睽睽下,向宜明打哈哈道:“各位仙官稍等,最后一批客人来了。” 四周气温骤然降低,黑云悄然集聚在场内,几道寒风呼呼挂过,落叶跟着飘旋,冷风扑面。 师青站在前方,身后跟着垂眸不肯抬眼的师玉,领着几百鬼吏现身在黑雾中。 向宜明走上前寒暄,苍郃却摔了杯子,与苍宁怒火中烧:“这人族小官什么意思?竟让仙官与鬼吏同席?” 周围一片议论,纷纷附和,要向宜明给个说法。 而鬼吏之后缓缓走进来一人一虎,那虎威风凛凛,只露出一爪便让满座换了一副脸面。 “殿下!殿下居然真的来了!” “这向宜明识海觉醒难道为真?殿下是代砚君来核查的吗?” 沸反盈天之间,向宜明扫视所有仙官鬼吏,嘴角微微上扬。 所有棋子全部到齐了,只剩好戏开场。 师青带着几百鬼吏入座,鬼气带着彻骨寒意,又与各仙官的识海云灵交错坐在一起。 不过一会儿,天空骤然劈下来一道闪电,仿若巨龙亮出利爪,将墨色云层猛然撕裂出大口,连带着在场的每一位都映照得无比惨白,黑云翻滚如同青天阵阵低声呜咽,狂风呼啸骤起,黑幕之中卷起无边落叶点缀。 又一道闪电携银瓶乍破之声惊然穿过,擂鼓轰隆炸耳汹汹而至,犹如天地之怒吼,惊得部分仙官一阵瑟缩。 轰!轰!轰! 三道雷声之后,雨点从缓到急,噼里啪啦地从天空直直砸下,迅速连成倾盆水瀑,从被闪电照到发紫的重重滚云中不顾一切地浇下,毁天灭地之势。 满目白雨跳珠。 南州竟然,真的下雨了。 向宜明: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我在玄学里讲科学 it is show time![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宴会起 第9章 满堂惊 向宜明立在瓢泼大雨之中,欣慰地注视着面前的每滴雨水。雨打湿了她的衣衫,她却一动未动。 此时她站在神仙百鬼的质疑打探之中,心里只有青莲国的百姓,秋水干枯的河道。她既为这些松一口气,泛上无数松快,也突然感到眼睛略有些湿润。 向宜明,做得好! 既然天地不应,雨神难请,她就自己造雨。 以身为饵汇聚起天界一众仙官,又请来冥府鬼吏到场,就是为了这一场雨。 这场南州解渴之雨,这场为南州辖管府翻身的前奏之雨。 她摸了一把脸,喟叹笑出来。 …… 众仙官从电闪雷鸣起,惊奇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 几个地方上的仙官讶然:“雨神不是说今年各州的雨都已经降完,她去闭关养伤了吗,怎的今日在南州下起雨来?” “对啊!怎的如此偏心?” 有仙观测了半晌,摇头否定:“这不是雨神下的雨。” 众仙愣在原地。 不是雨神下的雨,还能是谁下的雨? 这九州天地之间,只有雨神是天道任命,得一身下雨本事的神仙啊! 那仙仔细讲来:“雨神大人养伤几万年,从来都是均匀地下雨,纵使是一场大雨,节奏也是极为温和稳妥,可你们看这雨,呼啸狂野,得要用更为厉害的法力支撑。” 在场所有仙官,几乎都在各州辖管府任职,一时都异常羡慕。 没有比雨神更厉害的布雨神仙了,这南州走了什么运,竟引得天地能为其下出一场如此盛大又金贵的雨来。 众仙鬼交头接耳之间,钱帆对这些岿然不动。 她跃身翻下案,轻巧地落在中央。 “向宜明,如今你的客人都到齐了,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 上座的仙官鬼吏们便不谈论这场雨,也不顾着吃东西了,赶紧调整好视角,齐齐盯着场中那道淋着雨的青色身影—— 人族到底能不能觉醒识海? 天地百万年间最纯粹的灵气是否并非灵族垄断? 未曾正眼看待的人族,难道真的能翻身与灵族并肩了吗? 一切的疑虑,都聚焦在那个平静的、融入大雨中的向宜明身上。 星和少君与千里眼坐在一处,有点沉不住气,颇为紧张地屡屡投来视线。 人族觉醒识海,确实没听说过啊!但要是向宜明,说不定还真的有点盼头。不过如若真的没有觉醒识海,输给钱帆了,他们俩又该怎么帮她收场呢?真是头疼啊! 苍郃却笑了:“哈哈哈!小辈之间多比比正是好事啊!钱帆仙官可是出自孔雀一族,孔雀一族的羽刀,我可是好久没见了!”他将身子探出来,神色张狂:“人族小儿,你到底比还是不比啊?” “如若真是没那个本事,耽误大家这么久,你给我们磕几个头,敬一圈酒,我们这些做前辈做上级的,也不是不好说话。”更有人不怀好意的,喝酒喝多了,不顾脸面和旁人在场,朗声说些混账话。 钱帆怦然打断,沉声道:“出手吧,我让你三回。” 她已是孔雀族里十分优秀的小辈,家族里有什么丹药灵气都会多给她一份。灵族自一万岁起就会自然而然地开启识海,这么算下来,她比向宜明还多修炼了几万年。 向宜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向后退了几步,正式与钱帆拉开了比拼的距离:“不必。” 场上仙官见势全部正襟危坐。 从未有过的人族与灵族比较,就要开始了! 钱帆右手伸出两指,从眼睛前方横着划过,双目陡然亮出青绿色光芒,伴随一声啼鸣,身后绽开巨大的孔雀形状绿色云雾,团团云雾弥漫整个场中央,随即一只点满漂亮羽毛的孔雀展翅盘旋,出现在她周围。 台下有人捋了几下胡须,满意道:“孔雀一族真是后继有人,这识海云灵当真是漂亮。” 所有目光又转向向宜明,有幸灾乐祸、打探质疑,也有一点点紧张期许混杂其中。 向宜明立在空中,恨血盘顿时出现在她手掌心,她将另一只手放置在恨血盘中央,恨血盘陡然发出金黄色的光芒,那光绚烂夺目,从盘中向外四射,前排的仙官鬼吏立时用衣袍挡住眼睛。 金黄色的法术幻光!怎的这般刺眼! 她手狠狠往下一摁,上盘咔哒转动几下,中间的灵石骤然开启。 一道白烟飞快地钻了出来,还极其活泼地在空中转了一圈,众仙眼睛不眨紧紧跟随它转圈。 再瞪眼去看,那白烟冲向向宜明,怦然黄云之中,一个身穿柚黄色衣裙的少女背剑立在向宜明身侧,掩饰不住的兴奋,直冲冲就用眼神不停地打探他们:“哟,这么多仙官啊!” 台下静默了一秒。 满座哗然。 “哎,这不是那日殿下诞辰,搀扶小向仙官来云京的姑娘吗!原来如此,原来你就是小向的识海云灵啊!” “她竟然真的有识海云灵!她开启识海了!!” “怎么可能,怎么做到的?人族怎么能也有识海呢?!” 有资历深厚未曾开过一句口的仙官,也张着嘴死死盯住向宜明的识海云灵,苍老的眼睛瞪得浑圆:“乱套了!乱套了!礼崩乐坏了!人族怎么能与灵族一样拥有识海!!” 师玉骤然抬头,满脸震惊地洒了茶水。 身边的师青拍了拍他:“我早叫你对她收敛一些脾气,能在咱们冥界的遍野鬼魂中升任仙官的,万年来就这一个,能是什么普通人呢?” 师玉不服气,别过眼:“哼,她打过钱帆仙官你再说教我吧。” 星和少君喜不自胜,一拍手掌,“嚯”地起身叫好:“好!真好!师姐,真不愧你!” 渐渐地,座中部分灵族的震惊被恐慌和暴怒取代,他们不能忍受百万年以来的优越感和独特真的在今日被眼前这个小小的人族推翻,满脸被亵渎的屈辱和暴戾,理性来不及回笼,铲除异己的念头疯狂生长,朝中央喊去: “把她给我打趴下!” “人族开启的识海不过是邪门歪道,灵族才是正统!让她吃点苦头认清现实!” “教训她一下!怎能如此狂傲!” 场中央钱帆身侧的孔雀冲入她手中的大刀,大刀上立时布满彩羽雕刻,钱帆抬手劈来,刮得树叶沙沙作响。 好重的刀风。 向宜明腕上银镯咔地裂为两半,摧月和坠日刃柄相对,将刃体露在外面,飞光化作一缕金色云烟进入刀柄,摧月和坠日开始以极快的速度自转,转出锋利的刀花,迎着前方的攻击冲出去。 嘭! 两者相撞在中间,震出巨大的余波,地上裂出一道长缝。 僵持在中间了。 钱帆的攻击被阻拦住,正一心对刀力加码,向宜明却有额外考量。 今日下雨之法并非能屡次复刻,所以她本来就让南州有蓄水的意思,只要这群仙官鬼吏在辖管府呆的越久,雨就能下越久。 钱帆的对决,正合她的心意,既然如此,当然是要拖延消耗她的战斗力。 向宜明募地腾空而去,摧月坠日突然泄力,分开从两侧向钱帆进攻,那刀风一时间失去了阻拦,受惯性迅速出击后炸空。 台下一阵嘘声。 人呢?不见向宜明反击,关键时候反而跑了! 如此怯弱,还应什么战啊。 星和少君目色焦急,很是忧心:“师姐没有受伤吧?” 倒是千里眼摇了摇扇子,颇有研究似地道:“我看她倒是挺聪明的,就算不敌钱帆,应该也不至于太狼狈。” 仙官们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闹心得不行,纷纷扰扰起来。 在漫天灰尘之中,向宜明突然现身,操纵着双刃奔向钱帆,钱帆也机敏反抗,大刀威压之下,竟又占了上风,而摧月坠日左闪右闪,刀花乱舞,每次都在堪堪最后一寸扛下羽刀攻击,又毫无章法地满场带着羽刀肆意乱飞。 台下看得眼花缭乱,这边刚看到钱帆一个猛攻直逼要害,刚要兴高采烈之时,就迅速被向宜明精准的格挡打回原形。 来回数次,堪称面部肌肉矫正锻炼操。 如此反复,居然也熬了许久。 时间过得飞快无比,从日间直到黄昏,两人在你追我赶、杀挡交替中筋疲力尽,气喘吁吁。 顾不得休息,钱帆怒了:“向宜明!你这是做什么!能不能好好打了!” 一连串磨洋工把人惹生气了,向宜明停下来,摧月坠日也减慢动作,但又凑上去在羽刀身边蹭几下再跑。 钱帆更炸毛了,气顺不上来,咬牙切齿道:“管好你的双刃,给我羽刀的花纹磨平了!” 向宜明无辜地两手一摊。 饶是被溜了多次,钱帆也立刻从坚韧的识海里补足了法力。 “看招!”羽刀招数陡变,分出数把一模一样的大刀列阵,青芒重重,蓄力千般。 在雨中反出极冷的刀光。 是孔雀族独门刀法,杀伤力极强的千刀阵! 在重重啼叫中,数把大刀齐齐铮鸣冲过来,气势凶猛。 向宜明不识此法,来不及对抗,就被千刀阵围在其中。 钱帆一个抬手,中间那把真的羽刀以破竹之势刺穿向宜明的下腹,羽刀上的花纹顿时化作无数倒刺,再次血水与雨水混杂在一起。 大量失血,血腥味道弥漫。 一众仙官从昏昏欲睡中倏地精神百倍,赞美声四溢,“孔雀家主教女有方,真是未来栋梁。”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人族的能力怎么能与灵族相媲美? 就光灵族这百万年法力和战术的丰厚积累,一介普通人完全不可能了解掌握! …… 真是好快的速度,好有压迫感的刀阵。 羽刀捅在向宜明腹中,刀柄带着高速运作后的灼热。 在所有人始料未及之中,向宜明一阵眼花气散,冷汗直流,然而她忍着重重剧痛咬牙伸手,一下将羽刀迅速拔出。 没有一丝喘息的时间,她带着摧月蓄力猛然蹿出去,短刃直逼钱帆眼睛。 场下围观的都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嘴巴来不及闭上,目瞪口呆看着向宜明动作。 羽刀的倒刺密密麻麻蜿蜒曲折,谁受了不得被折磨得精神崩溃,这向宜明的身子是铁打的吗,怎么受了这么大折磨还能动弹出招?! 她对这种折磨和刺扎之痛没感觉的吗? 见她还能直直冲过来,钱帆眼里闪过一丝震惊,随即立刻瞄准摧月挡住。 两人挨得近在咫尺,剑拔弩张,钱帆身子朝向一方,死死顶住摧月。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向宜明另一只手唤出坠日,短刃锋利,猛然向钱帆的肩部扎去。 钱帆吃痛浑身一抖,正要反抗。 只见向宜明带着坠日,爆发出极其醇厚又极具威压的灵力,万般金黄色光芒汇集在刀柄处狠狠一压—— 全场都被这道光芒震惊了,脑中一片空白,只听轰然一声,空中便只剩下仍旧在汩汩渗血的向宜明。 向宜明?怎么是向宜明? 钱帆呢! 第10章 破境界 场上已经顾不得什么礼仪规范、行事举止了,仙官百鬼们轰然乱作一团,瞠目结舌地寻钱帆身影。 只见地上尘灰滚滚,地砖都被气浪掀翻,草木一阵潦倒。 漫天尘埃之中,地上躺着一道绿裙身影。 正是钱帆仙官,她被向宜明一刀拍落,坠落到了地上! 众仙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和爆发震得不知如何反应,只连忙去看钱帆状态。 尘埃散去,一把短刃直直插在地上那人的肩颈处,甚至力透地面,插入地中,将周围震出如大网一样的裂痕。 这这这!!! 所有人都懵了,万籁俱寂。 就连钱帆躺在地上,也是满脸难以置信。 在被重伤的情况下还能一招将灵族中的小辈死死钉在地上,况且孔雀一族已然是排在几个上古圣族之下颇有实力的家族,同辈之中能抵得上钱帆的,除了几个上古圣族家的后辈,恐怕也再找不出一个年轻的出来。 这是何等的实力,何等醇厚丰盈的灵气支撑! 众仙大骇,脸色煞白犹如一潭死水。 人族不仅能开启了识海,这识海的等级与实力怕是也不差灵族半分。 异类突起,这是明晃晃地朝灵族脸上扇了一掌,百万年来的优越和高高在上霎时间化为湮灭。 仙官百鬼表**彩变幻,精彩万分。 向宜明捂住血洞降至地面,将手腕一亮,摧月和坠日摇身一变为整副银镯,又安静回到手腕上。 她走上前去,朝钱帆伸手。一片死寂中,她双眼明亮,如同柔软的雪面:“你的羽刀,和你姐姐用的一样漂亮。不愧是至亲姐妹。” 等待被奚落一番的钱帆没想到她如此开口,眼睛一红,嘴一撇道:“我姐姐用的更漂亮。” 向宜明被逗笑了,晃了晃双手:“还不起来吗?” 没了坠日桎梏,钱帆双手一撑自己勉强站起来,她手持羽刀,神色倔强:“我还会向你继续发起挑战的。” 没想到她如此执着,向宜明点点头:“好,随时找我。” 钱帆表情又破裂了,急得气急败坏:“谁想要随时找你了?我也很忙的!” 星和少君喜得身边的凤凰都在原地转圈圈,他刚想走入中央把向宜明扶下来,身侧突然窜出一道凌冽的风。 什么东西? 一道蓝色身影如箭一般朝着向宜明直冲冲而去,出招狠厉,无数粘稠的毒液喷射,如同深绿色的阵雨。 突袭来得太快,没人看清是谁猛然从座下冲了出去。 向宜明动作比脑子更快,沾满血迹的双手眼疾手快地唤出恨血盘,上盘嘎达转了一下,无数条雷蔓以恨血盘为中心,从盘中疯狂长出,风驰电掣之间,在空中结出一道厚实的障壁,将她与钱帆二人牢牢护在中间。 那深绿色毒液喷射到雷蔓大网上,所到之处将雷蔓灼烧出黑色小洞。 毒液的攻击不停,雷蔓也在疯狂修复。 钱帆被向宜明狠狠一护,顿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满心的不顺终于找到了爆发点,眼色一沉,立即操纵羽刀从雷蔓下方钻出去:“苍宁,你找死!” 恨血盘源源不断地生长出巨大的雷蔓枝条,从上方向苍宁如飞鹰扑食一般而去。 在场仙官和百鬼有几个见识颇广的,来不及看向苍宁,均被那些枝条吸引了视线。 如果没有看错,这当是斩魂司的雷蔓! 斩魂司的东西,怎么会在这人族仙官手里? 几个仙官对视几眼,都噤声向最上座望去。 还不等看到上座如何反应,那苍宁犹如失心疯了似得,携鞭子呼啸而至,霹雳惊人。 对方拿出了百分之二百的力气,劈的雷蔓一断,向宜明和钱帆两人都是受伤之躯,忙向两侧闪避,尽管如此,也被余威劈得浑身带血,衣衫上裂出几道裂痕。 苍宁还不罢休,那鞭子上陡然黑气阵阵,三下五下,画出一道巨大的黑色禁制,将他们三人困在其中。 外场的仙官百鬼一惊,苍郃更是头脑发懵:“苍宁!你干什么!你不要命了!那可是孔雀族!” 众仙官看苍宁满目黑气,才觉事情不对,纷纷施法试图打开这黑色禁制,万重七彩各异的法术从天而降,那黑色禁制都无动于衷。 仓惶之间,金光阵阵,一骑斩魂仙兵迅速包围了禁制,姬无忧满脸肃然,像一柄锋利的剑,他环视了一圈,语气沉沉,却如同腊月寒冰:“他用性命交换了戾气,这是嚼魂阵。” 他转头看向苍郃,沉甸甸的威压骤然袭来:“嚼魂阵,只能从阵内破开。苍郃,你们蟾蜍一族好大的本事啊!” 苍郃浑身冷汗:“殿下,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苍宁他突然就,就这样了。” “你不知道?”姬无忧冷笑,如若冰霜,“这嚼魂阵上全是戾气,怀着如此多的戾气,苍宁能与往日一样吗?” 来不及在此处审问,姬无忧手持令牌,环视全场仙官百鬼:“众官听令,斩魂司万召令,所有在场仙官鬼吏,一个不落,一同破阵!” 斩魂司万召令,是每个仙官都要无条件服从的命令,从斩魂司建立起,就与每个仙官鬼吏息息相关,一旦被召,不得违抗。 全场纵使有不情不愿者,也只能立时冲着令牌站直道:“诺。” 天地之间,五彩缤纷的法术齐齐抛向嚼魂阵,仙官百鬼在阵外将阵围了个透彻,攻击不断,妄想从外面为阵内打出一线生机。 眼看着漫天被黑色包裹,向宜明目光炯炯,终于来了,这熟悉的攻击方式,不是出自西北州叛军,还能是什么。 钱帆皱眉看着这牢固不破的阵法:“这是什么?仙官法术怎会有这种颜色?” “西北州叛军。”向宜明这抛下一句话,操纵着雷蔓径直奔向苍宁。 钱宁愣在原地,气血上涌,猛然喘了一口气,目光变得狠厉。羽刀旋转百变,跟着钱宁如同弹炮一般冲出去。 西北州叛军!和我孔雀一族有仇,此时不剿更待何时? 那苍宁目光浑浊,鞭子的力道惊破天空,狠辣地长劈过来,向宜明和钱宁二人根本进不了身。 向宜明立刻腾空,看准时机足尖踩上鞭子,顺着鞭子疾步行走,摧月坠日在身后一刀一刀将鞭子砍断。 苍宁也不是好惹的,他的识海蟾蜍一张嘴,无数火弹炸裂而来 钱宁的羽刀是重击型武器,想要快速地把重重火弹都格挡掉极为不易,浑身砰的一声被炸了出去,烟硝阵阵。 向宜明这边也不好过,普通火弹对雷蔓来说毫不为惧,这火弹里戾气阵阵,势如破竹,烈火燃得根本扑不灭,不知那苍宁食了多少戾气,火弹齐齐上阵,几乎是漫天流星。 她躲避不及,被一个火弹生生炸到禁制上,裙角和脸上都燎得是黑烟疤痕。 苍宁不算小辈中的天骄,一时被戾气入体,绝对来不及炼化吸收,不可能没有破绽,向宜明正要迎战,却听识海里飞光急道:“快停下来!识海里的灵气再不吸收就要爆体而亡了!” 这时候哪里来的灵气? 向宜明一顿,动作生生迟了两秒。 她脑子不停地转动,向外看一眼,雨水还在哗哗地下。 雨……种子…… 所有的事情都在此刻串成一条线,向宜明灵光一闪,茅塞顿开。 今日下了如此酣畅淋漓的一场雨,她与钱帆、苍宁周旋这许久,想来稻种早已饱喝一顿,正茁壮地、生机勃勃地生根生长,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说明,她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向宜明用恨血盘唤出葬仙笼,将自己和钱帆猛然罩在里面,又将恨血盘摆在自己面前,催生雷蔓绕着葬仙笼密密麻麻生长,自己眼睛一闭,沉入识海。 禁制之内和禁制之外的众人都惊呆了。 今日已经是惊吓连连了,这紧要关头,向宜明又在搞什么神操作? 她自己年轻,也要关爱一下万年老仙们的心脏好不好? 葬仙笼为何在她手里,她又为啥把自己和钱帆关进去,她她她怎么闭上眼了啊! 哎呦,这是要干嘛啊她? 雷蔓迅速将葬仙笼裹起来,又向外包裹第二层,众仙和苍宁已经看不见内里。 苍宁气得要死,发狂一般猛击葬仙笼,葬仙笼岿然不动,让苍宁如同小丑一般。 雷蔓一边包裹着笼子,还能分出一支来追击苍宁。 众仙弄不明白里面在做什么,只好加码手上的法术,试图从外面破开禁制。 但这嚼魂阵除了主人不识他人,戾气相关的法术更是万年没出现过,众仙攻击下也颠扑不破,好几个仙官年纪轻又没什么历练,早已筋疲力尽被换了下去。 时间匆匆而过,安稳如山的葬仙笼突然爆发惊人的黄色光芒,这光芒璀璨纯粹,如同黑雨中的太阳,钱帆离这仙光更近,被仙光照耀的一瞬间,她猛然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内伤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汩汩仙光温暖至整个经脉,让面色惨白的她恢复了一点血色。 雷蔓完成任务,迅速向恨血盘中收回,失去了雷蔓包裹的葬仙笼完整暴露在众仙眼前,只见黄色光芒从向宜明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出。 众仙心头猛然一跳,他们不熟悉戾气术法,却对这势态再熟悉不过。 无论是他们自己还是家族小辈,时常有这种情况发生, ——向宜明,竟是要在这种关头,突破境界了! 小向加油,小向最棒[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破境界 第11章 青莲雨 万众瞩目中,向宜明猛然睁开眼睛。 “丁级一等!”飞光兴奋的声音从识海里传出。 丁级一等,这是个什么水平? 向宜明摸不太透,随着法力刻度线的跃升,她深呼吸感受了一下坚如磐石的识海。 “丁级一等,是你能把面前狂化的苍宁打爆的水平。”飞光似笑非笑,戏谑嚣张,又带着一股浅恨:“走,打爆他!” 向宜明挥手一收葬仙笼,在钱帆睁得圆溜溜的眼睛中刷地飞出去了,不见踪影。 速度更快了,摧月和坠日的质感也比往日更强,整把匕首的刀刃带着一层寒霜,有一股削肉如泥、嚼天吞地的气势。 漫天黑烟中,向宜明的眼精准锁定了苍宁的位置,她猛地下坠,双刃从身前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又锋利的弧线。她紧跟着恰决,摧月坠日瞄准苍宁,急速逼近。 苍宁彻底失去理智,皮肤也在不知不觉中变黑,他长鞭袭来,试图去揽住摧月坠日。 但摧月坠日极具压迫感,灵活地绕过每次长鞭缠上来的踪迹,朝着苍宁直线而去。 苍宁慌乱之中,将识海云灵速速放到身前,要那蟾蜍张嘴去吞。 向宜明在心里狠狠唾弃了他一番,操纵摧月坠日轻巧绕过蟾蜍,直逼苍宁。 两刃贴紧苍宁,将苍宁困在高速围绕的刃圈之内,逼得他没有任何余地动弹。 千钧一发之际,向宜明紧跟而至,瞄准时机,一掌将苍宁拍出老远。 惊天动地之声充斥整个禁制,苍宁呈大字模样躺倒在地,嘴角渗出黑血,不省人事了。 向宜明看了他一眼,嫌弃地收回眼神,继续全身心集中,掐诀操纵摧月坠日飞至禁制周围,刀刃锋利,在禁制上不断割削,禁制内洋洋洒洒落下无数星屑。 她蓄一招力,猛地一发,摧月坠日贴着禁制高速旋转,禁制嘭地破裂,无数碎片一瞬间炸开。 众仙察觉,迅速收回法术,齐齐向外倒退三步。 只见一阵黑烟重重之中,摧月坠日散发着莹莹黄色光芒,在前方开路,身后向宜明揽着脸色惨白的钱帆,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孔雀一族的族人早就已经心急如焚,哗啦啦跑过来一群仙官接过钱帆,又是喂丹药又是药敷伤口,小心翼翼地扶她回去坐好。 路过苍郃的时候,有个还冷哼一声:“一派分支也敢对孔雀族下杀手,苍郃,回去叫你们家主等着好果子吃!” 姬无忧立在前方,紫色衣袍上蹭满了戾气留下的黑色灼痕,他不发一言,上上下下观察了一遍向宜明。 向宜明觉察到他的眼神,对上视线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殿下,成功了。” 一片吵嚷之中,二人之间却静得令人呼吸一滞。 姬无忧眼中的审视比以往更浓,他逼进两步,眼眸明明清亮,却更似牢笼:“但你需要解释的更多了。” 他目光下移,停在向宜明手部,语气极平静,又极危险:“那是我司的葬仙笼和雷蔓,向大人打算如何解释?” 话音一落,他不给任何机会,紧盯向宜明,扬手喝道:“斩魂司众兵。” 那群仙兵变迅速整齐列阵,在二人周围停住。 向宜明看了一眼金甲重重的仙兵,不闪不避地与他沉默对抗。 这是什么意思? 姬无忧轻轻嗤笑了一声,终于感到有点有趣,但立时又被冷漠和威压掩过,他厉声道:“捉苍家在场众人带回斩魂司,” “立即拔除苍宁仙骨,关押在灭仙池!” “是!”斩魂司一众仙兵强悍无比,训练有素,迅速包围场下。 苍家人直接现场被押走了,其余仙官们也受了不少惊吓。 自那年大战,砚君封祸斗于深海之下后,戾气可是从未有之,更别说今天这样血淋淋地占据了一个仙官的神志,闹出这样吓人的一场事来。 如果说灵气是支撑天地生养的支柱肥料,在充盈的灵气之下,万物能茁壮生长,那戾气就是毁天灭地,生灵涂炭之物,一旦集聚起来,灾祸必将降临整个九州! 众仙官百官魂不守舍,纷纷想要回去彻查领地内是否还有戾气余孽,向宜明也不再久留,这样一场南州宴会,就在众仙慌张惊吓中结束了。 只是让向宜明没想到的是,师青带着师玉特意寻了她说话,师青还如四万年前一样温润有礼,上来就贺道:“向大人,恭喜你突破识海,也顺利破境了。” 后头的师玉纵然有点骄纵,也只得恭恭敬敬做了个全礼:“祝贺大人。” 向宜明乐得不行:“师玉大人今日不爱说话。” 师青擦擦汗,师玉满脸涨红:“但我一接帖子就来了。” 她长长地哦了一声:“师玉大人是想说,自己进步了,还是教察司不忙了?” 姬无忧在旁边冷眼看着,突然道:“师青师玉,带鬼易魂一案的戾气去往斩魂司,与苍宁今日戾气做对比。” 师青师玉连忙遵命,跟在姬无忧之后,准备一同与仙兵们回斩魂司。 师玉在后面嘟嘟囔囔:“都怪向宜明,又忙起来了。” …… 青莲国内,王玄正伏在案上批奏折,身边老臣唠叨声不绝于耳。 “陛下,不能再补贴百姓开井了,国库实在是支撑不起了!” 王玄笔尖一顿,却壮着胆子当做没听见。 又一个老臣长叹一声:“陛下,青莲如今已经沦落为小国,咱们多收税赋,只要保皇室宗亲不断,就还有来日。” “旱灾并非陛下之过,并非青莲朝廷之过,只要我们苟全保过去这几年,不怕不能东山再起啊!” 纷乱声席卷整个大殿,王玄头次对这些厌烦了的声音不予理会,心跳声如擂鼓。 那些自诩功臣的大臣被刚上任的小皇帝摆了脸色,也不顾什么常念叨的纲常了:“陛下!您不可年少贪玩误国啊!” “如若太子还在,决不会如此行事!” 在厉声批判中,王玄长长吐出一口气,他过瘦的手臂骨头已经突出,笔尖的墨晕染了整片。 他不禁望着墨团发呆,如果姐姐还在,她不会如此行事吗? 