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她亦正亦邪》 第1章 时空回溯 微翠峰，倾梧居。 问梧忏跪坐在矮桌边，一只手肘撑在桌面上，眼神始终盯着右手中的“明珠”。 美人墨发未束起，垂至地面散开，周遭一片混乱，茶盏花瓶碎了一地。 一位传话弟子站在倾梧居外，噤若寒蝉，他奉掌门之命来请这位仙尊，可他站了两个时辰了，问梧忏也丝毫没有动身的想法。 原本这位仙尊看着冷面无情，却极好相处。 自从前几日出关与掌门闹得不愉快后，变成真无情了。 昨日甚至当着整个修真界的面，救下曾经的魔尊青渊。 为了给众人一个交代，问梧忏亲自行刑，抽了魔尊七鞭，将其关入天牢后便一直待在倾梧居中。 传话弟子暗自叫苦，若是她回绝一句，自己也好向掌门说明，可问梧忏像是不知道外头有他这个人一般，一言不发。 问梧忏……问梧忏快疯了。 她一个新时代社会主义好青年，有谁能和她解释一下，一觉醒来怎么就穿书了？ 问梧忏平常也看小说，对流程还算了解，可这不代表她能接受。 依据是什么？ 她父母健在，家庭美满，高考结束第二天还没来得及享受自由的生活，只是睡了一觉就被拉来了。 况且，她所在的这个世界已经结束了，换句话说，在这个时间点这本书已经完结了，根本没她什么事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横死、孤儿、不幸，问梧忏一个词都不占。 问梧忏既不符地利，又不符人和，难道就因为名字相同，而这个世界的问梧忏刚好又死了，所以就毫无预兆地强硬地把她拉来了? 问梧忏心烦意乱，抓着“明珠”的手用力收紧，最终还是没有将这个晦气玩意儿扔出去。 问梧忏并没有看过这本书，只是在睁眼的一瞬间，脑袋里涌入了很多东西，隐隐约约知道了一些事情。 比如她手上攥着的“明珠”，是天道送她的“礼物”。 天道可以满足她一个要求，前提是范围只限于这个世界，且不能对这个世界不利。 想到这，问梧忏冷笑一声。 怎么，怕她下一秒就要回家？还是怕她将这个世界毁了？ 回家……一想到回家，问梧忏的心里就萦绕着一阵阵恨意，还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不安。 她定了定神，保持着理性。 原主救下的青渊是这个世界的反派，根据原主死前走马灯的记忆，青渊本应该被杀死，灵魂被镇压，永世不得脱身。 而原主从出关后就一直试图保住青渊，在行刑当日更是打伤了一位长老，将青渊护在身后。 为了平息众怒，问梧忏在同意动用抽魂鞭的同时，在青渊身上藏了一张符，将抽魂鞭的伤害尽数转移到自己身上。 强行破关、几乎耗尽灵力后又遭受抽魂鞭，果不其然，死在了自己的倾梧居中。 甚至没人知道。 原主不惜一切代价将青渊救下，却没有为自己考虑过。 抽魂鞭打在身上的钝痛尚未消失，问梧忏踉跄着起身，走出倾梧居。 她能感觉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与所谓的青渊离不开关系。 她不喜欢坐以待毙，问梧忏当即决定先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反派。 一见到问梧忏，传话弟子愁容瞬间展开，还未开口，就听见问仙尊用不加遮掩的烦躁语气吩咐：“带我去见青渊。” 见那弟子为难，问梧忏又道：“本尊自会去云霄峰向掌门请罪。” 问梧忏很好奇，原主问仙尊的名号在修真界无人不晓，立场不可谓不明确。 青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和原主又有什么关系，值得她不惜命； 青渊作为一个在原著结局中都没死成的反派被抓住，未免太轻易。 天牢内暗无天日，几间牢房之间可能只有一盏灯，可关押青渊的牢房却意外地亮。 不只是光线，就连这间牢房的陈设都比其他牢房丰富。 一看就是新添的。 再看人，面色红润，就连发间的那一束小辫子都整整齐齐。 一点都看不出是阶下囚的样子。 除了藏在腕间镯链中隐隐约约的一道血线。 