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宠【ABO】》 第1章 第 1 章 伴随着幻灯片的规律翻动,粉笔灰在阳光的间隙里飞舞,自带光晕,仿佛一群迷失方向的萤火虫。 讲台上,经济学教授正以一种近乎狂热的神情,解析着布莱克-斯科尔斯模型,仿佛那是打开神秘宇宙的钥匙。 “期权定价的核心,在于理解随机波动率与市场不确定性之间的关系....” 林清许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的边缘,那里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鸟,刚从他的笔尖诞生。振翅的幅度,羽毛的纹理,每一笔都细腻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笔记本左侧密密麻麻得记录着教授讲解得知识点,而右侧则被这无声的生命悄然占据---不只是飞鸟,还有窗外的树影、窗边同学的剪影、以及一个孤独的背影。 那只飞鸟即将完成,振翅舒展,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纸张的束缚,奔向自由的天际。 就在即将画完之时,桌下手机传来震动,笔尖一滑,一条黑线突兀的自飞鸟的脚边延伸,仿若一条无形的枷锁,禁锢了飞鸟的自由。 林清许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一瞬。这个时间,会联系他的人寥寥无几。他从桌肚里摸出手机瞥了一眼屏幕,果不其然---「妈妈」。 教授正背过身在黑板上书写着复杂的公式。林清许知道如若挂断电话,之后极大可能会换来一顿说教。 于是趁教授板书的间隙,林清许迅速弯腰,压低声音:“妈?” “生活费转了,你记得查收”周婉华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像冬日清晨结霜的玻璃,“别总是乱花钱。当年你哥哥上大学每个月三千块绰绰有余,甚至还能趁着上课的间隙自己赚钱。你一没恋爱,二没什么兴趣爱好,两千块怎么也该够你花了” ‘我不是没有兴趣爱好,只是...’ 林清许的嘴唇无意识地开合似乎想辩解什么,但最终只化作一句:“知道了” “你哥上周刚在《柳叶刀》上发表了论文,院里破格提拔他为副主任医师”母亲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是林清许永远也无法企及的骄傲。 “他才博士毕业两年,就已经是这个成就了” 林清许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指甲在笔记本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大哥林清源比他大五岁,却俨然是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的终极形态---本科保送顶尖医学院,直博期间发表多篇SCI论文,如今已是省内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之一。 “你呢?”母亲的问话将他从思绪中拽回,“你们金融学院不是有期中测试,考的怎么样?” 他的目光落在笔记本右侧那只即将完成的飞鸟上,喉结轻轻滚动:“…考完了。成绩还没出” “成绩没出?”母亲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一种早有所料的讥诮,“林清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金融系每次考完,那群人精自己心里早就有数了!你在这里跟我说成绩没出?是根本不敢想,还是根本考得一塌糊涂没脸说?” 她根本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连珠炮似地继续斥责,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 “当初让你学医,板上钉钉的好前程!家里有你哥哥在,方方面面都能提点你、罩着你!你偏要自作主张去学什么金融,就凭你?一个连第二性征都迟迟分化不出来的…你怎么跟金融系那些早就分化完成、精得像鬼一样的Alpha和Omega去争?你拿什么去争!” 电话那头传来她深吸气的声音,仿佛是极力压抑着怒火,但话语却更加刻薄:“你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信息素等级测评已经是A级,医学院的课程门门优秀,教授抢着要他进实验室!你呢?除了会抱着你那破画板涂涂画画,你还会干什么?生了你真是让我丢尽了颜面!” 母亲的话依旧刺耳,已经数不清听过多少次的林清许已经无力再反驳,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对了,下周三你爸要去你哥的医院体检,你一起去检查一下信息素分化的情况。你哥都已经安排好了,VIP通道,别迟到了” “好。” 通话结束,仅仅三十六秒。林清许慢慢直起身,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已被指甲掐出几道深痕。 教室里弥漫着某种躁动的能量,周围的同学们或专注听讲,或偷偷刷着手机,或低头交流着课后的安排。只有他像一个错误的音符,突兀的镶嵌在这副青春洋溢的画卷里。 前排的两个女生正在低头讨论着最近的医学突破,话语间不时飘来“基因编辑”、“免疫疗法”的字眼。在这个崇尚科学的时代,连空气中都飘散着消毒水的味道。 林清许想起上周的家庭聚会,哥哥林清源穿着白大褂匆匆赶来,即便在饭桌上也不停的回复着科室的消息。哪怕是听不懂那些复杂的专业术语,父亲也听得连连点头,母亲更是满脸自豪。 食不言寝不语得规矩在此刻也仅仅是一个摆设。 “清许这一直没分化,怕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正好可以找你哥看病。”姑姑当时这么开玩笑,语气理所当然。 林清源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推了推金丝眼镜:“我不是信息素分化科的,未分化也未必是身体上有问题。不过他那个体质,确实需要多注意。我们医院最近体检套餐正在打折,妈你记得带他去。” 那一刻,林清许觉得自己就像一张病历,人生得每一个细节都被他人诊断,被他人评判。 他重新翻开笔记本,那只未完成得飞鸟正以一种倔强得姿态凝视着他。他拿起笔,想要继续,却发现灵感早已如受惊的蝴蝶般四散逃离。 “喂,清许。” 旁边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是顾云骁,他的室友,此刻正咧嘴笑得没心没肺,露出一口白的晃眼的牙齿,小声的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下课打球去不去?缺个人。” 顾云骁是那种天生就站在阳光下的人---家世优越,父母宠爱,性格开朗得像永不停歇得小太阳。他是林清许的反面,是林清许永远也成为不了的那种人。 “我下课...要去图书馆。”林清许轻声回答不动声色的将笔记本往内侧挪了挪,遮住了那些“不务正业”的涂鸦。 “你又要去图书馆?” “嗯,约了南区图书馆,要查些资料。”林清许轻声回答,这是他一贯的说辞。南区图书馆离艺术楼最近,也不算说谎。 顾云骁夸张的哀嚎一声,将头抵在林清许的肩膀上,“你这日子也过的太没劲儿了。我跟你说,生命的意义在于运动,而不是那些死气沉沉的书本!” 坐一旁边的陆衍,明显看出了林清许挂断电话后的心不在焉,从椅背后伸手,推了推顾云骁那颗赖在林清许肩头的脑袋:“别带坏我们清许,给教授一点尊敬,OK?还上课呢。” 顾云骁偏头冲他做了个鬼脸,又转向林清许,压低声音:“真不去?好多妹子来看哦,说不定能遇上你的真命天女呢。” 林清许摇摇头,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下次吧。” “说定了啊,下次一定!”顾云骁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气音,确保不会打扰到教授上课。 他一手随意地撑着下巴,手肘抵在桌面上,整个上半身微微向林清许的方向倾斜。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慵懒又专注,仿佛只是在与同桌进行一场再寻常不过的课间低语。 他偏过头,目光落在林清许略显苍白的侧脸上,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照出些许遗憾,但嘴角依旧挂着那抹林清许所熟悉的、略带不羁的弧度。 午后的阳光恰好穿过窗户,斜斜地洒落,将他额前几缕不听话的碎发染成浅金色,连带着他冷白调的肌肤也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距离这样近,林清许甚至能看清他睫毛上细微的光晕,那光线在他挺直的鼻梁一侧投下浅浅的阴影。 在这片被阳光温柔包裹的距离里,他的存在格外鲜明——就像一簇稳定燃烧的、触手可及的暖源,与教室里弥漫的书本和粉笔灰气息形成了奇妙的对比,真实得让人几乎要屏住呼吸。 林清许愣怔的看着他,忽然想起高二那个下午的午后。 那天他躲在教学楼的天台上画画,雨水敲打着铁皮屋顶,像一首不成调的交响曲。他画的正是雨中的城市,灰蒙蒙的天空下,一切都模糊了边界。 “透视不对。”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林清许吓得几乎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藏起自己拙劣得画稿。 那是高三的许言学长,学校里小有名气的艺术生。他没有嘲笑林清许,反而拿起画笔,在他的画稿上轻轻的添了几笔。 “这里,远处的建筑应该更模糊,色彩更冷。透视的消失点应该在这里。”许言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很有天赋,为什么要藏着?” 林清许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该怎么解释,在一个只看重分数和实用性的家庭里,艺术是原罪? 许言没有追问,只是留下了一本素描本和一盒他用剩的颜料。 “真正属于你的东西,是藏不住的。”许言离开前这么说。 那是林清许十七年人生中,第一次有人肯定了他生命中那部分“错误”的价值。 “---所以,在评估衍生品风险时,我们必须考虑这些变量之间的关系。” 教授的声音将林清许拉回现实。他低头看向自己的笔记本,发现不知何时,那只飞鸟的旁边,多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一个孤独的,背对着观者的身影。 他画的是许言离开时的背影吗?还是别的什么人?抑或只是他内心孤独的投射? 林清许不知道。他只知道,在这个充斥着数字、公式和理性思维的教室里,他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拼命的想要抓住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 哪怕只是一支笔,一张纸,一个虚幻的影子。 下课铃骤然响起,惊飞了他所有的思绪。同学们迅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喧哗声如潮水般涌来。顾云骁已经背好了书包,不死心问道:“真不去啊?” 林清许摇摇头。 顾云骁妥协,挥挥手:“那好吧,那我们走了啊” 待他们离开,林清许,慢慢合上笔记本。 飞鸟和那个孤独的背影被掩盖在深蓝色的封面之下,如同他内心那些不被允许存在的部分,再次被小心翼翼地藏好。 他站起身,随着人流走出教室。窗外,一只真正的鸟振翅飞过,消失在教学楼后方。 林清许看着它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动。 第2章 第 2 章 待人潮渐渐散去,林清许才独自转身,走向教学楼后方那栋被时光浸染的艺术楼。 长廊尽头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他踏着斑驳的树影穿过连接两栋楼的小径。与金融学院光洁如新的现代化大楼相比,眼前的艺术楼像是被岁月遗忘的角落——墙皮有些剥落,红砖裸露在外,爬山虎在秋风中摇曳着最后的绿意。可奇怪的是,这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宁静,连空气都带着颜料与松节油混合的独特气息。 公共画室在走廊尽头,这个时间点通常空无一人。林清许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熟悉的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松弛下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布满颜料痕迹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习惯性地走向自己常坐的靠窗位置,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处的篮球场。 放下背包时,他的目光不自觉的投向窗外。篮球场上,几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奔跑跳跃。顾云骁在人群中格外显眼---起跳,投篮,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林清许也能感受到那份几乎要溢出画面的生命力。 有一瞬间,他几乎觉得顾云骁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随即又觉得自己可笑---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看得清。 摇摇头,他取出自己的画纸和铅笔。笔尖触碰到纸面的瞬间,世界忽然安静了。母亲的责备、哥哥的成功、金融模型的复杂公式,全都退散到遥远的白噪音中。 换好新的画纸,他的铅笔不自觉地开始勾勒。线条流畅地游走,逐渐形成一个熟悉地轮廓---飞扬地发丝,带着笑意地眼角,微微上扬地嘴角。那是顾云骁在球场上奔跑地模样,充满活力,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林清许完全沉浸在创作中,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光影,试图捕捉那份永远无法拥有地阳光。 “咚、咚、咚” 轻缓的敲门声在空旷的画室里响起,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一圈圈荡开,终于唤回了林清许沉浸在创作中的思绪。 他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想要将画架上的画布翻转过去藏起,却已经来不及了。 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顾云骁站在门口。 “清许?果然是你!” 顾云骁带着一身运动后的热气闯了进来,额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皮肤因为运动泛着健康地红晕。那身沾着尘土的球衣让他像一束突然照进画室的阳光,与这片静谧的艺术空间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更让林清许在意的是,他似乎隐约嗅到了一缕清冽的雪松气息——明明他尚未分化,理论上根本闻不到信息素。可那若有若无的冷香就这样萦绕在鼻尖,像是冬日初雪后森林的呼吸,带着让人心安的沉稳力量。 他下意识深吸一口气,那缕想象中的雪松香便消失了,只剩下颜料和松节油熟悉的味道。 “你不是说去图书馆吗?”顾云骁好奇地走进,眼睛亮晶晶的,“我在球场那边就看到这个窗口有人,感觉特别像你,打完球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真是你!” 林清许的心脏猛地一跳。原来那么远的距离,他真的被看见了。 “我...查完资料,正好没事,就想着过来画一会儿画。”他试图用身体挡住画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顾云骁却已经大步走到他面前,好奇地探头:“你又在画画?让我看看!” “不,没什么...”林清许慌乱地想要遮住画架,但顾云骁已经饶过他看向了画架上的画稿。 顾云骁早就知道他常来这里画画——陆衍他们不止一次打趣过金融系出了个"被耽误的艺术家"。 但此刻,林清许害怕的不是"不务正业"的调侃,而是画布上那些过于用心的笔触会出卖他,他害怕顾云骁会发现这副画里的秘密: 每一笔勾勒都带着不该有的深情,每一处阴影都藏着说不出口的眷恋。 这幅画和其他练习不同。画窗台上的盆栽时,他可以冷静的处理光影;画图书馆的角落时,他能理性的构图。唯独在画顾云骁时,他的笔触会不自觉地变得温柔,线条会莫名地缠绵,仿佛画笔有了自己的意识,固执地要在纸上留下更多不该存在的情感。 他记得那个黄昏,顾云骁蹲在宿舍楼下的梧桐树旁,夕阳将他的白衬衫染成蜜糖色。三四只流浪猫亲昵的围着他转,其中一只橘猫大胆地跳上他的膝头。顾云骁笑着挠它的下巴,眉眼弯成温柔的弧度,连发梢都沉浸在暖金色的光晕里。 他小心翼翼地将火腿肠掰成小块,修长地手指在阳光下几乎透明。远处传来篮球场地喧闹声,而这一隅却安静得只剩下猫咪满足得呼噜声。 林清许站在三楼窗后,看的失了神,直到暮色渐浓才恍然惊醒,匆匆赶去画室,凭借着记忆画下这帧画面。可无论怎么修改,总觉得画不出当时那份心动得万分之一。 还有那张顾云骁趴在桌上睡着得画,他偷偷加上了从窗外缝隙漏进来的月光。那是期末考试周的深夜,顾云骁和他一起复习到凌晨,最后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台灯的光晕温柔的笼罩着他,长睫在脸颊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微张的唇瓣带着孩子气的柔软。林清许轻手轻脚地给他披上外套,就着那盏台灯的光,偷偷画下了那个画面。 画到后来,他鬼使神差地在窗外添了一弯新月,让清冷的月光与温暖的灯光在画中交融---就像他不敢言说的暗恋,既渴望光明正大地凝视,又只能借着夜色偷偷珍藏。 顾云骁的目光落在画架上,当看清画布上的内容时,他明显愣了一下。 画布上正是他刚才在球场上的模样——起跳投篮的瞬间,球衣下摆随风扬起,发梢还挂着运动时的汗珠,整个人都带着运动后特有的蓬勃朝气。阳光的角度,肌肉的线条,甚至连他当时专注的眼神都捕捉得恰到好处。 "这是......刚才的我?"顾云骁凑近了些,语气里带着几分惊奇,"你从画室窗户看到的?" 林清许的心跳骤然加速,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画得真好。"顾云骁的赞叹发自内心,"这个动态很难把握吧?把我画得比本人还要......"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还要帅气。" 他转过头,眼中带着期待的笑意:"这幅画,可以送给我吗?" 林清许怔住了。他设想过无数种顾云骁看到这幅画后的反应,唯独没有这一种。在对方坦荡的目光下,那些藏在笔触里的秘密仿佛都成了他一个人的小题大做。 "当然可以。"他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顾云骁开心地拍了拍他的肩,随即像是想到什么,语气认真起来:"你画得这么传神,为什么当初没考美院?我看过美院走廊里展出的作品,很多都不如你。"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林清许努力维持的平静。那些被撕碎的画稿、烧毁的素描本、母亲震怒的呵斥"画画能当饭吃吗",都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他垂下眼帘,轻声道: "家里......不太支持。" 这几个字说得云淡风轻,却让顾云骁瞬间明白了什么。他想起每次宿舍夜谈提到家人时林清许的沉默,想起他书架上那些被藏在金融教材背后的艺术史论。 画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 顾云骁的目光在画架上停留了片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对了,这周末我爸妈出差,我哥估计也要去公司加班。你要不要来我家?" 见林清许有些犹豫,他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里带着几分诱哄:"我哥书房里有一整套《亚太艺术年鉴》,从创刊号到现在都有,就摆在书架上积灰。还有那个超大的露台,晚上能看到整片星空,特别适合写生。" 林清许的心轻轻颤动了一下。那些他省吃俭用都买不起的珍贵图录,那些在图书馆都借阅不到的艺术典籍,此刻都成了难以抗拒的诱惑。 "陆衍和周屿他们也会来。"顾云骁补充道,像是怕他拒绝,"我们可以一起打游戏,我收藏了好多限定版光碟都没拆封。" "好。"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顾云骁立即笑得眉眼弯弯,把画笔小心放回林清许手中:"那就说定了!周六早上我来接你。" 没等林清许反应过来,顾云骁已经张开双臂轻轻抱了他一下。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林清许浑身一僵,鼻腔里瞬间盈满了对方身上阳光般温暖的气息。 "太好了!"顾云骁在他耳边笑着说,随即自然地松开手,"还好你是Beta,不是Alpha,也不是我最讨厌的Omega。不然我可不敢随便抱你。" 他往后撤了一步,笑容明朗:"你要是Alpha,别人该说我们是一对gay了。你要是个Omega,我哥非得说我耍流氓欺负人不可。" “不过你要是Omega的话,我也绝不可能和你成为朋友” 林清许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画笔的木质笔杆,在那句"最讨厌的Omega"里,尝到了一丝若有无愧的苦涩。 他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轻声问:"为什么......这么讨厌Omega?" 顾云骁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眼底凝结起寒冰:"高中时有个所谓的''好朋友'',趁我不备在饮料里下药,想诱发结合热,用终身标记来绑架我的人生。" 他指节捏得发白,声音里压着怒火:"我把他当最好的朋友,他却处心积虑算计我。在他眼里,标记是什么?爱又是什么?是可以随意用来捆绑别人的工具吗?" 顾云骁猛地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那些把终身标记当作交易筹码的人,根本不懂什么是爱。爱是尊重,是信任,是灵魂的共鸣——而不是用信息素制造的生理绑架!" 林清许微微一怔。顾云骁这番话像一记重锤,敲醒了他心底深处埋藏已久的不安。 母亲挂在嘴边的"Omega就该找个顶级Alpha","标记就是最好的保障",此刻听起来何其讽刺。这不正是顾云骁最痛恨的——把标记当作交易筹码,把感情量化成基因匹配度的算计? 这些他从小听到大的论调,此刻在顾云骁愤怒的质问下,突然显露出它们原本的面貌——那何尝不也是一种绑架?用性别、用标记、用世俗的期待,去捆绑一个人的一生。 而他内心深处一直渴望的,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归宿"。他想要的,是灵魂的共鸣,是两颗心自然而然的靠近,就像他笔下的每一道线条,都该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流露。 "我明白。"林清许轻声说,这三个字里包含了他太多未曾言说的共鸣。 "我的理想型就是Beta,最好是女性Beta。"顾云骁的语气轻松了些,"上周约我出去的那个文学院女生就是Beta,相处起来很舒服。还是Beta最好,特别是你这样的,清许,我愿意和你做一辈子好朋友。" 林清许看着画架上未干的颜料,忽然觉得庆幸——庆幸自己一直没有分化第二性征是个默认的Beta,虽然是男性,但好在还能以朋友的身份站在他身边。即便这份庆幸里,掺杂着难以言说的酸楚。 第二性征分化是十六岁后每个青少年都要面对的问题。Alpha强势优秀,Omega稀有珍贵,而Beta只是茫茫人海中普通的大多数。 十六岁那年,当所有同学都陆续完成第二性征分化时,他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起初大家还在猜测他会不会是罕见的晚分化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人都默认了他是个普通的Beta——毕竟,一个连信息素都没有的人,除了Beta还能是什么呢? 只有他自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每个月母亲都会亲自押着他去医院做检测,在信息素分化科VIP候诊室里,母亲总是焦躁地来回踱步。 “医生,”母亲的声音带着刻意维持的优雅,“我儿子这种情况,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而林清许只能安静地坐在角落,听着医生千篇一律的回答:“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但分化信号始终没有启动。这种情况...我们也很少见。” “周女士,您看,”医生指着检测报告上的数据,“虽然令郎已经超过十八岁还未分化,但他的腺体发育完全正常。从医学角度来说,这种情况完全可以当作一个健康的Beta来看待。” 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地劝道:“现在社会对Beta的接受度很高,很多优秀的Beta在各行各业都有出色表现。与其执着于让他分化,不如接受他现在的情况...” “接受?”母亲猛地打断医生的话,声音尖锐得刺耳,“我儿子怎么能当个普普通通的Beta?他哥哥可是顶级Alpha!” 医生叹了口气,将检测报告轻轻放在桌上:“周女士,该做的检查都已经做过了。既然您坚持,那就定期复查吧,但我还是建议...” “三个月后我们再约。”母亲直接打断医生的话,利落地收起病历本,“清许,我们走。” 林清许沉默地跟在母亲身后。他能感觉到,这一次母亲的态度有些微妙的变化——虽然仍然要求他继续检查,但那种势在必得的执着似乎淡去了些许。也许在无数次失望之后,母亲终于开始接受他可能永远都是个“Beta”的事实。 只是这接受里带着明显的不甘。就像对待一件有瑕疵的藏品,既不愿展示于人前,又舍不得彻底丢弃。 ...... 想到这些,林清许垂下眼帘,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是啊,他早该认清现实。且不说世俗眼中AO才是天作之合,就算顾云骁现在说喜欢和Beta相处,指的也是像文学院那个女生那样明媚开朗的女性Beta。 而自己呢?一个连第二性征都迟迟未分化的异类,一个在母亲眼中永远比不上哥哥的次子,一个只能在画室里偷偷描摹心上人的胆小鬼。 他想起顾云骁在球场上被无数人仰望的身影,想起那些主动示好的Omega和Beta——他们都比自己优秀,比自己耀眼。 这样的他,凭什么奢望站在顶级Alpha的身边?那些藏在画笔下的痴心妄想,不过是又一个不自量力的证明罢了。 “那就这么定了!”顾云骁扯起球衣闻了闻,嫌弃地皱起眉头,“得赶紧回去洗个澡,这一身汗味儿。你要一起吗?” 林清许还沉浸在方才的思绪里,下意识摇了摇头。作为未分化者,他本应对信息素很不敏感才对,可此刻却觉得画室里到处都萦绕着顾云骁的气息——清爽的雪松混合着运动后的蓬勃热气,让他心跳失序。 “行,那我先溜了。”顾云骁小心地拿起那幅林清许答应送给他的画稿,像捧着什么珍宝,“那我把这幅画一并带回去了,它现在是我的了。你也早点回来,别画太晚。” 他朝林清许挥挥手,拿着画快步离开了画室。 空荡荡的画室里,林清许看着顾云骁离去的方向,缓缓坐回了画架前,他望着画架上淡淡的钉痕,纷杂的思绪在暮色中起起落落。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清许收拾好画具,慢慢走出艺术楼。 手机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下周三记得和你爸一起去体检,再去找医生做一下信息素分化检查,你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分化成Alpha了。你呢?连个像样的第二性征都没有」 「林家不能有个连性别都没有的孩子,你让我在亲戚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早知道你这么不争气,当初就不该生下你,平白耽误我晋升,现在连林家的脸面都要丢尽」 林清许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微微发抖。这就是他的母亲——一个会把职业生涯受挫全部归咎于他出生的女人。在她眼里,他永远比不上那个完美的Alpha哥哥,甚至连未正常分化都成了罪过。 他盯着那些刺眼的文字,直到视线模糊。 这一次,他没有立即回复「好的妈妈」。 他慢慢地打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妈妈,我累了。如果我一辈子都无法分化呢?如果这就是真实的我呢?」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的手在发抖。这是二十年来,他第一次对母亲的期望提出质疑。 手机立刻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不断弹出母亲的来电提醒。林清许闭上眼睛,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背包最深处。 第3章 第 3 章 暮色四合,离开艺术楼后林清许并未立刻回宿舍。他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的人工湖边。湖水在晚风中泛起细微的波纹,倒映着天际最后一抹红色的霞光。他盯着手机屏幕,上面还残留着母亲发来的消息---那些尖锐的字句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但这一次,他选择了已读不回。 他闭了闭眼,将手机锁屏。这些年,他早已学会在母亲的苛责与自我的坚持间寻找平衡。顺从不是软弱,而是他选择的一种生存智慧——在保持内心独立的同时,用成绩证明自己的价值,至少是母亲觉得自己应该具备的价值。 手机适时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许言学长"的视频通话邀请。林清许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确保看不出端倪,这才按下了接听键。 “清许,最近怎么样?咦,看背景是在学校湖边?心情不好?”许言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他们相识四年,加上林清许实在是不怎么会掩饰情绪,他一眼便发现了手机对面人的不对劲之处。 林清许苦笑一下,把摄像头转向波光粼粼的湖面:“刚才和妈妈有些不愉快。” “又是为了分化的事?” “嗯。”林清许轻轻应了一声,“她说...林家不能有个连性别都没有的孩子,后悔生下我。” 许言在屏幕那头叹了口气:“你妈妈在性别方面有很深的执念,想让她改变想法估计是不太可能的,那你怎么回的?” “我问她,如果我这辈子都不能分化,她能不能接受。”