他小的时候,姐姐每日行色匆匆地在朝堂与书房中穿梭,当真有明君之相,一言一行,都颇有风范。 诸位大臣只记得姐姐雷厉风力、手段果决,而他却记得姐姐去别院接他回宫时,路过妇人晚归的小摊,一点一点帮着妇人推车回家的样子。 万事万物之中,民为上。如若民不幸福,苟全半生只要皇权富贵存续又算什么?这是姐姐身体力行教会他的东西。 如果姐姐在……应当也会赞同他吧? 王玄睫毛颤颤,回神欲再换一本来看。 他俯身低头,学姐姐的样子,将每字每句都看得极为认真。 忽然之间,油灯闪闪,火苗忽一下扑灭又再度燃起来。 王玄抬头去看,屋内却被一道闪电亮得煞白。 这道闪电带来的光芒,透过窗户,透过大殿的正门,照亮了王玄瘦弱的脸,白光压倒在一众大臣身上。 那是什么?是闪电吗? 王玄呼吸都暂停了,眼睛不敢再眨一下,任凭战栗爬满全身。 大殿被这道闪电劈得安静了一瞬。 不一会儿,狂风骤起,殿外的绿树沙沙作响,本就细弱的枝条在空中毫无根基地摇摆。 王玄往外一看,外面黑云阵阵,在天上翻滚得像刚刚滴下的墨点。 这是……宜明神仙所说的青莲将雨吗? 王玄眼睛一酸,什么也不顾了,将笔重重一撂,书案一推,喊着“安野!”就速速向殿外跑去,像个真正撒野奔跑的小孩。 安野列在老臣之中,也立即跟着跑了出去,留下一群大臣嘴里喊着“陛下!陛下!”挤在门外。 树叶都被狂风卷起来了,空气中凉意阵阵,让为了避暑而穿得格外薄的王玄与安野身子一瑟缩,可是二人什么都抛在脑后了,站在庭院之中,呆呆地注视黑云布满的天空。 又一道闪电刺破长空,王玄笑了,他指着那道闪电兴冲冲地对安野说:“你看到了吗!那么长!那么亮!今日何该喝些酒来!” 屋内的老臣吓得往里缩,嘴上喊着“陛下,危险!快回来吧!” 不过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砸在了王玄的头冠上,砸在了他的皇袍上,也砸在了他的眼睛里。 大雨倾盆如注,王玄在雨里张开双臂旋转。 安野也伸手去接,任凭雨水在手心里积成一汪清泉。 王玄哭了,在雨里哭得撕心裂肺,但暴雨之下,大殿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但是天地听到了,草木听到了,这场迟来的雨听到了。 宜明神仙,应该听得最真切吧。 王玄扯着嗓子问安野:“安野,你怎么呆呆站在那儿?” 安野回道:“陛下,臣的眼睛被雨淋湿了,不太方便行动。” 王玄笑他:“哈哈,你明明是哭了!” 还真是哭了。但这场大雨之下,能有更多人笑得更开心吧,师傅你看到了吗? “工于每日,如有神助”,他真的做到了。 在一场大雨中,安野破涕为笑。 第12章 直球型 众仙百鬼离开南州之后,大雨速度放缓,渐渐下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向宜明心情很好。 她撑着一把青色的伞,雨水啪嗒啪嗒打在她头顶上的伞面,如一粒一粒珍珠从眼前滚下来。 青莲原本蔫到泛黄的树叶被雨洗刷一新,挺直脊背,泛出油亮亮的光。 整个南州笼罩在一种细细的雾气中,清新舒爽,烟雨南州。 向宜明一个人走在人间的大街小巷里,浑身轻松,细致地观察草木的反应。 有个女孩在雨里急速奔跑,她只顾着看脚下的水坑,一个不小心,撞进了向宜明怀里。 向宜明用另一只手牢牢地稳住了她,弯了弯眼睛:“小心一点。” 那女孩仓惶地抬头,见是一名女子后松了口气,不好意思道:“多谢这位小姐了。” 正欲再说,前面一道清脆稚嫩的女童声扬声催促道:“大姐!快点!娘让你来帮忙抬水缸!” 女孩扭头“哎”了一声,冲向宜明鼓起脸笑笑,又连忙冲进雨里了。 两人错身之时,向宜明伸手拉住她,问:“你家要抬水缸,人手够吗?” 女孩有点讶异,随即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连连点头:“够的,姑娘看这雨下的,完全不用浇地了。今年的庄稼也长得特别好,娘说都不用施肥了,家里清闲得很!” 看着眼前的姑娘笑得真心实意,身上一股子明朗劲儿,向宜明眼神柔软,拍了拍她的手,很是轻微欣慰地点了点头。 街上时不时有人出来看看门前的引水渠,看看水缸,看看积水。每一户随机就有人打开门出来,探探脑袋,再左右高兴地闲话几句。 向宜明注视着这些,心变得和云一样。 百姓实在太高兴了,以至于对街上独自走着一位撑着伞、衣着整洁的姑娘都毫不觉得奇怪,纵使这位姑娘总是突然地走走停停,看看路边的小草,看看门口的歪脖子树。 有几个和邻居搬着板凳坐在门口的屋檐下,聊高兴了,还会喊住向宜明:“姑娘,赶紧家去吧,再贪玩淋雨,一会儿鞋该被打湿了。” 向宜明很喜欢百姓和她搭话,也装作惊讶的模样检查一下鞋子,再抬头像个邻居家女儿般似的回话:“诶,好嘞,我马上回了!” 在这群兴高采烈的百姓里,有个老媪直接坐在了地头的草亭下,目不转睛地看着满地绿油油的小苗。 旁边有几户人家在屋檐下乘凉,解释道:“姑娘别去,那老媪死了丈夫,儿子丢下她跑了。她个□□独,我们平常说接济她点,她也不要。之前朝廷发了种子,她自己一个人没日没夜地种完了,这会儿发芽了,也有雨水了,让她自个儿高兴会儿吧。” 老媪背已经佝偻了,满手皱皮,银发穿插在头上,正怔怔地看着田间地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向宜明便也站在离她几米远的身后看了她很久。 直到老媪抹了一把脸,直直站起身,弯腰捡起来东西回了屋,将一切抛在身后。 向宜明还没有动。 不够,还不够。 吃饱活命才是第一步,她要让所有人活得更好,活得更有尊严、更幸福,也更自由。 如同手里的这把伞,可以将她稳稳当当地庇佑在身下一样。 如若有一日,她能成长到将南州百姓、乃至整个天地间的百姓都牢牢地庇护住,那该有多好、又还有多远呢? 一个吃饱喝足、每个人都受到尊重,幸福松快、安稳惬意,心中少有苦闷的世界,她要如何才能做到呢? 向宜明在雨里眺望整个南州,心中的计划一刻未停。 …… 姬无忧在她身后不知道看了有多久。 万回空尚未抓到,苍宁咬紧牙不松口,其他人也许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但斩魂司和中州高层每个人心里都知道,九州看着稳定,实则波涛暗涌,随时都有倾颓之势。 戾气突然四起,灵树又渐渐枯竭,灵族还要各顾其族。 九州昌盛安稳的面具之下,是摇摇欲坠的警钟。 他刚审完苍家众人,满眼疲倦,就听属下来报,向宜明自己一个人往人间去了。 不在辖管府养伤,又往下界去了,不知道自己是万回空的目标,不怕再被暗算吗? 无论如何,向宜明身上谜团重重,又是重要的案子关键点。姬无忧还没在躺椅上坐多久,只揉了揉紧绷的额角,将疲惫都收敛回去,整理一下衣袍,未做多停留,便也往人间去了。 比起审讯罪仙,找到向宜明简直轻而易举。 南州一场连绵的雨,少有人奔走在街头,只一眼他就能看到一个撑着伞走来走去的青裙身影。 应该是太累了,也或许是他习惯于将猎物放在眼皮底下观察后再出击,或者是总一眼看穿罪仙的他,此刻又没弄懂向宜明在做什么。 姬无忧并没有贸然走上前。 他收敛了气息,也如一个平凡人一般,撑着伞在远处紧跟住向宜明。 向宜明走到一颗歪脖子树前面,敲敲打打。 向宜明没有任何形象地蹲在地上看路边的杂草。 向宜明和人族百姓搭话。 向宜明盯着老妇人的背影站了半天。 向宜明突然沉下肩,看着地头发呆,从背影都能看出她浑身雀跃的气氛一扫而光。 她在做什么?她又在做什么? 姬无忧的生命里很难有搞不明白的东西,而他却一而再再而三无法探究明白这个人。 太多问题和疑点难以得到确切的答案,向宜明在他黑白两端的评判中间悬而未决。 “南州的这场雨和你也有关系吧?”姬无忧站在她身后,修长的身形立在雨中。 向宜明猝不及防,“嗯?”了一声。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转身看见了姬无忧垂眸定定看着她,不知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 姬无忧一向气势凛然,出身优渥又能力颇佳,他看人的时候总有一种漫天大火似的拷问,更有一种笃定犀利的直接生猛。 今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立在雨中的原因,向宜明突然觉得他也变得湿漉漉的,眼里好像有化不开的雾气,竟然让她觉得这个人有点迷茫。 “你并不是想为突破识海庆祝,也并不想和钱帆对战,”姬无忧语速慢慢,“你故意只格挡,是在拖延时间,我说的对吗?” 向宜明举着伞,一时没有接话。 姬无忧轻笑了一声,明明语气很轻,但眼睛黑漆漆的,看不出情绪:“你把我、所有仙官、冥府鬼吏,凑在一桌,就是下这一场雨。” 他在后半句加重了语气,明显是经过推理后笃定的结论,不容人质疑。 “所以你并不在乎自己身上受了多少伤,把苍宁扔给斩魂司,自己马不停蹄地下来,就是为了检查你的成果如何。”姬无忧身子微微向前,逼近一步缩短两人距离。这个距离,他能居高临下地看清向宜明所有表情,似乎就能揪住她的一点破绽。 他微妙地偏了偏头,眼睛里都是审视:“直到让我在这里抓到了你。” 向宜明没有与他对上眼神,身姿稳若泰山。 甚至听完姬无忧的话,她还有点微妙的戏谑。 原来是这样。果然迷茫这种神情,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呼风唤雨的天之骄子眼里。 别看他气势逼人,实则已经有点生气了。而且是生他自己的气。 事情怎么能在他手底下还被她摆了一道呢?他堂堂斩魂司少将军,如何能眼看着事情发生,却直到最后才顿悟呢? 向宜明实在控制不住表情,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但她依旧没说话,只迎上姬无忧一丝错愕的目光,一副任君批驳但毫不管用的样子。 姬无忧深呼吸了一口气,额角微微跳动,单刀直入道:“你笑什么?” ……就这么直白地问吗?向宜明哑然,顿时收住了表情朝他摇头:“殿下看错了。” 姬无忧可能是恼怒过头了,又或者斩魂司繁重忙得有点晕了,他的底层性格完全暴露出来,没了高高在上的距离感,只笃定顽固:“我没看错,你在笑我。” 他又紧逼:“你笑我什么?你还有什么计划在利用我吗?” 向宜明没有成功把哈哈打过去,有点无奈:“我笑南州一场雨,实在是好事情。” 姬无忧思考一下:“你撒谎。” 向宜明招架不住了,她问:“如果这场宴会真的是为下雨而设,那殿下认为它错的吗?” 没想到她这样问,姬无忧挑了挑眉毛,半响道:“为民做雨,何错之有。” 身为仙官,民生最大,旱灾灾情在前,一方仙官自然要竭尽所能。 向宜明早知道是这样的答案,她微微一笑,刚要开口,就看见姬无忧站直了身子,抱臂看她。 他道:“但这不是你转移话题的理由。你方才在笑什么?还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计划? 若真有求雨之法,你是怎么做到的?戾气一事,你又知道多少?” 接二连三的问题抛过来,向宜明哑然,眼里从逃过去的侥幸到溢满了绝望。 她脑袋都大了,苦哈哈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假笑。 早知道,早就知道他就是这种性格。 好想跑,为何识海里不教遁地之术。 回避型小向:好想逃。[求你了] 直球人小无:不许逃。[问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直球型 第13章 钱钱钱 雨水下到了尾声,啪嗒啪嗒极有节奏地打在两个人的伞上,微风习习,卷起二人的衣角。 姬无忧个子高,向宜明看他要微微抬着眼睛。 “众仙官都出自灵族,都有识海云灵,而识海云灵的本质是云。”向宜明没有任何疑虑,站如青松,娓娓道来。 听她讲起识海云灵,并且所说与实际没有差错,姬无忧轻颔首,示意继续说。 “殿下,”向宜明停顿了一下,突然语气低下来,“我只愿意告知方法。” 她与姬无忧对视,把话停在了这里。 姬无忧神色莫测地看了她几眼,然后果决地点了点头:“好,其余的我不会多问。别人也不会多问。” 向宜明得了保证,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既然识海云灵是云,那就有云的特性,而云是由水汽构成的。” “在水汽足够多的情况下,只要遇到足够的冷空气,水汽就能凝结成水。”向宜明不是拖沓的性子,言简意赅地讲出了关键之处。 而姬无忧理解得也十分之快,他略微思考,就转过来了弯:“所以邀请仙官,是为了他们的云灵能够在南州集聚。而鬼吏身上阴风阵阵,就是你说的冷空气。你把他们凑在一起,云灵的水汽自然就能变成雨。” “正如殿下所言。”向宜明肯定道。 饶是心中还有千百疑问,他已经承诺了不做多问,只得堵在心口,难以解答。 他定定凝视着立在烟雨中的向宜明,只剩新奇又无语地轻笑了一下。 “你若不愿告知,斩魂司也不会没有由头地拷打仙官。”姬无忧未曾移开炯炯探究的眼神,换了个方式试探。 其实向宜明从上小学起就发觉她不太会表达深层情绪和处理亲密关系,别的小朋友写贺卡和手抄报会说“我喜欢”、“我爱”、“感到了伤心”,而向宜明只会说“我觉得好”和“不太好”,大多数情况避而不谈。 但当老师教授《悯农》这样的诗歌时,向宜明会在作文直白地写“我希望农民婶婶伯伯不要太辛苦”、“我希望大家有钱花”。 她是个表达关于别人的愿望比表达自己的情绪更顺利的小孩。 于是今日向宜明也大大方方迎上姬无忧的又一重审视,神色自然道:“下官是南州所属仙官,让南州人民变得更好是下官的责任。但身为仙官,并不愿辜负任何一处的百姓。 若我有能力,九州百姓也都如我分内之事。” 一番话让姬无忧沉默了片刻,他垂眸半响,才道:“向仙官有心了。” 是一句很常见的上位者回复,不知道是真心还是敷衍套话。 向宜明收到过很多更难听的回复,小时候这样写作文,班里的男孩子会因为嫉妒而阴阳怪气地说“好学生来了”、“人家是心系天下的好孩子,你懂什么”、“死装”、“假清高”。 而她只顽固地讲自己想讲的,做自己想做的。如今已经不会在对表达肺腑之言后的回复产生更多内耗与纠结了。 但姬无忧手指摩挲了一下玉佩,又道:“你将此法写成奏章上书与斩魂司,斩魂司会替你交给砚君,届时由云京推行此法,比各州更快捷高效。云京会公正地将这些记在你的功绩上。” “云京推行,势必有利百姓。”向宜明喜上眉梢,“我今晚回去就立即起草!” 姬无忧半眯着眼睛,还是有点呼吸沉沉,怎么也无法看清对方。 此人与戾气、叛军息息相关,又是西北州中唯一幸存,纵然西北州仙官的魂识肯信任她,也只是间接证据,并不能当做直接证据。而说与叛军勾结的证据,也是找不出任何,偏偏身边却一直在发生相关事情。 论白论黑都毫无任何切入点,突然觉醒识海,懂求雨之道……如同一团又一团的重影。 雨停了,向宜明探了探头,将伞收起来,准备回去立刻写奏章。 她一抬头,撞进了姬无忧幽暗深深的眼睛里,像坠入一片黑湖。 姬无忧的眉头微蹙,神色并不轻松,连眨眼的频率都比以往缓慢,硬生生在一个如飒沓流火般的人身上看出了些许迟钝。 论起年纪,向宜明与姬无忧算是同岁,但她还在二十一世纪活了二十二年,在这儿的人间活了十六年。纵然三十八年在灵族看来就如眨眼而过,并无任何差别,但向宜明难以和灵族一样,她一直是一岁一岁地踏实地度过每一年,无法轻易舍弃三十八年之长。因此在她看来,姬无忧在她面前也算是年纪较小。 她因此随口客套道:“戾气和叛军之事重重,殿下也要多注意身体,我就先告辞了。” 向宜明忙着去赶奏章,走得匆忙。 姬无忧颇为难以置信地嘴角一撇,看了看自己身强力壮的手掌手臂。 …… 托幽赤交完奏章,向宜明开始马不停蹄地思考南州下一步的计划。 吃饱了能活,那下一步就是活得更好。 想要南州人民活得更好,就要有钱源源不断地流入南州,流入南州百姓的手中。 没有钱,就无法进行更高一层的建设。 钱钱钱,南州应该得有一些支柱产业才行。 坐在案前想了半天,幽橙在门口禀报:“大人,秋水太子求见。” 秋水太子?前些日子为了下雨的事邀秋水相见,秋水都是派的官员来,说是家主支撑阵法忙碌,无法离开。怎么今日秋水的太子又来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向宜明将书案收拾了一番,顺便趁这会儿时间了解一下秋水太子。 她问,这秋水小太子性格如何。 幽黄跟在旁边想了半天,绞尽脑汁道:“太子殿下,比较活泼好动。” 而幽橙静静道:“十分好事。” 幽黄结巴了一下:“呃,少年心性。” 幽橙面无表情:“叛逆。” “颇受家主疼爱。” “毫无储君责任感。” 向宜明手里的动作都停了,赶紧伸手打住。 这孩子怎么回事,一点都不想回秋水了是吗? 幽橙面色平静,而幽黄扶额苦笑劝道:“太子殿下年纪尚小,家主也正当壮年,太子殿下后劲十足,定能成长起来撑起秋水的。” 幽橙充耳不闻,只波澜不惊地转向她:“大人您之前做伴手礼的玉红海藻,便是太子殿下小时候翻墙进辖管府作乱时,家主送过来赔罪的。” 向宜明之前在库房翻腾半天,在一众破烂里找到一株极为美丽的红海藻,硕大无比,红得滴血,光泽还极好,一看就是上品。她当即兴高采烈地将这红珊瑚做了伴手礼。 只不过每位仙官鬼吏只分得了一小小节。 “那是以前秋水最重要的产业,背后有无数秋水百姓日夜辛勤挖掘寻找,再用微薄的灵气供养起来,”幽橙语气凉凉,“玉红海藻销九州,秋水百姓也一茬一茬在培养皿中丧命。” “幽橙!”幽黄难得地急声打断别人说话。 赤橙黄绿之中,幽橙实则最执拗,他不管不顾继续道:“玉红海藻是秋水的底蕴,秋水人民分不到这玉红海藻的一点细枝末节,而太子一次顽皮,就让秋水白白送走一株。” “实在看不到一点储君担当。” 向宜明本来只想打探一下秋水太子为人,没想到却听了这样一桩往事。 她就说这玉红海藻品相如此好,一定有些来头。 她若有所思,这样好的东西,识海会不会也喜欢呢? …… 一路走到大殿,一个双髻粉衣的姑娘正背着手在大殿里无聊地转圈,她左看右看,摸摸案上的茶具,摸摸墙上的画卷,不时摇摇头点点头。 幽橙幽黄比向宜明先开口向那姑娘行礼,口中喊道:“太子殿下。” 那姑娘闻言一扭头,眼神从他俩身上飘过,扬扬下巴嗯了一声。 她眼睛直勾勾看着向宜明,神采奕奕新奇道:“你就是新来的仙官?年纪好像跟我差不多嘛,我是秋水姜新溪,你叫什么名字啊?” 姜新溪一蹦一跳地就凑到了向宜明身边,直接上手摩挲着向宜明袖口的衣料:“你这个仙官官服好看诶,这个不是仙官能穿吗?” 秋水是蛟龙一族,严格算起来,和砚君一族也是有些渊源的。 他们龙族一脉都生了又大又圆黑亮亮的眼睛,姬无忧是骨相锋利,所以掩盖去了一些五官的柔和,而姜新溪五官和骨相都十分圆钝,抛开幽橙幽黄所言,用21世纪的话来讲简直是活生生的大眼萌妹,与什么骄纵魔王扯不上半点干系。 向宜明最受不了这种。 她啪地一下扶住姜新溪把她推直,让那眼睛离自己远一点免得满脑子只剩“好可爱”“好萌”几句话,表面上十分得体地拉远距离:“太子殿下,下官姓向,名为宜明。此官服为云京统一发放,怕是穿不了的。” 这位新来的向大人把官服穿得分外清冷疏离,最重要的是显得人很聪明,肩上很能担事的样子。很有母亲念叨着让她做的什么明官风范、明君模样。 姜新溪颇为遗憾地啊了一下:“好吧。” 遗憾还没过一秒,她眼睛提溜一转就问:“那你让我做仙官呗?” 向宜明:? 幽橙幽黄:[小丑]殿下、、、 很有配得感的新溪宝宝上线了!我们就是萌妹的代名词!萌妹!萌妹![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钱钱钱 第14章 财神爷 幽橙幽黄眼前一晕,头上都快冒烟。 向宜明抽搐干笑:“哈哈,太子殿下真会说笑。” 姜新溪嘴一撇:“我才没有说笑,你说下雨真就下雨,我母亲在家里将你夸了好大一番,说让我和你多多学习。” 她先是懊恼,又换成对自己思考结果的欣赏:“我想着你是仙官,那我也做仙官不就好啦?” 原来是和家里斗气,还真是小孩子,向宜明肩膀松懈下来。 但姜新溪一挥手,地上凭空出现了无数箱笼,她双手一摊,极不认生地坐在行李上:“那我从今日就住在辖管府了,向姐姐,我住哪间屋子?” 向宜明刚松的那口气立即被这句话紧急叫停。 照顾小孩,她还真没什么经验。 姜新溪看她犹豫,突然一拍手掌,整个人扑上来,可怜兮兮的:“小向姐姐,你就让我住这儿吧。等我以后继位了,秋水皇宫也让你住一半!山珍海味都欢迎你吃。我实在不想被母亲父亲管着了。” 向宜明被她拉着手,只觉得头疼。这熊孩子,现在秋水家主身体康健,以后继位这种事是可以大喇喇地说出来的吗!秋水是什么级别的养娃日常啊! 姜新溪一翻身,动作麻利地打开一个箱笼,露出里面漂亮的各色衣裳首饰:“我姥姥给的,你随便挑!” 姜新溪的姥姥,那就是秋水家主的母亲,确实家世显赫,出自东州蛟龙直系,在东州都是颇有威望的人物。这成箱的绫罗绸缎,深海珠宝,足以可见蛟龙家族对后辈的宠爱和姜新溪从小到大众星捧月的日常。 这样的小孩,或者顺着来比逆着来更好些,不然可能还有各种各样不肯放弃的鬼点子。 向宜明沉思片刻,装作为难的样子:“太子殿下,并非是辖管府不让太子殿下住进来。南州的情况您也知道,经济落后,民生凋敝,辖管府人手和金银都不够,怕是接待不了您,让你受委屈。” 姜新溪嘭地把箱笼盖上,眼睛一亮:“那就是还能住进来!好说好说,我给你交住宿费嘛!我不差钱的。” 这群富n代,一句“我不差钱的”把向宜明的心说得眼鼻口都酸酸的,如果有柠檬灵族的话则能立刻无门槛加入。 但向宜明要的不是这个,她心里已经想好主意,面上却左右为难:“太子殿下如若真的想住进来,能否帮下官和辖管府一个忙?” “什么忙?”姜新溪像只小狗一样竖起耳朵。 “南州经济凋敝,在九州里位居倒数,秋水也由于干旱的原因人口骤减、玉红珊瑚产量大幅下降,下官这里有一个振兴南州经济的法子,不知道太子殿下能否帮辖管府和秋水家主牵线?”向宜明慢吞吞开口,语气忽轻忽重,做足了姿态。 姜新溪皱起眉不解道:“有利于秋水和南州的事,我母亲不会不同意,大人和我母亲直接说不好吗?” 向宜明长叹一口气,带着浓重的愁意:“不瞒殿下,下官需要玉红海藻的种子。” 姜新溪张大嘴巴。 确实有点冒昧,这和到人家家门口说“我要你家存折”有什么区别。 向宜明也有点尴尬,但大事当前不得不讲,她再三斟酌道:“下官或许能对玉红海藻进行改良,保秋水和南州经济亨通。” 姜新溪固然是年纪小,但也是出自上古灵族,更从小被送到东州上学,眼界不低,向宜明一说这话,便知道此事事关重大,绝不是她能轻易许诺出去的。 玉红海藻是秋水的经济命脉,更是区别于其他蛟龙分支的关键。这新来的仙官有下雨之能,此时说能改良玉红海藻,可见是有几分可能性的一条路。如若真的有一番事业可做,那可真是—— 太有趣了! 简直比招猫逗狗有意思的多啊! 她沉思几下,爽快道:“我站你这边帮你游说,但我要全程参与这事。” 秋水死气沉沉好些年,全靠母亲拿家底往里补窟窿,要她说的话,大刀阔斧地试上一试,未必不能搏出新生机来。 因循守旧那有什么意思!抓住机会才能节节攀升! 无聊了这么久,终于有好玩的事了!姜新溪迸发出极大的积极性,整个人犹如喜滋滋的太阳花。 有秋水太子全程参与,想必秋水家主也能更放心将玉红珊瑚的种子交到她手里,向宜明得了保证,看姜新溪犹看财神爷,金光四射:“太子殿下果然胸怀伟略,后劲极强!” 说得姜新溪嘴角狂扬,只差拍着胸脯:“小事小事!” 财神爷在此,当然要好好供起来,南州辖管府忙上忙下,腾出了最大的一间客房,摆出各式各样精美用具,好好收拾了一番请她搬进去。 姜新溪站在房间门口,上下牙打颤:“老天,你们穷成这样了!” 美滋滋满意地检查房间的向宜明手一哆嗦,满脸不可置信,破防地差点给跪了。 姜新溪东摸摸西摸摸,五官缩在一起,同情溢满了眼睛,转身拉住向宜明的手:“小向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对母亲吹吹风,将来一定会富起来的!贫穷不会磨灭你的志气的!” 向宜明受伤得说不出话了,眼睛和眉毛苦得缩在一起,对这种富n代灵族子弟完全没招了。 她虚弱地摆摆手,示意太子殿下的心意她收到了。 姜新溪把箱笼全部打开,五彩缤纷流光四溢的色彩霎时间溢满了四周,本来在向宜明眼里大方上档次的房间顿时被衬托得黯然失色,一下子灰扑扑的。 姜新溪快乐道:“小向姐姐,你来和我一起收拾吧,遇到喜欢的就拿走好啦!” 整排豪华的箱笼犹如金山银山一般摆在向宜明面前,向宜明咬了咬后槽牙,迅速告辞,窝囊地回办公室努力干活去了。 可恶啊,再待下去就要恨上富N代了,总有一天她会变得比她们都有钱的!!! …… 连着处理了几天工作,向宜明看着工作手记,意识到青莲的稻谷要熟了。 天界的时间过得本就比人间快,辖管府处于二者之间,自然也比人间要快,更何况研究稻谷种子的时候她还刻意加速了稻谷生长的速度。 正打算去人间看看情况,幽赤就端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进来了。 向宜明放下手中的笔本,好奇道:“这是什么?” 幽赤满脸喜色:“大人,这是青莲国王送来的谢礼!” 青莲国王还有钱能送谢礼?向宜明眉头一皱,心情不如从前松快。 幽赤将小盒子放到她面前,高兴得说话都像在唱歌:“青莲大丰收了,下界一派喜乐呢,听说谷价也高,但东州喜欢得紧,咱们卖了不少,那小国王上午就把这盒子送到司天台了。” 幽绿也跟着猫进来,探头探脑,眼睛亮亮的:“大人您快看看,我想看好久了,幽赤说得您来看,一路上把我都甩在后头了。” 幽绿年纪小,向宜明被他逗笑,伸手去拿盒子。 