青渊正闭目养神，听见动静睁开眼，与问梧忏的视线交汇，明亮的双眼能让人忘记她的身份。 “姐姐，你救了我，我就知道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 问梧忏还没开口，青渊倒是先出声了。 问梧忏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呵。” 问梧忏在外面疼的死去活来，青渊在这里倒是逍遥快活。 她自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试图忽略因身处异世界而产生的恨与愤怒，在两人对视时找到了宣泄口。 她突然很不想让眼前人这么舒坦，尽管这归功于她“自己”。 问梧忏没有遗漏青渊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可她不能直接问两人的关系和渊源。 她不能做出不符合原主行为逻辑的事情，天道在她一时难以接受打碎茶盏时就告诉了她后果。 除去抽魂鞭外身上还有无处不在的、细细密密的疼痛。 那是天道的手笔。 “姐姐，你为什么要救我？” “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这句话。 问梧忏愣住，可青渊却继续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魔尊、什么魔息。” 太被动了，问梧忏想。 “我没有利用价值啊，你为什么不让他们杀了我呢？” 问梧忏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心疼，说不清楚是原主残留的感情还是别的什么。 “你救了我，还对我这么好，我真是……”青渊越说越委屈，还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她本来就生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让人觉得她真的是个无辜的女孩。 “好人做到底，放我出去吧。”青渊眼神一暗，朱唇轻启，呢喃一句。 鬼迷心窍般，问梧忏的手搭上了牢房的开关。 “啪嗒” 几乎是门开的一瞬间，青渊同鬼魅般不见踪影。 路过问梧忏时，还轻抚了她的侧脸。 青渊避开守卫，找到结界最薄弱的地方，轻车熟路地溜出了关押她的地方。 像是来过很多次。 青渊看了看自己的手，虚握了一下。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抚上了对方的脸，依稀记得那人叫问梧忏。 被追杀、被抓住、再被救下，这是青渊仅有的记忆。 青渊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但是这里充足的灵气让她不舒服。 趁着问梧忏失神，她跑了出来。 问梧忏回过神，脸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手上的余温。 * 问梧忏还不太适应修真界的设定，从走出倾梧居开始，就丝毫没有用过灵力。 即便如此她也知道，作为化神修士，这么低级的魅术对自己根本造不成影响。 问梧忏面色发青，被青渊气的，也是被自己气的。 青渊就这么被自己放走了？ 逃跑就逃跑，摸脸是什么意思？挑衅吗？ 原主怎么不抽死她。 带路的弟子恨不得自剜双目，他还在这呢！问梧忏当着他的面将魔尊放走，让他向掌门如何交代？ “本尊何时回的倾梧居？” “三个时辰前。”那名弟子顿了顿，想说些什么，又忌惮问梧忏的身份，闭上嘴。 问梧忏没空在意身边人的苦大仇深，估了估时间，灵力自掌心灌入“明珠”。 【时空回溯至四个时辰前。】 问梧忏不是原主，她可不愿意承受抽魂鞭，还留得一身伤。 人都跑了，问梧忏灵力掌握得还不太好，索性回到行刑前，让青渊自己承受这抽魂鞭。 排山倒海的力量问梧忏一时间有些承受不住，身边的景色开始变换，一阵眩晕，像是被风沙迷了眼，什么都看不清。 