林清许顿了顿,“言哥,我知道在世俗的眼光里,AO这两个性别确实在很多方面都会更占优势,她迫切的希望我分化‘可能’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真的很累。无论我怎么努力她都不会满意。我的出生就是原罪。” “清许,”许言的声音温和而理性,“你母亲固执的追求AO性别、想要你以她心目中的完美样子成长,这些都她自己的人生课题,不是你的错。你配合她定期做检查,认真学习达到她的要求,是因为你珍视亲情,但这不意味着你要因为她的固执思想而否定自己的价值。” “你的价值不在于你的第二性征,不在于你是否和你哥一样优秀。而在于你是谁,记得吗?真正的艺术家看见的是灵魂,不是标签。” 湖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在水面上投下细碎的光点。 林清许握着手机,指尖微微收紧。 许言的话语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他望着湖面上破碎的灯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听筒里只剩下细微的电流声,和彼此安静的呼吸。 过了许久,林清许才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言哥,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许言的回应很轻,像是不愿惊扰这片夜色。 "怕看见另一个世界的样子。"他的目光追随着水面晃动的光点,"怕发现自己其实可以过得不一样,怕......有了希望之后,又要面对更大的失望。"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布料摩挲声,许言似乎调整了下姿势。 "清许,"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艺术家最重要的品质就是勇气——直面真实的勇气,探索未知的勇气,拥抱可能的勇气。" 夜风拂过湖面,带起细碎的波纹。林清许望着那些破碎又重聚的光影,忽然觉得胸口那块压了他许久的石头,似乎松动了一角。 听筒里安静了片刻,夜风拂过湖面的声音变得清晰。 林清许不自觉地用指尖摩挲着手机边缘,忽然想起什么,语气里透出一丝轻快:"其实......顾云骁邀请我去他家过周末。" "就是你素描本里的那个男主角?"许言的声音温和,眼神却带了一丝调侃。 林清许的耳根微微发热。许言见过他那本从不离身的素描本,里面密密麻麻全是顾云骁的肖像——在图书馆小憩的侧脸,在球场挥洒汗水的瞬间,甚至只是靠在窗边发呆的模样。每一笔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珍重。在许言面前,他从未否认过自己对顾云骁的特殊感情。 "嗯。"林清许的唇角微微上扬,"他说父母都出差了,他哥哥也要加班,邀请我和陆衍他们一起去家里玩。最让我心动的是,他说他家有个很大的露台,视野很好,很适合写生。而且他哥哥收藏了一整套《亚太艺术年鉴》,从创刊号到现在都有。" 许言在电话那头轻笑:"看来这两个理由确实让你很难拒绝。" "学长,你说我该去吗?"虽然已经答应了顾云骁,但林清许还是忍不住寻求肯定,"我妈妈要是知道......" 他不必说完,许言也明白。那位强势的母亲绝不会赞成儿子放弃学习时间去"不务正业",更别说去朋友家过夜。但这一次,林清许不想再听话了。 "清许,"许言的语气认真起来,"你母亲对你的期待,是基于她想象中的完美儿子模板。但你要明白,你的价值从来不在于是否符合她的期待。你细腻的观察力、对艺术的敏感,这些才是你独一无二的财富。"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接受顾云骁的邀约去他家里玩,你也不必把它看作是对母亲的叛逆,而是给自己一个采风的机会。用你的画笔记录视线捕捉到的美景,翻阅那些珍贵的艺术年鉴——这些都是滋养你创作的养分。" 林清许静静地听着,紧绷的嘴角渐渐放松。许言总是能在他迷茫时,给他一个全新的视角。 "还记得你高二时,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许言突然问道,"当时我就说过,真正属于你的天赋是藏不住的。你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现在,是时候让这双眼睛去看更广阔的世界了。" 林清许望着湖面上摇曳的灯影,忽然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松动。那些被母亲灌输的"应该"和"不该",在采风和艺术年鉴的诱惑面前,在想要靠近顾云骁的渴望面前,第一次显得如此苍白。 通话结束后,林清许在湖边又坐了片刻。 晚风掠过湖面,泛起细碎的涟漪,也拂过他心头那些盘踞已久的困惑。许言的话语像一把钥匙,轻轻叩开了他封闭已久的心门。 他忽然意识到,这些年对母亲的顺从,或许并非出于体谅,而是一种怯懦——用妥协换取安宁,用沉默逃避冲突。他把自己禁锢在母亲设定的框架里,不敢越雷池半步,甚至渐渐忘记了真实的自己该是什么模样。 可这样的"顺从",究竟保全了什么?是母亲的期望,还是他自己对改变的恐惧? 林清许望着湖水中晃动的月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不能再这样放任自己活在别人的期待里了。 回到宿舍时,顾云骁正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手里举着那幅从林清许那里讨来的肖像画,在宿舍中央眉飞色舞地展示。 “看看这线条,这光影,绝不绝?” 陆衍和周屿围在旁边,见林清许推门进来,立刻像见到救星般围了上来。 “清许你可回来了!”陆衍夸张地指着顾云骁,“这家伙已经举着画炫耀半小时了,我简直受不了了,这bking太自恋了。” 周屿也笑着搭上林清许的肩膀:“清许你画的这么好,能不能也给我们画一幅?咱们都是好友,总不能只便宜了顾云骁一个人。” “不行。”顾云骁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一把将林清许拉到自己身边,动作快得几乎带着本能。等反应过来,他才轻咳一声,语气稍微缓和:“清许很忙的,哪有空给你们画。再说,你们又不像我这么帅气。” 陆衍和周屿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切”了一声,却也没再坚持。 顾云骁这才转向林清许,眼睛亮晶晶的:“对了,我刚给我哥打了电话,说想借他那套《亚太艺术年鉴》。” 提到这个,他的语气变得有些不可思议:“你说奇不奇怪?我哥平时最宝贝那些书了,连我想碰都得软磨硬泡半天。结果这次,我一说你要看,他居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陆衍闻言挑眉:“你哥转性了?上次我想替我表姐借,他不是说那是珍藏版不外借吗?” “所以我才说奇怪啊。”顾云骁看向林清许,眼神里带着些许困惑,“我哥还说...让你随便看,想借回去也行。说他记得你第一次来家里时就对这套书很感兴趣。” 林清许微微一怔。他确实记得第一次去顾家时,跟着顾云骁进去过书房一次,当时在书房看见过这套年鉴。没想到那个只在饭桌上短暂交谈过的顾云深,不仅记得这个细节,还如此大方地出借珍藏。 顾云骁没注意到林清许的走神,继续兴致勃勃地说:“我哥对画画这方面也很感兴趣,听奶奶说以前他还学过一段时间画画,你们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他平时最讨厌别人动他收藏,这次倒是破例了。” 周屿在一旁打趣:“该不会是你哥特别欣赏清许吧?”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林清许心中漾开细微的涟漪。 林清许的思绪飘回第一次去顾家的那个午后。 顾云深从二楼书房缓步而下,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当他的目光落在林清许身上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惊艳,随即化为得体的微笑。 “这位是?”顾云深的声音低沉悦耳,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林清许。 顾云骁大大咧咧地揽住林清许的肩膀:“我室友林清许,是我邀请他来家里玩的。” 顾云深微微颔首,举止优雅无可挑剔:“欢迎。”他的视线在林清许脸上停留了片刻,才转向弟弟,“好好招待客人。” 现在想来,那样专注的注视,那样恰到好处的礼节,或许并不只是主人对弟弟朋友的寻常态度。顾云深当时的目光里,藏着一种克制的欣赏,就像鉴赏家在端详一件意外发现的珍品。 顾云骁心情颇好:"我哥向来注重礼节,对谁都很客气。不过..."他稍作停顿,"能让他主动出借珍藏的,这些年来你是第一个。" 他轻轻拍了拍林清许的肩,语气里带着真诚的赞许:"我哥对人可挑剔了,一般人想看他珍藏的东西,还真不容易,他能主动提出借你,说明你在他那里确实特别。" 林清许轻轻点头,心里却并未将这些话当真。他对顾云深的了解仅限于"顾云骁的哥哥"和"顾氏集团掌权人"这两个身份。在他看来,顾云深愿意破例借出珍藏,无非是疼爱弟弟的表现——毕竟顾云骁亲自开口,做兄长的总要给几分面子。 至于"特别"这个说法,林清许只当是顾云骁一贯夸张的表达方式。像顾云深那样身处高位的人,怎么会对他一个普通学生另眼相看?这不过是客套罢了。 周屿将一盒洗好的草莓递到林清许面前,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喏,某人特地跑去校门口那家精品水果店买的。我们想尝一颗都被瞪回来了。” 林清许接过草莓,注意到顾云骁不自在地别过脸去,耳廓却泛起明显的红晕。这样下意识的偏爱,像冬日里突然照进窗棂的阳光,让他既贪恋这份温暖,又清楚地知道这终究不是独属于自己的温度。 “谢谢。”他轻声道谢,声音里藏着只有自己懂得的苦涩。明知这份体贴不过是顾云骁天性使然,他还是忍不住在那泛红的耳尖上多停留了一瞬,“周末...我很期待。” 顾云骁立刻转过头来,笑容明亮得让人移不开眼:“放心,都安排好了!”那双眼眸清澈见底,映不出半点超出友谊的杂念。 夜深人静,林清许在黑暗中凝视着对面床铺的轮廓。月光为顾云骁的睡颜镀上一层柔光,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寝室里格外清晰。他想起白天那些不着痕迹的关怀,想起顾云骁为他破例的种种,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的甜。 这份被珍视的感觉如此真实,真实到几乎让他产生错觉。可他比谁都清楚,在顾云骁心里,他永远都只是“最好的朋友”——这个既珍贵又残忍的身份。 他轻轻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就这样吧,能拥有这样真挚的友谊,已经是命运额外的馈赠。至于那些不该有的奢望,就让它永远封存在心底最深的角落。 第4章 第 4 章 第二天上午没课,林清许难得睡到自然醒。朦胧间听见阳台传来顾云骁哼歌的声音,还有衣架碰撞的清脆声响。他睁开眼,看见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枕边投下温暖的光斑。 陆衍敲击键盘的细碎声响和周屿翻书的沙沙声交织成熟悉的背景音。林清许揉了揉眼睛,正要起身洗漱,就见顾云骁晾完衣服从阳台走进来。 “醒的正好,”顾云骁站在他的床前微仰头看向他,"快去洗漱,早餐还热着。" 林清许点点头,踩着扶梯下床。经过书桌时瞥见桌上摆着四人份的早餐——油条、包子,还有四杯封着膜的豆浆。食物的香气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诱人。 顾云骁拿起一根吸管插进豆浆杯里,旋即将豆浆推到了林清许常坐得位置,动作熟练得像是重复过无数遍。 林清许洗漱完推开阳台门走出来,发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晨光透过窗户洒进宿舍,他用手拨弄着微湿的发梢,抬眼望向书桌方向。 陆衍托着凳子移到桌前坐下,把自己的那杯豆浆推到顾云骁面前,嬉皮笑脸地往他面前凑,故意掐着嗓子说:“骁哥,我也要嘛~” 这做作的声音让顾云骁打了个寒颤,他嫌弃的瞥了陆衍一眼:“自己没手?” “这不一样,”陆衍继续耍宝,“你给清许插吸管的样子特别帅。” “行啊,”顾云骁挑眉,“叫声爸爸来听听,就给你插。” 陆衍立刻变脸:“想得美!”自己利落地插好吸管,嘟囔着,“重色轻友。” 周屿慢悠悠的晃过来坐下,拿过自己的那份,开吃:“你俩隔这儿说相声呢?” “谁叫某人双标”陆衍指着顾云骁控诉,“你评评理,顾狗对清许就那么温柔,对我怎么就这么粗暴。” “还让我叫爸爸,你说这对吗?我堂堂Alpha的尊严绝不容侵犯” 顾云骁理直气壮:“清许从来不会像你这样阴阳怪气。” 林清许安静地喝着豆浆,听着室友们拌嘴。这样的早晨再普通不过,却让他感到格外心安。 正在二人拌嘴正激烈时,顾云骁的手机突然连续震动起来。他皱眉看了眼屏幕,不耐烦的按掉。 “又是那个Omega?”陆衍也不拌嘴了,挑眉问道。 顾云骁拉黑删除一条龙,把手机静音往床上一扔,语气烦躁:“拉黑一个又来一个,没完没了。” 林清许小口吃着早餐,想起上周在篮球场边见过的那个Omega。那是个很漂亮的男生,眼睛像含着水光,在场边等了整整一下午,就为了给顾云骁送水。当时顾云骁连脚步都没停,直接绕开了他。 "要我说,你就该换个号码。"周屿咬着包子提议。 "换什么换。"顾云骁灌了一大口豆浆,眉宇间写满不耐,"我这号码用了这么多年,凭什么要因为这些人换?" 他放下杯子,语气里带着难以理解:"我就不明白了,这些Omega是不是都觉得,只要释放点信息素,Alpha就会像发情的狗一样扑上去?感情和标记在他们眼里就这么廉价?" 陆衍在一旁摇头:"你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 "我说错了吗?"顾云骁冷笑,"一个个装的楚楚可怜,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用信息素绑住个Alpha。感情?真心?在他们眼里怕是都比不上一个标记来得实在。" 宿舍里突然安静了一瞬。林清许握着豆浆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作为未分化者或者说是Beta,他从未体会过信息素的吸引,但也正因如此,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对顾云骁的感情,与性别无关,与标记无关,仅仅因为他是顾云骁。 顾云骁似乎意识到话说重了,语气缓和下来,伸手揽住林清许的肩膀:"Alpha间的信息素互相排斥,Omega的信息素又像催情剂,还是和Beta相处最舒服,尤其是我们清许。不用整天担心什么信息素,什么标记的。" 林清许轻轻点头,心里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豆浆的温热透过纸杯传到掌心,却驱不散心底突然涌起的那阵寒意。 他知道顾云骁的厌恶事出有因。高中的经历给他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大学期间也不乏Omega通过各种渠道纠缠不休,让他对所有Omega都带着戒心。 但听着顾云骁用这样嫌恶的语气谈论Omega,林清许还是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光滑的皮肤,那里没有任何第二性征的痕迹,此刻却隐隐发烫。 "要我说,你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陆衍打破沉默,"不喜欢直接拒绝就行了,何必这么大火气。" "你以为我没有?"