盒子不算精美,也就是普通材质,但青莲状况就像家里最弱最惨的小孩子,这样的小孩子送来的东西,无论价格多便宜,样式多普通,也是叫人怜爱的。 盒子一打开,里面铺了好些稻谷,一看就是刚刚成熟的这批,它们谷粒饱满,簇拥围绕着一朵通体为青白色,但在光线下透出水墨般七彩颜色的莲花。 “哇!这是澄明莲!”幽绿一瞬间叫出来。 连幽赤都微微讶然:“澄明莲居然开了!” 向宜明眼睛在莲花身上黏住了,也被它的美貌惊讶地说不上来话。 青青水莲,居然有如水墨画般的绚丽之色,淡雅别致,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散发出香气。月亮一般皎洁,青水一般醉人,莹莹透出七色时,云京最美的云彩都没有这样的美丽。 “果然是澄明莲,太好看了吧。”幽绿呆着喃喃道。 “你们都认识?”向宜明扬起头问。 幽赤耐心解释道:“澄明莲原是天池里的花,大战时不知道怎么到了这里,靠能食能解渴救了不少人,但后来由于不太容易活,都被移到了青莲皇宫里精心养着,不过南州环境恶劣,我还以为再也不会开了呢。” “能食能解渴?救了不少人?”向宜明嘴角立刻上扬,精神百倍,当即找到了比漂亮更吸引她的地方。 幽赤点点头:“古书里传的是这样,但好几万年没开花了,具体功能是如何,我们也不太知道。” 向宜明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 天池里的高级货啊!说不定并不是仅靠能食能解渴救人的,大战时乱成那样,病毒灾祸肆意横生,这澄明莲八成还有别的什么功效。天池这种高级池子,SSR的爆率一定很高吧! 桀桀桀,真是瞌睡了就送枕头,向宜明乐坏了。 趁着小姜去和秋水家主沟通的这段时间,不如去人间看看稻谷的具体收成,如果真的不错,说不定还能向小国王讨要一颗澄明莲的种子。 向宜明无声地咧嘴,高兴地闭眼狂笑。 幽赤在旁边也垂眸浅笑:大人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幽绿好容易从澄明莲身上拔除视线,抬头就见到兄长和大人两个人没有声音地笑着,屋里一片静谧,但两人喜气洋洋,骇得脖子和门口的乌龟一样。 妈妈,这里有奇怪的大人啊。 第15章 立死契 还没等向宜明出发去往青莲,姜新溪的讯息就已经到了辖管府。 送信的是一只小螃蟹,对辖管府爱答不理,幽黄接过信件的时间,小螃蟹伸出来厚厚的蟹钳,个子小小,但翻了一个极大的白眼。 纵然幽黄再稳重,年纪也算是小的,当即有点委屈。 向宜明把人哄开心了,才摊开信件。 姜新溪行为跳脱,倒是练了一手好字,小小一张信纸上就写了三个字: “危!速来!” 几乎占满了整页纸,一整个潇洒畅意。 向宜明顿时有点怀念钱帆,这世界上还是有人会在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字给她寄过来的,哪怕是为了下战书,也比这三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字好。 青莲是来不及去了,向宜明收拾了一番,连忙去秋水参事。 秋水皇宫比想象中的要平凡很多,当然还是要比辖管府阔气几倍的,只不过不符合灵族修建府邸的一般标准而已。 有好些地方看着已经无人居住,封锁起来了,连些许年久失修的地方也并未及时修补。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向宜明环视一圈,加快了进宫的步伐。 大殿之上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但眉眼之间难掩疲惫,又郁结着一团雾气,不知道是发愁还是薄怒。 见向宜明来了,也只是全了一些莫须有的礼数,将向宜明请至女子并肩之坐上。 那女子问候完便不再怎么开口,只是疲惫幽深的眼睛幽幽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灵族顶天立地的中年一辈万年多的资历和威压,就足够让人胆战心惊。 但向宜明做事从来不在乎灵族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该直切事件关键要点拉进度的时候,她绝对不会垮掉,反而会努力将控制权握在自己手里。 她大方地上座,任由侍从添了一杯茶,对秋水现任家主笑笑:“令爱在辖管府下榻的屋舍前几日已经按令爱的要求重新收拾了一番,您若有空,欢迎您也去看看还有哪里不合适的地方,我们辖管府会照顾好令爱的。” 那女子神色有些和缓,眉目柔情了许多:“新溪给你们添麻烦了,辖管府多管教她才好。” 这话和“老师,我们家子涵就交给你了”没什么不同,同样的责任转移,同样的一管教可能就有事发生。 向宜明笑着摇了摇头:“还是您教育得好,太子殿下很有担当,说下雨过后秋水河道复苏,她很是开心,说要多做努力。” 那女子眨了一下眼,扬起了一个有气无力的笑容:“孩子总会长大,早点有责任感便能早日撑起秋水一脉,上次大雨,她学到了很多,秋水还没来得及感谢大人您。” 话到此处,向宜明接上:“是,太子殿下听闻我有法子提振南州经济,也争取全程一同参与,很是努力。” 语毕,向宜明直直与秋水家主对视,扬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半点没有退让之势。 秋水家主率先顶不住,收回眼神长叹一口气,她眼睛落在空旷的大殿中央,幽幽道:“新溪同我介绍了。向仙官,南州有你如此奔波,已经是幸运。但玉红海藻的种子,我不能给你。” 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向宜明没有很气馁。但玉红海藻此事由秋水家主第一个提起,又亲口拒绝,此时并不是气势站下风,反而还有得可谈。 向宜明面色不变,情绪稳定平缓,令人如沐春风:“家主想必有深远顾虑,下官愿闻其详。” 秋水家主目光缥缈,像是想起了久远往事:“自我继位起,便下令断绝了玉红海藻新一轮的种植。” 她语气逐渐凌然笃定:“是我,禁止秋水从此往后种植新的玉红海藻。” ——?!这从未想过。 向宜明心渐渐沉下去,神情不禁严肃起来。 秋水家主慢慢转过头,眼神中竟然有些悲伤:“玉红海藻,因为常年带在身上可以温润养护神脉而价值不菲,但它的生长却需要蛟龙一族的血脉养护,离了蛟龙血脉便不会生长。” “那些养护玉红海藻的蛟龙,要么是贫困又灵力低微的旁支,要么是罪犯或家奴,在上任家主掌权时被逼着签了死契,一个一个都为它丧命。” 她目光戚戚:“玉红海藻的背后,是秋水的悲剧,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 向宜明听得嘴巴微张,心脏有些钝痛,一口气梗在胸口顺不下来。 这算什么,灵族内部也有这样的欺压。真是可笑,灵族一边自诩高贵,对人族嗤之以鼻,一边内部又有如此严重压迫的阶级划分,竟都到了牺牲所谓低下族群性命来满足贪婪需求的地步。 公平律法在其眼里,是否只是用来约束自我以下的特殊监狱? 向宜明半响说不出话,只道:“家主所做,乃是正义之举。” 秋水家主无声苦笑了一下:“自停下玉红海藻的种植,秋水一切都是由我和我的爱人拿家用补贴,如今尽管是苦苦支撑,却也绝不会为玉红海藻让步。让大人见笑了。” 她言语轻柔,却有一股执拗不可更改的凉意:“向大人,前阵子的大雨让秋水获益颇多,但我们为两族人,又彼此尚不熟悉,我无法将玉红海藻的种子交给你,若有任何旁的有心之人,我难以见秋水百姓。” 此言在向宜明意料之中。 自秋水家主讲玉红海藻一番话,向宜明已然知晓其危害性。对有心之人来讲,一条性命换一个挣得盆满钵满,并不是什么做不出的事。她初来乍到,在诸多仙官里又是资历轻的小辈,秋水不信任她,不肯拿百姓冒险搏富贵,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向宜明垂眸,思考良久。秋水家主也不再开口,两个女性一个身着青绿色的官服,一个身着红色的家主服饰,静默在大殿中。 见她低头不言,秋水家主轻叹了一下,年轻小辈,有振兴之心是很不错,但现实坎坷难走,并不总是心想事成的。 正当秋水家主以为她要放弃而宽慰几句时,向宜明三步并两步走到座前,朝秋水家主深鞠了一躬。 “在下向宜明,愿与家主立蛟龙死契。” 秋水家主被惊得眼皮骤然抬起,震惊地看着她。 “若在下能改良玉红海藻的生长条件,便是造福整个秋水,使百姓不背井离乡,家业兴旺。若在下不能改良种子,它在我在,离身半步我与它均暴毙而亡。”向宜明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秋水家主惊得心脏战栗,满目不可置信:“你可知蛟龙死契不容反悔,再厉害的灵族也立刻丧命?!” 向宜明面色不改:“在下知晓,也已经深思熟虑。” 自初中后不停考试时她就知道,求得个人的进步和提升尚且要伴随着诸多困难与泪水,更不用说一个村庄、一座城,再说大一些,整个南州,甚至整个世界。 鲜花灿烂的世界要如何得到?斗争!斗争! 与艰难险阻,与苦和汗水,不停缠绕,不停斗争。 在这重重困难中,她单枪匹马,流尽泪水,也一定要挑出一个新世界。 秋水家主从难以置信中回神,上下打量向宜明,轻呵出一声笑,然后笑容不断扩大,竟然笑出了丝丝泪意。 她威压上身,却也半开怀半试探道:“你个小姑娘,竟有这番胆量!我问你,你可是要做出一番政绩好晋升去别州?如若你是奔着这个而来,想你也没有灵族大拿在背后,我可以推荐你去东州辖管府,不用你用性命做此番努力。” 风水轮流转,一句话把气势如虹的向宜明搞得有点蒙:“家主这是何意?在下是砚君亲自拨往南州的仙官,为南州百姓图谋是立身之本、肩上之责,我与南州命运与共,如今南州疲敝,我断不会离开。” 年轻真好啊,还能说出这样大义凛然的一番话。 秋水家主真实地笑了一声:“你性格不错,可惜这样的性格如今在云京难走。” 她转而认真道:“云京不识才,我却知道大雨与你脱不了干系,你有过人之资,又有难得的爱民之心。南州是很困难,却很适合你。” 然而话锋一转:“但玉红珊瑚改良种子之事,却与大雨为两码事。玉红珊瑚珍贵稀有,所系重大。你来说说,我如何信你有这样才能?” 向宜明心中一喜,连忙拿出青莲送来的稻谷给秋水家主过目:“在下在仙校时酷爱农家法术,前些日子改良稻谷之种如今在青莲已丰收,克服了干旱与土壤沙化,亩产翻倍,抗旱抗灾抗虫,且颗粒晶莹硕大。” 她严肃道:“玉红海藻事关重大,在下一定小心谨慎,日夜钻研,争取培养出不依靠秋水蛟龙血脉生长的种子。” 秋水家主收了收下颌道:“不依靠秋水蛟龙血脉,如何有秋水特别之处?” 向宜明笑道:“家主放心,南州与秋水之财,定会被牢固钉在这片土地。” 没料到她年纪轻轻,却这样鬼精,秋水家主撇高嘴角,新奇地看了她一眼,又道:“只是这最后一点,玉红海藻养育要靠秋水血脉,种植却需要庞大灵力支撑,往年都是以前的家主承担这样重任。” “听说你开启识海不久,出身人族,向宜明,我怕你有能力拿得到种子,却没能力种下来啊。” 有的老师有的,我们小向包有的,没有也快有了老师。[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立死契 第16章 小试下 这是何意? 向宜明一时间拿不准秋水的意思。 这是想要将玉红海藻种子交付于她的前提考验,还是想以此让她知难而退? 不知怎的,秋水家主看起来心情比最开始时好了不少,她颇有兴味:“玉红海藻的种子珍贵罕有,早在新溪出生前,就已经被我封印在了洛骨泥沼之中。” “洛骨泥沼?” “不错,洛骨泥沼有蚀骨吞血之势,茫然广阔,玉红海藻种子在里面来去无影,没有人再能追溯其踪迹。又因泥沼粘稠,无法轻易被取出。”秋水家主颔首,“若你能取出种子,便可证明你有种植和保护它的能力,秋水绝不阻拦。” 向宜明毫不犹豫:“烦请家主带路。” 秋水家主凌然起身:“好!” 南州辖管府来了个仙官,要闯洛骨泥沼的消息在秋水不胫而走,一路上各种海底灵族藏在礁石后面,悄声前来打探观摩,议论纷纷。 “洛骨泥沼都敢去啊?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啊?你说什么,有人要闯洛骨泥沼?疯了吧!” 被秋水家主罚去关禁闭的姜新溪床也不躺了,也不和守卫玩躲猫猫了,硬生生闯了出去,好不容易在她们二人即将打开洛骨泥沼禁制时赶到。 “我的天呐,向姐姐你疯了?!”姜新溪隔着老远就咋咋呼呼狂奔过来,挡在二人前面,瞳孔地震。 秋水家主早就知道关不了女儿多长时间,姜新溪闯出来这件事连问都不问了,见到女儿完全温柔了下来,温声道:“新溪,不许胡闹。” “母亲,事情已经严重到要去洛骨泥沼的地步了吗,那地方那么难缠!”姜新溪眼珠子都要跳出来,嘴巴扁出一字型。 “太子殿下,下官还未一试,也许就能成呢。”向宜明笑道。 “你这话和恋痛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啊……”姜新溪愣了几秒,幽幽道。 向宜明被噎了一下,正正神色,“下官有南州仙官之职,自要担起责任。若要担责,便没有轻易之事。” 姜新溪努起嘴,撇到一边,话都被咽到肚子里。 秋水家主温和骄傲的眼神在姜新溪身上流转,又来回看看向宜明。 在同辈交好之中,有人能以身作则领路,新溪这条小河,想必日后也绝对不会长歪,要成为更大更庇佑万物的海洋,也只会是时间的问题。 “好了,新溪,让向大人进去吧。如果真发生什么问题,母亲在这里,都会解决的。”秋水家主揽过姜新溪,抬了抬下巴示意方向,“向大人,请。” 洛骨泥沼的禁制已经解开,向宜明回头再看了她们一眼,点点头,朝着禁制内走去。 “想看可以大大方方出来,我并没有拦你们。”秋水家主无奈地勾出一抹笑容,头也没转地开口。 从身后窸窸窣窣走出来乌泱泱的一群灵族,挠着脑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大家一窝蜂挤在洛骨泥沼边界外,好奇地注视前面那个一身轻飘飘青衣,义无反顾的身影。 秋水家主抬手三下两下,前方就出现了一大张天幕。 画面里的向宜明走过长廊,抬脚跨入了洛骨泥沼结界。 一进去结界之内,光线突然暗了下来,阴森幽暗,紫烟四散,整个环境一片寂静,只有向宜明的脚步声。 这里并非如向宜明事先想象一般全是泥沼之地,而是由无边枯木与黑草组成的幽静森林,那么泥沼在哪里呢?向宜明浑身汗毛竖立,不敢细想,伸手先唤出了恨血盘。 恨血盘一出,飞光也被吵醒了,在盘内揉了揉眼,惊呼:“我的妈呀,向宜明,你又去哪里了!” 飞光的声音回荡在结界里,洛骨泥沼倒是活泼了不少,向宜明道:“秋水的洛骨泥沼。” “洛骨泥沼?我好像听说过,但怎么什么都想不出来。”飞光疑惑。 “没事,我们慢慢往里走就是了。”向宜明定了定心神,宽慰道。 她抬脚往深处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正看着周围参天的枯树,突然脚下一个泄力,一片松软。 不对。趁着还没踩实,向宜明迅速反应过来,立刻向后撤。 定睛一看,刚刚脚下的那片土地哪里还有原本坚实的模样,彻底变成了一片松软粘稠的泥沼,而泥沼见没有捕捉到猎物,恋恋不舍地维持了片刻,放弃捕捉,又变成了原来坚实的土地。 ——!怪不得这些树木草本生长在土地上,却半点没有生机,原来整个结界之内的土地全部都是泥沼!只不过脚下的土地会随机变幻形态,随时都有可能会踩到泥沼之上而踏入深渊! 向宜明倒吸一口气,一会儿才松出。好一个规则怪谈! 飞光牙齿打颤:“太吓人了……好阴的地方!” 既然规则如此,那就不玩这个游戏! 向宜明果断抛弃了走路这个方案,将恨血盘摆在面前,神色严肃冷声道:“飞光,带我巡视,把方向权交给我。” “好嘞!”飞光迅速飞出来,化成一团云,向宜明轻巧利落地翻上去。 向宜明看着像乖孩子,实际上控制欲强的可怕,她讨厌被压迫束缚的规则,那就绝对不会奉陪,而是更有信心在自己的手中创造新的康庄大道。 结界外观看的秋水百姓都“嚯”了一声,小声惊讶道:“这不是投机取巧吗!以前洛骨泥沼给云京做训练场地时,他们都走路啊!” 一个个满身污秽,狼狈不堪,哪有来的时候盛气凌人。 “倒是没有说一定要走路,有此番突破思维定式之心,也算是很不错了。” “你们急什么,洛骨泥沼主要是难缠,这才刚开始,识海云灵撑不了很久,后面还有吓人的呢。” 众人称是,又揪起心来。 “性格和我很合!”姜新溪满意的不得了,要她说,把洛骨泥沼全炸了也不错,再繁琐难预测的恐怖,在绝对实力面前还不是小儿科。 秋水家主闻言笑而不语。二人性格或许有相似的地方,且往下看吧,说不定她能学到什么。 有了飞光的鼎力相助,地上随机刷新的泥沼暂时规避过去了。但向宜明还记得最重要的事情,此番来并不是探险,也不是要杀怪,找到玉红珊瑚的种子藏在何处才是关键。 天空上?树林里?……又或是泥沼之中? 等等,秋水家主说过,“玉红海藻种子在里面来去无影,没有人再能追溯其踪迹”。 意思是,玉红珊瑚的种子位置,其实也是随机刷新的。 向宜明环视周围,思索起来。 这洛骨泥沼如此之大,随机找一样东西听起来好像只能靠运气。 运气,运气。最讨厌这种无法掌控的事情了。难道运气不好,就要坐以待毙吗? 向宜明垂下眼睛,手无意识地攥紧。 一定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半响,向宜明陡然定睛抓住一片刚刚冒出来的泥沼,向里面扔了半根雷蔓。 泥沼感应到猎物,兴奋地沽涌,喷射出一股泥浆,在雷蔓尚未完全陷入时,就将其包裹全部吞了进去。 向宜明冷眼看着,闭眼坐在云上打坐,在识海里感应雷蔓的路径。 结界外窃窃私语:“她在干什么?怎么闭眼了?” “哎哟,你们看到没,这洛骨泥沼饿了上万年了,刚才真是凶啊!” “的确,她这八成是试探一下洛骨泥沼的威力,还算小心谨慎。我看啊,她知道这难对付,正在养精蓄税吧!” “养精蓄税确实很重要,但也不能对付这洛骨泥沼啊!” 一众嘈杂里,向宜明集中注意力,皱着眉,一点一点释放自己的灵力,一边与雷蔓连接,一边散布在整个结界内探测,争取在心里默出大概地图。 那雷蔓越陷越深,确实如秋水家主所说,来无影去无踪,在泥沼里穿梭不停。但雷蔓是由她识海里的水土温养改造,形同向宜明的旁肢,向宜明想要感应它,还算是轻而易举。 纵然雷蔓的位置再变幻莫测,向宜明的感应也会如影随形。 与此同时,庞大的灵力如同金黄色细雨丝线,缠绕笼罩在结界之中,不过一会儿,大概的地图就已经被向宜明摸清了。 心中有了地图,就对洛骨泥沼的每个位置有了大概了解。 那么下一步,就是看雷蔓会去往哪里了。 向宜明感应着,突然感到雷蔓浑身一松,这是出了泥沼,到了天空之中。 再过几秒,雷蔓骤然一跌,高悬起来。这是到了丛林里。 等雷蔓在丛林里变幻几次,离向宜明到最近时,她迅速定位,操纵恨血盘往回一拉。 刚刚被丢下去的半截雷蔓,原封不动的回到了向宜明手里。 外面轩然大波,沸反盈天:“你们看啊!她手里拿的不是刚刚扔下去的那个东西吗!” “这怎么可能!!泥沼之内,万物一向是来无影去无踪,怎么可能原物返回呢!” “啊?还有这样的事!不可能啊!绝对不可能!早期我祖父路过洛骨泥沼可是丢了全部身家,碰上好心大拿才捡回一条命!她怎么做到找回刚刚被吞噬的东西的?” “妖术吧,还是什么邪修,怎么能对这么邪的地方了如指掌!” “老哥,你先别急,她是人族,修不了妖术!” …… 向宜明握着这半截雷蔓,眯起眼睛,略微翘起一些嘴角。 试验成功,办法可行,接下来就是她的表演时刻了。 玉红海藻种子,她来了! [狗头叼玫瑰]向宜明:我有说过我一定会努力的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小试下 第17章 震全场 洛骨泥沼结界内,乌云密布,暗无天日,万籁俱寂,只有泥沼忽然闪现的声音。 向宜明高坐在空中,心中已经有几分成算。 她再度唤出一长截更粗的雷蔓,在场外人一头雾水之中,用法力一掌将雷蔓高掷上天,趁双手腾空,立即掐诀,掐出一个黄色的印阵,双手一用力将印阵猛推到雷蔓上。 雷蔓在印中不受控制地高速晃动,上面的尖刺居然全都在印的作用之下松动,全部向四周喷射而出,形成了密密麻麻的针雨。 土地被如此高频的触动彻底唤醒,在众多尖刺接触地面时一个接一个化成一滩又一滩泥沼,地上的小泥孔极其细密的聚集,张嘴将尖刺吞下。 “这,这是做什么?”在外面看的灵族众人不解,纷纷低声询问。 有些较为通透聪慧的一拍手掌:“好办法!这样多的尖刺,若她能像刚刚那样追溯植株的行踪,那大致就能模拟出洛骨泥沼内事物较高概率的运行路线,那找东西就方便多了!” 但也有一些略微成熟老成的摸摸下巴:“理论上可行,但她投入了这么多尖刺,追溯一个的踪迹不需太多灵力,追溯这么多尖刺的轨迹,那得需要太恐怖的灵力支撑了。” “是呀,克服泥沼最重要的就是顽强且庞大的内在支撑,才能不被泥沼耗死。我看她小小年纪,要是真拥有这番心性和能力,那怎么能来我们南州做仙官,不早就在云京高升了吗?” 年长者颤颤巍巍缕了一下胡子:“话虽然如此,还是要给年轻人多些鼓励嘛,我们都是活得太久的老妖怪了,为难小辈算什么本事?” 一青面男子接道:“那也不能不顾事实吧,她这黄口小儿,残缺人族,灵族都难做到的事,她不成事!” “哇!妈妈!你快看!好壮观啊!”众人还在辩驳,又纷纷被一个小姑娘的惊喜声吸引去看。 画面里的向宜明从身上各处散发出明黄色的光线,随着各道光线看去,刚好是方才无数尖刺下坠入泥沼的位置。 “刚刚摸地图还能控住,这次要追溯这么多尖刺的踪迹,实在太耗灵力了,你的灵力颜色都变亮了。”飞光的声音在识海里陡然响起。 “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么亮的黄色。”向宜明一边支撑着众多灵力线,一边在识海里回复。 “你几乎把整个洛骨泥沼都围绕在灵力丝线里了,那些尖刺还有多久才能有明显的位置啊?”飞光皱着眉盘算。 向宜明集中注意力,眉毛下压用力:“它们还没有到泥沼下的一半。” “泥沼里都还没有一半?!”飞光啊出声音。 再往外一看,灵力丝线开始慢慢减弱光芒,明度逐渐降低,有些还开始不停闪烁,没了最初天光乍亮般的绚丽。 又看向宜明状态,此刻向宜明也眉目皱在一起,唇部肌肉因为用力咬牙抿在一处,额上已经有了汗珠。 飞光焦急道:“你上次化用的灵气都快支撑不住了” 向宜明脖子上青筋已经露出,咬牙道:“还有三分之一,还能再撑。” 刚才被灵力丝线震惊的秋水众人也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异样,姜新溪也跟着眉头蹙起,双手攥紧。 此方法虽然可行,又比起漫无边际地找更快,但实在要消耗太多的灵力了,她不是刚开启的识海吗,怕是纵然再有本事,也撑不住这么庞大的灵气细丝数量,更何况,这些灵气细丝还要追溯尖刺踪迹,岂不是将路线拉得更长了! “哎,虽然不成功,但也算勇气可嘉。”几个面善的百姓在下面连忙道,至少上面的是南州本地的仙官,不过没做到这件事而已,也不用多做苛责。从前旁些上古灵族的小辈来了,过洛骨泥沼也是得靠各位家主防水控制难度才行。 “足够了,足够了,这法子还没人想到过呢,能追踪行迹也很厉害了。”妇孺们凑在一堆,交头接耳打着圆场。 结界之内,飞光眼睛一思考就滴溜溜乱转,突然大叫一声:“向宜明!” 向宜明在极其煎熬之中支撑着众多灵线,纵然喘着气,脑子也飞快地计算着各个丝线对应的位置,在脑子里模拟出巨大的地图和轨迹图。 听到飞光大喊,向宜明抬起眼睛。 “你先前日子忙,我忘了通知你,之前识海里猛然涌进来汪洋的灵气,我看你太累了,就先自己琢磨出了稳定它们的方法,现在你可以用它们啊!”飞光眼睛亮亮,一拍脑袋,“哎呀,怎么把这个也忘了!” 前些日子识海里涌进来很多灵气……? 向宜明闻言,先是一惊,然后迅速恍然大悟。 先前幽赤说青莲的稻谷都成熟了,因为飞光帮助稳定了这里大量成熟的稻谷所产生的灵气,她没有产生任何不适,也没有想起来这茬。 果然,果然只要经她改造过的种子一开始生长,她的识海就会从这些植株中获得成倍的灵气,发芽出苗时较为微弱,而成熟期则是庞大到惊人! 向宜明心跳如擂鼓,仿若注入浑身力气,分出一丝注意力去往识海内,与识海里的飞光交换了一个大恩不言谢的眼神,在飞光满脸期待中,二话不说席地而坐,立刻开始转化这些磅礴的灵气。 起初由于向宜明本身的实力在识海面前不值一提,转化效率与之前一样,较为缓慢,只能断断续续地支撑外面无数追踪的灵丝,那些灵丝一会儿明亮一会儿黯淡,犹如信号灯一般闪烁频繁。 这让外面的百姓分外纳闷,伸长了脖子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这灵丝亮一下暗一下,什么情况也很难分辨。百姓不知道这是要成的迹象,还是向宜明灵力耗尽即将功亏一篑的前兆。 正当所有人皱紧眉头双目紧盯,在这般奇异的景象面前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无意识憋气时,一阵爆闪的黄色光芒炸开,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外面的人从老到小,从男到女,没有一个不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叫出声音立刻转头避其锋芒的。 这光芒眨眼,不仅在画面里耀眼非凡,连带着现实中洛骨泥沼的结界入口也渗出大量光芒,照到了每个人的脸上,把海底世界深处照得透亮。 