等再睁开眼，“明珠”消失，右肩一沉，手里多了把剑。 “问梧忏！你可知道你身后那人是谁？！” “问仙尊，你这是要叛出青云剑宗吗？” “师姐……” 视线变得清明，问梧忏才看清周遭的事物。 问梧忏站在悔过坛的正中间，身前是惊疑不定的众人，身后是体力不支靠在她肩上的青渊。 她的眼中倒影着众人埋怨、痛惜、痛恨的神情，却好像一点都没有身为问仙尊的自觉。 问梧忏看见自己腕间和青渊同样的一道血线，愣了愣。 青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问梧忏身上，耳边是震天的心跳声，盖过了周围嘈杂的声音。 悔过坛上暗流涌动，问梧忏不知怎么开口，众人忌惮她的修为不敢轻举妄动。 一位修士信步从人群中走出，挡在问梧忏身前：“各位稍安勿躁，我已命座下弟子取来抽魂鞭，作为对魔尊的惩戒。” “镇压之事，容后再议。” 旁人还想再说什么，一想到抽魂鞭，又闭上了嘴。 青云剑宗藏宝无数，唯有抽魂鞭人尽皆知。 抽魂鞭最多抽十鞭，十鞭下来，哪怕是半步飞升的修士都会少半条命。 问梧忏还认不清人，不过能有底气这么说话的，也只有青云剑宗的掌门，叶玄。 问梧忏开口：“掌门师兄。最多七鞭，她不能死。” “胡闹够了？”叶玄闻声转向问梧忏，声音平缓却不容置疑：“你要给我一个留下青渊的理由。” 问梧忏垂眸，算是默认。 似是想到了什么，问梧忏抓着青渊的手腕，趁着探脉息检查了下青渊周身。 在旁人看来问梧忏是紧张青渊的伤势，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为了防止自己又一次“代人受过”。 问梧忏催动“明珠”时灵力消耗了大半，早就不想继续待下去： “青渊暂且收押天牢，诸位应当是没有什么顾虑的。本尊刚出关，尚未调息，就不奉陪了。” 叶玄挑眉，一脸诧异：“你不掌鞭？” “不过七鞭，她死不了。谁有兴趣，请自便。” 说罢无视呈到她面前的抽魂鞭，抬脚就走。 态度很明确，该如何如何，别死就成。 至于青渊，一个眼神都没给。 众人眼看着问梧忏又变回那个无欲无求的问仙尊，似乎她只是一时兴起救下了一个人，那个人是谁根本无关痛痒。 第一次在小绿江发文，有点小激动 (*^▽^*) 希望有人喜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时空回溯 第2章 受人所托 青云剑宗七十二峰，每座峰的景色不同，作用也不同。 问梧忏独占一整座微翠峰，一回到倾梧居就设下结界。 问梧忏没说谎，在她来之前原主强行破关，她来之后又消耗了大半灵力，如果不想走火入魔，她确实需要调息。 毕竟顶着问仙尊的名号和大乘期的修为，问梧忏还得尽快掌握原主的招式。 问梧忏坐在蒲团上，按照原主的记忆开始打坐修习。 问梧忏闭眼，全身变得像风一样轻盈，却并不觉得这种感觉新奇。 周身白茫茫一片，不远处有一面湖。 这就是问梧忏的识海。 问梧忏走上前，低头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 眉如新月，横在一双丹凤眼上，骨相有些明显，除了有些消瘦和仙风道骨的气质外，和问梧忏原本的相貌没什么区别。 一身红衣被问仙尊穿的如此仙风道骨，也算是世间独一份了。 问梧忏没留过这么长的头发，一时有些新奇。 梳理经脉需要极高的专注，眼前冷不丁出现一道人影，给问梧忏吓了一跳，一掌手中凝聚的灵力打了出去。 “一定要救她！杀了……” 问梧忏还没看清，对方就被灵力打散了。 其实问梧忏算是刚接触灵力，并不敢急于求成。 聚起的灵力能有多少。 不过想也知道，能出现在自己识海的，只会是原主留下的虚影。 问梧忏皱眉，或许是用着同一幅身体，她能感觉到原主口中的“她”就是青渊。 那“杀”是要杀谁？ 问梧忏没继续想，她莫名觉得比起原主，那个虚影更像是她自己。 她疯了吧…… 灵气随着经脉运行了一个小周天，问梧忏睁开了眼。 问梧忏熟悉了问仙尊的身份，初来乍到的违和感消失，产生了一种和原身融为一体的感觉，心境也有了些变化。 