顾云骁翻了个白眼,"我拒绝得够明白了,可总有人以为我在欲擒故纵。我现在闻到Omega的信息素就反胃。" 林清许默默放下喝了一半的豆浆。他突然想起上个月顾云骁易感期时,在宿舍里烦躁踱步,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雪松气息。连同样是顶级Alpha的陆衍,那时都不敢轻易靠近。 当时他并未察觉异常,但现在想来,如果他是Omega,恐怕早就被那强烈的Alpha信息素影响了。此刻,他竟有些庆幸自己是个"Beta",也正因如此才有了靠近顾云骁的机会。 但他并未意识到一个问题——身为Beta的他,为什么会如此清晰地记得顾云骁信息素的味道? "今天天气这么好,别说这些扫兴的事了。"周屿适时地转移话题,"上午没课,不是说好要去图书馆学习?" 顾云骁也不再多想,重新露出笑容:"对,差点忘了。清许,你微观经济学的笔记借我看看?" 林清许点点头,起身去拿笔记。经过衣柜前的穿衣镜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镜中的少年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短发利落,身形清瘦。这张脸平凡得扔进人海里就会消失,连他自己都习惯了这样的认知——一个不起眼的Beta,永远活在Alpha耀眼的光芒背后。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镜中映出的顾云骁。那人正笑着和陆衍打闹,阳光洒在他身上,连发梢都闪着光。这样鲜明的对比让林清许心头泛起一丝苦涩——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Alpha与Beta的差距,更是明月与尘泥的距离。 "找到了吗?"顾云骁的声音让他回神。 林清许拿起笔记转身,恰好对上顾云骁带笑的眼眸。那双眼睛总是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整个夏天的阳光。他垂下眼帘,将笔记递过去,避开那太过耀眼的目光。 "谢啦。"顾云骁接过笔记,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等会请你喝奶茶。" 这样亲昵的动作对顾云骁来说再自然不过,林清许却每次都会心跳加速。他轻轻"嗯"了一声,看着顾云骁转身时扬起的衣角,像一只即将翩然远去的蝴蝶。 顾云骁转身和陆衍讨论起游戏攻略,晨光为他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林清许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第一次意识到,有些距离看似触手可及,实则隔着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阳光在指缝间流淌。这双能画出最细腻素描的手,却握不住眼前这片温暖的阳光。 =========== 周六清晨,林清许在天光未亮时就醒了。他辗转几次还是没有睡意,便早早地起床收拾自己画画所需要的工具。 他将画笔仔细地装进背包,铅笔按照硬度排列整齐,颜料按色系收在专用的收纳盒里。做完这些,窗外才泛起鱼肚白。 时间尚早,他索性在书桌前坐下,翻开《投资学》课本。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书页上投下细长的光带。他看的入神,直到敲门声响起。 “清许。”母亲推门而入,目光在看到他桌上的课本时稍稍缓和,“你舅舅一家待会要来,你表哥刚从美国回来,正好他也是金融行业的,正好可以给你做些指导。” 林清许合上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妈,我今天和朋友约好了。” “什么同学?”母亲的语气立刻沉了下来,“又是那些不务正业的朋友?你表哥的时间很宝贵,特意抽空来指导你,你就这个态度?” “林清许,你马上就要大三了,不想着为未来做打算,整天就知道玩?” 窗外的阳光渐渐明亮起来。林清许心中却憋闷至极,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母亲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实则控制自己的人生。 他清楚的记得,每次家族聚会,每当有长辈夸奖自己时,母亲总会当着所有亲戚的面说:“清许要是有他哥哥姐姐们一半优秀就好了。”然后转头对着舅舅和姑姑他们赔笑:“这孩子就是不如他哥哥姐姐们聪明,以后还要靠各位提携了” 从小到大,林清许从未听过父母的一句夸奖。即便是考了年纪第二,母亲也只会说是运气好,或者质问:“为什么不是第一?”而考了第一,也还是会被拉出来和哥哥做对比:“你哥哥当年可是保送的。” 最让林清许难以释怀的,是高三那年发生的事。 彼时他已经跟在许言身边,学到了不少系统的绘画技巧。 当时他瞒着父母参加全国青少年美术大赛,凭借一幅《茧房》斩获金奖。评委会主席亲自打来电话,说他的画作被一位法国策展人看中,邀请他参加巴黎的巡回展。 画面中央是一个被透明丝线层层缠绕的少年,他的双手正努力挣脱束缚,指尖已经触碰到画布边缘透进来的一缕阳光。最特别的是,那些缠绕的丝线上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字迹——"不够优秀""为什么不能像哥哥""不务正业"——都是林清许从小到大听惯的标签。 评委们的评语写道:"这幅画以惊人的表现力,展现了一个灵魂在否定与质疑中艰难求生的过程。那些看似透明的束缚,恰恰是最难以挣脱的牢笼。" 林清许在作品说明中只写了一句话:"每个人都在教我如何做一个完美的茧,却没人问过我想成为什么样的蝶。" 那天晚上,他鼓起勇气把奖状和邀请函放在父母面前。母亲拿起邀请函看了一眼,随手丢在茶几上:“这种野鸡比赛有什么好参加的?你哥哥刚发表了一片SCI,有这时间,不如找你哥辅导辅导学习” 第二天是家族聚餐,席间姑姑看见茶几上的奖状,顺势问起孩子们的近况。母亲笑着摆手:“清许不务正业,拿了个什么画画比赛得奖。要我说,有时间不如多刷几套题。” 她立即转向姑父,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听说您最近升任科室主任了?清源在医学院表现特别出色,刚拿了国家医学奖学金。您看能不能安排他去您科室见习?这对他的履历会有很大帮助。" 整个晚上,母亲都在极力推销哥哥,每当有人提起林清许的获奖,她就会轻描淡写地带过:“小孩子瞎画的,上不了台面。” 饭后,林清许拿着邀请函在阳台找到母亲,想再争取去巴黎的机会。母亲不耐烦地打断他:“你现在高三了,能不能把心思放在正道上,我挣钱养你不容易” 林清许道:“我保证不会影响学习,钱就算我借的,我以后会还给你的” 母亲却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冷声道:“去吧,去了,你这学也别上了”说完便将邀请函撕碎扔在垃圾桶里,转身离开了。 那天深夜,林清许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着那张被母亲随手撕掉丢在垃圾桶里的邀请函。他忽然明白,在母亲心里,他永远都是哥哥的陪衬,连梦想都可以被随意践踏。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让父母看过他的画。 这么多年来,林清许早就对母亲说的这些话麻木了。不用思考,他都能想到饭桌上会发生那些对话。他早已不渴望母亲的另眼相看,也不想和母亲争辩什么。 母亲无非是担心自己失去一次可贵的‘指导’机会,那自己撒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也无可厚非。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我们约好去顾云骁家讨论职业规划的事,他哥哥是顾氏集团的总裁。顾氏集团的背景,您应该清楚。我相信他的指导不会比表哥的差” 母亲的眉头微微舒展。顾家的地位在镜湖市人尽皆知,这显然是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几点回来?”她语气的严厉荡然无存,甚至带着几分欣喜。 “明天晚上。”林清许轻声说。 “那你可要和人搞好关系,以后说不定...” 林清许平静地打断母亲的话:"我会把握好分寸的。" 他太了解母亲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无非是那些"多讨好顾家""争取实习机会"的功利说教。这些年来,母亲总是这样,把他和哥哥都当作拓展人脉的工具。 母亲似乎还想再叮嘱什么,但林清许已经提起画具包:"我该出发了,顾云骁来接我,让人等太久不礼貌。" 第5章 第 5 章 九点,顾云骁的跑车准时停在楼下。林清许从窗口望下去,看见顾云骁正靠在车门上发消息,晨光落在他浅金色的发梢,整个人都镀着一层温暖的光晕。 "这么早?"林清许提着画具下楼,有些惊讶。 顾云骁笑着接过他的背包:"怕你等急了。上车,带你去吃最地道的早茶。" 跑车驶出小区,顾云骁调大了音乐音量。动感的节奏在车内回荡,他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调低音量:"差点忘了,你不喜欢太吵。" 这个贴心的细节让林清许心头一暖。原来顾云骁连这样的小事都记得。 "我爸妈出差还没回来,不过这样更好,没人管我们。"顾云骁一边开车一边说,"我哥一早就去公司了,说是要处理急事,晚上才回来。" 林清许轻轻点头,目光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他并不知道,此刻的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里,顾云深正对着手机屏幕出神。屏幕上显示着家里的监控画面,空无一人的客厅让他微微蹙眉。 "顾总,需要把会议改期吗?"助理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云深关掉手机,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不用,按原计划进行。" 与此同时,跑车已经驶入了云顶别墅区。林清许看着窗外掠过的精致园林,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但他还是不自觉握紧了画具包的背带。这里和他成长的环境截然不同,每一栋别墅都像是一座独立的城堡。 顾云骁的车最终停在一栋现代风格的三层别墅前。银灰色的外立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整面的落地窗映出蓝天白云。 "到了!"顾云骁利落地下车,帮林清许拿出行李,"先带你去露台看看,保证让你惊艳。" 而此时,正在开会的顾云深又一次瞥向了手机。监控画面里,弟弟正热情地带着一个清瘦的男孩走进家门。那个男孩——林清许,比记忆中还要好看。 "顾总?"项目经理忐忑地重复着刚才的汇报要点。 顾云深抬手看了眼腕表,突然道:"今天的会议先到这里,后续事宜由张副总负责。"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他起身整理了下西装:"有件重要的事需要我亲自处理。" 走出会议室,他一边快步走向电梯,一边对紧随其后的助理嘱咐:"把下午的行程全部推后,必要的话改到明天。" "可是顾总,三点和瑞科资本的会议..." "让他们直接和投资总监谈。"顾云深按下电梯按钮,语气不容置疑,"我今天要早点回去。" 坐进车里,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上家里的实时监控。画面里,林清许正站在露台上远眺,微风轻轻拂过少年的发梢。顾云深不自觉地弯起唇角,发动了引擎。 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确实不够专业,但有些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来。 别墅里,林清许正站在露台上出神。这里比他想象的还要完美——宽阔的空间,舒适的躺椅,最重要的是,毫无遮挡的视野。他可以想象夜晚在这里写生会有多惬意。 "怎么样?"顾云骁得意地问。 "太棒了。"林清许由衷地说。 这时,陆衍和周屿也到了。四个年轻人很快就在游戏室闹成一团,难得地,林清许抛弃了身上的负担,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游戏中。 当顾云骁完成一个精彩的操作时,他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在陆衍耍赖要重来时,他轻轻摇头,眼里带着难得一见的笑意。虽然依旧安静,但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了下来,整个人都沉浸在轻松的氛围里。 "清许,该你上了。"顾云骁把游戏手柄递给他,语气轻快。 林清许接过手柄,在柔软的地毯上调整了下坐姿。他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灵活地操作着按键,在完成一个漂亮的漂移过弯时,眼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 顾云骁看着他难得舒展的模样,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早该这样了,整天闷着头画画多没意思。" 阳光透过游戏室的落地窗,将四个年轻人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这一刻,林清许暂时卸下了所有负担,只是享受着与朋友们共处的宁静时光。 游戏室的挂钟晃晃悠悠指向十二点半,顾云骁暂停了游戏,伸了个懒腰:"该吃饭了,阿姨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他站起身,顺手拉了一把还坐在地上的林清许:"今天特意让阿姨做了你爱吃的清蒸鱼。" 众人说笑着走向餐厅,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林清许走在最后,看着前面三个室友打闹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这样轻松自在的时光,对他而言实在太过珍贵。 正当众人围坐在餐桌前准备用餐时,玄关处传来开门声。顾云骁举着筷子的手顿在半空,惊讶地看着兄长走进餐厅:"哥?你怎么回来了?" 顾云深将公文包交给迎上来的阿姨,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林清许:"下午的会议临时取消了。" 他走向自己的座位,在阿姨替自己取来碗筷时,轻声道谢。而后看向众人:“我也还没吃午饭,"不介意加我一个吧。” "怎么会!不介意不介意"周屿连忙笑道,"顾大哥能一起用餐是我们的荣幸。" 整顿饭期间,顾云深都保持着得体的沉默,目光却不时落在林清许身上。当看到弟弟自然地给林清许夹菜时,他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尝尝这个虾仁,"顾云骁热情地把菜夹到林清许碗里,"阿姨的拿手菜。" 林清许轻声道谢,耳尖微微泛红。顾云深垂下眼眸,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他从未见过弟弟对哪个朋友这般体贴,这种不自觉的亲昵,让他心里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滋味。 "哥,你要不要也尝尝?"顾云骁转头问道。 "不用。" 饭后,顾云深便起身告辞:"我还有些文件要处理,你们慢慢玩。"他朝众人礼貌地笑了笑,转身上了二楼书房。 直到下午三点,林清许在露台写生时,书房的门才再次打开。