姜新溪心里咯噔一下,面色惊恐瞠目结舌,不会吧,这总不会是没坚持住爆体而亡了吧? 她不禁晃晃秋水家主的胳膊,瞪大双眼呆滞道:“母亲。” 秋水家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心有余悸,但好在她经验丰富,立刻感知了结界内情况,这一感知让她先是猛然懵了一下,然后迅速转化为铺天盖地的难以置信,目光锐利地聚焦在画面之中。 结界之内的生命迹象,比刚才更强了! 不,应该是成倍式恐怖地增长中,到现在也未停止!这强劲的生命力,犹如静水流转的丝竹乐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击鼓重音,霎时间喷薄出难以拘束于一方天地的强大能量!以迅雷难掩之速强硬地充斥了整片洛骨泥沼,叫嚣着主人的存在。 向宜明究竟在里面在做什么?!她这样一方穷乡僻壤中的小仙官,如何拥有的如此强大的能量? 秋水家主深吸一口气,在望向依旧吞噬画面的炸眼的黄色光芒的几秒内,眼神闪过一丝坚定和决绝,如同围棋中的最后一子。 哪怕向宜明并未找到玉红海藻的种子,既然她深藏不露地来到了南州,也许,秋水疲敝万年的机遇就要到了。 画面中的黄色光芒持续了许久,等外界的百姓逐渐适应了从未有过的如此明亮的环境,竟然也觉得这黄色光芒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分外舒心,沐浴在这透亮的光线里深呼吸,仿若身体都变得舒适起来了。 百姓不由得开始琢磨,这是常年在水里,久不见光的事吗?看来以后得多去水面上玩会儿了。 过了几秒,画面逐渐变得清晰,百姓甩甩脑袋纷纷睁大了眼去看,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个仙官在里面怎么样了,还活着吗?还是受伤了? 秋水家主也聚精会神,投入到画面中。 等到光芒逐渐散去,众人看清了画面中的情形,无一不骇然惊奇,张大嘴巴倒吸一口气,全体被震惊到哑然。 这样的景象,他们可从未见到过!!实在太超出想象了! 画面之中的向宜明,身上笼罩着淡淡的黄色云雾,阖眼打坐在天空中央,五官舒展,脸色再不见任何辛苦疲惫,整个人散发出无比轻盈饱满的气质,以她为世界中心,向外连接着密密麻麻的明黄色灵丝,几乎用线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模型,将整个洛骨泥沼的万物点对点的连在一起,又收回到她的身上。 这千万条黄色丝线明亮,泛着晶莹的光芒,细如蛛丝却又极其坚韧,在洛骨泥沼的结界中纵横穿梭,居然不为泥沼的限制和吞噬影响,几乎把整个结界包圆在内。 不说能否找到珊瑚种子,光支撑这么庞大的灵丝阵,就需要极其恐怖的灵力储存量,更别提在实际操纵中所需要的聪明脑袋、细如针线的敏锐力和持续追踪不断的惊人耐性! 她真的是普通人族出身,头一回接触灵力世界吗? 如果是真的,此仙官恐怖如斯!其表现远超灵族小辈,绝非他们轻易可比! 这样的人,真的会出现在这个小小的、贫穷的南州做官吗? 百姓一时间被冲击得无复以加,汗毛竖立。 一片寂静中,向宜明陡然睁开双眼,精巧定位住万千丝线中的一个,双手立刻结印,一道强劲的印符顺着这根被锁定的丝线飞速下坠,直到飞入泥沼内,在泥沼深处传出一阵撞击声。 向宜明双手再度向内一翻,猛地收印回丹田。 在所有人的震惊中,竟然有一袋种子破泥而出,直直飞进向宜明的手掌之中! 无数电流蹿过在场所有人的身体,让他们几乎忘了呼吸,瞪着眼左看右看交换眼神。 玉红海藻的种子,被封印在洛骨泥沼之中的东西,居然真的有一天也能被人找到!这个清瘦的、没有什么架子如同邻居家女儿一般的仙官,竟然真的做到了! 众人反应片刻,爆发出惊天的叫好,掌声擂鼓宣天,有排山倒海之势。 而最前方的秋水家主,以及悄然出现在人群之后的姬无忧,沉默在这高天般的喧闹中,神色凝重,却呼吸重重。 ——如果没有看错,向宜明竟然是又突破了! 她到底有如何能力,还能做到什么地步,身上有什么秘密和机遇?这样的一个非任何贵族名门的寒门人族,能力提升速度之飞快,足够让所有贵族子弟胆战心惊。 向宜明,怕是会成为所有贵族子弟的强劲对手。 这小小南州,也竟然闯出一个真凤凰! 第18章 优等生 原本枯焦一片的洛骨泥沼,此刻居然在漫天黄色的光芒下显得有些温馨。 灼灼光华温柔璀璨地包裹着天地,拂过枯枝,穿过腐朽的泥地,耀眼却并不莽撞,将整个世界照得透亮。 在天地之间,仿若霞光静静流转,荒芜之地如生机勃发。 向宜明长舒出一口气,她晃了晃手里这袋子,听到里面种子簌簌相击的声音,欣慰又兴奋地绽放出一个好不容易的笑容。 拿到了,她拿到了。 拿到玉红海藻的种子,秋水家主应该就能确认,她真的有能保护种子的力量和与其共存亡的决心了! 复兴南州经济这件事,终于在百折不挠后有了一个美满的开端。 向宜明不自觉将种子捂到了心口,目光脱力地划过周围一切。 哎,好可惜的一片土地,怎么就都是泥沼,不能拿来种地了呢。这样的地方,土质也绝对会有神奇之处。 “丙级二等。”正当向宜明在喘气放空时,飞光冷不丁道。 她这才拽回游离的神思,“嗯?丙级二等?” “嗯,所有储存的灵气都转化完了,石碑上显示你的等级停在了丙级二等。”飞光细致道。 “这次比上次跳的级别要少。”向宜明若有所思。 “那当然啦,越往上越难,每升一等都是极其困难的,不过丙级二等,还好啦,你终于入门了!”飞光重重点头,肯定她与向宜明的升级事业。 “……”向宜明僵硬转头,艰涩道,“老师,你可以直接说我离你的及格标准还有多远。” “甲三还不错!”飞光美滋滋道,“到时候天地之间。你在几人之下万人之上,进可攻退可守,实在是不错的一个位置。” 向宜明不接话了。 几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和离天君之位几步之遥有什么区别。 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还是最朴素的青色地方官服呢,怕是金红袍的云京官员说这话都会被笑话。 她抬头望了望一望无垠的天空。 哎,云京之上,这要做出多么了不起的民生政绩啊! 然而她立马猛地摇了摇头,攥紧了手里的袋子。做人就要活在当下,还是先做好手头的事吧! …… 等向宜明匆忙赶出来,却看到乌泱泱一群百姓挤在结界之外,伸着脑袋向她这边张望。 向宜明脑子懵了一下,这群人是在干什么,围剿她吗?她眼睛从左边划到右边,再划回左边,把袋子往里神经兮兮地藏了藏。 百姓们眼尖地瞄到了她刚刚的一露头,在群集之中猛然爆发出如海浪一般的喝彩声,惊得周围珊瑚旁的小鱼小虾猛然一窜。 “好样的!!” “牛!!” “小向仙官,好生厉害啊!” 一个大叔拍了拍身边的小男孩,边喝彩边嘱咐,头来回扭得像拨浪鼓:“要多跟人家学习,知不知道啊?” 小男生撅起嘴,斜斜撇了父亲一眼,却转头对前面愣在原地的向宜明报以孩童最大的叫声,巴掌都拍红了:“大人姐姐!你好厉害!!” 向宜明不知所措地站在结界口,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听了又听。 这排山倒海的认可和善意将毫无准备的她瞬间淹没,向宜明手脚僵硬,只机械地摆出一个标准营业笑容。 “让我看看,你不会又害羞了吧?”飞光女王似的嘴角一歪,在识海里也欠抽抽的,“这次你可不能转头就跑了嘻嘻嘻!” 向宜明是真有点反应不过来,她心跳加速,呼吸也越来越重。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四万多年来,第一次收到如此多陌生族群的纯粹的、善意的、发自内心的认同与赞美。 并没有因为自觉被异族超过产生忮忌,也没有各家大族背后自我利益的考究,有的只是开朗的、热切的笑容,以及温暖又包容的眼睛。 向宜明的心在身体里茁壮地跳着生长,仿若感受到了最朴实安全的阳光。 最中间的秋水家主浅浅笑了一下,对着向宜明招招手:“孩子,到这里来。” 她僵硬地向中心挪动着步子,根本注意不到四肢。越往中间走,越能感受到落入了安全温暖的海洋。 秋水家主看出来她的不自然,笑着牵过向宜明的手:“你做得很好。” 她将向宜明牵出人群,双手摆出一个初步的印势:“你来跟着我做。” 向宜明瞬间清醒,大脑犹如立刻注入高倍氧气,眼睛亮亮地看了秋水家主一眼,得到了一个温柔的点头。 秋水死契!没想到这么顺利可以当场立契! 她赶紧把手摆到了对应位置。 站在人群之中的姬无忧立刻就反应过来,面色立刻严肃下来,向场中央的向宜明投去一个讶异的目光。 竟然是秋水死契的起式,这个人又要做什么,怎么总有让他难以猜到的下一步? 姬无忧旁边还立着一个身着一身红衣的潇洒男子,他也惊讶地挑了一下眉毛:“无忧,我没看错吧,还有人主动立秋水死契的?” 姬无忧也面露困惑,与男子交换了一个眼神:“这秋水死契,可有解法?” “除了达到立死契时的条件,没有任何破解方法。”男子长长地摇摇头。 见姬无忧仍死死地看过来,男子立刻收起姿态:“哎,你审犯人呢?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这家伙,怎么连堂哥都不信任啊?” “你与秋水有婚约。”姬无忧别过头,淡淡地抛下一句。 男子立刻张牙舞爪起来:“我只是说我所了解的里面没有解法,你急什么急啊还威胁我!我只是有婚约,我又没大婚,更没有入赘,我怎么知道还有没有别的秘法啊!我说你小子,越长大越和哥哥有距离感了呜呜呜……” 姬无忧满脸痛苦,与他拉开了距离,却仍目不转睛地盯着中心处。 “你瞧瞧你瞧瞧,果然是不爱家里人了,你现在眼里每天都是什么戾气、什么西北州,”男子越说越带劲,故作委屈唱戏,双手一指人群中央,“还有那个里面叫向宜明的小仙官!你和他们过吧,别回家了!” 里面的两个人已经开始动作了,姬无忧无可奈何:“西南州遇袭,罪犯逃至南州突然断了线索,我自然要多关注她。” 眼见男子嘴巴又要开唱,姬无忧一收所有表情,抛下一句“秋水太子看过来了”,立刻再度挪远。 男子刚要出声,闻言不过几秒,立刻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白虎少主,轻摇扇子,十分不刻意地用余光在人群里瞄,瞄了几眼什么都没看到,把扇子猛猛一收,就要找堂弟算账。 但此刻姬无忧已经毫无心思再开玩笑,如今向宜明居然自己要求立下这契约,她干系重大,身上的事却一件比一件神秘。 这边向宜明已经与秋水家主结下死契,抱着好容易搞到手的珊瑚种子已经归心似箭了,连忙与秋水家主作别,兴冲冲就要往回赶。 她一路狂奔,从姬无忧身边飞速略过,只留下一个残影。 男子撞了撞望着她背景的姬无忧:“不是找人家有事要问,干系重大,怎么刚才都不拦一下?” 姬无忧幽幽看了他一眼:“不是去辖管府盘查过她的行踪,这几日除了今天来秋水,再没接触过旁人吗。” 他拍了拍袖子倒打一耙:“如今人确实在秋水,出门时间也与袭击时不符,赵怀玉,你离了她就查不出案子了吗?” 姬无忧二话不说走了,赵怀玉在后面眼珠子都瞪大:“好歹毒的男人,竟敢质疑我的水平,我招你惹你了!” “你出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 将例行公务暂时交由赤橙黄绿代为处理,还嘱咐他们,重要的事情如果找不到州牧的影子,就立刻把她叫出来后,向宜明又一头扎进了识海里。 她小心翼翼地将玉红海藻的种子放在石碑上,石碑金光一闪,显现出几个大字。 向宜明凑近去看,那上面赫然写着:“新奇 2”、“有用 2”、“等级中 2”。 此般的种子居然才得到了6分! 那让识海满意的种子究竟是什么呢?向宜明摇摇头,又拿出来澄明莲,左右端详了一番。 也不知道识海能不能对植株进行打分。 她撇着嘴思考,将澄明莲顺手放在石碑上试探。 放上澄明莲的一瞬间,石碑突然轰然晃动了一下。什么鬼动静?向宜明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用等任何时间,石碑急不可耐地吐出几个大字,大字金光闪闪,无不表现出石碑的高兴。 ……这就是优等生的待遇吗?向宜明咂了咂嘴,不由得感叹。 对于澄明莲的高等级,向宜明早有心理准备,毕竟天池可不是抽卡的毒池,岂能小看。但这一探头,还是让向宜明惊了一下、 “新奇 3”、“非常有用 3”、“等级高 3” ……哇塞,翻译过来,不就是游戏里“非常有用的高等稀有材料”吗! 但是这个有用,到底是什么有用呢?向宜明犯了难。 思考了一会难以得出答案,她看看澄明莲,又看看玉红海藻种子,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奇特的想法,把这两个植株融合在一起,会给南州创造出怎么样的致富作物呢? 下一步!发家致富!!从别人手里抢钱这种事,数钱这种事,拿钱砸别人让他闭嘴这种事,也终于轮到咱们了![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优等生 第19章 主理人 向宜明一般不自夸,但能赚钱的事情除外。 还没开始干,她看着左手的种子,右手的澄明莲,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山堆满南州的未来,嘴唇微张,已经陶醉在其中。 多么天才的想法!两个稀有有用一碰撞,不把其他八州的钱刮干净不罢休! 向宜明想得乐出声,把自己猛然拽了回来。 一抬眼,还在自己荒芜一片的识海里,哎,大事未成,先踏实干吧。 她一撸袖子,席地而坐,表情异常坚决。赚钱这件事,我们人类是认真的! 识海内日夜流转,向宜明全然忘记了时间,与黄土大地彻底交织在一起。识海万籁俱寂,却有着最踏实的土壤;寂寥茫然,却是世界上最不会背叛汗水的地方。 到底要培育出什么样的作物,向宜明早就在无数个睡不着的深夜在脑中勾勒好了蓝图。 要做人族和灵族都能参与种植的种子,秋水和青莲国,还有尚不亲近的朱雀火山都能分一杯羹。要做一个能延伸出长长产业链的种子,南州辛劳悲惨的老弱病残都能寻到一个轻松的岗位。要做一个公平公正的种子,在这里老少男女、人族灵族都能分得与付出价值同等的利益…… 要好多好多,足够完成她心中想了又想的梦想,庇护住她念了又念的南州人民。 她怀着这样一颗热切的心脏,和脑子里镇静又理智的构架,试了又试,失败了一次又一次,识海里的万顷良田被翻得不成样子,向宜明的裙衫也被泥土沾满得没有样子,失败的试验品在空地上堆成了小山,向宜明会在种子生长期,不厌其烦地将失败的原因复盘来复盘去。 这个特性不好,下次育种的时候剔除;这样种出来成活率低,下次育种的时候要注意;这个特性好!很贴切南州的气候和土壤成分,能保留南州特殊性;这个也好,秋水的水分灌溉,秋水的特殊性也保留了…… 数不清熬过多久,向宜明的衣服下摆已经被植株刮得破破烂烂,她干脆往腿上一绑,一头又扎进地里,密切关注植株的生长。 好在识海的土壤特殊,用来培育种子可以最大程度上激活植株的特性,向宜明观察起来毫不费力,在这里培育出的种子的表现力被大大提升。 直到这土壤上的植株与海里的植株都稳定地生长完毕,向宜明望着那漂亮的一整片结果,结结实实地伸了一个终于放松了的懒腰。 搞钱真是兴奋剂,这次丝毫没觉得累呢怎么! 成功把最后得到的植株检测完毕,确保所有特性都按照向宜明构思的去生长了,向宜明收好所有种子,一阵久违的疲惫轰然涌了上来,向宜明头晕眼花,在识海里睡了个昏天黑地。 等到她睡眼惺忪地起来,还有点恍如隔世,低头翻找了一遍种子还在,向宜明长舒一口气,终于走出了识海。 识海内过去许久,外面不过是一日而已,南州辖管府与往日一般,赤橙黄绿都在忙,姜新溪在爬墙。 向宜明一个传音术将他们通通召集过来,像只骄傲的孔雀一般将种子挑出两粒,小心翼翼地放在众人中间,微微颔首,刻意为了收获赞美与每个人都对视了一圈。 “这是什么啊?”姜新溪身上还带着些杂草,好奇地把脑袋探出来。 赤橙黄绿则是经过了前面稻谷种子这一遭,还不等向宜明仔细介绍本次新品种子的功效,就已经开始用一副欣赏高级艺术品的目光溺爱地看向中间的种子了。 向宜明专门清清嗓子:“本官推出的全新产品,七彩琉璃梦幻健康冰梦泪aka澄玉果!” 全场寂静三秒。 幽橙了然地正了正脑袋,嘴角上扬一个像素点,但依旧语气淡淡:“澄明莲和玉红海藻杂交的果子。” 赤黄绿和姜新溪纷纷恍然大悟,开始在屋子里嗷嗷不断。一瞬间,寂静三秒与幽橙给向宜明带来的伤害立刻被冲散,她还是那个昂首挺胸等待夸奖的姿势,却觉得自己不是在南州辖管府,而是身处花果山。 姜新溪猛地比出大拇指,一脸崇拜:“牛啊,这么罕见的两个东西都能杂交!” 幽黄和幽绿互相对视,抱着对方的头尖叫:“啊啊啊我都不敢想能挣多少钱!” 幽赤在角落里不停地小声“嚯”了一声又一声,“嚯”完一句就要端庄一小下,又很快再“嚯”出了一声。 在场五人各有各的节目,向宜明做为新品发言人,仿佛被孤立了,都不知道在哪个节点插入下一句。 她忍无可忍:“肃静——!!” 五人顿时僵硬在原地,头身分离般转头看向中间的向宜明。 很好。向宜明恢复优雅的一字微笑,继续介绍道:“我左手这边,是秋水的专属种子,一比一对应秋水的水质与生长条件;右手这边,是青莲国的专属种子,完美贴合青莲的生物生长需求。二者无需外力,自动可获取营养。” 她满意地断句在这里,抬眼看向五个人。 五个人对上向宜明的视线,小鸡啄米一般高速点头,点出残影。 非常不错,向宜明收到高质量反馈,继续道:“经过我努力的研发与试验,本次澄玉果采取了完美细微的杂交技术,将澄明莲和玉红海藻杂交为新品种的植株,并开发了其结果的特质,能让南州百姓有所丰收。 由于主理人,也就是我,技术的高超,本次澄玉果拥有三大功能三大优化——” 向宜明又不说话了,五个人的眼睛简直要发射激光,满脸期待憧憬,仿佛在脑门上写了“然后呢”三个大字。 她微微一笑:“来自澄明莲的身体损伤修复功能,来自玉红海藻的温养滋润美容养颜功能,以及,来自主理人精心设计的灵气产出功能,食用后可增长灵气、容光焕发、疗伤温养。 同时,澄玉果的种植技术得到优化,无需人民辛劳即可轻松种植,防虫防旱高产一网打尽。” 向宜明眼睛高兴得眯在一起,煞有其事故作玄虚:“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 五个人嘴巴已经合不拢了,尽管脑袋还在消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猛眨眼睛:“是什么!!” 她伸出一个手指,得意地绕场一周:“它!非!常!好!吃!” “哦耶!!”五人前面的还没消化完,一句“非常好吃”倒是听得明明白白,欢快地拍掌高声叫好。 非常好吃好啊,非常好吃非常重要啊! 幽赤心里微动,这么有功效的果子,又加上了好吃的特点,那么南州就可以围绕它延伸出一条极其长的食品产业链出来。上游下游加起来,怕是增加了不少工作的机会…… 而幽黄就比较直接,他边拍边呜呜,直接变成了蛋花眼:“大人我要誓死追随你呜哇。” 这不是做梦吧,再睡一觉醒过来,大人会不会并不在南州辖管府,此刻欣欣向荣、听起来就幸福美满的南州的未来,不会都是他在做梦吧? 姜新溪被折服得连连摇头,差点就要冲上来搂着她拜把子,简直和喝了一样:“老大,我真佩服你啊,老大。” 一片哗然之中,向宜明敏锐地注视到了一言不发的幽橙。 幽橙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情绪波动最小的那个,让人很难看出来他是否真的开心。 然而此刻,向宜明却敢笃定,幽橙正在不开心。 再叫个鬼吏过来,他身边怕是都能下一场小雨。 向宜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也不能怪幽橙,她也是之前私下去了解了一番才知道,幽橙在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在地头恶霸那里利滚利地欠了很多债,被恶霸扭头送去签订秋水死契还债,双双死于玉红海藻的培养田之中。 像幽橙这样幼年失孤的小孩,在上任秋水家主治世的时候还有很多个。 玉红海藻的繁荣昌盛,背后是无数秋水人民、秋水家庭的血与泪。 这样家庭的小孩,一边痛恨玉红海藻的产业链,一边又在长大后看着停止玉红海藻养殖的破败秋水、每况愈下的秋水人民生活,独自承受着极为复杂的心情。 向宜明定定地看着幽橙,直到幽橙发觉,抬起头来与她对视。 她抿了一下嘴,轻声道:“从今以后,澄玉果就是秋水的支柱产业了。” 幽橙怔在那里,终于轻扬起嘴角。 种子已得,接下来就是把玉红海藻的种子还给秋水,再把死契解除,然后就能赶快和秋水与青莲商量具体的种植事宜与后续的产业规划了。 向宜明正要出门,却听见一声虎啸。 六个人抬头向前望去,姬无忧和赵怀玉出现在南州辖管府门口,二人面色都不算太好看,颇有一些心不在焉。 见撞见里面人的要出门,姬无忧抬眸迅速找到被夹在人群里的向宜明,隔着老远,将复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身形却在风中一动不动。 他旁边还有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子,向宜明却全然看不到,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姬无忧有些疲惫的倦容。 南州已经是秋天了,外面的风更凉,树叶在阴沉的天气里不断晃动,秋高气爽让整片大地变得惨白,她也在如此刺眼的光线里有些呼吸不上来。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难道是西北州案子出现了什么新的疑难之处,才让姬无忧连日奔波,以至于号称九州最利的长剑也有如此钝的时刻? 小情侣前期就这样……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主理人 第20章 点目标 原本六个人的圆桌会议此刻又变成了八个人。 姜新溪和赵怀玉之间能隔了有一半人以上。 姜新溪撑着头不去看他,赵怀玉看一眼别人就要看姜新溪一下。 向宜明一个脑袋两个大,本质她的心理还是非常关心姬无忧的,但突然摆到面前让她吃的八卦实在太精彩了。 于是向宜明成了更忙的第三个人,她一会儿看看姬无忧,探究一下他的状态,一会儿看看姜新溪,因为小女孩这幅新奇的表情而感到惊奇,一会儿再看看赵怀玉,这个陌生男子仿佛孔雀开屏,辖管府从花果山立刻到了动物园。 好诡异的场面。 幽赤招待着上好茶水,在茶水热腾的蒸汽里,气氛才有了缓和。 姬无忧小喝了一口,居然消解了好些疲乏,他垂眸看了茶水几秒:“南州辖管府用的是什么茶?” 终于有人说话了,向宜明不由自主扬起一个笑容:“这是澄玉果,南州未来要种植的新果子,刚刚试验的新泡法,殿下觉得还不错?” 是很不错,姬无忧看着茶盏里被切成白色方块的东西,想必这就是她说的什么澄玉果了。在向宜明这里再看到什么新鲜东西,他已经能波澜不惊了。 半杯茶水下肚,姬无忧和赵怀玉都恢复了好些。 向宜明才问:“敢问殿下和少主来找下官何事?” 姬无忧一挥手,空中骤然出现一副九州山海图,在山海图的西南方向,标着一个大大的红点,并顺着这个红点出发,有一条红线直直穿过南州边境,进入南州腹地。 向宜明不明所以,转头去看姬无忧,却见姬无忧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未曾落到山海图上,反而一直在观察她。 她心里一跳:又和她有关? 姬无忧看到了自己想看的,收回目光,指了指地图,言简意赅道:“前些日,罪犯袭击西南州,屠戮仙官一人,百姓二十余人,后西南州援兵及时赶到,罪犯沿着这条路潜逃至南州,一进南州,便再无踪迹。斩魂司在西南州现场发现大量戾气,追进南州境内跟丢了人。” 赵怀玉一抖折扇,掩面道:“这罪犯极其可恶,时不时就出来一下溜我们一圈,居然每次都能顺利逃走,把斩魂司的将士打击得够呛。还有好几次都刻意把我们溜到辖管府附近,向仙官,你这南州有大问题啊。” 始终不肯睁眼看人的姜新溪猛地一拍桌子:“赵怀玉你说什么呢!” 这把赵怀玉逗得一乐,瞳孔微张,合上折扇轻轻敲了下桌子:“小心手疼。” 姜新溪白眼一翻,差点呕出来,手都不想挨桌子了。 这边的向宜明却听得眉头紧锁:“少主说得有道理。” “善用戾气的罪犯,到了西南州留下如此多蛛丝马迹,到了南州却如鱼得水,这太不对了。” 她猛地一抬眼,定定望向姬无忧:“与我无关。” 姬无忧没有料到向宜明猛然转头,神色一怔,因为疲惫而没有什么表情的面部突然嗤出一声轻笑:“斩魂司也从未对你定过罪。” 这么长时间,白证据找不到,黑证据也不充分,他从来将条条框框定的分明,难以以朋友同袍与其交往,也难以以正邪两派对立厮杀。在姬无忧黑白分明的世界里,向宜明是界限外的灰色。 他眼神晦涩难懂:“然而南州隐患却是真的,向宜明,这南州隐患一日不揪出来,你所做的一切都会在某一天顷刻化为泡影。” 他垂眸看了看面前的茶盏,向她示意。 向宜明也跟随着看向茶盏,里面的澄玉果粒安静地沉在杯底。 见她不发一言,他将一书册推至向宜明跟前。 向宜明伸手去拿:“这是什么?” “西南州遇袭相关手记。”姬无忧淡淡道,“我来是想问,你能否结合西北州相关往事,从这些手记出看出些什么线索?” 全九州之内,对这些叛军最了解的,除了向宜明这个生还者之外,再没有第二个。 他眼神就没有离开过向宜明,仿佛一只疲惫也还不能放松一刻的鹰。 向宜明摊开手记,大致浏览过去。 “遇袭身亡名单:西南州仙官岁情,孔雀一族,主管三生海,为护三生海而亡,死后三生海被大幅破坏……” 三生海被大幅破坏?她眉心一跳,面色沉重。 向宜明沉思半刻,严肃道:“三生海可是动植物与房屋被毁,水质变差,死气沉沉?” 姬无忧与赵怀玉对视一眼,立即坐直身子:“不错。” 向宜明呼出一口浊气,把手里的书册“啪”地合上:“叛军进犯西北州起初,也是先全盘毁坏了环境与房屋。我一直觉得奇怪,暗地怀疑杀普通百姓并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如今他们又故技重施,想必有几分正确。” 姬无忧瞬间理解了她所说内容,顺着思路道:“近日的罪犯逃至南州,确实没有南州的百姓伤亡。” 向宜明点头:“在西北州时,他们一心要杀的,是在州全部仙官而已。” 赵怀玉眼睛也不勾引了,声线也正常了,张着嘴道:“不为屠民,却大肆破坏人民生存条件,好奇葩的叛军,到底是爱民还是恨民啊。” 向宜明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与姬无忧顿时福至心灵,二人一个声音低却笃定,一个高昂却愤恨:“戾气!” 不杀民众,是因为他们的最终目标是获得戾气。 戾气不仅能够人为培养,还能由万物的负面而产生。平民百姓面对烧杀抢掠,是为恐惧;家园被毁,是为愤恨;环境破败满目疮痍,是为悲哀无望,再往下呢,再往下而产生的贫穷颠沛、为了仅剩的物资同族相残、阶级的差距,这些都是戾气最佳的来源。 一个荒唐又恐怖的念头直直进入向宜明的大脑,让她快喘不过来气。 南州的干旱与贫穷,真的只是气候的变化,而没有一点旁人幕后的手笔吗? 万回空为什么逃往南州、苍宁为什么在这里突然暴动、西南州的袭军为何也扎进南州,向宜明的脑袋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犹如一颗树一般悄然生长枝丫,将所有信息根据蛛丝马迹而串联在一起。 她目光闪闪,掠过姬无忧,一直望向天空的最高处。 将这一切串在一起后,向宜明的心震撼得如波涛汹涌的大海。那日在云京大殿之上,砚君让她匆忙来南州上任,真的只是巧合吗? 要戾气有何用,谁在背后拥有如此大的力量,他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又是怎么隐藏得如此之好的,这些问题一连串将在场的所有人淹没,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赵怀玉握紧了拳头,事到如今,也就才抓了一个神志完全疯魔了的苍宁,根本挖不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望着甘甜可口的澄玉果,向宜明脑子一刻也没有停止转动。 她眼神闪闪,低声道:“敌人在暗我在明,不妨——” 她环视一圈,神色笃定:“引蛇出洞,放长线,钓大鱼。” 还没细听接下来的安排,姜新溪一听有新鲜的事能干,立即猛地一拍桌子竖起大拇指跟上,雄心壮志兴致勃发:“好!我同意!” 一屋子压抑的氛围被迅速打破,在场满头黑线,赵怀玉眼里却都是笑意:“新溪跟了,那我自然也要跟一个。我也同意。” 姜新溪闻言嘭地一声又迅速坐下。 赤橙黄绿四个人身体微微颤抖,纷纷低下头,手若有似无地齐齐放在了嘴边。 没听到姬无忧的回复,向宜明眼神躲闪了几下,眨了眨眼,扭头望过去对面。 没成想这一望又直直撞进姬无忧黏在她身上且毫不收敛的视线里,向宜明猝不及防,迅速掠过这双明亮圆润的眼睛,飞快地瞥向周围人。 这点小动作完全逃不开姬无忧的观察,他新奇地挑了挑眉,随即轻哼了一声,手指合上书册才垂眸思考道:“若能捕捉罪犯,斩魂司自当配合。” …… 秋水最贫困的街道,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妪天不亮就背上了筐子出门。 屋内有个小童在睡梦中听到声音,睡眼惺忪地跑至门口扒住门框:“姥姥。” 老妪刚要踏出小院,闻言颤颤巍巍转过身,枯树皮一般的手挥动了几下:“嫖儿,姥姥去工作,回来拿给你买好吃的,在家乖乖睡觉,不要出门。” 纵然知道姥姥出门是为了生计,但在这深蓝色早晨,巨大的失落感和被遗弃感还是立刻席卷了乔嫖,她小小的嘴巴抿了起来,强忍着心中的酸楚。 父母接连死于秋水的培养基地,纵然得到了不菲的赔偿,也被地头蛇以还高利债的由头都拿走了去。 姥姥年纪大了,她却年纪幼小,两张嘴吃饭虽然不成问题,但姥姥说什么都要每日早出晚归,攒钱让她将来寻个师傅好好修炼,出人头地为父母报仇。 可这穷乡僻壤里,哪有什么年事已高的灵族能干的活计?她之前偷偷跟上去过,发现是姥姥是在深海峡谷翻找灵石,翻够多少给多少的工钱。 深海峡谷,里面是难以预测会随机攻击的鬼精灵怪,和侵蚀身体健康的无穷瘴气。 她因为这个和姥姥大吵了一架,哭着求姥姥不要再去。 但以前最心软的姥姥却咬死了不肯答应,甚至说出来如果不让她继续工作,就当没有乔嫖这个家人的话。 修炼修炼,不说修炼之路多么漫长,难以迅速支撑这个家庭,这破败的地方又哪里有充足的灵气可以修炼! 清晨寂静的村庄里,乔嫖的手明明死死扣在门框上,心却像被手狠狠攥着。 要是有钱就好了,要是有钱,姥姥就不用拖着年迈的身体从事危险的工作,她也能像地头蛇家的儿子一样寻一个好师傅,有吃不完的灵丹妙药。 到那个时候,就不会有人再欺负她们家了吧。 太阳逐渐照射进秋水里,乔嫖呼吸了一大口气,伸出手感受照亮空旷大门的光线。 又是新的一天了。 向宜明:开团! 新溪:顶级跟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点目标 第21章 广招工 趁着姥姥中午不回家,乔嫖中午省下来吃饭的时间,一到点就往镇上跑。 秋水经济萎靡不振,镇上招工的都越来越少,有几家贴着招工的布告,也是只要青年劳壮力,乔嫖小小一个,站在门口看了半天,又失望地走到下一家门口,却也再次毫无收获。 一连十几天,都没找到一个像样的工作出来。 又是嫌弃姥姥年纪大,又是害怕姥姥有什么病症,若是说找些**小童能做的活计,恐怕除了卖身做少爷小姐身边的小奴婢,再也没有别的了。 乔嫖在镇上晃来晃去,都快把镇上所有商户摸透了,每次都抱着希望来,拖着疲惫的身影回去。 无数次闭门羹已经几乎浇灭了乔嫖心中的热情与希冀,几乎明晃晃地告诉着她——别再找了,你们二人就只能拥有贫穷困苦的人生。用汗水、泪水、苦楚与酸涩混杂在一起生活。 但乔嫖不肯放弃,还是每天准时出现在镇上,像只小小的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热闹的集市中。 晃了这么些天没吃午饭,乔嫖饿得头晕眼花,日光在眼里晕开一层又一层。 她腿脚一软,撞到了一个紫袍少年身前。 乔嫖脑中快有点不清醒,余光却猛然瞥到了紫袍的衣角——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精湛裁剪和柔顺丝滑的布料。 糟糕,撞坏了可赔不起。 虽然还是幼童的年纪,乔嫖已经完全熟知了大人社会的规则,立刻倒退几步迅速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着嗡嗡道:“真是不好意思,大人,我是无意的。” 姬无忧伸手将小朋友扶起来:“不碍事。”他一脸严肃:“我见你在这里晃悠了许久,可是找不到家人了?” 乔嫖低着头:“我是自己来镇上的。” 姬无忧问:“这么小的年纪,你自己来镇上,可是有要紧事?” 乔嫖大哭起来:“我……我是想给姥姥找个工作……但是没人,没人要我们。” 乔嫖一哭,姬无忧束手无策起来。哄人这种事,还是赵怀玉擅长,他一手把姬无忧推到身后:“小朋友,叔叔这里有好吃的,你拿着,慢点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事了好吗?” 正在哭的乔嫖被吸引了目光,抽噎着摆手不肯要,但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在贫穷里摸爬滚打的小孩,纵然年幼,也早就心思细腻了起来。这两个人衣着不菲,说不定姥姥的工作就有着落了。 听完所有,赵怀玉也犹豫地看向姬无忧。这怎么处理,给点金银救这一家人吗?但一老一小,又该如何守住这样的财富?还是带她们安置到富足的地带,可他们管得了一时,又难保管住一辈子。 姬无忧眼神清亮,本就是孩子们喜欢的亮晶晶的东西,此刻说的话却让乔嫖的心坠入谷底:“我们帮不了你。” 乔嫖鼻尖一酸,狠狠眨了眨眼不让眼泪滚出来。她垂下脑袋,被现实打击得说不出来一个字。原来一望无际的清苦真的是她们命定的未来。 赵怀玉眼睛都瞪大了,眼见小朋友又要伤心了正准备慌张地打圆场。 只见姬无忧蹲了下来,直视乔嫖道:“但那里,你们南州的仙官,她会帮你。” 乔嫖下坠的心脏突然就被轻柔地接住了,她的抽噎戛然停止在喉咙里,不可置信地顺着紫袍少年伸出的手的方向看去。 那里是镇上的公告栏,方才门庭冷落的地方,如今围了一大圈人,隐隐约约地能看到几抹飘逸的青色。 青色的衣衫,贫穷的人是穿不起的,因为会脏会破,而且这样的青色,只有—— 只有仙官和仙吏才能穿! 南州仙官!是那个下了好大一场雨的大人吗!乔嫖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姬无忧把她的身子转正:“去吧。” 喜悦和恐慌一下子充满了乔嫖的大脑,她连谢谢都来不及说,抹把眼泪就冲向告示栏,此刻已经围了这么多人了,她和姥姥还有机会吗? 乔嫖个矮又瘦小,好不容易从人□□错的腿之中成功挤到了前面。然而问题又来了,她望着布告栏发愁。 她不识字啊!只能铆足精神听周围的大人交谈,听了半天,也只听到了什么“种植园”、“加工厂”、“培训班”这种字眼,跟听天书一样完全听不懂! 乔嫖像只小炮弹一样挤出来,早就让幽绿给看见了。 幽绿新奇道:“诶,小孩儿也来看告示啊!”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蹲到她面前:“小朋友,你看得懂吗,回去叫你家大人来看吧!我们贴很久呢。” 是青色衣服!乔嫖对这个颜色一点都不怕生,她脆生生道:“我就是我家的大人。那个,你是下雨的那个仙官吗?” 幽绿笑得前仰后俯,心里快美翻了。能和大人相提并论,幽绿你好样的! 他笑了半天:“我不是,那个大人是和你一样的女孩子哦。” 哇!是和她一样的女孩子。乔嫖在心里对仙官大人的崇拜更加上了一万分,天君是女孩子,仙官姐姐也是女孩子,她们秋水的家主也是女孩子,那她以后也能成为很棒的大人吧! 她更加大胆了:“那哥哥,你能告诉我,这上面写了什么吗?” 幽绿也乐得和小孩交谈,他征求了乔嫖的同意后,把她抱起来,一个一个讲到: “第一张呢,是咱们秋水要种植澄玉果,给咱们镇里拨的物资和土地的规划,你家要是有地呢,可以自己种,也可以流转给镇上承包,每一熟会给家里分成,自己种的话镇上也统一收统一买。” 乔嫖失望地摇了摇头:“我家地都被人占完了。” 哟,是个小可怜呢。幽绿张了张嘴,赶紧介绍下一张:“这一张呢,是每个镇都要设立加工厂,咱们镇经济水平不高,先从初级加工干起,就是些分拣、包装和送去物流的活,还有榨汁和装罐这种基础的业务。所以呢,要在镇上招工。” 招工!乔嫖眼睛亮起来,小心翼翼问道:“那年龄很老的要吗?” 幽绿理所当然道:“当然要啊!年龄很大的也有对应的活可以干啊,咱们要设立工厂,就有的忙呢!实在干不了工人,食堂、后勤都是有工作的!” 乔嫖被一句话彻底击中了,脑袋上都像开了无数太阳花,她勉强保留了一丝理智:“真的吗!那会有很少很少的工资,很累很累的活吗?” 幽绿笑了:“怎么会,我们才不这样。我家大人说了,每天工作带午休一共四个时辰,一月沐休八天,早中晚都管饭,离家远的还可以申请住宿,工资,还有这个数。” 幽绿得意地晃了晃手指。 乔嫖不识字,但已经在一次次节约中学会了对金银的估量。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晃动的手。天呐——这是姥姥在深海峡谷捡灵石半年都赚不到的工钱! 她飞快地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那年龄很小的要吗?”这钱她也想赚啊。 幽绿被眼前的小鬼头可爱得不能行,故意板着脸:“像你这样的不要。” 满意地看到了小朋友垂头丧气,幽绿指了指第三张道:“这里写着呢,没成年的都得去上培训班!大人请了师傅统一给你们讲课,每月都要去上学哦。” 他弹了弹小朋友的发揪:“不要钱哒~” 呜!这不是在做梦吧!乔嫖惊呼出来,眼睛眨啊眨:“不要钱的师傅?!” 幽绿自豪道:“我家大人说了,这是义务教育,不许收钱。” 乔嫖得到确认,欢呼道:“呜呼!我要报名我要报名!我要去上学 ,我姥姥要来工作!” 乔嫖欢呼鼓掌,来回动弹,幽绿撑不住,把她放在了地上:“不要着急,我们安排了人,每家每户都会确保到访的。好了,赶紧回去吧!” 乔嫖脚底一抹油,也不饿了也不累了,飞快地跑在回村的路上。 赵怀玉与姬无忧在一旁看着,也被小孩子最纯真的快乐给感染到,咂了咂嘴碰了碰身边的姬无忧:“向宜明嘴皮子一碰,你还真觉得她能搞定,就往里投钱啊?” 姬无忧瞥了他一眼,补充道:“你不是也投了?姜新溪也是大把大把地往里扔钱,你怎么不说她?” 赵怀玉吃瘪,翻了个白眼自找没趣,又被姬无忧给抓住,姬无忧道:“这些钱,还不如上古灵族家小辈们身上积蓄的十分之一,这么多年了,却没有一个灵族仙官想到如此用之于民,真是吃了百万年的白饭。就算最后她没赚到什么,也是实实在在花在百姓身上了,算是好事一桩。” 赵怀玉连嗯三声:“好好好,向宜明才是人中龙凤行了吧。她一提到钱,嘴巴跟抹了蜜似的,把姜新溪哄得团团转,还和我母亲传书,说她当了什么天使——天使投资人,把我母亲乐得开花,我母亲转头就又数落了我一顿,那我能不投吗?” 姬无忧翻了个白眼,冷呵一声:“你到底是想要婚约,还是不想要?” 赵怀玉扇子一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新溪和怀玉,明明有条件发展却别扭的这一对、、、 以及我们小向的投资队伍正式壮大啦!蓝图徐徐展开![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广招工 第22章 风波起 整个秋水和青莲一片沸腾。 青莲人民甫一接到消息,还有些不能接受。青莲国情与秋水不同,百姓乃是要食五谷为生,这才稻谷刚刚丰收了一次,好容易换了些金银,又填满了仓库,人民已经对稻谷有了莫大的感情和充足的经验,再没有改种其他作物的道理。 贴出来的布告前围满了人,却没有人真正自告奋勇想要参与的,均是杵在告示前面愁云满面。 王玄一看这样不行,索性一拍大腿,令人连忙替换了公告放上去。 这次的布告说的更为具体,完全将宜明仙君的所有指示都掰碎了讲给百姓听。 百姓们纵然不支持之前的方案,但出来的新消息还是要再及时看一看的。大家便又围到了公告前,这次再看,氛围就和上次大相径庭了。 还没等后面的人看到具体的字,一声嘹亮的大喊就将沉默的群众炸响了: “是宜明仙君!是宜明仙君又来我们青莲了!” 乡亲们原本麻木无情的眼睛突然有神了起来,闪着兴奋的光,惊喜地左右互看,将布告的上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地议论起来:“这新种是宜明仙君赐下的!将来出了果子,能卖出比稻谷还高几倍的价钱!” “我不懂那么多,但咱们宜明仙君说的,一定是好的。她有任何好东西永远都不会忘了咱!” “招工条件这么好,我婶子一家夫妻俩就不用去东南州做活计了,你们不知道,我小侄女才六岁呢,她奶奶六十了在家一个人带着,孩子老人都可怜见的,前几天我见了,那孩子啊,怯生生的都不敢说话,不理人呢。” “可不是吗,哪里见过条件这么好的活,离家又近,攒一年钱到了年底,我孩子今年过年便能买一身新衣服了!” “我现在就回去把家里的地都包给那什么公司,喊上爸妈去工厂做活,三个人再加上几亩地,那就相当于四个人挣钱呢!” 大家惊叹许久,揣着一颗激动难耐的心,连忙收拾东西回家和家人通消息去了。 欢天喜地之中,秋水的地头一霸一家,却正是乌云阵阵。 散在秋水各地的家族同胞都跑来求家族里的话事人给个意见,乌泱泱挤满了一屋子。 闻岛在上座大发雷霆,将桌子上的茶盏全都扫到了地上。 “仙官又如何?孤身寡人,还敢跑来我们手下抢利?那仙官俸禄不够她吃的吗?这人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他指着门口破口大骂,愤愤一甩袖子。 下座的灵族也都唉声叹气。 闻家在秋水蛟龙里颇有规模和实力,尽管发家方式不那么正当,最初靠荐举穷人去养育玉红海藻吃了不少回扣,后来越发变本加厉,已经变成了引诱急需用钱的人家通过负债一夜变穷,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一点没少做。 玉红海藻虽然停了,但闻家的家底还在,放放高利贷维持生活质量不成问题,还能庇佑子孙好吃好喝许久。 但这如今不知道打哪里来的仙官,名不见经传的,上来就大刀阔斧地断闻家生路,在座锦衣玉食的生活眼瞅着没了保障,此刻个个愁云满面,怒气横生的。 “这什么工厂,真能办起来吗?大哥,你上面有没有什么消息?我可不知道南州辖管府何时这么多管闲事,又这么有钱了!”二哥眉毛拧成一团,腿大大敞开,也还是觉得闷得胯骨无法呼吸。 下面的旁支闻言都对闻岛投去了焦急的目光。 当初能谈下来这档子生意,靠的就是大哥和线人关系好,逢年过节没少维护关系。如今大难临头了,百姓都要变有钱了,他们闻家要落魄,这线人吃了闻家这么多好处,也该吐点有用的东西出来了吧? 闻岛重重叹了一声,满脸横肉歹意斐然:“哼,玉红海藻一断,咱们家早就什么消息都接不到了。” 众人期盼的心又被狠狠打落一次,在场无不垂头丧脑的。 小弟气得连摇三次头,上面的兄弟姐妹都享了这么多年的福气了,他这才享受没多久,怎么家业就要眼睁睁地断在这劳什子破仙官手里?仙官,仙官,那能有他哥厉害吗?他哥可是相当当的真汉子! 他目光狠厉阴鸷,如同黏腻阴冷的海蛇:“这什么澄玉果,只要它结不了果,哪里还能赚的出一分钱,没有这钱回本,工厂和学堂她也别想开!” 闻岛的心被轻轻一拨弄,霎时间明白了小弟的意思,思筹几秒,越发笃定狠辣:“小弟说得不错,只要这澄玉果结不出来,秋水经济复兴,哼,她向宜明痴心妄想!” 二弟脑筋也活络,见已经三言两语间定了方向,便也立即跟着:“好!既然大哥有这般筹谋,我们几个小的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保证让那仙官就等着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时间,全体闻家灵族便有了主心骨和大方向,狠狠吐出了一口郁结于心的恶气。 …… 这箱,向宜明和姜新溪正在熬夜加班整理秋水近日统计的数据表,赵怀玉本来想开溜睡美容觉,却被姜新溪一口一个“尊贵少主”臊得不行,也认命般地坐在桌子前跟着整理秋水的数据,不时幽怨地往屏风后面的姬无忧看过去,满眼都是控诉:“凭什么他能睡觉!” 姜新溪一眼又给他瞪了回去。 不怪向宜明有私心,她们这边忙,是转转民情,再开会写方案。姬无忧那边也忙,而且做的全是体力活,带领斩魂司精锐满南州地不停履行计划,完全没有任何歇息。 就靠南州辖管府这点布防,逮住神出鬼没的敌人简直是要一个人掰成0.001个人用。 幽赤幽橙自从上次青莲种稻时,就已经和向宜明一起摸透了青莲的具体情况,一回生二回熟,向宜明也是拿他俩当得力助手培养,直接将青莲的数据交给了他们二人。 幽黄幽绿年纪小,就负责收发整表这种琐碎的活计。 办公室一时间忙得飞起,赵怀玉一开始还要隔五分钟看看仪表,现在已经一个时辰都没从案上起来过了。 姜新溪更别说,从一开始就没有停过,那架势仿佛要和幽赤争夺谁是办公室最佳牛马,连幽橙都默默流露出来了慈爱的眼神。 向宜明简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频频对姜新溪刮目相看。 这哪里是秋水养坏了的太子殿下?这么努力,又一点就透,简直是绝无仅有的好孩子和职场管培生的好苗子。 姜新溪对秋水了如指掌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从地界到环境,从各个小镇农户到世家权贵,从公用地到各家的私地,她有问必答,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向宜明感动坏了,决定封她为行走的秋水AI! 姜新溪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还是没听懂,但还是解释道:“哦,我小时候贪玩,哪里的墙我都翻过。翻完了秋水,我才来翻辖管府的墙的。” 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整个南州的墙都很好翻啊,那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比躺在家里有意思多了吧!” 向宜明连连咋舌,叹为观止。果然享乐派自由主义也会拥有与其完美匹配的垂直经历与实践经验,她虽然不推崇卷实习必要条件化,但是能迅速上岗的实习生,真是每个mentor都会大接特接的实习生啊! 这么好的孩子,一定要多干点活,不是,一定要多多培养,才能不辜负秋水家主的期盼! 向宜明想着,又给姜新溪倒了一杯茶水。 数据整理到后半夜,终于统计完了。向宜明翻着收上来的报名表,一个个对照着地图核对,突然在翻到一张数据时停下动作,对着地图左思右想了片刻,叫住姜新溪:“太子殿下,这片地是谁家的?” 她手指着一大片地方,几乎是旁边散户的数十倍。 姜新溪探过来身子:“嗯?” 她视线刚一接触,就立即找出来了主人:“闻家的。”说罢姜新溪还补充道,一脸嫌弃:“他们家的庄子,审美特别庸俗,我不乐意翻。” “闻家?哪个闻家?” 姜新溪刚要说话,幽橙从成山的书册里面无表情地抬起头,面部波澜不惊,嘴巴却像淬了毒: “最贱的那家。” 幽橙长得漂亮到有点阴郁,这时候在角落里坐着,突然说这样的话,硬生生让向宜明起了点鸡皮疙瘩,她向姜新溪投去一个“救命啊,这是怎么回事”的眼神,姜新溪低下头,暗暗地给她介绍起来: “闻家手脚不干净,人也没信誉,在程序正确里也总想尽办法钻空子,生生能把别人扒下来一层皮。揪他们小辫子可难了。倒不是怕他们,但他们家行事作风特别阴险,完全不想沾一点。” 向宜明扬了扬手里的数据:“倒是想沾边也沾不上了,他们家上上下下都不参与澄玉果的种植和工厂建设,还勒令欠他们钱的农户都不许参与。” 姜新溪暴脾气瞬间就上来了,立刻把刚才的话吞进肚子里:“闻家算老几?我去会会他!” 幽橙一句话没说,默默地从书海里走出来,一瞬间站在了姜新溪旁边。 见幽橙动作,幽绿幽黄也停下手中的事,全都看过来,好似只等向宜明一声令下。 怎么回事。这里不是辖管府吗,怎么全是武将啊? 向宜明一个头两个大,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几个人又乖了下来。 她一言不发地盯着地图和数据数了半天,等到姜新溪以为没有下文了,又突然开口:“也好,我有个想法刚好拿不准,可以现在澄玉果上试验一下。” 赤橙黄绿对这句话已经非常熟悉了,同时对向宜明时不时有个新想法也已经免疫,只是纷纷点头,已经做好了等待安排执行的心理准备。 姜新溪虽然还在适应期,但已经完全被折服,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她,就像小狗遇到最香的包子,心里因为又有有趣的事情可以做了而狂笑不止。 倒是赵怀玉,身上已经没有了美人的松弛,浑身上下散发着班味儿,眼皮沉沉、满眼黑青地幽幽抬头,看了精神矍铄的向宜明和姜新溪一眼,两眼一晕,几乎要晕过去。 天啊,他当初就不该掺和进来,本来加班就有够忙的,怎么还来新项目啊? 怎么回事,他赵怀玉不是股东吗?不是什么都不用亲力亲为的少主吗?怎么在这里给人免费打黑工啊! 向宜明:兄弟,兄弟,你先别急,我带你发财,咱不白干!合伙人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风波起 第23章 初步兴 赵怀玉的股东身份后来还是得到了尊重。 因为向宜明又连夜开了个会制定方案,直到姬无忧休息回来,几个人又拽着魂都快没了、再也不想被尊重了的赵怀玉,一起最终敲定了具体事宜。 没过多久,秋水各地方的公告栏上,又贴出了一则新告示。 周围人很快将公告栏围得水泄不通。 陈章正巧和邻居一起结伴,在镇上买些生活必备品。左挑右选,只买了一些便宜不少的尾货烂货,也算能将就下一个月的生活了,陈章便和邻居一起准备返程。 刚一踏出门,就瞧见斜前方公告栏处人山人海,大家喜气洋洋地分享着自己的看法和感受。 邻居也顿时笑开花:“这么多灵族围在这儿,保准是辖管府的宜明仙官给咱又出了什么好消息。” 陈章嘴里涩涩的,苦笑道:“大概是吧。” 邻居打了一声招呼,便迅速也挤进去看公告。陈章独自站在门口,心里又酸又难受,低着头不去看那边热闹的族群。