识海中感知不到时间流逝，问梧忏一时有些发懵，手无意识地摸上腰间的玉佩。 冰冷的触感从指间传遍全身，问梧忏打了个激灵。 回过神，问梧忏拿起那枚玉佩。 是一枚环形玉珏，通体红色，表面刻着一些纹样，平时藏在问梧忏层层叠叠的红色衣裙下，难以察觉。 “奇怪，明明一开始没有的吧。” 问梧忏还想试着研究玉珏表面的纹样，倾梧居外传来一丝灵力波动，一位弟子站在结界外，朗声道：“掌门请仙尊移步云霄峰。” 玉佩被藏回衣摆中，问梧忏直觉这不是能外露的东西。 问梧忏理了理衣衫，走出倾梧居，看见那位弟子，脚底一滑。 这人看着怎么那么眼熟？ 可太眼熟了。时空回溯前在倾梧居前罚站的是他，带路的是他，时空回溯后取来抽魂鞭的也是他。 见这么多次了，不认识一下好像说不过去。 这么想着，问梧忏脱口而出：“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那位弟子闻言一愣，还是老老实实报上自己的名号：“云霄峰座下大弟子，千晖。” 问梧忏在问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在听到“云霄峰座下”时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带路。” 问梧忏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云霄峰，不就是叶玄吗？青云剑宗的掌门，问梧忏自己的师兄。 青云剑宗第二峰的主人问梧忏不认识自己师兄收的首席弟子，这正常吗？ 传言冷面无情的问仙尊主动询问别峰弟子的名字，这正常吗？ 哪一个都不正常吧。 问梧忏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就开始疯狂尖叫，她可不相信天道会因为她没有原主记忆而对她网开一面。 一步，两步，一连走了十多步问梧忏也没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异样。 就连带路的千晖除方才的愣神外也没有别的反应了。 或许，原主不记得人？ 问梧忏想了想原主的高冷人设，嗯，好像有可能。 “本尊在倾梧居待了多久？” “十日。”千晖一边走一边恭恭敬敬的回答。 十日！问梧忏只觉得自己浅浅的打了个盹，竟然已经过去十日了！ 问梧忏第一反应想到：那青渊呢？ 青渊要是早就醒了，那她在识海里特意练习的“摄魂”还怎么对青渊用？ 是的，问仙尊会一种很不符合自己人设的法术，“摄魂”。 名字一听就不正派。 方式也是。在人最不设防的时候，以灵力为引，勾起人最害怕的事物；人在恐惧的时候意识会陷入一种混沌的状态，趁着这个状态窥探人的记忆。 但说是魔族的术法，手段又显得有些仁慈了。 关于原主的事情问梧忏不能直接问别人，熟悉原主的人也都是正道魁首，用“摄魂”太冒险了。 既然原主会救青渊，那两个人就肯定会有交集；青渊遭受了抽魂鞭，问梧忏刚好可以趁她虚弱的时候看看原主到底要干什么。 知道了原主想干什么，她将她未了之事做完，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那……” “师妹，想知道什么直接不如直接问我，别为难我徒弟了，如何？” 问梧忏有些焦急，刚开口就被一句沉稳的人声打断。 她想得投入，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天堑殿前，叶玄正站在殿中温和地看着她。 问梧忏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收到什么指引，想马上见到青渊。 她呼吸变得急促：“师兄，其他的事一会儿再说，我现在一定要去天牢。” 天牢内依旧昏暗，这次没有问梧忏的示意，青渊的住处与其他牢房无异。 问梧忏有些紧张，确定叶玄在外面感知不到自己做的事，才走近牢房深处。 青渊蜷在塌上，眉头紧皱。 虽然按叶玄的说法，七鞭结束后立刻就为青渊诊治过了，但十天过去，青渊依旧没有清醒的迹象。 