顾云深端着两杯茶走出来。 "顾先生。"林清许站起身有些拘谨地打招呼。 顾云深将其中一杯放在画架旁的小圆桌上,唇角泛起温和的弧度:"叫我云深,或者顾大哥就行。不用拘谨,坐吧" "顾...顾大哥"林清许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顾云深的目光落在他的画架上,"很喜欢画画?" 林清许下意识动了下身体想把画架藏在身后:"只是业余爱好。" "爱好往往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天赋。"顾云深起身给他倒了杯茶,"云骁说你画得很好。" 淡淡的茶香在空气中弥漫。林清许小口喝着茶,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和顾云深聊天很舒服,他总能恰到好处地接话,又不会给人压迫感。 "听说你收集了一整套《亚太艺术年鉴》?"林清许终于鼓起勇气问道。 顾云深眼中闪过笑意:"想看看吗?" 书房里,当林清许看到那整面墙的书架时,几乎屏住了呼吸。不仅是最新年份,连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创刊号都保存得完好如新。 "这些...都可以看吗?"他难以置信地问。 "随时欢迎。"顾云深的声音温柔。 林清许小心翼翼地取下一本1985年的创刊号,在靠窗的沙发椅上坐下。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很快便沉浸在艺术的世界里,连顾云深何时在他对面坐下开始办公都没察觉。 书房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键盘敲击声。顾云深从电脑屏幕前抬头,看见林清许正对着一幅画作出神,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他轻轻起身,为两人的茶杯续上热水。 "谢谢。"林清许抬起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看到喜欢的作品了?"顾云深轻声问。 "这幅《晨雾》的笔法很特别..."林清许指着书页,眼神发亮。 顾云深俯身靠近,仔细端详那幅画。两人之间的距离突然拉近,林清许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松柏气息,像是雨后初晴的深山,带着令人安心的木质香。 "确实很美。"顾云深直起身,目光却依然停留在林清许脸上,"和你画里的灵气很像。" 林清许耳根微热,低下头继续翻动书页,心里却泛起一丝暖意。在这个安静的书房里,他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理解的温暖。 傍晚时分,林清许在露台支起画架。夕阳将远山染成温暖的金色,别墅区静谧得只能听见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他专注地调配着颜料,笔尖在画布上轻轻点染,勾勒着暮色中的山峦轮廓。 顾云深坐在书房的书桌前,电脑屏幕上显示着露台的实时监控画面。林清许正在调色,微微蹙眉的专注模样在镜头里格外清晰。 他轻轻放大画面,看着少年被晚风拂动的发梢,不自觉地伸出手指,隔着屏幕虚抚过那个身影。这个举动让他自己都微微一怔,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 当最后一抹霞光隐入山后,顾云深端着温热的杏仁茶走上露台。林清许刚完成最后一笔远山的晕染,正对着画布静静端详。墨绿的山峦在暮色中若隐若现,与天际的深蓝自然交融。 "山色的层次把握得很好。"顾云深轻声说道,将茶杯轻轻放在画架旁的小桌上。 林清许这才注意到他的到来,接过茶杯时指尖不经意地相触:"这里的景色太美了,忍不住想画下来。" "确实很美。"顾云深的目光掠过画布,最终落在林清许被晚风拂动的发梢上。 两人在露台的藤椅上坐下,远处传来隐约的虫鸣。林清许小口喝着杏仁茶,清甜的香气在唇齿间弥漫。这一刻的宁静如此纯粹,让他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烦忧。 清淡的松柏气息在夜色中若有似无地萦绕,与山间的晚风融为一体。 林清许将最后一点杏仁茶喝完。这时才突然想起,消失了一整个下午的朋友们。 "他们三个还在打游戏吗。"林清许望向游戏室的方向,语气里带着些许疑惑。 顾云深端起茶杯,唇角泛起一丝了然的笑意:"八成是玩累了直接睡在游戏室了。上次云骁就这样,抱着游戏手柄在地毯上睡到天亮。" “要去找他们吗?” 林清许轻轻摇头:"那就让他们好好休息吧。" 远处传来隐约的蛙鸣,露台边的茉莉在夜色中散发着幽香。顾云深注视着身旁的少年,月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明天要不要去后山写生?"顾云深忽然提议,"清晨的雾气很美。" 林清许有些惊讶地抬眼:"可以吗?" "当然。"顾云深微笑,"我认得路,可以带你去最好的观景点。" 这时,游戏室的方向终于传来动静。顾云骁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来,宽松的T恤领口歪斜着露出锁骨。他看到露台上的两人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慵懒的笑容。 "你们居然在这儿待了一晚上?"他拖着步子走近,很自然地将下巴搁在林清许单薄的肩头,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陆衍和周屿在游戏室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林清许身体微微一僵,耳尖瞬间染上薄红。顾云骁突如其来的亲近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又贪恋这份难得的亲密。 顾云深端着茶杯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收紧,骨节微微泛白。他目光在弟弟靠在林清许肩头的动作上停留了一瞬,眉头随即深深的皱起。 "云骁。"顾云深的声音比夜色更凉,"注意你的举止。" 顾云骁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自然地调整了下姿势,把重量完全靠在林清许身上:"哥,你太敏感了。清许是Beta,又不是那些需要保持距离的Omega。"他的语气里带着习以为常的慵懒,"在宿舍我们都这样,清许早就习惯了。" 他说得没错。这一年多的宿舍生活里,分享耳机、共用水杯、偶尔倚靠着小憩,这些亲昵对顾云骁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他从未觉得这有什么特别,就像不会特意去注意空气的存在。 林清许垂下眼帘,指尖悄悄攥住了衣角。这份他暗自珍藏的亲密,在顾云骁眼中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而顾云深锐利的目光,更是让他无所适从。 露台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晚风也识趣地静止。 顾云深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便是Beta,也该保持适当的距离。这是基本的礼仪。" 顾云骁不情不愿地直起身,小声嘟囔:"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古板了..."但触及兄长严厉的目光,他还是乖乖坐正了身子。 林清许悄悄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感到一丝失落。肩上残留的温度渐渐消散,就像一场美梦突然惊醒。 顾云深的目光扫过弟弟,最终落在林清许泛红的耳尖上,声音暮然间温柔下来,"时间不早了,都去休息吧。" "明天不是还要去后山写生?" 林清许轻轻点头,注意到顾云深起身时,杯中剩余的茶水微微晃动了一下。松柏的清香在夜风中似乎变得浓郁了些,带着若有似无的压迫感。 顾云骁浑然不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积极报名:"写生?我也要去..." 九点,顾云骁的跑车准时停在楼下。林清许从窗口望下去,看见顾云骁正靠在车门上发消息,晨光落在他浅金色的发梢,整个人都镀着一层温暖的光晕。 "这么早?"林清许提着画具下楼,有些惊讶。 顾云骁笑着接过他的背包:"怕你等急了。上车,带你去吃最地道的早茶。" 跑车驶出小区,顾云骁调大了音乐音量。动感的节奏在车内回荡,他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调低音量:"差点忘了,你不喜欢太吵。" 这个贴心的细节让林清许心头一暖。原来顾云骁连这样的小事都记得。 "我爸妈出差还没回来,不过这样更好,没人管我们。"顾云骁一边开车一边说,"我哥一早就去公司了,说是要处理急事,可能晚上才回来。" 林清许轻轻点头,目光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他并不知道,此刻的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里,顾云深正对着手机屏幕出神。屏幕上显示着家里的监控画面,空无一人的客厅让他微微蹙眉。 "顾总,需要把会议改期吗?"助理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云深关掉手机,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不用,按原计划进行。" 与此同时,跑车已经驶入了云顶别墅区。林清许看着窗外掠过的精致园林,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但他还是不自觉握紧了画具包的背带。这里和他成长的环境截然不同,每一栋别墅都像是一座独立的城堡。 顾云骁的车最终停在一栋现代风格的三层别墅前。银灰色的外立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整面的落地窗映出蓝天白云。 "到了!"顾云骁利落地下车,帮林清许拿出行李,"先带你去露台看看,保证让你惊艳。" 而此时,正在开会的顾云深又一次瞥向了手机。监控画面里,弟弟正热情地带着一个清瘦的男孩走进家门。那个男孩——林清许,比记忆中还要好看。 会议间隙,顾云深借着查看邮件的间隙,不动声色地再次看向了手机上的监控画面。 别墅客厅里,几个年轻人正笑闹成一团。他的目光越过嬉闹的人群,精准地落在那个安静的身影上——林清许正坐在沙发角落翻阅画册,阳光为他低垂的睫毛镀上一层浅金。比起上次在书房惊鸿一瞥,少年似乎又清瘦了些,但侧脸的线条依然干净得让人移不开眼。 顾云深关掉画面,继续听着部门汇报,指尖却无意识地在会议纪要上描摹着刚才看到的轮廓。 上午十点,云顶别墅里。 游戏室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四个年轻人在地毯上围坐成一圈,游戏手柄在几人手中快速传递。难得地,林清许抛弃了身上的负担,全身心地投入到游戏中。 当顾云骁完成一个精彩的操作时,林清许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在陆衍耍赖要重来时,他轻轻摇头,眼里带着难得一见的笑意。虽然依旧安静,但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了下来。 "清许,该你上了。"顾云骁把游戏手柄递给他,语气轻快。 林清许接过手柄,专注地盯着屏幕。在完成一个漂亮的漂移过弯时,他眼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 顾云骁看着他难得舒展的模样,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早该这样了,整天闷着头画画多没意思。" 正午时分,顾云骁暂停游戏伸了个懒腰:"该吃饭了,阿姨应该已经准备好了。"他顺手拉了一把还坐在地上的林清许,"今天特意让阿姨做了你爱吃的清蒸鱼。" 午餐时四个年轻人有说有笑,气氛轻松愉快。饭后陆衍和周屿又钻回游戏室,而林清许则在顾云骁的邀请下来到书房。 下午两点,当林清许看到整套的《亚太艺术年鉴》时,他几乎屏住了呼吸。 "这些...都可以看吗?"他难以置信地问。 "当然,我哥答应借给你的。"顾云骁得意地说,"你随便看,我去游戏室陪他们再玩会儿。" 林清许小心翼翼地取下一本创刊号,在靠窗的沙发椅上坐下。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很快沉浸在艺术的世界里,直到书房门被轻轻推开。 "在看什么书?"顾云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清许连忙站起身:"顾先生..." 顾云深站在门口,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显然是刚从公司回来。"叫我云深就好。"顾云深走近,看了眼他手中的年鉴,"85年的创刊号,眼光很好。" "我只是随便看看..."林清许有些拘谨。 顾云深在他对面的扶手椅坐下,语气里带着笑:"没关系,不用拘谨,我答应借给你看的,不是吗?这套年鉴里我最喜欢的也是早期的几本,那时的印刷和装帧都很有味道。" 他随手从书架上取出另一本:"你看这本79年的,用的是现在已经很少见的漆布精装,书脊的烫金历经这么多年依然清晰。" 林清许渐渐放松下来,接过那本书轻轻抚摸封面:"确实...现在的书很少有这样的质感了。" "喜欢的话,可以带回去慢慢看。"顾云深微笑,"书只有在被阅读时,才能实现它的价值。" 两人从年鉴的装帧聊到不同年代的艺术风格,相谈甚欢。林清许惊讶地发现,顾云深对艺术的理解远不止"略知一二",从古典油画到当代装置艺术都能娓娓道来。 不知过了多久,顾云深的手机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略带歉意地说:"抱歉,接个工作电话。" 林清许立即会意:"您忙,我正好想去露台写生。" 他轻轻退出书房,贴心地带上门。露台的夕阳正好,柔和的光线将远山勾勒出金色的轮廓。林清许支起画架,很快沉浸在创作中。 约莫一小时后,顾云深处理完工作来到露台时,林清许的画作已完成大半。 "休息一会儿吧。"他将茶杯放在小圆桌上,"山峦的层次感处理得很妙。" 林清许有些惊讶:"您忙完了?" "一个临时的跨国会议。"顾云深微微颔首,"让你久等了。" "不会。"林清许放下画笔,"正好捕捉到了夕阳最美的时刻。" 顾云深站在画架前端详片刻:"远山的虚实变化很见功力。" 林清许更加惊讶:"您懂绘画?" "略知一二。"顾云深微笑,"我祖母是国画教授。" 两人在露台的藤椅上坐下,这时才发现天色已近黄昏。游戏室的方向静悄悄的,想必另外三人还在酣战。 "他们玩起来总是这样忘乎所以。"顾云深看了眼游戏室的方向,"高中时云骁通宵游戏,第二天在课堂上睡着被老师点名,老师的告状电话直接达到了我妈手机里。" 林清许忍不住轻笑,随即意识到有些失礼,连忙抿了口茶掩饰。 暮色渐浓,远山的轮廓在夕阳中变得柔和。顾云深忽然提议:"明天清晨要不要去后山写生?晨雾中的山景别有韵味。" "可以吗?"林清许惊讶地抬眼。 "当然,我知道几个很好的取景点..." 这时,游戏室的方向终于传来动静。顾云骁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来,宽松的T恤领口歪斜着露出锁骨。他看到露台上的两人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慵懒的笑容。 "你们居然在这儿待了一下午?"