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偏偏她家赶不上。 前些日子闻家的人凶神恶煞地敲响了她家的门,威胁她们要么立刻把账结清,要么不许参加澄玉果项目的任何环节,否则就提高利息或者加紧催债。 两口子本来以为得到上天垂青,终于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加速把债还了,好给女儿多准备点婚前金银细软,让她多有点底气,不至于被磋磨。夫妻两个看到这么好的机会,正是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被闻家勒令不许参与,简直是晴天霹雳。 这会子再看公告,也只有眼馋别人幸福的份,只会越看越难受,倒还不如不去。 陈章心里正苦哈哈,却看见邻居呲着大牙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二话不说手就立刻攀上她胳膊,大力扯着陈章往公告栏去。 陈章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慌张道:“她婶子,你这是干什么呀,我家参与不了这个的。” 邻居喘得呼哧呼哧,话里话外都是焦急:“不是啊老陈,你快看这个,你家能去了!” 陈章懵懵地,不知作何反应,只呆呆地抬头去看。 只见公告栏上首行写着“南州贷”三个大字。 南州贷?这是什么。 陈章没明白,只好继续往下看。 “……可于南州驻秋水办事处登记,提交相关材料,审核通过后三天内打款,每月月初为还款日。” 这南州贷里面分了什么“还债贷”、“投资贷”、“求学贷”等等不同的项目,最重要的是,求学贷和还债贷都没有利息,而利息最高的投资贷,也不过闻家放贷利息的十分之一! 陈章的瞳孔瞬间收缩,控制不住地抬起手扒在告示上,眼珠快速转动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没错,没错,是只要符合要求,就没有利息。 在手指头把纸张弄皱之前,陈章迅速从巨大的惊喜里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连连倒退两步到人群外,给旁人让开位置。 她心里盘算了一下,手还有些发抖,不由自主地扶在邻居胳膊上,讷讷开口:“任姨,你说我从辖管府贷个还债贷,把闻家的高利贷给还了,你觉得怎么样?” 任姨早就想到这一茬,乐呵呵一拍手掌:“你们家就该这样!虽说以贷养贷是绝对不好的,但这是辖管府特意出的,专给你们这种因为闻家而不能参与澄玉果产业的人家,旁人贷不了,你们也不需要利息,多好!要我说啊,早日从闻家抽身,比什么都强!辖管府那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哪里能欺负了我们去!” 陈章这时候被惊喜冲得脑子里都是浆糊,呼吸重重,连连点头:“好,好,任姨你说得对。” 当初家里老人一时病急走投无路,各家凑起来也凑不够钱,才一时走岔了去找闻家借款,以为能解一时之渴,谁成想家里却就此一落千丈,利息越卷越高,压在夫妻二人身上,让他们整宿睡不着,连带着家里的孩子也早早愁眉苦脸,没了小孩模样。 如今真好,这南州贷真好,宜明仙官真好! 壮士断腕,壁虎割尾,先把闻家的高利贷还了,这样家里人都能去参加宜明仙官说的工作,月月挣了钱,拿来还这不需要利息的南州贷,家里的负担一下子减轻了。陈章只觉得心口骤然一松,太阳都比前日更亮,照得回家的路一片坦途,走到哪儿都觉得心里舒坦。 原来日子真的能好起来。 陈章下定决心,把眼角渗出的一抹轻泪悄悄抹去,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次回家,她觉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觉得生活有许多希望。 …… 而百姓好过了,闻家日子就不好过了。 屋子里死气沉沉,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喘气,压抑得没有任何微小的声音。 “啪!”内室里又摔碎了一个茶盏,在地上反出惨亮的光。 “欺人太甚!黄毛小儿欺人太甚!”闻岛声如洪钟,骂得半点不避人,又随手拿起桌上的东西狠狠一摔,又是一套新的茶盏碎在地上。 闻岛还觉得不解气,右手攥拳,狠锤在桌案上,身子往椅子里猛然一坠。 “她向宜明是仙官又如何?家主支持她又如何?”闻岛目光阴森,“我闻家这么多年来,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二弟眼光一闪,眼看闻岛已经支棱了起来,心里一喜,连忙道:“大哥你……” 闻岛冷笑:“闻家这么多年的基业,不能毁在我们兄弟几个手上。” 他长袖一挥,面色铁青:“我闻家尚有靠山,就是不知道她向宜明此次偌大的手笔功亏一篑,又有何人能为她撑腰了!” 二弟心中猜测得了肯定,说话也有了底气,眼睛眯起来冷哼了一声:“那位大人若是肯庇佑我们,向宜明只有一个小小官职,九州之内毫无背景可言,和那位大人若对上,简直是螳臂当车。” 小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他一向顽劣,知道向宜明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了,猛然起身大喊了一声好,如同泄愤一般:“劳民伤财又颗粒未收,定要她告老还乡!这次不把她打回冥府,我们这万年大家族也是白做了!” …… 向宜明动作很快,没过几日,就统计好了所有能参与产业种植和加工的地皮和劳动力数量,又花几天统筹规划,一张又一张规划图在南州辖管府接连出炉,青莲这边情况复杂,人族与仙官联系不容易,拨派了最成熟的幽赤幽橙与王玄和安野联系,并且由向宜明和姜新溪重点监督。 秋水这边容易一些,秋水皇宫的百官尚有能力又听家主指挥,只幽黄幽绿负责就足够,赵怀玉作为秋水名义上的“太子妃”,也被向宜明留在了秋水一边。 只是斩魂司一直都是整个天界最为忙碌的部门,前头好多棘手的案子查不出来任何线索,南州的罪犯也没捉到,其他八州也并不是风平浪静,姬无忧身上担着将军之责,又是砚君之子,被全世界盯着休息不了半刻,经常满世界跑得两眼红红。 向宜明思索再三,把跟踪与埋伏的事情交给了姬无忧。 姬无忧当时挑着眉毛:“就这些?” 向宜明说不出来其他。 几日后在辖管府撞上睡得昏天黑地的赵怀玉时,向宜明才知道,姬无忧带着人一边埋伏,一边把督查的事干了。 向宜明没说话,没收了赵怀玉的澄玉果茶,重新塞给他一堆未来的规划:“我都起草好了,下官对秋水不通,麻烦少主润色一下吧。” 赵怀玉狠狠打了个激灵从树上翻下来,顶着满头树叶愤恨流泪:“黑心!黑心!无良合伙人!” 在向宜明几乎把可用的人力与时间全部压榨干净之前,很快一幢幢工厂在南州拔地而起,土地翻新,种上了新奇的作物。 以工代赈向来是有效果的,光是建工厂、招工培训、农民培训,就需要无数人力,一时间,南州的白天几乎无法在家里看到一个空闲的劳动力,居民区静悄悄的,从来没有如此门庭冷落过。 相反,划定的工厂区和种植区忙得不可开交,上至白发下至总角,都聚集在这两个区域里,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 秋水和青莲两个地区的人民的面貌堪称焕然一新,从疲惫与麻木中挣脱出来,兴致昂扬、精神百倍。 乔嫖早早就起了床,和姥姥一起收拾出门,清晨的阳光打在屋里,她大口大口自由舒畅地呼吸。 乔嫖的姥姥名字叫乔风冉,如今在工厂的后勤处工作。工作内容比起以前来很是轻松,只需要维护一下培训区的卫生与用品补给就可以,中午吃过食堂提供的免费饭菜之后,她还可以回到专属的宿舍里休息。 而乔嫖则是在工厂旁边的学校里上课,辖管府请了当地的大拿出山做老师,教一整个镇上的小孩如何将灵气修炼为灵力,还每日发放灵丹妙药作为补给加餐。 祖孙两个终于可以等到天亮了再起床,慢悠悠锁门走到村口,和村上的人聊着天,等待工厂的人把他们一起接走。等到了目的地,乔风冉去工厂打卡上班,乔嫖右转去学校报道。 下午天还未黑,二人就已经下班下学了,还能在食堂吃过晚饭,再齐齐往家走。 这时候她们通常会散步回家,一边走路一边分享今日的见闻,真正地享受生活与生命本身。 等到了休息日就更好了,乔风冉接了另一个厂子的外派活计,在家足不出户就可以挣到另一笔钱,外派活计本身也是经过辖管府专人审核的,报酬丰厚,工作量适当,一丁点也不劳累。 乔嫖也终于像个真正的小孩一般,不用再提心吊胆姥姥在户外工作的生命安危,不用把钱算计着掰成无数瓣才能花,周末做完师傅留过的练习功课,就可以叫上小伙伴满村跑着欢快地玩了。 至于家里早就荒了的地,乔风冉把它们全都流转给了什么新出现的“公司”给承包,那个头头说了,她家地多,到时候产量也多上来了,分到手的钱就也只多不少嘞! 乔嫖望着绿油油的田地,忠心地希望仙官姐姐的种子能长得好些、再好些,最好等到成熟了能卖个好价钱,让仙官姐姐也赚钱,她们自己也赚钱,每个人都过上好日。 最好这样的日子长远些、稳定些,永远不会是昙花一现,又要堕回到往日的黑暗里去。 第24章 做奶茶 在秋水和青莲人民共同的期盼和祝福之下,澄玉果凭借向宜明改良出的优秀基因,正在努力地生长。 向宜明的识海里也密密麻麻种了一大批,她要忙的事情还有非常非常多。 把这批澄玉果成功采摘了之后,辖管府开展了第二轮集体加班。 不过这次的加班比上次幸福多了,自从这轮加班开始后,赵怀玉每天准时并且玉树临风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扇子一甩就是两眼放光,大跨步走到会议桌前:“今天又有什么新品啊?”姬无忧更是虽然嘴上不说,但每次都比集合时间提前两刻坐到他自己的位置前,一身皇权贵胄的气质,眼睛却若有似无的总往桌子上瞄。 桌子上摆着盛满各种不同东西的碗,放着一根杵、一块案板以及各式各样的水果。 向宜明埋头在桌前努力鼓捣,正在忙碌地调配制作中。 她早就想要把原来世界的奶茶搬到这里,开创澄玉果一系列的南州品牌了。 在她打算发展的各式各样衍生产业的品牌之中,什么果干、菜肴、罐头、普通茶包的制作,其实民间就已经非常成熟了,只要他们稍微改良一下方子,再找到有经验的师傅负责,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撒手不管,只需要等着从宏观上测评调控就可以。 但奶茶这件事,除了她以外没人了解,还是得向宜明亲自来。 最初把澄玉果培育成可食用方向的种子,就是为了南州可以在吃喝这一点上大做文章。 根据向宜明的经验判断,除了吃喝以外,很难再找到别的产业,既可以赚有钱人的钱,又可以把目标市场下沉到普通群众之中。可谓是将底层、中层、高层经济条件的各种人都一网打尽,这实在让向宜明很难放过。 所谓吃喝嫖赌中吃喝在前两位,就足以可见饮食产业能够有多么深多么宽广的可以挖掘的市场。 而在这些市场里,向宜明以前在学校里最不能戒掉的就是奶茶了。甚至她打工赚的钱,每个月都会给自己留一笔用来喝饮料的预算。 无他,只是以前的日子太苦了,打工苦、读书苦、实习苦,一边卷绩点还要一边卷简历,同时还得做兼职养活自己,在两眼一睁就是疲于奔命的大学时期,向宜明的压力几乎都是通过喝饮料释放出来的。 到后期备考的时候,甚至她在去图书馆前,都会在路上买上一杯来伴学,好安慰一下自己的情绪,说服自己一头扎进书海里。 如今她来到这里,那这个世界也应该尝一尝小甜水的威力了。 今天准备的是澄玉芒芒,有加牛乳的版本和不加牛乳的版本,这芒果还是向宜明在青莲监工的时候偶遇到的一片果园,如今芒果不算多么普及,果农只是说家里小孩爱吃才种了几颗,问她用不用砍掉来种澄玉果。 向宜明两眼放光,直喊着老乡刀下留果,左转右转打包了一大堆回来。 这下好了,左右琢磨几天,还真给她研发出来了。为了增加可口性,向宜明还手搓了不少芋圆,煮了好多红豆,连山楂片都准备好了。 姜新溪已经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急得幽橙在旁边转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冷不丁飘来一句“太子殿下,注意仪态”,姜新溪才尬笑两声假装得体。 几个人围在一起,眉头紧皱,好像比彻夜长谈南州发展规划时还严肃。 赵怀玉手指摩挲了一下下巴,郑重其事道:“向大人,多放点山楂,三分糖,不要芋圆,不要牛乳。” 这是个不爱吃糖的家伙,向宜明早有预料,手脚麻利地把澄玉果肉和芒果等小料放进来,迅速就做好了一杯递给他。 赵怀玉的手刚接住这杯奶茶,姜新溪一个大力就把他推开,像摇尾巴的小狗:“小向姐姐,我都要我都要!” 这奶茶真是好东西,她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水!甜甜的糯糯的,口感丰富又顺滑,如果不是向宜明拦着,她能一口气喝三杯! 还没等奶茶送到身边,姜新溪的嘴和头就已经率先出发去和勺子迎亲了。 轮到姬无忧时,他面色有些不自然,又迅速板了一下脸压了回去。 向宜明笑着问:“你想要什么样的?” 姬无忧轻咳了一下,纤纤玉手在小料台上轻轻一指,手指修长细腻:“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我都要。” 向宜明抿起嘴藏住笑容,正准备做这杯,又听见一道声音从头上传来,仔细一听,好像带着点嫌弃和羞晒: “全糖,不要山楂。” 藏不住了,向宜明把头低得更狠,身体轻轻颤抖,正在大快朵颐的赵怀玉和姜新溪一边吃一边转过身假装没听见,赤橙黄绿紧急翻开手中的书册,满屋子的人一瞬间忙碌了起来。 姬无忧眼睛眨了一下,看了看满屋的人,转头看向最开心的向宜明,偏了偏头,又理直气壮发问起来:“你笑我?” 向宜明努力睁大了眼睛,嘴巴边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无辜摇头:“我没有啊,应该是赵怀玉吧。” 此时小料塞满了赵怀玉的嘴,他愤然起身满眼震惊和被甩锅的痛心,夸张地“唔!”了一声以示谴责。 “你们很熟吗?”姬无忧冷不丁开口,眼睛定在向宜明脸上。 向宜明被问得一下子没转过来弯儿:“什么意思?” 又是突如其来的间谍考核吗? 姜新溪呆呆地抬起头。赵怀玉咕咚一声把嘴里的咽下去开始嘴角抽搐。 姬无忧只是自然地接过自己的奶茶,没有做出其他解释,也没有离开。 “还好?心动南州,魅力山水,好友之乡欢迎您。谁来都熟,我和你们都熟。”向宜明知道他这个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好笑地解释道。 “嗯。”姬无忧垂眸,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转身离开。 目送姬无忧回到座位,见他小口小口吃得算是满意,向宜明才转头看那边同样陶醉的秋水二人组,被可爱得眯起来眼道:“怎么样?上古灵族的天之骄子们,味道还满意吗?” 姜新溪被一杯奶茶感动得涕泗横流:“完美,完美,这真的不能做我家的私厨吗?多少钱我都有!” “不能。”向宜明冷冰冰拒绝。 买断赚一时和开店赚长远,哪个赚得多她还是分得清的。 “好喝,不过我更喜欢上次的澄玉冰绿,那个味道淡淡的还有清香,特别提神醒脑。”赵怀玉砸吧了一下嘴开始回忆。 “那依你们来看,其他八州的世家大族会喜欢吗?”向宜明问,“理由加分析?” 赵怀玉手撑住额头,脑袋转起来:“我觉得可行,一是味道新奇,九州从未有过这样味道的饮品,光新鲜感就能卖一笔。其次是味道好喝,这比喝纯茶好喝多了,甜的和不甜的品类都有,有钱人家愿意花这个钱。三就是这澄玉果真是神奇,每次我一喝完都感觉浑身的疲惫都消失了,还能再熬三个大夜和你们开会。而且我这两天每天都要试新品,不知道为什么,我头疼都好了。 反正我们白虎的口味,是喜欢这个的。” 姜新溪点点头,低头看着手里的奶茶,也是又惊奇又不解:“而且我不知道是每天喝这个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缘由,我这两天的瓶颈都有些松动了。按理说,南州是灵气散尽之州,我一回来就修炼停滞,但前两天居然识海里有了提示,说感受到了灵力。” 向宜明倒是没听过这些,惊讶道:“你的灵气增长了?有增长很多吗?” “嗯,是增长了,但不算太多。”姜新溪诚实地摇摇头。 向宜明想了一会儿又问:“和佩戴玉红海藻比,要多吗?” “那倒是要多很多。”姜新溪道。 “好奇怪,我没有在我的识海里找到能够提升种子灵气的功能,澄玉果的灵气,理论上应该就只是玉红海藻和澄明莲自带灵气之和,那并不会产生太多灵气才对。”向宜明皱起眉,敏锐道,“你识海里多吸收的那部分,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话问在场的人,就算是三个上古灵族的年轻小辈也说不出任何。 本身灵气的产生就是这个世界运作的最大机密和承载,灵族们只能敏感地检测到哪里有灵气、哪里没有,并不能对其产生环节有任何干涉,更别说任何了解了。 众人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向宜明把疑问悄悄按在心里,就先忙起手头的事情来。 这些天经过辖管府众人的努力和调控,适用于九州口味的奶茶配方算是最终敲定了。向宜明把它们整理出来,装订成册,又额外多做了好些。 辖管府这些人没有会降温法术的,只好一请帖又把冥界的师玉请过来。 师玉二登辖管府的门,态度恭恭敬敬的,但脸色依旧很臭。 向宜明夸张道:“师玉大人,你们冥鬼还能把自己的表情冻僵吗?会不会得面瘫啊?那怎么办啊?” 一连串的问题气得师玉头上冒烟,好死不死地扯出好大一会儿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向宜明才放过他。 好在澄玉芒芒的出品足够优秀,师玉坐在大殿里悠哉悠哉地享用完一杯,面色才变得松软可爱了一些,“勉为其难”地在向宜明的“劝说”之下,答应帮向宜明送货。 是的,送货。 向宜明翻找出辖管府上次设宴时的来客名单,按照上面的名字,每个人都送了两碗。 精美包装、冷链运送,还有长得很帅的送货小哥。 新品发售,总要有营销策略的,这一步看似没赚钱,其实就是赚吆喝。 上次来宴会的几乎都是各家灵族仙官,已经都能算做是灵族杰出的人才,只要有一人夸一声好,那带动的可能就不止是一个旁支的生意了。 向宜明在每一份里都附上了贴心的产品介绍和功效介绍,连带配料表、后续产业发展都介绍的清清楚楚,势必要做个有良心的商人,好叫大家知道这是南州的正经生意,不是什么三无出品。 这些灵族吃喝穿用一向讲究,此时不把东西介绍清楚,难保会有灵族怀疑她做了什么手脚。 至于灵族们敢不敢信任她,那还需要关键的一环。 向宜明抬头,若有似无地将眼神停留在赵怀玉和姬无忧身上,细细打量道。 天君帝嗣、白虎少主,做明星代言人的号召力应该够格吧? 粉丝经济玩转修仙世界啊! 第25章 大营销 姬无忧对视线非常敏感,转头直勾勾地看过来:“有事?” 向宜明哂笑了一下。 她嘴角微微翘着,眼睛弯弯,像荡在空中的长长弯月,阳光洒在她脸上的小绒毛,显得整个人柔软可爱。 姬无忧目光轻轻粘在她饱满的脸颊上,眼睛慢慢地眨,比往日慢了半拍,又很快不着痕迹地移走。 这边赵怀玉还在愣神,姬无忧就从向宜明眼里藏不住的微微促狭中读出了下文,他身体向后仰了一下,摆出姿势准备聆听又有什么出其不意的主意。 这什么表情?偷偷盘算的想法被抓包,向宜明像被烫到似的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 “殿下,少主,你们作为我的投资方,当然不想赔本而归吧?” 赵怀玉瞪圆眼睛直起身子,理所当然道:“那当然啊。”随即他好像想起来什么,哦了一声,补充道:“不过表弟他就不……” “不想赔,”姬无忧的声音猝不及防地把赵怀玉的盖过,尾音上扬道 ,“那又如何?” “诶?你上次……”赵怀玉伸出手指着他惊奇地转身。奇了怪了,全九州的年轻一代怕是没有一个能比这个家伙更富了,上次不是还说什么“赔了也无所谓,能帮到南州百姓就行”这种帝嗣才能说出来的忧国忧民之语吗? “所以你要做什么?”姬无忧再次打断他。 赵怀玉惊得下巴掉下来,惊恐地看着地板。 他表弟这家伙对金银何时有过概念?纵然不是挥金如土的纨绔,那也是在金山银山里长大的,全九州最尊贵的灵族。连库房少一间屋子都不会发现,更会有人巴巴地来送钱,这人从小到大脸上都是物质被满足的倦怠之感,怎么今日说起“不想赔”这种话了? 难道全九州已经危在旦夕,连帝嗣都洗心革面了?赵怀玉想法一拐弯,赶紧死死捂住兜里的玉佩。 和赵怀玉不一样,在向宜明眼里,就没有人能够抵抗投资赚钱的正向反馈,她满意地点点头:“奶茶出自南州,自然是南州品牌,可我们的目标却是整个九州市场。” 她小幅度地抿了一下嘴,停顿了一下,语气却落落大方:“你们也知道,我这人说出的话,在其他八州堪称谷底一般的存在,怕是推不出去我们的品牌。这推广的事情,我想请你们二位来做。” 这词倒是从未听过,赵怀玉来了兴趣,语调上扬:“推广?” 姬无忧顿了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没错,也不需要你们二位做什么,我会请些人在九州内散布你们两个曾赞赏奶茶的言论,若有人向你们两人问起来,只需答确实如此就好。” 毕竟一个是帝嗣,一个是上古灵族的少主,都有着旁人高不可攀的身份和尊贵的行事做派,说到“曾经赞赏过”这种程度已经是极限了,再夸大就有点ooc了。省的灵族还以为她无所不用其极,走到了散布谣言的地步了。 做人的技巧嘛,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了,还是有一些的,因此她只打算点到为止,重点在铺得广就好。 赵怀玉听得连连点头,乐得直拍手:“这个好啊!若我们家的灵族听说我爱吃,肯定也会买来尝一尝的,说不定我母亲父亲会去买好多,然后钱又都套现到我手里了!哈哈哈哈真是不错!” 姬无忧沉默了一下,想了一会儿,从手腕上脱下一个手镯,推到向宜明面前。 那镯子光泽温润、质地细腻、柔和微透,在阳光下格外好看。 向宜明挣扎着移开眼:“嗯?” 姬无忧淡然道:“我付钱,你请人多做些,我会以我的名义,往母族和父族中送,并说明这是你在南州的产业。” “真的吗?”向宜明身子不自觉前倾,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眼睛亮晶晶,嘴角翘起来老高。 说到能往龙族和狴犴族中送自己的产品,又是以帝嗣的名义亲自送过去,她是头不晕了、眼不花了,对镯子也不关心了,眼里只有欣喜若狂的开心。 开玩笑!这可是龙族和狴犴族,上古灵族中的首位与次位,不仅家族繁荣昌盛、枝繁叶茂,还颇具有实力——不管是灵力层面还是经济层面的。 向宜明浑身血液好像都热了起来,乐得几乎要坐不住了,拔腿就想出去吩咐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时不我待。这么大的市场,南州能赚多少钱啊!此刻姬无忧威风凛凛地坐在这里,向宜明怎么看怎么像她梦中宝贵的修路计划、翻新盖房蓝图,以及未来一条条繁荣的商业街。 “向宜明,”姬无忧指尖轻轻叩着茶盏杯沿,无奈把她叫住,下巴扬了扬,指着桌上那个名贵的镯子,“报酬拿走。” “这不用了……”有这个机会已经难得了,还是后面的钱重要! 一句没有意料到的话砸到姬无忧身上,他微微僵住,不解地偏了偏头,也不藏着掖着,完全不内耗道:“你不喜欢?我还有别的。” 他往身上看了一圈,只是身上携带的东西都不太衬她,只有手上这只手镯勉强和向宜明的气质有些符合,通体是白色的,雾蒙蒙又看不透。 不是一向锱铢必较吗,为何不收他的报酬?姬无忧的指尖一松,有些莫名。 向宜明眼睛弯弯,轻轻笑了一声。 纵然他拥有无数金光闪闪的身份,姣好的容貌,光明的坦途,即使不刻意疏远也能让人轻易感到与他之间的泾渭分明与权势威压,但其实有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姬无忧很可爱。 生长经历决定她通常会选择半保留的说话方式,似乎这样能够为她划出一条安全地带,但却也难以避免由此造成的关系疏远。她的生活维持基本就已经很耗费心力,很难再开口挽留和主动解释什么,又怕是自作多情,总会只剩沉默留在原地。 但姬无忧不会放纵情况就这样发展,他与生俱来的性格与斩魂司的职位让他异常擅长引导,巧妙地拿捏提问的舒适度,他既能果决地抓住任何破绽不留余地地追赶上来,也会像合格的猎人,有耐心地直至收到一个确切的回复。 无疾而终这个词不会存在于他的世界里。 “这算你投资了,已经给我们提供了很大一份市场,我不能再收你的钱了。”向宜明答道。 姬无忧微顿,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投资方式,但他既然已经收到了一个合理的答案,就完全不会有任何强迫的恶劣。 于是他点头,示意自己理解了,将镯子又默默收了回去。 好乖。向宜明被可爱得掐了自己一下。 不管是很久以前,还是如今,他都具有极好的修养和尊重,公平又正义,从来不会任何有违本性的事情。 