问梧忏走到青渊身边，微微俯身，一丝灵力顺着指尖刺向青渊的眉心。 对方身体一颤，似乎在挣扎什么，终究没睁开眼。 问梧忏估算着时间，又向青渊眉心多注入了些灵力，窥探她的记忆。 青渊站在原地，周围密密麻麻缠绕着黑色的丝线，像是要把她裹成一个茧。 一阵熟悉的香气传来，同时周身的景物开始变换，黑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虚无。 青渊感觉周围似乎有很多人活动，还有人说话。 可她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 一刻钟后。 叶玄倚在墙边，静静地看着问梧忏从牢房里走出，脸色难看得吓人。 问梧忏近乎失魂落魄地跟着叶玄回到天堑殿，落座后依旧一言不发。 一是不知道该如何与眼前这位相处，二是青渊的记忆让她暂时拒绝交流。 叶玄也不着急，还有闲情逸致泡茶。 温热的茶汤浸润喉管，问梧忏似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失忆了，是人为。” 问梧忏在青渊的记忆里只看见一片虚无，不是正常的空白，是万物被清除的那种虚无。 就像烧红的炭火突然被一桶水浇灭，问梧忏在大喜大悲之后的情绪有些微妙。 她想，如果天道有人形，她一定要先用折枝剑将对方捅成蜂窝。 “就因为这个，你突然慈悲救了她？” 叶玄见问梧忏又开始发呆，开口打断她。 把玩着手中茶盏，问梧忏定了定神，问梧忏抬头看向叶玄，开口： “不。救她只是受人所托，且她秉性不坏，并无恶意。” “受人所托？那是何人会请求冷面无情的问仙尊去救凶名在外的魔尊？” 问梧忏对上叶玄有些戏谑的眼神，心中了然。 看来原主和这位师兄私下相处并没有那么客气。 紧绷的神经也得到了些许缓和，问梧忏随口胡诌一句： “我闭关时走火入魔，记忆有损，不记得了。” 不管叶玄信没信，反正问梧忏自己是信了。 站在一边沉默的千晖突然出声：“怪不得师叔方才问我是谁，原来是真的不知道。” 千晖迎着两人看过来的视线，挠挠头，有些难为情： “我还以为我出去游历太久，回来时又逢师叔闭关，师叔不记得我了。” 叶玄双眼微睁，又看向问梧忏。 千晖是叶玄还不是掌门、问梧忏还不是问仙尊时就收下的徒弟，问梧忏连千晖都不记得，那失去的记忆可就太多了…… 叶玄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他能感觉到自己这个小师妹这些年一直心事重重，从前还会和自己吐露些愁绪，近两百年却是越发孤僻，将自己关在倾梧居，不是闭关就是修炼。 叶玄早就不记得他们两人上一次这么悠闲地喝茶闲聊是在什么时候了。 “你在外游历多年，对青渊知道多少？”问梧忏又抿了口茶，偏头开口，假装没看到叶玄的视线。 “弟子与这位魔尊接触少，了解不多。 “毕竟是魔尊，传闻大多都不是什么好词。” 说到正事，千晖敛了神色。 “就弟子而言，青渊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 虽然魔尊这个名号青渊只顶了三百年，但比从前几任做的要好得多。 说不上改邪归正，但青渊确实有过与人修交好的意愿。 甚至在魔族内部已经有了一些动作，只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又放弃了。 至少可以肯定的是，青渊并不是传言中饮血啖肉、惨无人道的女魔头。 问梧忏有些出神，想到了青渊那双明亮的眼睛。 千晖在叶玄的示意下已经坐在矮桌边，依然滔滔不绝地发表自己的见解： “若是人魔两族真的交好，不论修士如何，世间百姓也算落得安宁。 “可自古正邪分两派，不死不休。 “弟子以为，青渊有些妇人之仁了。” 妇人之仁。 问梧忏皱了皱眉，但还是没纠结于此，又问：“青渊作为魔尊被俘，魔界没有大乱？” “不，青渊数十年之前就已退位，行踪不定，而后又跌了境界；也有传闻是跌了境界之后才退位的。 “正因如此，这次生擒青渊算得上轻易。 “魔界乱了些日子，许是快要出现新的魔尊，近来又沉寂下来了。” 