他拖着步子走近,很自然地将下巴搁在林清许单薄的肩头,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陆衍和周屿在游戏室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林清许身体微微一僵,耳尖瞬间染上薄红。顾云骁突如其来的亲近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又贪恋这份难得的亲密。 这一幕,让他的记忆瞬间闪回到林清许第一次来家里的那个午后。 少年安静地坐在客厅沙发上,阳光在他低垂的睫毛上跳跃。当顾云骁从楼上跑下来时,他抬头望去的那个眼神——清澈的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星光,那是顾云深再熟悉不过的心动。 后来众人在餐厅用餐时,那本被遗落在沙发角落的素描本证实了他的猜测。顾云深只是随手一翻,满纸都是顾云骁的身影——打篮球时跃起的瞬间、趴在课桌小憩的侧脸、甚至只是倚在窗边发呆的轮廓。每一笔都细腻得惊人,藏着作画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情。 "在找这个吗?" 当他拿着素描本走出客厅,正好遇见匆匆返回的林清许。少年脸上显而易见的慌乱,让顾云深瞬间明白了什么。 "我还没翻开。"他将本子递过去,语气如常,"这么重要的东西,下次可要收好了。" 林清许如释重负的表情,让他既心疼又无奈。 此刻,看着弟弟如此自然地靠近那个小心翼翼藏着心事的少年,顾云深第一次对亲生弟弟产生了难以言说的不悦。 他目光在弟弟靠在林清许肩头的动作上停留了一瞬,眉头深深皱起。 "云骁。"顾云深的声音比夜色更凉,"注意你的举止。" 顾云骁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自然地调整了下姿势,把重量完全靠在林清许身上:"哥,你太敏感了。清许是Beta,又不是那些需要保持距离的Omega。"他的语气里带着习以为常的慵懒,"在宿舍我们都这样,清许早就习惯了。" 他说得没错。这两年多的宿舍生活里,分享耳机、共用水杯、偶尔倚靠着小憩,这些亲昵对顾云骁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他从未觉得这有什么特别,就像不会特意去注意空气的存在。 林清许垂下眼帘,指尖悄悄攥住了衣角。这份他暗自珍藏的亲密,在顾云骁眼中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而顾云深锐利的目光,更是让他无所适从。 露台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晚风也识趣地静止。 顾云深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便是Beta,也该保持适当的距离。这是基本的礼仪。" 顾云骁不情不愿地直起身,小声嘟囔:"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古板了..."但触及兄长严厉的目光,他还是乖乖站直了身子。 林清许悄悄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感到一丝失落。肩上残留的温度渐渐消散,就像一场美梦突然惊醒。 顾云深的目光扫过弟弟,最终落在林清许泛红的耳尖上,声音暮然间温柔下来,"时间不早了,都去休息吧。" "明天不是还要去后山写生?" 林清许轻轻点头,注意到顾云深起身时,杯中剩余的茶水微微晃动了一下。松柏的清香在夜风中似乎变得浓郁了些,带着若有似无的压迫感。 顾云骁浑然不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积极报名:"写生?我也要去..." 第6章 第 6 章 早上七点,林清许在客房的床上准时醒来。深蓝色的窗帘缝隙间透进一丝微光,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去到卫生间洗漱。待洗漱完,林清许带着画具轻轻推开客房的房门。让他意外的是,对面主卧的门也同时打开了。 顾云深站在门口,身着一身浅灰色的运动装。两人隔着走廊对视,顾云深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早。"他轻声问候,而后自然地开口:"下楼用早餐?" "好的,顾先生。"林清许下意识地用了敬称。 去往楼梯必须经过顾云骁的房间。当走过那扇紧闭的房门时,林清许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目光在门把手上流连,仿佛在期待它会在下一秒转动。 顾云深将他的迟疑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直到两人来到楼梯口,他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仍落在身后的林清许,语气温和得恰到好处: "要不要叫醒云骁?他昨天不是说要一起去写生?" 林清许微微一怔,像是被看穿了心事般耳根微热,随即轻轻摇头:"不用了,让他多睡会儿吧。" 这个回答完全在顾云深的预料之中。 "那我们等会吃完早餐就先出发?"顾云深的声音依然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他踏上第一级台阶,不着痕迹地放慢脚步,直到林清许跟上,与他并肩而行。 林清许最后看了眼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轻轻点头:"好。" 两人在餐桌前落座,精致的早餐已经摆放妥当。顾云深将一杯温热的豆浆轻轻推到林清许面前: "先喝点暖的,山上晨露重。" 林清许小声道谢,双手捧着瓷杯。他用餐时略显拘谨,只夹取面前的那碟小笼包,细嚼慢咽。 顾云深优雅地用完半碗粥,目光掠过餐桌,注意到林清许始终没有碰远处那盘虾饺。他想起少年第一次来家里时,顾云骁为他夹了几个虾饺,少年眼睛微微一亮,轻声道谢后便低头品尝,连蘸料都仔细蘸匀,吃相文雅却掩不住那份明显的喜爱。 "尝尝这个。"想到这,顾云深自然地夹起一个虾饺放到林清许碟中,"我记得你上次很喜欢。" 林清许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对方会记得这样的小事。他耳根微热,轻声道:"谢谢顾先生。" "在这里不用拘谨。"顾云深又为他添了半杯豆浆,"想吃什么就夹,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这句"就当在自己家一样"让林清许心头一暖,他轻轻“嗯”了一声。 早餐后,两人沿着别墅后的小路往山上走。晨露未干,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顾云深走在前面,不时回头提醒林清许注意脚下的石阶。 "这里原本是片野山,开发别墅区时特意保留了后山的原貌。"顾云深边走边介绍,"春天的时候,这条路上会开满野蔷薇。" 林清许安静地听着,目光却被路旁的植物吸引。他认出好几样可以用来制作颜料的中草药,忍不住停下脚步仔细观察。 "你认识这些植物?"顾云深注意到他的举动。 "嗯,有些可以用来做天然颜料。"林清许轻声解释,"比如那个,茜草,可以提取红色。" 顾云深眼中闪过欣赏的神色:"你很懂行。" 半小时后,他们抵达了顾云深说的观景台。这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平台,视野极佳,可以俯瞰整个山谷。晨雾如轻纱般在山间流淌,远处的山峰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美得如同水墨画。 林清许立刻支起画架,开始调色。他完全沉浸在创作中,笔尖在画布上快速移动,捕捉着晨雾瞬息万变的形态。 顾云深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坐下,打开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处理邮件。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那个专注作画的身影比任何风景都要迷人。 阳光渐渐升起,雾气开始消散。林清许停下笔,微微蹙眉,似乎对某个细节不太满意。 "怎么了?"顾云深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林清许指着画布上山峦的部分:"这里的层次感不够,我想表现出雾气流动的感觉,但总是差一点。" 顾云深俯身细看,思考片刻后说:"试试用更稀薄的颜料,多层叠加。第一层干透后再上第二层,这样会有透明的效果。" 林清许依言尝试,效果立竿见影。他惊喜地转头:"没想到你对水彩技法也这么了解。" 顾云深微微一笑,"小时候跟着祖母被迫学了不少相关东西,虽然画得不好,但理论知识还记得一些。" 这个意外的共同话题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融洽。作画间隙,他们开始闲聊起来。 "说起来,你为什么选择金融专业?"顾云深状似随意地问。 林清许的画笔在空中停顿了一瞬,随即继续在调色盘上轻轻打着圈:"这已经是我能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好选择了。"他抬起头,对上顾云深带着询问的目光,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家里原本是要我学医的。" "但你坚持选了金融。"顾云深了然地点点头,"所以这算是...一种折中的反抗?" "算是吧。"林清许低下头,专注地勾勒着远山的轮廓,"至少金融离艺术管理没那么遥远,将来或许还能...接触到相关的领域。" "我大学读的是建筑系。"顾云深突然说,"但毕业后还是接手了家族企业。不过你看,"他指了指林清许的画架,"我并没有完全放弃对美的追求。人生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在林清许心中漾开圈圈涟漪。他从未听过有人这样解读人生。 "收藏那些艺术年鉴,算是我的另一种坚持。"顾云深继续说,"虽然不能亲自创作,但至少可以欣赏和支持他人的创作。清许,才华是藏不住的,就像晨雾中的山峦,总会露出它的轮廓。" 顾云深的话语像一阵暖流,悄然漫过林清许的心田。虽然许言学长一直鼓励他,顾云骁也常常真心实意地夸他画得好,但来自顾云深——这样一个在商业和艺术领域都颇有建树的长辈的肯定,分量格外不同。 这不像朋友间的鼓励,也不像同龄人的欣赏,而是一种来自他渴望企及的那个“成人世界”的、带着分量的认可。它仿佛在说:你看,你选择的这条路,并非遥不可及。 山风轻拂,顾云深身上清冽的松柏气息随风飘来。这味道让林清许感到莫名的安心,仿佛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我父母想要我学实用性更大的东西。"林清许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在他们眼里,艺术是不入流的东西。每次我画画,母亲都会说''又在浪费时间''。" 他说得很简单,但顾云深却能听出话语背后深藏的无奈与伤痛。 "知道吗?"顾云深注视着他的眼睛,"我见过很多所谓的''成功人士'',他们活得千篇一律。而你不同,清许,你的画里有灵魂。这比任何世俗意义上的成功都珍贵。" 阳光已经完全升起,雾气散尽,山谷露出了清晰的面貌。林清许的画也完成了,画中的晨雾仿佛还在流动,山峦层次分明,整幅画充满了灵动之气。 "很美。"顾云深真诚地赞叹,"比实景更美,因为你赋予了它情感。" 回程的山路上,林清许安静地跟在顾云深身后。晨光将对方挺拔的身影勾勒得格外清晰,松柏的清香随着山风若有似无地飘来。 这一刻,林清许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受。与顾云深交谈时,对方总能精准地理解他每一处笔触的用意,每一抹色彩想要表达的情绪。这种专业层面的共鸣,让他不由自主的产生被深刻理解的愉悦。 但这份感觉与对顾云骁的心动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带着悸动的暗恋,而这,更像是一种深沉的尊重与感激。 快到别墅时,露台上传来陆衍疑惑的声音:"清许回家了吗?他平时醒的最早啊,我刚去敲他的房间也没人应。" "他和我哥去后山写生了。"顾云骁闷闷不乐的嗓音传来,"我哥估计一早就把他带走了..." 周屿打趣道:"某人这语气,怎么像被抛弃的小狗似的。" "说什么呢!"顾云骁立刻反驳,但声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委屈,"我就是...就是也想一起去啊。" 当林清许和顾云深走近时,顾云骁第一个冲下台阶,一阵风似的跑到林清许跟前,语气带着些许埋怨:"你们也去太久了,这都中午了。" 陆衍见到顾云深,立刻收敛了随意的姿态,礼貌地问候:"深哥。"随即关切地看向林清许:"我和周屿早上起来没找到你,还以你偷偷摸摸不告而别了。云骁起来没找到你,焉了一上午了。" 顾云骁黏在林清许身边,语气委屈:"就是!我昨天不是说我也要去吗?你怎么不叫我..." 闻言,林清许有点无措:“我...” 顾云深淡淡瞥了弟弟一眼:"叫你?你房门关得严严实实。要是真叫你,你能起得来?" 顾云骁顿时语塞,耳根微红,小声嘟囔:"那、那也可以试试嘛..." 林清许看着顾云骁这副模样,心里泛起一丝甜意,轻声解释:"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去吧。" 顾云骁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下次你可不能再撇下我,一定要叫我!" 他像个被顺毛摸的大型犬,刚才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兴高采烈地帮林清许拿起画具:"快给我看看你画了什么,我哥那个老古板肯定不懂欣赏..." "先吃午餐。" 顾云深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目光在弟弟即将触碰到林清许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顾云骁浑然不觉,依然兴致勃勃地凑近画架:"先让我看看嘛..." "现在。"顾云深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松柏的清香在空气中若有似无地变得浓郁,"画具先让阿姨来收。" 林清许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轻轻拉开些许和顾云骁的距离:"先吃饭吧。" 顾云骁这才不情不愿地直起身,但目光仍黏在画架上。林清许感受着身旁熟悉的温度,那份对顾云骁的暗恋依然在心底鲜明地跳动着。只是经过这个早晨,当那道松柏清香掠过鼻尖时,他的心跳似乎又多了一重难以言说的律动。 第7章 第 7 章 深秋的清晨透着寒意,林清许上午没课在市中心医院和父亲汇合。他跟着父亲走进市中心医院的VIP通道。这是兄长林清源提前安排好的体检项目——两人一起做完基本的项目检查,父亲便打算要回单位了,而自己则还需要去信息素分化科,做母亲要求的信息素分化检验。 "你自己去检验科做完检查就直接回学校吧"父亲整理着衣服,"我只请假到十点,还得赶回去上班。" 林清许点点头,对于父亲不陪自己检查没什么意见。也对这个母亲要求一定要做的检查习以为常。自从他过了十六岁仍未分化,母亲就开始定期带着他做这项检查,即便结果总是令人失望。 检验科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医生看着他的检测报告,语气平静:"各项指标正常,依然没有分化的迹象。" 这个结果在林清许意料之中。他按照母亲的要求,用手机拍下检查结果发送过去。 母亲的回复很快传来:「又是这样。