其实如果是他的话,仗着自己的身份在九州横行霸道,恐怕九个辖管府一个云京加起来,都满座无一人敢说不对吧。向宜明低头笑笑,快步走了出去。 赵怀玉一脸不解地用手肘戳了戳姬无忧:“哎,你小子怎么什么都拿出来啊?那个镯子……” 姬无忧眉毛上扬,语气没什么波澜,随意道:“那也只是个镯子。” 好吧,反正不是他们白虎家的。赵怀玉想说的话硬生生被卡了回去,眼神飞快扫了一眼那个镯子,耸了耸肩,悻悻坐回去。 …… 九州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不管大街小巷还是高雅之堂,一个叫“奶茶”的东西频繁被全九州的人提起。 上次来参加宴会的那批仙官灵族们收到向宜明隔了好久又托冥界运来的礼物,一个个都很是纳闷。 宴会结束已经很久了,哪有这时候还托此名义来送礼物的道理。 再说了,这向宜明是意识不到她在灵族里不受待见吗?怎么还主动把礼物送上门来了? 这是有事相求,还是意识到孤身一人寸步难移,因此想来寻个靠山? 这些灵族仙官们手里不缺稀奇东西,却也从未见过这般叫做“奶茶”的东西,一时间都有点难以做出抉择。 有些脾气大的当场就给倒了,还有一些表面功夫做得好,妥帖收下,却又被冥界的小鬼撞见偷偷处理掉了这些奶茶。 根据小鬼们来报,最豪爽的还得数钱帆,听说她一听到是向宜明送来的饮品,眉毛一横张嘴就来:“贿赂我?求我放过她?” 她嘴里还啧了一下,但手又十分老实地掀开了盖子,盯着碗里的奶茶看了半天:“这铺了这么多不同的食品,做的什么玩意儿,这能好喝吗?求人也不懂礼数。” 然后三口喝完了。 钱帆正修炼回来累得要命,爽喝一蛊后擦了擦嘴:“回去告诉向宜明,抓紧找我们西南州的逃犯,别想走捷径!” 小鬼呆滞地点了点头,喉头一滚把准备的一长串产品介绍词咽到肚子里,云里雾里地完成了任务回来报道了。 最热情的是星和少君,凤凰一族门槛太高,小鬼颤颤巍巍进了府邸,在巍峨高大的建筑物下显得瘦弱渺小。 还没走到殿中,星和少君就扬着灿烂的微笑快步握住他的手,不对,是他手里的篮子。还没等盖子打开,溢美之词就噼里啪啦地全砸了过来:“学姐竟然还想着我,这一定是特别好的东西,看这篮子就很是别出心裁,不愧是学姐的手笔,我以前就知道学姐干什么都很厉害,没想到创造菜式也很是有天赋,你这么远来一定累了吧,这个就给我吧,毕竟是学姐给我的,来这是给你的,辛苦你大老远过来……” 小鬼一手递出篮子,一手捧着一袋子银钱,吓傻了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也嗫嚅着找不到插嘴的机会,刚要说话就被星和少君打断了。 星和少君喜滋滋接过去,小心翼翼打开盖子,也是被奶茶给惊了三分:“学姐真是厉害,这看起来就很好吃,是南州要推出的新产品吗?你回去告诉学姐,我很喜欢,等开业了我一定带着凤凰家族去捧场,这不给定金是不是不好,来人,再给这位拿上些钱……” 小鬼脑子不转了,心都要不跳了,仅剩的理智在心里飘过红色感叹号:不会他一会儿前脚刚踏出凤凰家主府邸,后脚就被通缉为入室盗窃犯吧?这么多钱,他得在十八层地狱服刑到什么时候! 向大人不是说过一杯奶茶价格不算太高吗,他拿这么多钱回去,算不算敲诈勒索啊? 一个送货的小鬼,轻轻地碎了。 学废星和少君:自从姐力挽狂澜我的成绩之后,姐就是我的一片天了……老大……小的膜拜膜拜您!向宜明全肯定Bot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大营销 第26章 神奇果 但九州内如同钱帆与星和少主的仙官寥寥无几。 南州奶茶收到最多的态度就是来自灵族的不屑一顾。到了最后,“人族那个仙官穷到只能送点没价值的糖水”这种说法一传十、十传百,在九州甚嚣尘上。连好些没有收到的灵族听闻都会讥笑一声,用“人族手里能有什么好东西”相互嘲讽上一句。 姜新溪长在别州,却也是正儿八经的南州秋水太子,她抽空回去看姥姥,竟然也被表哥表姐暗戳戳问上一句,“南州当真没什么好东西了吗,从没见过送礼送糖水的,你们这个仙官也太胡来了!” 正在“嘎巴嘎巴”低头吃东西的姜新溪马上怒目圆睁:“?你们根本不知道那是多好喝的东西!” 哥哥姐姐见她微微嗔怒,只当是小孩与南州心系在一处,听不得旁人说上一句坏话,便也不再说了,立刻“好好好”地哄上来。 被哥哥姐姐一人一句“哎呀别闹脾气了给你买好吃的”、“好好,南州才不是这样,是哥哥姐姐的不是”包围在中间,姜新溪八张嘴说不清,欲哭无泪:“不是啊!是真的很好喝啊!” 那可是她也投资了的大项目,当然是好东西啊! 然后又毫不意外地被哥哥姐姐们的声音压过。 她母亲本就是姥姥的幺女,常年在南州执政,不常回家,老太太想念得很却又怕打扰女儿,两人团聚的时间很少。而秋水家主又只有姜新溪这一个女儿,送到北州后老太太亲自带在身边,在北州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谁要惹她一分不开心,老太太的拐杖啪的一下就立刻打在身上了。 加上姜新溪虽然是十里八乡中公认的小淘神,却是长得也好,嘴巴也甜,性格天真直率,连天赋都继承了母亲,在和她同龄的小辈里十分强悍。和其他灵族宴会相聚时,简直就是他们家的小门面,没有一个长辈不疼不爱的。 本来只想提醒一句,也没想到小霸王和南州感情如此之深,哥哥姐姐慌慌张张,恨不得拿好吃好喝的塞住她的嘴,生怕下一秒就被老太太训斥。 谁知道这招今日对姜新溪竟然不奏效了,她突然像土拨鼠一样“啊——”地长长尖叫一声,振聋发聩,简直是声波武器。 哥哥姐姐懵了,吓得嘴角抽搐,不敢再动,眼神惊恐。 见周遭终于安静了,姜新溪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叉着腰,还有点肉的包子脸鼓成一团,尾音还拐着轻快的弯:“都不许说向姐姐坏话!那是她带着我们搞的南州新产品——” 她顿了顿,挺直胸膛,大力拍拍心口:“我!也投资了!都不许唱衰!我为这个项目熬了好久好久呢!” 哥哥姐姐们听她说完这一番话,紧绷的肩膀骤然一松,心脏瞬间落回安稳的巢穴。 害,原来是这小魔童投资了,怪不得急得跳脚,不说就不说吧,姜新溪也不缺钱,虽然他们是没觉得糖水能有什么发展的前途,但他们蛟龙一族,小孩扔进去几个钱的事,全赔光也没问题。 这跟被老太太骂比,简直是小儿科。 哥哥姐姐们互换些眼神,也不管了,小孩子玩过家家,掀不出什么风浪和大麻烦。 和蛟龙一族不一样的是狴犴族和龙族。 洛瑛坐在桌前,对面前一桌子的提篮感到荒诞,荒诞得他想笑。 但能做成砚君的丈夫和斩魂司最高领导的灵族,心态和性格必然不是普通之辈。他稳了稳情绪,那张漂亮的脸保持一如既往的端庄温柔,不疾不徐地侧过身,语调轻缓地问到:“无忧,这些是……?” 姬无忧罕见地有点尴尬,表情故作自然松弛,垂下眼睫:“我投资了一笔生意,带回来给族人尝尝。” 知子莫若父母,洛瑛轻轻眨了一下眼,宽大的袖子遮了一下嘴,微微倾身:“从未晓得你有这方面的兴致,是我们做母亲父亲的不是了……” 他顿了顿,状似无意道:“这也是好的,不过这对象……投资对象是何人啊?” 姬无忧回道:“南州仙官,向宜明。” 南州仙官向宜明。好耳熟的名字,洛瑛想了想,恍然大悟。 是无忧生日那天,从西北州逃出来的女孩。 洛瑛记得她,勇气可嘉、本事也不小,说起来这个,当时他觉得这女孩还有点面熟,没想到现在与无忧还有合作的缘分。 忽然之间,大殿上那道在向宜明与姬无忧之间架起的银色长光,霎时闯入洛瑛的脑海。 洛瑛眸光微动,沉吟片刻,又像话家常一般:“为父记得,你带着调查令去往南州,就是调查这位仙官的。如今可是调查清楚后,成为了朋友,于是便一起合作的吗?” 朋友?姬无忧愣了愣,下意识想否认,可这股下意识立刻让他压了下去。他皱了皱眉毛,脑子里一股脑地涌上来好些片段,有南州的点点滴滴,也有西北州案的各类关乎向宜明的线索。 他抿了抿嘴,得出结论摇头:“尚未彻查清楚,并不是朋友。”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他胸中松了一口气,却又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内里立刻翻涌上了一些奇怪的、从未感知过的情绪。这情绪古怪地缠绕着他的心脏,让本应该轻松的心情变得钝钝的,像一只只会咚咚地乱撞的兔子。 洛瑛张了张嘴,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孩子一般,紧跟着问:“那如何达成了合作?” 这孩子从开蒙起,就可以说是天地有史以来最完美的帝嗣,对是非有异常的坚持,黑白泾渭分明,对待身边人也一向划分得十分清楚。一旦对方是非亲非友,除了家国大事外,断不会多说二字。 思绪整理过后的姬无忧对这样的问题已经毫不慌张,泰然自若地搬出了自己最终的结论:“向宜明尚是斩魂司监视下的疑犯,而西北州和戾气之事没有一点头绪,与这样一个行事难测的人作为合作伙伴,才能最快最深的了解她与南州的动向与缘由。” 听起来非常冠冕堂皇,洛瑛的仪态差点绷不住,他震惊地轻笑了一声:“故而你以身入局?” 姬无忧郑重点头。 见他一脸“本该如此”的表情,洛瑛有点头疼。 这孩子有点太像他母亲,刚直坚定,一旦公务在身,眼里永远都是公务为先,倒显得有些呆直没有开窍了。 洛瑛的眼光落在姬无忧的脸上,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无忧在这方面竟然一点没随他。 “罢了,你既然已经选择与她成为合作伙伴,就按你想做的把这些糖水分出去吧。”洛瑛一点办法也无,斟酌着还是补充了一句,“只是依照你的性子,在没有查明真相之前,一定切记处理公务切莫带有私人的想法,心如止水最好。” 过来人的直觉,让洛瑛很是担忧。 无忧与那小向仙官好像有些莫名的缘分,不管是能说得上几句话也好,未来更进一步成为朋友或是别的也罢,若他日查出清白之身,当然是皆大欢喜。 可如若最终真相并不清白呢?如此下去,到那时他能依旧淡然地置身事外吗?依无忧这般爱恨分明的性格,怕是得有一遭罪受。 姬无忧还是没有听明白,只是以为父亲在教导如何守正持身,端起态度认真听着,照旧答应称好。 洛瑛想提点的话又被他的诚挚表情给咽了回去,端起一口茶水赶紧喝下去压压。 算了,他不管了,成熟的长辈应该学会少干涉孩子,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 过了没几日,九州仙官又开始慌张了起来。 先是有仙官跌跌撞撞回到家,气还没喘均匀,就招呼小童过来,连忙问起来:“上次南州仙官送来的奶茶,放在了何处?” 小童莫名其妙却依旧恭敬:“回大人,按您上次的吩咐,已经倒掉了。” 此仙官懊丧地跺了一下脚,手捂住脸,满脸追悔莫及。 还有灵族因此遭遇了家主训斥,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家主头脑冒烟:“你虽做官,但也不能不询问长辈意见就随便处置,你可知外面现在重金难求,那赵怀玉金口玉言,白虎家人人称赞的好东西,你就给倒掉了?如此奢靡?!” 跪在地上的灵族不服地撇嘴:“那低等人类送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万一下毒呢?” 家主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糊涂啊,你们同在九州做官,真要害你会如此大张旗鼓吗?” “那也不见得有多金贵!家主,南州是极其偏远穷乏之地,能产出来什么?”他仍在竭力狡辩。 “你!这么些年你还如此高傲,这么处理同僚的礼物,你小心有朝一日消息流露出去被人恨上!给我跪着反思吧!”家主见他半分不悔改,完全说不通,气得甩袖而去。 不怪这个家主,满九州都知道,龙族和狴犴族家的小辈从殿下那里分得了不少这种南州奶茶。既然同样是帝嗣赏下来的东西,就算是南州送来的,也怎么都要给个颜面。 但龙族和狴犴族两族没有一句闲话,都沉浸在得了赏赐的喜悦里,好奇地尝了起来。那可是帝嗣,将来也有可能是上古灵族的家主,又是族人自小看着长大的实心眼的好孩子,怎么会害自己族人呢? 这一尝,把一众小龙和狴犴都给震惊了。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喝的糖水! 起初看着平平无奇,不料越喝越上瘾,喝了一碗还想再来一碗,嘴里口感如此丰富,用果肉做糖水,还放上了这么多小料,真是美味至极!乃九州从未见过的新奇之物也!不但新奇,味道也如此惊艳! 小龙和狴犴们猛地喝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找寻有没有族人不喜欢的,能再分他一口。 可惜,没有。 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这个芒果我是知道的,那个乳白色的果子是什么,汁水如此饱满,而且我每次吃到这个,都感觉好像浑身充满了力量一样”。 旁边的小龙也插嘴道:“是啊,这个果子没见过,我刚刚上课不小心在山里刮伤了一道,但是我发现每次我吃到这个果子,伤疤就会莫名其妙缩短一截,你们看!” 说着小龙撸起袖子露出伤疤,当场喝了一口演示。 大家凑在一起睁大眼睛:“真的有愈合诶!” 周围的族人都炸开锅:“这么神奇!殿下竟然给我们带了如此好喝又有奇效的东西!不愧是完美帝嗣!” “哎,你别说,我刚才在碗里莫名其妙感受到了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灵气,不会是这东西自带的吧?” 前面再怎么夸大家都捧场的很,但这话一说出口,就得到了全部人的反驳,大家齐齐“哎”了一声,示意夸赞适当即可:“怎么可能?是咱们山里的灵气吧!这碗糖水能养身就已经够神奇了,怎么可能还带有灵气啊!” “是啊,南州不是已经灵气殆尽了吗?这应该是咱们这儿的,你八成感受错了!” 家族里体质最敏感的那条小龙藏在角落里咂咂嘴巴,不信邪地闭上眼细细感受了一下,半响震惊睁眼。 “哎,你怎么说?”旁的族人催他,一众龙族小辈都好奇地看过来。 灵气这个东西,简直是九州里最玄而又玄的存在。虽说灵族都能感应到灵气,但有的人就是天赋异禀,具有着最敏感的体质,对每一丝灵气都有着最敏锐的察觉,一般这种人,只要勤加修炼,将来必然能在这灵气逐渐消散的九州里凭借对灵气的感知谋得一个好出路。 毕竟谁也不敢担保,哪天故土的灵气就消散殆尽,又要重新寻觅有灵气的地方。 这条小龙不可思议地眨眨眼,望望碗底,又望望好友们,长大了嘴巴:“这一碗糖水——真的有灵气!!!” 众小龙沉默了一瞬,顿时炸开了锅,抱头尖叫在一起。 洛瑛:我儿子ooc了,嘴上说着嫌犯,但都已经大把投资了。 儿啊,云京你还回吗?[小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神奇果 第27章 开业兴 那天生体质敏感的小龙笃定地补充:“微量,但一定有。” 其他人喃喃道:“怎么会有能服用的灵气?” 九州的天地灵气,是由草木山川的安稳,与诸多安居乐业的希望、美满共同孵化出来的,萦绕在天地间,形成一个正向的循环,供应着世界的运转。灵族天生能感知到灵气的存在,并逐渐学会了如何吸收并化用灵气到自己体内,慢慢的,形成了灵力法术,宗族也逐渐壮大。 可灵族在这世界上活了如此长时间,从来没有见过可以服用的灵气。 以往世家大族所服用的各式丹药,不过只是为了方便开发识海、高效率转化灵气而已,如此这般进到嘴巴的灵气,完全是闻所未闻。 一众小龙学堂也不去了,簇拥着仅剩的一点奶茶,一窝蜂地去找长老,七嘴八舌地报告这个大新闻。 长老起初还当小孩们不想上学找的借口,直到自己震惊地掀开盖子,确实感受到了几丝灵气,胡子都抖了三抖。 在小孩子们的闹腾声中,只好拍着胸脯保证会去向帝嗣殿下再讨要一些来,那些小龙才算罢休。 如此这样的事情也在狴犴家族中发生,很快,南州有一款有灵气的好喝糖水这件事,风一样的席卷了整个九州。 而向宜明这边,也加急培训了很多秋水和青莲的当地百姓,出资资助他们开店。 等第一批澄玉果成熟之后,南州奶茶的小店快速在大街小巷里扎根,如雨后春笋一般林立。 向宜明再次同上次送出去的那些灵族发了请帖,一些九州上实力雄厚的人族也被邀请在内,统一开业那天,南州罕见地被围得水泄不通。 前天嫌弃地说着“我才不去那等穷乡僻壤”的大少爷,开业那天早早备好行李守在门口外,甚至当起了交通指挥:“哎哎哎,没看我来得早吗,后面排队去!” 在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孩,顶着日头和高温眼巴巴地站在街上,不时往前面探探头:“这排到几号了啊?” 还有不知道从哪儿听来“奶茶里有灵气”的破落小灵族,手里紧张兮兮地攥着钱藏在队伍里,心跳得飞快。 文嫱看看前边,一身金银细软,又看看后面,仆人给打着伞,紧张得腿都软了。 她前后都被有钱人家夹击了,这奶茶该不会是天价吧!她扒开自己的荷包重新数了一遍钱,心情跌落到谷底。 果然,能靠吃喝就吸收灵气的好东西,想来不是她们这种贫穷人家吃得起的。再排队下去,到了前面结果买不起,岂不是既没有涨灵气,又丢了面子。 正当她失魂落魄地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被店小二叫住了:“姑娘,到你了,你要点什么啊?” 文嫱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头皮紧张得发麻,只好硬着头皮道:“你们……你们这菜单我能看一下吗?” 店小二浑厚的嗓子开朗道:“就在这柜台下面贴着呐!款式价格全都有,姑娘挑自己喜欢的就成!” 原来是在下面贴着,这让文嫱稍微松了一口气,有些店实在黑心,完全不明码标价,好几次挑完了东西,最后要出天价,害得她只能灰溜溜地放下,嗫嚅着说自己不要了。 文嫱赶快去看,这一看,吃惊地头往前伸了二里地。 她没看错吧! 这什么澄玉果绿茶,只需要六文钱!她每日定量的花销里完全支付的起! 剩下的价格都要比这要高,但她打眼看去,最贵的那款也就才十五文钱!她咬咬牙,一个月也是能喝上几次的。除此之外,价格单上还有很多她没见过的吃食,想来是在这里配着茶水一起下肚的,可以供客人多坐一会。不过她还没钱买这些吃食,但是一杯茶水还是远远足够的。 文嫱大喜过望,声音也有了底气,连忙指着价格表道:“我就要这个了,澄玉果绿茶,要放全糖!” 随即她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顿了一下,小心翼翼问:“全糖要多付钱吗?” 店小二“哎呦”了一声,摆着手:“不要加钱,多少糖是为了调节您的口味的!” 她松了一口气,肩膀沉下来,显得轻松许多,点点头:“那就好,我就要这个了。” 等到一杯绿茶捧到手里,文嫱才发觉了这一杯有多大量,其中乳白色果肉散发着阵阵清香,让她不觉心中微微颤抖。 蕴含灵气的奶茶!如今正安安稳稳地被她拿在手里! 这些年灵气衰竭,修炼起来很是坎坷,凡是灵气充足的地方,又必有大族盘卧,他们这些松散的小灵族,日子越过越难。 但是好在,山重水复疑无路,如今南州开了如此多奶茶店,又开始广招工,开的条件也都很好。她已经决定要搬家到南州生活了,连带着工厂招工都报了名。 以后就可以白日里上班,晚上来一杯奶茶,日子算是规律起来,也有了盼头,总会越过越好的! 文嫱心满意足地连忙喝了一口,结果喝了一口之后,嘴都不舍得离开杯子了。 这也太好喝了吧!有嚼劲的果子,清香的绿茶,甜丝丝的味道,一瞬间充满她的口腔,让她不禁喟叹了出来。 没耐心细细品尝了,一杯慌忙下肚,文嫱只觉得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起来,连带着赶路和搬家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也太厉害了,不愧是蕴含灵气的茶水! 文嫱幸福得眯起来了眼睛,悠哉悠哉地走出了门口,迎面撞上了还在排着的巨长无比的队伍,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那条体质敏感的小龙也来了,不过是被姬无忧亲自带着过来的。 他有点紧张地坐在内室里的凳子上,手攥成了拳头,不敢抬头看身边的姬无忧,只是用余光一下又一下地瞄着。 开玩笑,这可是帝嗣殿下,连他母亲父亲都难以见上一面的超级大大大大大人物,竟然有一天指名道姓地要见他,还将他带到了最新开张的这家奶茶店里! 小龙整个人晕乎乎的,但还是强迫着自己打起精神。 向宜明快要忙死了,终于指导者各个门店走上了正规,一回来就见这位特殊的小客人。 小龙腰板挺的笔直,向宜明眼睛大放光彩。 凭借一句话就让奶茶畅销东南西北的小财神爷! 向宜明笑眯眯牵过他的手:“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呀?” 小龙看了看姬无忧的眼色。 姬无忧的眼神方从二人紧握的双手上移开,漫不经心地抬了一下下巴。 小龙才答道:“回大人,我今年一万两千岁了,我叫姬含。” 哟,还是姓姬的小龙,龙族的嫡系本家。 向宜明笑意更深,仿佛在看一座移动的小金山,手拢了拢他的头发:“你叫姬含呀,名字真好听。” 小龙被突然夸得有点害羞,又瞧了姬无忧一眼。 姬无忧瞥了向宜明一眼,有点头疼。 向宜明行事周全,却有一个爱财的毛病,每次一遇到能获得钱财之事,无论对任何人都能无比热情,仿佛是认识了一辈子的情深挚友。 他轻飘飘地敲打一下后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家族没有教过你吗?” 可这不是殿下自己带他来的吗?还让他表现好一点。纵然有些不解,小龙还是乖乖地老成地绷起嘴巴。 ……好爱端庄做派的龙族,居然连这么小的小龙都要教导骄矜自持。向宜明一不小心又笑出声,在姬无忧再次撇过来目光之前,塞给姬含一张卡劵:“我请你喝奶茶,也可以带你的朋友们过来,20杯内免费。” 姬含惊呼出声,把卡券翻了又翻:“真的吗!太好了!他们听说我要来这里见你,都羡慕得不得了!这下我也可以带他们过来了!” 这倒是从未听到的说法。 向宜明睁大眼睛,连姬无忧都侧头过来。 “羡慕你来见我?” “对!这个东西很好喝,但是中州买不到。我们年纪小,对炼化灵气一术掌握的不熟练,提取的效率很低。奶茶里有一丝灵气 ,能帮助我们修炼,大家都很想要。但是家主说,考试截止日期之前,没达到成绩要求的谁也不准出山,大家都没办法过来。”姬含委屈巴巴道。 “没达到成绩要求的不允许出山啊?”向宜明自己卷得不行,却绝对是溺爱小孩的程度,知道小孩就喜欢听大人也帮忙吐槽,“这么严苛啊,那岂不是变相要求谁也不准出来咯?” 姬含重重点头,一副看到知己的样子,随即又想起来了什么,悄悄转头和姬无忧对上了视线,吓得一激灵,头摇的像拨浪鼓:“不是不是,殿下在家族中读书时,就常提前达标出山。” 姬无忧凉凉地哼了一声。 哎哟,大龙小龙都萌。向宜明吃吃地眯起眼睛,揉了一把小龙的头毛。 “回去告诉你的朋友,好好修炼,出山了一定要来南州玩,家人朋友都可以带过来,我们南州最近发展速度还是很快的。” “嗯!”姬含舒服得缩了一下脖子。 向宜明还要说些什么南州的好话,只听幽赤一把推开门,快速在向宜明耳朵旁耳语了几声。向宜明立时站起身,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他们来了,大鱼上钩了。 第28章 入陷阱 昏天黑地之中,渡鸦乱飞,黑烟狂舞。 向宜明、姬无忧两个人迅速赶到现场,姜新溪持着大刀立刻与她会合。 “大人!” “太子殿下!”向宜明与她点头示意,立即问到,“情况如何?” “按之前的应急措施将百姓全都转移了,赵怀玉带着在这儿值守的斩魂司天兵将人追赶去了空旷地带,南州没有人员和财产伤亡。”姜新溪的衣衫被风吹得哗哗响,在漫卷的黑云下仿若一面招展旌旗的战鼓声浪。 向宜明与姬无忧两人对视一眼,问了斩魂司天兵方位,交代姜新溪守好阵地防止突袭,眨眼间就前去追人。 第二批澄玉果的叶子在大风下簌簌地响,才长至向宜明膝盖处的枝叶躯干此刻齐刷刷地倒向同一个方向,脆弱的秸秆竭力和风浪不断地交战。 举目只有成片的农田,天空与地面交接成一片水墨色,堪堪于地平线处划破一道惨白的亮光,风呼啸着从耳边、身后、腰间鬼魅般突然刮出响声,夹杂着鸟儿在林中震响翅膀的尖利惊鸣。 完全见不到任何一个偷袭者与斩魂司天兵,更联系不上赵怀玉。 姬无忧的眉头压得越来越低,宛若怒虎巡游。 突然一道长箭如同石破天惊,箭头锐利、寒光死神,霎时间朝着二人袭来。 姬无忧与向宜明耳聪目明,两人当即翻了个跟头迅速散开为两个方向。 谁知那长箭掠过二人中间,本该当即落地,却在空中停顿半秒,这半秒停顿,骇得二人心迅速提起,双目紧盯长箭动作。 短暂的停顿过后,那长箭嗡嗡振动几下,似在辨别方位,居然上下翻了半周,箭头反过来,堪堪向右斜了几度,便猛然加速,直直朝着向宜明的位置刺来。 向宜明迅速向左一闪,又再次躲过。 然而这次长箭比刚才更伶俐了几分,不再是直上直下,开始换各种方位,追着向宜明不停狠厉下刺,甚至刚擦肩而过,就能立刻调转方位,贴着向宜明的身侧再度下手。 过快的速度和过于贴近肉身的距离让向宜明来不及唤出任何武器,只能以胳膊格挡,以各种各样的招式不停与其缠斗躲避。而其与向宜明离得太近,无论姬无忧如何出手,都会将向宜明伤到,只好抬掌用最为柔和的法术试图减缓长箭速度。 