退位？问梧忏一愣，怪不得她总觉得对这位“魔尊”的讨伐有些过于顺利了。 不过这样也好，在倾梧居藏一个修为不高的魔族，可比藏一个魔尊简单多了。 茶盏被放在桌面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叶玄似是看出问梧忏在想什么，神情严肃： “青渊秉性如何我不清楚，但人魔两族皆对她忌惮至极，你要慎重。” 问梧忏低头喝着茶，没有作声。 传音玉牌泛着银光，打破了微妙的气氛。 “青渊醒了，要见仙尊。” “带她来云霄峰。”问梧忏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她擅长蛊惑人心，长老多注意些。” 说罢，问梧忏起身就要回倾梧居。 迎着叶玄不赞成的眼神，问梧忏只道：“师兄，我自有分寸。” 第3章 养虎为患 叶玄蹭一下站起身：“有分寸，你能有什么分寸！” 问梧忏化神后期的修为，叶玄并不担心她真的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世间确实有隐居修行的大能，可问梧忏作为唯一说得上名号的化神修士，顶着仙尊的身份，名声某种意义上算得上是性命。 “历来魔尊就从未有过退位一说，待下一任魔尊出世，青渊必然会招致祸患； 你十日前当着众人的面救下青渊，知不知道外面现在怎么评价你？” 叶玄一字一句道：“背叛世人，勾结魔族。” 叶玄眼中的关心不似作假，问梧忏心里清楚，可她必须弄清楚这一切，还要保住青渊。 问梧忏笑笑，随口一句：“师兄，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万一失忆之前我真的勾结魔族了呢？眼见为实，十日前的事我早就说不清了。” 问梧忏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会被糟践的如何，天道到现在都没降下惩罚，那就不算过头。 “你这两百年不是闭关就是修炼，哪来的时间勾结魔族！”叶玄终于忍无可忍，一掌拍在矮桌上： “说不清你就去给我闭关，在洞府里待个百八十年，他们能说什么？” 天堑殿内一时剑拔弩张，千晖自知此时不是自己能说话的时候，自觉地闭上嘴。 问梧忏收敛神色，总算有些沉稳样子，开口： “师兄，我虽记忆有损，但我肯定有什么一定要做的事情；青渊或许能帮我。” 叶玄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操碎了心的暴躁老哥，可偏偏师妹不是不领情，而是有自己的打算。 问梧忏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又变回漠然的样子。 又瞥见自己腕间一道红，问梧忏忽然又想起了青渊。 下意识用法术将血线隐去。 天堑殿的大门打开，问梧忏对上门口被缚灵索捆住手脚、躺在地上的青渊，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 传音玉牌周围的光慢慢暗下去，青渊被问梧忏一句“她擅长蛊惑人心”说沉默了。 什么嘛，不懂不要乱说好不好，人家这是魅术。 不对，自己并没有在这位仙尊面前用过魅术。 青渊敛了神色，决定先不跑了。 正要抬眸操控面前的修士，却感觉手腕一沉。 缚灵索先一步封了青渊的灵力。 似是还觉得不够安全，又一道缚灵索落在了青渊脚踝处。 青渊： 走出天牢，青渊被送上白鹤。 看得出来，这位不知是不是结过仇的修士一点都不想和她多待。 白鹤将她送至天堑殿前就飞走了。 殿门紧闭，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青渊只能踢脚边的小石子解闷。 一时不查，被缚灵索一绊，重心不稳，就这么倒在地上。 刚好问梧忏从天堑殿中走出，一人一魔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魔族民风开放，这种小事根本无伤大雅，可青渊还是产生了羞愤欲死的感觉。 