你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分化成Alpha了,你还真是没用。」 他默默收起手机,没有回复母亲的消息,将报告单随手塞进口袋。看了眼时间,之前顾云骁嚷着一定要听的讲座就快开始,他快步走出医院,招了辆出租车赶回学校。 深秋的镜湖市,空气里带着沁人的凉意。当林清许匆匆跑进镜湖大学百年礼堂时,里面早已座无虚席,热烈的气氛与医院消毒水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清许,这边!”顾云骁的声音从中间的位置传来,嗓门洪亮,引得周围几个女生侧目。林清许朝他笑了笑,顺着人群一步步往前挪,终于在第五排靠走道的位置看见了使劲挥手的顾云骁。 "给你占的座儿!"顾云骁一把将他拽到身边,得意地拍了拍座椅,"我哥的场子,必须前排支持!" 林清许刚放下背包,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调侃:"云骁,你这也叫前排?" 陆衍和周屿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正站在走道上笑着。顾云骁立刻炸毛:"这还不算前排?你行你来占啊!" 周屿推了推眼镜,淡定地在林清许另一边坐下:"要不是清许说要来,我才不凑这个热闹。" "就是,"陆衍挨朝周屿旁边的座位走去,路过顾云骁时故意用胳膊肘撞了下他,冲林清许使了个眼色,"也不知道是谁,从上周就开始在宿舍念叨——''我哥要来讲座了都给我去捧场'',连游戏开黑都要掐着表提醒我们别迟到。" 他故意捏着嗓子学顾云骁平时的语气,引得周屿也忍不住轻笑。 顾云骁立刻炸毛,起身伸手就要锁陆衍的喉:"陆衍你找打是不是!我这是让你们来接受金融知识的洗礼!" "是是是,"陆衍一边躲闪一边继续调侃,"平时上课踩点,你哥的讲座倒是提前半小时占座。看不出来啊你居然还有‘哥宝男的属性’?" 周屿扶了扶眼镜,淡定补刀:"需要我提醒你,昨天是谁对着衣柜纠结穿哪件衣服看起来像是''偶然''来听讲座的吗?" 顾云骁被两人联手怼得耳根发红,正要发作,礼堂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一束追光打在入口处,顾云深在一众校领导的陪同下缓步走入会场。 他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西装,身形挺拔,步伐间自带一种沉稳气场。与校领导客气握手时,他脸上是标准的社交微笑,疏离而礼貌。 林清许看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后山清晨,穿着休闲服、袖口随意挽起,指着远处山岚告诉他如何用笔触表现雾气流动的顾云深。那时的他,嗓音比现在低沉柔和,眼神里有种对艺术的专注,与此刻商界精英的形象判若两人。 顾云深的讲座专业而精炼,台下不时响起掌声。林清许努力听着那些复杂的金融模型,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顾云深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这双手签署过亿万合同,也曾在他画稿构图失衡时,接过炭笔,寥寥几笔就帮他稳住画面。 讲座结束,人群涌动。顾云骁急着去抢食堂新出的限量菠萝饭,拉着林清许的手腕就要走。“清许,快点!我们去吃菠萝饭” “你们先去吧,”林清许晃了晃背包,“我要去校外画材店,晚点直接回宿舍。” 顾云骁立即接话:“哪家店?我陪你去......” “真不用,”林清许笑着摆手,“就买几支笔,去去就回。你们不是约好要一起排位?” 陆衍一把搂住顾云骁的脖子,笑着打圆场:“行了云骁,让清许自己逛吧,上次你说要帮清许试新颜料,结果把他调色盘上精心调配的灰蓝色系全混在一起,最后调出一盘水泥色。" 周屿在一旁淡淡补刀:"那天清许对着调色盘沉默了三分钟。" 顾云骁耳根一红,梗着脖子反驳:"我、我那是想试试能不能调出更高级的莫兰迪色......" “快走吧,”陆衍笑着把他往食堂方向带,转头对林清许说,“需要带饭就在群里说一声。” 顾云骁被拖着往前走,还不忘回头:“记得看群消息啊!” 林清许坐了四十分钟公交才找到那家隐匿在旧街区的画材店。店里果然如许言所说,品类极全,他从堆积如山的画材里仔细挑选,终于找到了心心念念的那款炭笔,还意外发现了几种效果特殊的彩铅。 等他心满意足地抱着一堆“战利品”走到门口,才惊觉外面已是狂风大作,乌云压顶。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瞬间连成一片雨幕。 “哎呀,这雨来得真急!”店主看着门外,“小同学,没带伞吧?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林清许看着怀里刚买的画材,又看看门外瓢泼大雨,陷入了两难。坐公交回去,画材肯定要淋湿,但不赶紧去公交车站,就赶不上最后一班公交车了;打车?这堆画材几乎花光了他这个月省下的零用钱。 他在门口犹豫了片刻,眼看雨势丝毫没有减弱,咬了咬牙,将画材紧紧裹在外套里,埋头冲进了雨幕。 短短一段路跑到公交站台,他浑身已经湿透,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慌忙检查怀里的画材,包装袋边缘有些湿了,但里面的东西应该没事。他松了口气,站在站台的雨檐下,看着眼前白茫茫的雨帘,一种孤零零的感觉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破开雨幕,无声地滑到站台前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顾云深棱角分明的侧脸。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林清许湿透的头发和紧贴身上的外套上,眉头微蹙。 “上车。”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林清许愣住了:“顾先生?你怎么……” “先上车。”顾云深的语气带着命令式的关心。 陈助理已经撑着伞下车,拉开了后座车门:“林同学,快上来吧,别淋感冒了。” 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林清许看着车内温暖的光线,以及顾云深那双不容拒绝的眼睛,最终还是抱着画材钻进了车里。 车内温暖干燥,弥漫着熟悉的、清冽的松柏气息。林清许局促地坐在真皮座椅上,尽量缩着身体,生怕身上的雨水弄湿车内饰。 “擦一下。”一条柔软的灰色毛巾递到他面前。 林清许接过毛巾,小声道谢:“谢谢顾先生……你不是应该在参加学校的宴会吗?”他记得讲座结束后有招待宴请。 顾云深将平板电脑放到一边,语气平淡:“推了。正好来这边见个朋友,谈点事情。”他目光扫过林清许依旧护在怀里的画具袋,“出来买画材?” “嗯!”林清许眼睛微亮,献宝似的想拿出来,又意识到自己手脏,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去,“买到几种很特别的彩铅。” 看着他瞬间亮起来的眼神,顾云深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嗯,那家店的老板是个行家,存货很多。” 林清许用毛巾擦着头发,好奇地问:“顾先生,你对这些画材店也很熟?” 顾云深指尖轻敲膝头,语气平静:"公司在附近有个旧城改造项目,调研时来过。" 林清许这才想起,确实在新闻上看到过顾氏集团中标了城南片区的改造工程。他低头擦拭着画材包装上的水渍,没注意到顾云深目光在他湿润的发梢停留了片刻。 "冷吗?"顾云深忽然问,"你衣服都湿了。张叔把空调调高一点" "不用不用,"林清许连忙抬头,"这样挺好的。" 雨滴敲击车窗的声音渐渐变得规律,车厢里弥漫着温暖的松柏香气。林清许忽然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车子在雨幕中平稳行驶,车内一时安静下来。林清许放松地靠在座椅上,听着雨点敲击车窗的节奏,竟生出几分困意。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在宿舍楼下停稳。 “到了。”顾云深的声音将他唤醒。 林清许坐直身体,把毛巾叠好放在一旁:“谢谢顾大哥,毛巾我洗好了再还你。” “不急。”顾云深说着,从身侧拿出一个牛皮纸包裹的长条状物品递过来,“这个给你。” 林清许疑惑地接过,入手沉甸甸的。拆开牛皮纸,里面是一套保存完好的、德国产的专业级素描铅笔,木质笔杆温润,上面的字号已经有些模糊,显然是有些年头的藏品,但保管得极好。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林清许认出这个早已停产的经典品牌,连忙推拒。 “放在我那里也是落灰,”顾云深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工具只有在会用的人手里才有价值。你画得好,配得上这套笔。” 你画得好,配得上这套笔。 这句话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林清许全身。他想起母亲“不务正业”的斥责,想起自己躲在画室里偷偷作画的日日夜夜。而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并未接触多少次,但却用如此平淡却笃定的语气,肯定了他的热爱与才华。 他鼻子有些发酸,抱着那套沉甸甸的铅笔,郑重地说:“谢谢顾先生,我会好好用的。” “去吧,”顾云深目光温和,“记得煮点姜茶喝。” 林清许抱着画材和那套珍贵的铅笔下了车,站在宿舍楼门口,直到车子消失在雨幕中,才转身跑进楼里。 他刚推开宿舍门,顾云骁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清许你掉湖里了?怎么湿成这样!” 周屿从书里抬起头:“快去换衣服。” 陆衍吸了吸鼻子,疑惑道:“你身上怎么有股松木香?还挺好闻。” 顾云骁闻言也凑过来,像只大型犬似的在林清许颈边嗅了嗅:"还真是!清许你喷香水了?这味道......"他皱眉思索,"怎么有点像我哥信息素的味道?" 林清许莫名有点心虚,心里一跳,抱着怀里的东西就往浴室钻:"外面雨太大了!我先洗个澡!" "哎你跑什么——"顾云骁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外。 林清许心里一跳,抱着怀里的东西就往浴室钻:“外面雨太大了!我先洗个澡!” 关上浴室门,他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他看着怀里那套老旧却珍贵的铅笔,指尖轻轻抚过温润的笔杆。 这份突如其来的馈赠太重了,重得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把这一切归因于顾云深对艺术的珍视,以及对有天赋的后辈的惜才之心。因为他们是“自己人”,因为顾云深是个面冷心热、体贴细致的长兄。 他珍重这份赏识,感激这份关怀,将顾云深视为艺术上的知音和值得信赖的兄长。 至于那份潜藏在关怀之下,更加深沉而隐秘的情感,此刻的林清许还浑然未觉。他只是本能地珍藏着这份越过边界传递过来的温暖,如同珍藏这个雨天里,最意外的礼物。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那个看似平静离开的车厢里,顾云深摩挲着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少年发梢湿润的凉意。他精心编织的网,正以艺术为名,以关怀为线,悄无声息地,将那只懵懂的小兔子,笼入只属于他的领地。 第8章 第 8 章 秋意渐深,镜湖大学校园里的梧桐树叶几乎落尽,只剩下嶙峋的枝干在灰白的天际线上勾勒出疏落的线条。林清许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也感知到了这种季节性的疲惫。 这种不对劲,是悄然蔓延开的。 最初只是容易觉得累。以往能在画室待上整个下午,现在却常常在画到两三个小时后,就感到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倦怠,注意力也难以集中。他归咎于近期课业繁重,加上之前那场大雨带来的感冒的后遗症。 紧接着,是偶尔袭来的低烧。体温并不太高,却足以让他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手心微微发烫,头脑也带着点昏沉。这种不适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往往在他睡一觉后便消失无踪,他便也没太放在心上。 直到那天下午,他从图书馆回来,刚推开307宿舍的门,正戴着耳机在游戏世界里激战的陆衍突然猛地吸了吸鼻子,手上操作不停,头却转向了门口的方向,语气带着明显的疑惑: “清许,你刚去哪儿了?身上……什么味道?” 林清许一愣,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衣袖。除了图书馆陈旧书册的淡淡墨香,以及外面清冷的空气味道,他什么也没闻到。 “图书馆啊。怎么了?”他有些茫然地问,走到自己书桌前放下背包。 陆衍刚好结束了一局游戏,摘下耳机,眉头微蹙,更加仔细地朝林清许的方向嗅了嗅:“不对啊……一股甜甜的香味,有点像……嗯……” 他似乎在努力寻找合适的形容,眼神里带着Alpha特有的、对某种气味的本能审视,“……有点像橘子花?还挺好闻的。清许,你该不会是偷偷交了Omega对象,刚从人家那儿回来吧?” 这话带着室友间常有的调侃,若是平时,大家一笑也就过了。但此刻,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涟漪。 原本瘫在床上刷手机的顾云骁猛地坐了起来,动作大得床架都发出了“嘎吱”一声响。他几乎是跳下床,三两步就跨到林清许面前:“什么味儿?我闻闻。”他动作自然地凑近,像往常一样毫无边界感地贴近林清许颈间,呼吸间的热气喷洒在林清许敏感的皮肤上。 林清许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后退,手腕却被顾云骁一把攥住。 然而,当他嗅到那缕清甜似橘子花的淡香时,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他退开一步,眼神带着审视的意味在神色茫然的林清许身上转了一圈,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不爽: “还真是……一股甜味儿。”他摸了摸下巴,狐疑地盯着林清许,“你最近是有点神出鬼没。老实交代,是不是真背着我们认识什么新朋友了?” 林清许被他问得莫名其妙,随着顾云骁地靠近,他身上无意识散发地Alpha信息素,莫名让林请许觉得头晕目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看着室友们笃定自己身上有香味的样子。 他下意识地又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袖,确实什么都没闻到。想到刚才在图书馆确实有几个Omega坐在附近,他犹豫着补充:"可能是图书馆里不小心沾上了别人的信息素......" 这个猜测让他自己也觉得不太舒服。作为一个Beta,他很少会如此明显地沾染上别人的信息素,除非是近距离接触。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图书馆时始终独自坐在角落,连话都没和别人说过。 "图书馆?"顾云骁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从图书馆走回宿舍这么远,味道还没散?"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信,"那得靠多近才能沾上这么持久的味道?" 