飞快格挡几招后,向宜明一个旋身,以腿部将长箭格挡弹至高空,趁其在空中的几秒,迅速向后弯腰贴近倒伏的澄玉果,贴近地面。 长箭果然察觉到她的动作,迅速在空中调转了方位,箭头直直朝下,如泰山压顶一般自上空垂直刺下。 向宜明越俯越低,几乎与澄玉果田融为一体,她小幅度皱了皱眉头,又聚精会神地紧盯长箭与她的距离。 五寸、四寸、两寸……一寸! 向宜明迅速翻身躲闪,滚进田地里,那长箭回避不及,猛然插进泥土中,终于消停了下来。 向宜明抬头看见长箭已停,却不起身,一头又埋进了澄玉果丛中。 姬无忧以为她有所受伤,前进几步要扶她起来,却见向宜明又突然猛地起身,表情严肃,目光里毫无往日的半分松弛。 姬无忧用表情询问。 向宜明抬头环视了周围的天空,艰涩开口:“殿下,你们世上是否有第二世界之法?” “我们恐怕身处的,早已并非真正的九州世界了。” 她伸手拽下来一片澄玉果叶子,举到姬无忧面前:“殿下你看,刚才我设计那长箭时俯身接触到果丛,就已经微微觉得不对,如今我仔细看过,这澄玉果叶并非真实的澄玉果。” 所有自她识海里产出且未离开土地的作物,都会与向宜明的识海构建温润的交互反应,为向宜明提供灵气,反馈自己的生长状态。 而这些澄玉果,僵硬、木讷,与她的识海没有构建半分联系。 并且所有叶子的生长脉络都是断开的,完全不符合她在识海日夜构建出的最佳生长势态。 姬无忧眼眸一闪,立即拔出了长剑背在身后。 他抬头看风云变幻又低垂的黑色天空,身子转了半圈,看向西方:“朱雀,上古灵族中唯有朱雀擅长幻境之术。” 他语气笃定,神色却是不敢置信的复杂:“南州的流雁朱雀,与叛军勾结了。” 向宜明的心狠狠漏拍一下,呼吸又沉又闷,大脑都在嗡嗡地响。 流雁朱雀,那就是在她南州管辖内三大地方之一。怪不得,怪不得罪犯和万回空一出事就往南州跑!怪不得秋水和青莲灾祸漫天,流雁却独善其身!怪不得她拜访流雁,却被推三阻四地拦在山外! 向宜明的手越攥越紧,一时间很难理性下来,愤怒和错愕犹如两团蓝色的鬼火,霎时间席卷了她的眼睛。 怎么敢的,怎么敢屠了西北州全体仙官之后,还来她这个唯一幸存者的地盘上勾结地方势力。如果不是这次将计就计,难保他们不会悄无声息地在流雁火山驻扎壮大,一直到再次一举屠并整个南州! 她浑身汗毛战栗,双手因为仇恨不停地颤抖,脑袋无法控制地飞快地转个不停。 冷静,冷静,向宜明冷静。火山地势易守难攻,朱雀又是出身上古灵族,虽然只是旁支一派,实力已经不容小觑,这样的势力投靠叛军,定然是有所利益交换。 而万回空屡次挑逗斩魂司,害得斩魂司在南州驻扎了如此些时日,想必也就是在流雁火山下榻。 知道那老贼的位置,抓了他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当务之急,是要先从这里走出去。 向宜明深吸一口气,缓慢地吐出,她动作麻利地转身,抬眼直视姬无忧:“你对朱雀幻境了解多少?”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更不是灵族,对各家大族的密辛法宝所知甚少,此刻她脑子里只剩下“迅速出境”四个大字,便立刻抛弃了靠蛮力的无头苍蝇式寻找。 姬无忧一低头,便看到了一双充满恨意的、格外明亮深邃的眼睛。 在这灰墨的旷野上,漫天的狂风里,倒伏的植株中,一个瘦弱却挺拔的身躯,与燃烧怒火的眼。 姬无忧感受到自己的身躯内核里发出了悠长却撞铜般的凌冽嗡鸣。 低频的余震自心脏散向躯体的每个经脉,在血液里回荡,姬无忧被震慑得脑袋瞬间一嗡,然后是无与伦比的清醒。 西北州之殇,乃是九州之殇。 姬无忧来不及管这些异样的感触,立刻回到了严以待阵的状态:“上古灵族,每一家都有秘法,破解的办法不会流传给外族,我所知道的,只是朱雀幻境与外界严密隔绝,境内由境主自由变幻而已。” 这也在意料之中,但向宜明还是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没人突破过流传出什么吗?” 姬无忧长睫在脸颊上投出一片阴影:“未曾,朱雀幻境是最顶尖的秘法,上次出现还是在大战上,那时,他们是拿朱雀幻境困杀凶兽穷奇。” “我倒是和穷奇能比肩了。”向宜明冷呵道。 这下不莽撞也得莽撞了。 向宜明面色沉静,实则满腔杀意和愤怒已经快要把她的胸膛撑破,她左手一翻:“恨血盘。” 恨血霎时间乖巧地躺在向宜明手里,引来姬无忧侧目:“还挺配你。” 灵族爱用刀剑和术法,如此的机关巧物作为武器的倒是少见。 “我在葬仙笼里磨石头制作恨血盘的每一刻,都是为了今日。” 向宜明大手一挥,恨血盘如同莲花一般开出三层,她运力到指尖,向内一收,抬头快速向天上冲去:“压天阵,去!” 从盘中心升起一道复杂的印法,不断高速旋转扩大,在黑云的世界里亮得刺眼,晃在二人的脸上。 压天阵势如破竹,包罗万象,很快涨到足够大,吞噬天空般撞了上去。 “铮——”压天阵与朱雀幻象的天空相撞,发出巨大的声响。 但天空竟然还是毫无破绽。 向宜明眉毛往下一压,伸展开手:“摧月坠日!雷蔓!” 银镯干脆利落地断成两半,带着主人滔天的恨意旋向阵法中心,雷蔓迅速结成树的形状,攀爬至天空高处,向天空不断发射毒刺。 天空不堪其扰,向外凹陷出巨大的坑。 向宜明眼眸一动,以为事情有所转机,然而坑迅速合拢,将攻击全都吞噬,静止一秒后,张开血盆大口,将向宜明扔至天空的攻击一丝不差地全都吐了下来! 一时间,压天阵自高空极具压迫感地落下,无数毒刺形成簌簌的阵雨,向地面凌然袭来。 姬无忧迅速将向宜明扯到身后,掐诀支撑起防护圈,将二人护在内。 大起大落间,向宜明胸膛不停起伏,在身后打开恨血,把所有攻击又原封不动地收回盘内。 天地又恢复了只有狂风的死寂。 然而沉默之中,亦有危机暗涌。 远处天地交接间,突然开始响起沉闷的轰隆声,惊得束手无策的两人迅速看去。 只见地平线处,陡然伸出一根巨大的翅膀。 然后那物的身体缓缓升出,将远处的整片天空遮蔽。 “——流雁朱雀。”姬无忧语气沉沉,嘴角绷得笔直。 这庞大的生物,竟然是流雁朱雀的真身! 这真身出现在幻境之中,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友好的一派。向宜明没想到第一次见灵族的真身,居然是在被追杀的过程之中,她迅速以左手持住坠日,蓄势待发护在胸前。 那流雁朱雀向天空长啼一声,尖锐地划过整片天空,俯身向姬无忧与向宜明靠近。它额头前的印记红光一闪,立即长大嘴巴。 一瞬间,数以万计的火球流弹朝二人袭击而来,在空中延展出绚丽的金红色,如同红墨肆意泼洒,铺满了整个黑色的画卷。 那火球速度快,温度高,所经之地,澄玉果植株均都被火星掠过,瞬间燃起了滔天大火。 在滔天大火的缝隙中,姬无忧迅速将向宜明往身后一扯,金光猛然炸开,一条威严凶猛的青龙盘旋着护在向宜明身前,赫然立在火光之中。 第29章 掉幻境 暗潮的天空之下,火势燎原,如同火蛇蜿蜒席卷,尾巴横扫遍野,“滋滋滋”地灼烧出黑烟,火苗窜上天空直扑而来。 而天地之中,比火光更亮的,是青龙翻滚着炎火的红色竖瞳。 青龙彻底舒展了躯体,从喉头滚出一阵极具威慑力和警告的沉鸣。这声低沉的龙吟,将地面震得颤了三下,漂泊的云层顿时被吓到在空中暂停住行踪,地面上的作物感受到着与众不同的威慑,立时收起了叶子和花苞,缩成鹌鹑模样。 不等那朱雀反应,青龙健步向前迈出一步,龙爪拍向大地,震得爪下的土地皲裂,龙头一摆,清泉数柱铺天盖地压到在地,声势浩大,将火球吞噬在内。 那朱雀终于回过神,啼鸣一声悬飞在半空中俯瞰地上,满是不可思议:“你竟然是龙族中人?” 它眼睛心虚地左转右转,翅膀焦躁地来回扇动,随即像下定了决心,随即转换为轻蔑:“不管你是龙族还是什么族,进了我这朱雀幻境,你也别想再出去。” “要怪就怪你自己,放着好好的龙族不做,跑来我们南州管什么闲事?” 姬无忧威风凛凛地抬起头,鳞片在将亮不亮的天里反出寒玉似的冷光,说出的话却罕见地桀骜不驯:“区区刚成年的流雁朱雀,你竟然还敢以卵击石,忘了昔日朱雀大败我龙族吗?” 这只朱雀的声音青涩,却充满了极端的阴鸷,眼睛一眯阴恻恻笑起来:“你马上就要死在我朱雀幻境之中,没人会知道我杀了一条小龙吧。何况你根本出不去这幻境,又何来以卵击石之说?” 向宜明站在地面上冷眼看着空中,一朱雀一青龙,停滞在半空之上、黑雾云层之间,双目胶着地对峙着。 趁着两人说话,她小声叫出摧月坠日,两道利刃一感受到召唤,霎时间横在她面前。 但那朱雀也并非等闲之辈,立刻就感受到了这异样,将目光悲悯地垂下来看她:“啧啧啧,好可怜的人族。难道你不知道,在我的幻境之中,一切都是我的五感吗?竟然还可爱地以为能瞒过我,真是好煞费苦心呀。” 还未开始便被识破了动向,向宜明惊得猛然一抬头,狠狠握住摧月坠日,气得两手都在微微颤抖,用力咬了一下嘴唇,目光冷得像淬了冰:“你!” “流雁朱雀!南州不是你们的故土吗,背叛祖先的意志向罪大恶极的叛军投诚,把叛军引进南州破坏南州,你们是疯了吗!”向宜明咬着牙道。 那朱雀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了三声,低头道:“哟,瞧瞧我们的小人类,现在是在以南州仙官的身份和我说话吗?” “你倒也不必喊得那么复杂,投诚说得也好难听,砚君身体不好、九州灵气逸散,而天明军却势力强劲,我们只不过是心善,两方都帮一帮而已,”那朱雀扇着硕大的翅膀,飞到向宜明前方头顶,对上她充满怒火的眼睛。 它还要再往前,却被龙身狠狠一挡。 朱雀不屑地收回已经探出去的脖子,高傲地白了姬无忧一眼:“我流雁困于南州,久久被排挤在云京之外,可谁不想做得力能臣? 不信你问他,你们龙族做砚君的皇亲国戚,做的很开心吧?”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投机而已,不要着急嘛。” 向宜明冷哼:“叛军能屠西北州,难道你就不怕被反咬一口?你到底是何人,竟然带流雁朱雀和南州统统陷入不义之地!” 朱雀伸直了脖子,睥睨道:“哼,告诉你也无妨。等到天明军接管九州,我流雁锦银会带着满身的荣耀,为你们二人献上一束菊花的。” 流雁锦银。 向宜明在心里快速将此人对上号,流雁朱雀家主身体抱恙常年闭关,留有二女一子多在外走动,锦银就是那个幺子。但是流雁火山应当是大姐锦娴和二姐锦星共同暂代家主之位,根本没有给锦银放权才对。 “你做出此等祸事,你大姐二姐知道吗,你母亲又知道吗?锦银,你年纪尚小,不要被万回空迷惑住,此人狡诈至极,你会害死流雁火山的!” 锦银大笑,笑声逐渐放肆尖利:“我母亲?我母亲当然知道。至于大姐二姐,你猜,我们母子能让她们知道吗?” 向宜明倒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像大脑被闪电重重劈过一般:“那是你亲姐姐,你母亲的亲生女儿!” 天空可怖的光线使得锦银的表情更加可怖,朱雀伸长了脖子,来回转动几下脑袋,眼神变得戏谑:“可以做我姐姐,但不可以做在我头上的家主。母亲早就属意传位于我,是她们联合长老会抢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才对,我只是拿回来,多些手段也无伤大雅吧?” 停滞许久的姬无忧终于在此刻有了动作,青龙沉默着聆听着两个人的对话,突然在天空中翻了几圈,俯冲到向宜明身边,冷静又迅速: “朱雀幻境的钥匙,一定在他身上。” 方才锦银得意忘形,眼里全是实现雄图伟略的疯狂,在一次一次动作中让一直冷静观察局势的姬无忧迅速捕捉到了关键。 幼时母亲为他请了不少堪称九州活化石的上仙为其教授天地百闻,其中有一个树婆婆曾经无意提到过,朱雀一族最是不安于现状,堪称十足的勇猛激进,曾经诞生了无数优秀的将军和冒险家。 而树婆婆在讲到这里时,还叹了一口气说,“凡是妄境,均是亏空”。 就是方才,这段记忆瞬间被勾了上来。 向宜明眉毛一挑,与姬无忧并立在一处,低头问道:“如何说?” 姬无忧将树婆婆的话重复了一遍。 向宜明细细咀嚼着这八个字,凡是妄境,均是亏空,她冷眼看着与她们二人僵持在外的锦银,思维一刻都没有停止,飞快地转动着。 妄境,这朱雀幻境就是锦银设下的妄境,那亏空二字又怎么解释呢? ……亏空,向宜明星眸微动,仿佛电流过境。 她沉思两秒,低低地笑出声。 这叫沉浸在美梦成真里的锦银很是不愉快,他逼近半步,又碍于姬无忧的龙身挡在前面,斜目怒视:“你笑什么?” 向宜明笑到气竭,抽了一口气抬起头:“我笑你白做梦啊。” “锦娴和锦星姐妹二人一直是长老会推举的家主候选人,你目光短浅,自大愚笨,得不到名正言顺的承认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锦银怒目圆睁,面部可怖地将眉毛皱起来,气得张嘴喷出一道火墙,仰着头捶胸顿足,气急败坏叫嚷:“你懂什么?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现在就给我去死吧!” 火墙气势汹汹,从上空朝着向宜明的方位扑面而来,隔着很远,向宜明都能感受到热浪燎在脸上,令人难以呼吸的窒息感。 但是向宜明一动未动,巨大的仇恨和不甘,还有对流雁自找死路将南州拖下水这等愚蠢行为的气极,让她此刻大脑异常的冷静、平静,仿若开阔幽深的海洋表面,酝酿着令人胆战心寒的风暴。 摧月和坠日趁着锦银发怒,尚且没有心情去感知天地间的变化,迅速从两侧绕过,凌然出现在锦银身后,向宜明抬着双手远处操纵着两把刀刃,对锦银紧锣密鼓地展开贴身的攻击和挑逗,一会儿刀刃直直逼近,削得羽毛满地飞,一会儿刀背闷声撞在他身上、 这攻击神出鬼没,毫无规律,看起来完全是一场肆意的、失去理智的报复,烦人、琐碎,令锦银难以集中注意力思考。 向宜明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空中此刻被言语一刺激就疯狂跳脚,在空中来回翻腾着制造火浪的锦银,手里忙得运作极其复杂,眼睛却如同细密、锋利的刀子一般,将锦银全身上下每一处都紧紧抓住,不停地扫描、扫描再扫描。 虽然她未曾告知姬无忧她要做何事,但身边的青龙给予了她最大的包容空间,在她一开始刺激锦银时,姬无忧就一声不发,未曾打断她的一举一动。 直到现在,在向宜明手眼并用,极致地投入攻击和观察时,青龙在身边骇然伫立,绝不擅自妄动,只是一下又一下以清泉阻挡着火墙的攻击,将向宜明牢牢地保护在晶莹剔透的水球之内。 仿若难以撼动的一座大山。 朱雀真身身躯巨大,向宜明也只是从前在书上了解过相关的绘图,如今面对硕大威猛的上古神兽,就显得有点吃力。 人类的双眼并不掺杂任何特殊的术法异能,也并不像二十一世纪时的智能机器一般,能够对朱雀全身上下进行精密的扫描,迅速找出她所求之物的所在。 两翼、尾巴、身躯、漂亮的冠羽……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整个幻境内已经火势燎原,锦银凭借对幻境交融一体的控制和感知,让姬无忧的每个攻击都流失在变幻的地形之中。 这里是朱雀的王朝,是朱雀赖以生存的绝技。 一座一座大山在锦银的意念控制下拔地而起,使得两个人被变幻的地形一步一步逼近包围,一边防着滔天的弹火,一边拨出精力应付被推至脸前的山脉,找寻呼吸的空间。 山脉和荆棘已经将两个人完全包围在中间,形成了一片巨大的谷地,仰头看不见日月,只有逼仄的一小片天空。 向宜明额头上出现豆大的汗珠,咬着牙努力屏蔽身边的险境,死死地继续对锦银的刀锋围剿。而姬无忧的神色也越发严肃压迫,不时瞟向她的动作,龙角抬的越发高昂,眉须压住幽深的眼眸。 在护卫和突击这件事上,无论向宜明所做一切的结果如何,只等她的最后决判,少将军姬无忧已然蓄势待发。 第30章 金龙瞳 然而,锦银却没有好心到赠送二人如此宽宏的机会。 他俯视山群中央讥笑了一声,满是不屑与将要成功的得意。向宜明的一番冷言冷语已经将脸撕破,也没有必要再在这幻境中消耗时间。 他张开嘴巴,却不是朝向谷底的两个人,反而却瞄准了周围的山尖。 向宜明眼疾手快捕捉到他改变了攻击方位,顺着他的视线往目标地一处去看,顿时寒毛四起,冷汗爬满后背。 ——锦银这是要将他们两个活生生砸死! 那些山峰的岩石不知道是何种材质,无比的坚硬硕大,边缘还突出着陡峭的碎石。而山峰与山峰之间挨得又异常紧密,根本无处避开降落的岩石。 若要是这些全部都砸下这个谷底,怕是海拔还能再往下下沉个几十米。 向宜明紧绷的下巴顿时往内微微颔首了半寸,身前运力的手指被攥到泛白,呼吸几乎停滞。 来不及思考,向宜明的脑袋里警报被拉到了最响,手腕猛地翻转,手指尖划出一个漂亮的急速回转的弧度,胳膊被绷直到不停战栗。 原本在身躯部分不停试探攻击的摧月坠日,猛然收到了主人的召唤,发出铁器颤抖的铮鸣,几乎没有一刻停留,迅速从锦银两侧撤出上升,在上方交汇成一个巨大的圆形齿轮,朝着锦银的头部扬长而去。 就在刀刃锋利地割开锦银额角皮肤的一瞬间,无数弹火流星与山峰顶端骤然相接。 山体地崩山摧,轰然断裂又向下倒去的声音与锦银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如同天地齐鸣哀叹的交响乐章。 与此同时,向宜明警惕又应激的漆黑眼睛中,突然迸发出一束光亮。 她看到了! 在锦银抑制不住仰起脖子惨叫、躲避摧月坠日的时分,一只灰色的晦暗羽毛,悄然出现他护着的胸腹中间。 这只灰色的羽毛,在漂亮的、五彩又鲜艳中的朱雀羽毛之中格格不入,孤寂又垂头丧气地被簇拥在中间。 “凡是妄境,均是亏空”,锦银的**就是他的弱点,也是钥匙被认出来的关键。 一身华贵羽毛皆披绮绣,就是锦银出身流雁朱雀的骄傲,以及他德不配位却妄图成为掌权者的膨胀,而灰色的羽毛,就是他自己也心知肚明自己几斤几两和并不名正言顺的最大自卑。 锦银全身上下,再也没有一处如此别致,几乎一眼就散发着宿命般的吸引力和精准的贴切感。 山体壮丽地崩开,以天女散花般的美丽无情地向下坠落,姬无忧眼神逐渐变得严肃,爪子后退一步蓄出千钧力,尾巴缠住向宜明,将小小的人类包裹在身躯中央,准备护住她迅速向上冲碎石头。 然而一道笃定的、破釜沉舟的女声滑进姬无忧的耳朵,天崩地裂之间,姬无忧听见那个小小的、单薄却未曾后退一步的人族仙官朝他大喊: ——“姬无忧!我找到钥匙了!” ——“送我上去好吗?” 好,为什么不好? 青龙仿若一瞬间得到了具体的、宏大的指令,浑身上下都活了起来,眼皮倏然睁开,红色的瞳孔重新灼烧起了滚烫的火焰,它先是极快地转动了几下脖子,喉头滚出蓄力的呜咽,紧跟着,青龙的身形迅速壮大,龙角泛出赤色的光芒。 青龙抬起身子,尾巴轻轻缠住向宜明,将她推至自己身躯之下。随即,坚实有力的龙爪气势汹汹地朝着掉落下来的大块岩石狠狠拍去,龙角之间也形成炫目的法术,顷刻之间,巨大的岩块骤然碎成粉末。 解决掉大块的碎石,青龙长长地扬起了脖颈,将向宜明放置在自己身上,又向周围喷出了汹涌的清泉,这清泉激荡着山崖石壁,瞬间填满了整个山谷。 锦银没有听到愿望里的惨叫声,恼羞成怒地一下子拍开摧月坠日,想要上前一探究竟。 此时,天地之间突然响彻了一句苍茫清越的龙吟,仿佛穿透了整片幻境,瞬时间从山谷中炸开,幻境之中的山脉顷刻间化成了碎石粉末,将里面的姬无忧和向宜明暴露在天地中。 而山谷里的清泉也随着山脉的破碎向四周自由地奔涌,所到之处,熄灭了一切邪恶的火焰,安抚了所有萎靡的植株。 这龙吟使得云层骤然停滞,本来恶向胆边生的锦银正要向前探头,却没由来地被这声龙啸传递出来的威压吓到浑身一抖,脖子立刻缩了回去,挣扎着才控制住自己的脑袋不往地上伏,但仍然还是微微低下了头。 而摧月坠日则在看到向宜明的一瞬间,就立刻向她飞去。 向宜明伸出手握住它,安抚了一声,“做得好。” 但是没想到姬无忧却不自然地轻哼了一声,引得向宜明诧异地低头看他。 两个人之间沉默了几秒。 向宜明轻轻眨了一下眼,露出来了进到幻境后的第一个弯弯的眼睛,她说:“姬无忧,我先去拿钥匙。” 她正要动作,青龙却制止了她,他扭过头,从自己身上拔出一片晶莹的龙鳞,那龙鳞迅速变大,燃出青色的火焰,像一艘平坦的小船。 “跳上来。” “人族不便飞行,它带你去。” 随即,青龙又补充了一句,“火伤不到你。” 向宜明的嘴角微微上钩了一下,也就没有客气,两手握住龙角站起身,从龙的身上跳下去,稳稳落在青色龙鳞上。 她转头对着姬无忧点了一下头,道:“我把幻境打开后,会把钥匙扔给你,我要先去看看南州和流雁的情况,也要确认一下赵怀玉和新溪殿下的安危。” 青龙凑近她,不置可否地皱了一下眉:“你要自己去?” 向宜明用一种“不然呢”的眼神看回来。 她顿了顿身形,说:“你把锦银先逮住,这小子知道的事情一定不少。” 随后,向宜明抓紧时间,在龙鳞上站稳,迅速向着锦银的方向出发了。 姬无忧被她的背影甩在身后,略微有些不舒服地左右摇了摇头,对着锦银就喷出一连串的火墙,一道一道极具威慑,灼热得云朵都逐渐蔫儿了下来。 层层叠叠的焰浪从向宜明身上安然穿过,陪伴在她的前后左右,一齐迅速攻向锦银,为她做诱饵、做掩护、做先锋、做后盾。 一百米、五十米、十米…… 火墙噼里啪啦地灼烧着,向外溅出点点火星,橘红色在天空中蔓延,赤霞漫天。随即,火灼烧得越来越旺盛,从细碎微小的爆炸声变成了空洞奔腾的“呼呼”声,霎时间像无数条赤色小龙,延展出数不清的爪子伸向锦银,迅速打在他身上,将其羽毛灼烧成焦黑的碎末,洋洋洒洒掉入空中。 锦银痛得惨叫一声,迅速往两边躲。 奈何火墙步步紧逼,形成东西南北中五重大印,将锦银牢牢锁定在内。 锦银左冲右撞,奈何位置丝毫没有移动,只得硬生生受下又一重火焰的灼烧。 就是现在。 向宜明单膝跪在龙鳞前段,支起另一条腿,一只手伏在膝盖上,一只手控制着高速旋转如同风车一般的摧月坠日环。 她像被拉到极其饱满的弓,也像蓄势待发冷锐狡猾的长箭,找准锦银痛到仰头伸脖的时机便立刻如同一只轻盈但尖锐的小鸟一般,直接冲出去了。 人族没有飞行的能力,作战召唤飞光出来又会消耗灵力,但是摧月坠日环刹那间迅速解开,摧月稳稳地落在了向宜明的脚下,而当另一只脚落下时,坠日已经做好了承载主人向前的准备。 向宜明微微惊讶了一秒,她也只是紧要关头灵光一闪,没成想这招还真能成。 小时候在电视上看过仙女步步生莲、步步开花,极其美丽奢靡,没想到她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好容易才成为了仙官,却是步步踏刀,至凶至锐至锋利,朝着锦银紧逼。 最后一步。 向宜明朝着右边伸出手,坠日稳稳当当地完成使命,出现在她的手掌心中。 坠神杀——! 向宜明将坠日紧紧反握,手腕骤然发力,漂亮的一个翻手,刀刃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银光,如同冰冷的审判音符,悄然奏响。 下一秒,**骤然来临,向宜明猛然从锦银身侧窜出,镰刀一样的刀刃轻巧地刺入锦银的胸腹,锦银始料不及,浑身不停的颤抖,满眼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自己身前渺小的、瘦削的人类女性,眼白翻到最大,怨气、震惊、痛彻心扉一起迸发在他的眼神中。 向宜明冷眼欣赏了他的表情一下,想冷哼他一声,却发现她也是如此怨恨,面部冰冷的动不了一下脸部肌肉。 她收敛住不屑又空洞的眼睛,眼底没有掀起半分波澜,双手颤都没颤一下,又往下深刺了三分,随即刀尖轻轻向上一挑。伴随着锦银啸天的惨叫声,那片灰色的羽毛完好无损地连根拔起,轻飘飘落在她手掌心。 向宜明无意识地摩挲着坠日,等到她回过神,才发现坠日已经被灌注了好些灵力。 她近乎漠然地扫了一下颤抖着要坠地的锦银,看着血花在眼前炸起,再喷涌流下,面色平静地再次举起了坠日。 要杀掉他。杀掉他。 无数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一瞬间,向宜明仿佛听见了钱舟的哭声,听见了无数西北州仙官的撕心裂肺的喊声。 向宜明脑袋充血,在漫天大火中热得有点发胀。 她静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像一道迅猛的闪电,直直迸发向前,刀刃所掠过之处,火焰霎时间立刻上窜。 “嘶——”地一声,坠日猛然从锦银的翅膀上划过,如同雕花一般,向宜明挑断其筋脉,脚步飞快,又在紧要关头,坠日猛然被掉了个方向,刀柄朝着锦银背部重重一击。 锦银目眦欲裂,“嘭”的一声被重创坠地。 “不是很凶吗,我以为你要杀了我。”他大喘着气,抬起头,眼睛里都是血丝,嗬嗬了半天,又说,“怎么事到临头又胆小了,是不敢吗,怕被朱雀找上门?” 血珠从坠日上流入地面,向宜明矗立在高空中,睥睨着他, “你引狼入室,背叛子民,包庇恶人,上古灵族这种说法,从来不会限制我半分。 况且朱雀一族永远比不上外面的南州,如果我要杀你,我从来都不害怕,以后也不会。” 她手里握着钥匙,极力遏制住身体里奔腾的血液,面上依旧呼吸平稳,克制稳重。 赤霞映照在她身后,脚底是锦银汩汩的血流,她再次不屑地扫了一眼毫无害怕之意的锦银,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如果你还自持身份,觉得没人敢治你于死地。我告诉你,不吃这套的草莽之辈我敢,你身后的龙族帝嗣,也敢。” 权贵之间权力倾轧的游戏,她从来不屑也不玩,因此她无所畏惧无所限制。但如果一定要玩这种游戏,没人比身后的姬无忧,更有以恶制恶的资本。 话音刚落,天色骤暗,青龙在她身后,亮出了赤金色的瞳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