偏偏她手脚被束缚，挣扎半天依旧站不起来。 “嗤。”问梧忏没忍住笑，发出了一声气音。 问梧忏忍着笑意走近，将还在地上挣扎的青渊扶了起来，顺便解开了她脚上的缚灵索。 周围的香气更浓了些，青渊抬头，注意到问梧忏鼻梁边上有一颗细小的痣。 “走吧，带你去倾梧居，本尊，”问梧忏想了想，“我有话问你。” 叶玄倚在门边，清了清嗓，惹得门外二人回头看他。 对上青渊那双澄澈的双眼，叶玄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身份。 低声道：“师妹，养虎为患。” 回应他的是两人并肩渐行渐远的身影，和问梧忏胡乱挥舞的手臂。 二人顺着山阶一级一级往下，两侧除了些灵草就只有松柏，沉稳之意毕显。 过了连接七十二峰的虹桥，回到微翠峰，又是另一番景色。 微翠峰四季如春，灵力充沛。灵植多到数不清种类，不时还能看见灵兽活动，似是要将世间生灵都容纳其中。 问梧忏勾唇，享受着微翠峰的景致。 自十日闭关后，她融入了这个世界，有了些新的参悟，只是刚出关就着急对青渊“摄魂”，没有在意。 从云霄峰步行回来，倒是能沉下心来，接纳这里的一切。 青渊看着周围的景物，又看了看身边的问梧忏。 奇怪，明明看着是个冷面美人，身上的香气却那么好闻，似是蕴藏了无边春色。 大概是这整座峰的春色浸润而成，世间绝无仅有。 青渊想。 倾梧居前，问梧忏一边撩开竹帘，一边问： “走了一趟，记得来微翠峰的路了吗？” 倾梧居只有问梧忏休息时才来，进门入眼就是一张矮桌，几个蒲团，纱幔下藏着一张软榻。 隔着风门，侧面还有一间偏室。 不算很大，但仅仅做修行之人暂时歇息之处就已足够了。 青渊还疑惑问梧忏不乘仙鹤偏步行，何出此雅兴。 原来是带她认路。 所以这是……留她在青云剑宗、在微翠峰的意思吗？ 即便自己是个魔族？ 青渊从没想过自己能留在这，在见到问梧忏之前，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毕竟外面想要她命的人太多了。 她的记忆只从三个月前开始，而她这三个月的经历十分简单，逃难、被追杀。 青渊从魔界一路逃到人界，她要防备的人除了魔族外又加上了人类修士。 青渊总觉得自己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她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 可她现在去哪都是死路一条，一个魔族竟然要藏在正道之首青云剑宗中才能苟活，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青渊垂眸，看不清神色。 她没有天真到觉得问梧忏会毫无缘由地救自己。 问梧忏刚才好像说，有话要问她？ 可她连自己为什么被追杀都不知道，有什么能从她口中问出来呢？ 问梧忏自顾自坐在蒲团上，身边架着一口小炉子煎着蜜饯。 青渊回过神刚好对上问梧忏探究的眼神。 得到许可，青渊找了个蒲团坐在了问梧忏对面。 相顾无言，两人都在等对方先开口，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青渊两只手绞着裙摆，打破沉默： “姐姐，你为什么要帮我？” 问梧忏本想着套一套青渊的话，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 两个失去记忆的人，还有什么好互相隐瞒的呢？ “不知道。我走火入魔，只记得一定要救你。” 问梧忏看着青渊怔愣的神情，继续说道： “悔过坛上，你见到我，是什么感觉？别对我说谎，魔尊。” 两人都没有记忆，问梧忏只能从身体的反应出发，试试看能有什么发现。 最后两个字问梧忏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着重了些。 听到“魔尊”这两个字，青渊皱眉： “别这么叫我。” 似是觉得有些不对劲，青渊想了想，又道： “我虽然没有记忆，但是一想到这两个字就......” 心中一阵压抑，感觉此生都不会再畅快了。 “很不舒服。” 青渊认真道：“如果我真的是魔尊，那我一定是被逼的。” 问梧忏定定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能是青渊的话太过离谱，问梧忏总是觉得她的话不可信。 比起对青渊这个人的防备，这种不可信更像是被欺骗过很多次遗留下来的警惕，还夹杂着一些问梧忏自己都不懂的情绪。 “你.....” 脑海中隐约闪过一些想法，问梧忏抓不住，想不明白，干脆暂时揭过这一段。 问梧忏放下小铲子，柔荑般的手搭上青渊的脉门，示意她运转体内灵力。 青渊看着搭在自己手腕上修长的四指，突然有些脸热。 心上像被火燎了一下，青渊别开眼，眼观鼻鼻观心。 手腕上的触感消失，青渊抬头，对上问梧忏一言难尽的表情。 “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修为吗？” 青渊有些奇怪，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化神初期。” 问梧忏的脸色更黑了些。 “你就没想过以你化神初期的修为是怎么陷入如今这个境地的吗？” 青渊理所当然道：“我被追杀这么久，灵力枯涸，一时不察就被抓住了啊。” 问梧忏面无表情：“那现在呢？还应该是枯竭的吗？” 经问梧忏一提醒，青渊才反应过来自己体内的灵力有些奇怪。 就像一个只装得下一半水的瓶子，明明还有大半的空间，可无论再怎么往里倒水，始终只有一半的容量。 问梧忏从芥子中拿出一块从叶玄那要来的晶石，递给青渊。 青渊接过晶石，认出这是测阶石，往里注入灵力。 测阶石按照颜色划分境界，渡劫期半步飞升，灵力最为纯厚，呈紫色。 境界往下依次渐变为蓝色、青色。 测阶石很快有了反应，晶体通体呈现出青蓝色。 结丹后期。 看着青渊发懵的脸，问梧忏叹了口气，道：“我曾窥探过你的记忆。” 顶着青渊瞬间犀利的目光，问梧忏毫无心理压力： “别这么看着我。你的记忆被封印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你的修为绝不是跌境界这么简单。 “有人要你死。” 封印修为和记忆这两件事都做得算是毫不掩饰，稍微一探就能知道。 连一点遮掩都不屑于做，显然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笃定了青渊会死。 可惜没算到问梧忏会横插一脚。 如果问梧忏现在还在闭关，青渊早就是青云剑宗护山镇中的一缕孤魂。 想到此，问梧忏心中涌起一股愤怒的情绪，随即又被压下。 青渊的识海中没有被封印修为的痕迹，那必然就是在青渊失忆之前。 将化神前期的修为压制并封印至结丹后期，非易事。 若是只靠自身灵力强硬地动手，即便是问梧忏也难以办到。 青渊大概也和问梧忏想到一块去了，面色一白，自言自语： “我这是招惹了什么东西啊......” 问梧忏将煎好的蜜饯一个个放入木盒。 “不管是什么人，他既然起了杀心，我们也没有必要手软。” 问梧忏嘴里含着一小块蜜饯，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在下不才，刚好对符箓阵法有些了解。他似乎肯定你会死，修为记忆只下了一个很粗糙的封印。” 问梧忏将锅中最后一块蜜饯递给青渊，道：“你只需要用灵力冲开修为桎梏，记忆大概就会复原。 “我会帮你。” 也是帮我自己。 看着递过来的蜜饯，青渊下意识用嘴去接。 唇瓣不可避免地碰到手指，青渊感觉到问梧忏僵住了。 两人还一直持续这个姿势，问梧忏和青渊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再动作。 像是才反应过来，问梧忏收回手，青渊将蜜饯含在嘴里。 刚制成的蜜饯还残留些温度，问梧忏搓着被烫得有些发红的指尖，青渊低头看不清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