顾云骁盯着林清许茫然无措的表情,心里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他太了解那些Omega的手段了——故意释放信息素,装作不经意地靠近,就为了引起注意。林清许这么单纯,肯定是被哪个不知廉耻的Omega盯上了,还被蒙在鼓里。 "要我说,"顾云骁冷哼一声,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意,"肯定是哪个Omega故意往你身上蹭的。这些Omega,为了引起别人注意,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云骁!"周屿不赞同地打断他,"你不能一杆子打死所有人啊。" 林清许怔在原地,顾云骁话语里的偏见让他感到不适,但他也他理解这份偏见的来源。 但理解,不代表认同。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连反驳的立场都没有。作为一个Beta,他确实对信息素一窍不通。 "算了,"顾云骁看着林清许苍白的脸色,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以后离那些Omega远点就是了。" 他说完就转身回到自己桌边,重重地坐下,掏出手机胡乱划着,可心思完全不在屏幕上。一想到有Omega故意接近林清许,还在他身上留下这么明显的气味,他就觉得胸口发闷。 周屿适时地站起身,温和地打圆场:"好了好了,说不定就是图书馆空气不流通,沾上了点味道。清许不是说了吗,他一直一个人坐着,你别占有欲这么强啊。" 他顺势转移话题:"说起来,下周的金融建模小组作业,咱们得抓紧了。我查了资料,这学期王教授的题目比往年都难。" 陆衍立刻哀嚎一声:"别提了!我连上节课讲的那个模型都没完全搞懂。清许、骁哥,到时候可得靠你们带飞了!" 顾云骁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没好气地瞪了陆衍一眼:"现在知道叫骁哥了?刚才不是调侃得挺欢?"话虽这么说,语气却缓和了不少。 "我那不就是开个玩笑嘛。"陆衍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清许,你笔记记得最全,到时候借我看看?" 林清许捧着温暖的杯子,点了点头。氤氲的热气稍稍驱散了他心头的寒意。 "周五晚上咱们对一下进度吧。"周屿一锤定音,"我整理了前几年的真题,应该有点参考价值。" 宿舍里的气氛终于恢复了往常的轻松。陆衍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最近电竞圈的趣闻,周屿偶尔插话点评几句,连顾云骁也忍不住加入讨论,吐槽某个战队的下饭操作。 然而在一片笑闹声中,顾云骁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安静坐在一旁的林清许。 趁着陆衍和周屿争论得正酣,顾云骁挪到林清许身边,压低声音:"喂,刚才我说的你别不当真。" 林清许抬眼看他。 顾云骁皱着眉,语气是难得的认真:"你性子软,又好说话,我是怕你被人骗了还不自知。那些主动凑上来的Omega,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他顿了顿,声音又压低几分:"要是真有人缠着你,你告诉我,我去解决。" 这话说得霸道,却带着笨拙的关切。林清许望着顾云骁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心头那点不快渐渐消散了。他知道,这份偏执的维护背后,是顾云骁用他自己的方式在表达关心。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顾云骁这才像是松了口气,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记住就行!" 夜色渐深,宿舍的灯光次第熄灭。林清许躺在床上,听着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却毫无睡意。 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他悄悄抬起手腕,又一次凑近鼻尖——除了洗衣液残留的淡香,依然什么都没有。 可陆衍闻到了,顾云骁也闻到了。 那缕他永远无法感知的甜香,像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与真实的世界隔开。最近身体的异样在此刻变得格外清晰:莫名的疲惫,偶发的低热,还有这诡异的仅自己闻不到的气味儿…… 他想起顾云骁刚才的话。那些带着偏见的指责让他不适,但话里透出的关切却让他心头微暖。 可这份温暖很快被另一个念头冲淡。如果真如顾云骁所说,他身上沾染了别人的信息素,那会是谁?他仔细回想今天在图书馆的每个细节: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周围都是陌生同学,最近的距离也隔着一个空位。除了图书管理员例行巡架时短暂经过,根本没有人靠近过他。 一个荒谬的猜测在黑暗中浮现,又被他立即否定。不会的,他的第二性征一直没有分化的迹象,最新的检测报告现在还收在家里书桌的抽屉里。 可身体莫名的燥热和室友们笃定的说辞,又让他无法完全说服自己。 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顾云骁那句"离那些Omega远点"还在耳边回响,带着笨拙的关切。这份关心让他心头发暖,却又让真相显得更加残酷——如果,他才是那个需要被远离的"Omega"呢? 这个念头像一簇冰焰,瞬间灼穿了他所有的自我认知。 第9章 第 9 章 那缕林清许自己永远无法捕捉到的清甜气息,如同一个执拗的幽灵,在他周身萦绕不散。 几天过去了,它不仅没有如他希望的那般消失,反而在某些时刻,变得更加清晰可辨——至少,在陆衍和顾云骁的感知里是这样。 更让他心力交瘁的是身体内部的变化。那种莫名的疲惫感如影随形,低烧如同潮汐,间歇性地涌上来,让他脸颊发烫,手脚却一片冰凉。 他对周围环境,尤其是Alpha们无意识散发出的信息素,也变得异常敏感。以前在人群中穿梭自如,现在却常常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他呼吸不畅,只想逃离。 这种变化直接反映在了他的行为上。 “清许,下午系队训练,来看不?给我们当后勤!”顾云骁抱着篮球,汗湿的额发带着蓬勃朝气,像往常一样发出邀请。 林清许正被一阵头晕困扰,他勉强抬起头,避开顾云骁身上那股混合着汗水和阳光气息的、极具存在感的Alpha信息素,轻声拒绝:"不了,我...我有点作业要赶。" 顾云骁抱着篮球往前凑了凑,语气带着期待:"就一会儿?训练完咱们一起去三食堂,今天有你最喜欢吃的酸菜鱼。" 见林清许依然摇头,他还不死心:"那你在旁边画速写也行啊,就当采风?" "真的不了,"林清许勉强笑了笑,"下次吧。" 顾云骁这才抱着篮球后退两步,脸上还挂着笑:"好吧,我的大学霸,那我们先去了。"转身时篮球在指尖转得有些快,走出几步又回头,"给你带份酸菜鱼?"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挥挥手带上门。 “晚上动漫社放映会,听说这次是部经典老番,一起去呗?”过了两天,陆衍兴致勃勃地提议。 林清许想到放映厅那密闭拥挤的空间,和各种信息素可能混杂在一起的空气,胃里就一阵不适。“你们去吧,我晚上要去画室。”他垂下眼,收拾画具,避开室友们投来的目光。 他能感觉到,一道带着审视和越来越明显烦躁的视线,常常落在自己背上——来自顾云骁。 顾云骁确实越来越不爽。林清许的屡次拒绝,在他眼里成了一种刻意的疏远。 而那股始终萦绕在林清许身上,仿佛宣誓主权般的“信息素”甜香,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开始变得沉默,偶尔开口,话语里也带着刺骨的试探和酸意。 有一次,林清许接到许言打来的视频电话,走到阳台去接听。回来后,顾云骁正打游戏,头也不回,语气凉凉地飘过来:“又是你那个‘言哥’?Beta之间……也有这么多聊不完的话?” 林清许脚步一顿,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坐回了书桌前。 那种被无形绳索捆绑、透不过气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像一只被迫缩进壳里的蜗牛,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身正在发生的、不可告人的异变,而顾云骁的每一次试探,都像是在敲打他脆弱的壳,让他惊惶不已。 那根弦,一直在紧绷着,直到周五下午的小组作业讨论。 四个人围坐在宿舍的书桌前,对着电脑上的金融模型数据焦头烂额。室内空气流通不畅,周屿为了提神喷了点薄荷喷雾,陆衍则因为思考无意识地释放出些许带着焦躁意味的信息素。 林清许坐在其中,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各种气味,即使是Beta室友周屿的薄荷喷雾,都仿佛化作了实质的针,细细密密地扎着他的感官。 心脏毫无预兆地加速跳动,一阵强烈的心悸袭来,让他瞬间眼前发黑,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这个变量的敏感性分析……”他试图发言,声音却虚弱得几乎听不见,握着笔的手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清许,你没事吧?”坐在他对面的周屿最先发现不对劲,关切地问。 顾云骁闻声抬起头,看到林清许毫无血色的脸,心头一紧,立刻站起身绕过桌子想扶住他:“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然而,当他靠近林清许,伸手触碰到对方手臂的瞬间,那股熟悉的、清甜的橘子花香气,混合着林清许此刻虚弱的气息,更加清晰地钻入他的鼻尖。 看着林清许下意识地缩回手,回避他的触碰,一副虚弱不堪又仿佛藏着秘密的样子,一个极端荒谬却又在当下情境中显得“合理”的猜测,如同毒蛇般猛地窜入顾云骁的脑海—— 他这么虚弱……身上这味道持续了好几天都散不掉……难道……难道他真的和哪个Alpha或者Omega……发生了关系?甚至被暂时标记了?所以身体才会出现这种类似“不适”的反应?所以信息素才残留得如此顽固,让他整个人都仿佛被打上了别人的烙印? 这个想法像一把野火,瞬间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 小组讨论在一种略显凝滞的气氛中勉强结束。陆衍和周屿结伴去食堂买饭,宿舍里只剩下刚刚经历不适、正准备爬上床休息的林清许,和站在房间中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的顾云骁。 门关上的声音刚落,顾云骁就一步跨到林清许面前,堵住了他的去路。 宿舍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顾云骁胸膛微微起伏,他压抑着翻腾的怒火,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Alpha特有的压迫感:“林清许!” 他连名带姓地叫他,“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你身上这味道几天都散不去!现在连路都走不稳了?”他的目光像鹰隼般锐利,死死钉在林清许脸上,然后不受控制地扫向他后颈光滑的皮肤,试图在那里找到某种并不存在的证据,“你是不是……是不是让哪个Alpha或者Omega标记你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林清许耳边炸开。 他瞬间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连日来的身体不适、内心的恐惧和不安、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在这一刻,被顾云骁这句荒谬至极、侮辱性极强的指控,彻底点燃、粉碎。 他抬起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苍白得像一张纸。但那双总是温和含笑的眼眸里,此刻却燃起了被严重误解和伤害的熊熊怒火,以及深可见骨的受伤。 “顾云骁!”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身体的不适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一种破碎的尖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顾云骁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抗拒和指责刺痛,Alpha的掌控欲、因过度担忧而扭曲的嫉妒,以及害怕失去重要之物的恐惧,混合成一种毁灭性的冲动,让他口不择言: “我胡说?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身上总有别人的味道!为什么突然躲着大家!你是不是心虚了?!”他逼近一步,几乎是在低吼,“那个人到底是谁?!是Alpha还是我最厌恶的Omega?” “没有!没有什么Alpha,也没有什么Omega!”林清许的声音发颤,身体摇摇欲坠,剧烈的情绪波动和生理上的不适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开始模糊。巨大的委屈像潮水般将他淹没,心寒的感觉比身体的低烧更冷。 顾云骁的质问像一盆冰水浇头而下,林清许踉跄后退半步,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你就这么想我?"他声音很轻,每个字却像碎玻璃扎在心上,"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随便的人?"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绝望和心碎。 他再也无法忍受,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挡在面前的顾云骁,踉跄着冲出了宿舍门,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顾云骁被他推得向后踉跄了一步,怔怔地看着那扇因为用力过猛而还在晃动的宿舍门,林清许那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随便的人?”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反复在他脑海里回响,带来一阵阵迟来的、尖锐的悔意。 宿舍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那缕……似乎更加清晰了的、带着绝望气息的橘子花香。 那根紧绷了许久的弦,终于,彻底崩断。 冲突彻底公开化,两人之间仿佛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第10章 第 10 章 宿舍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也仿佛将林清许与那个他熟悉的世界彻底隔绝。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跑出宿舍楼,直到冰冷的晚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才勉强停下脚步,扶着路边一棵光秃的梧桐树,剧烈地喘息。 顾云骁那些伤人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标记”、“Alpha”、“Omega”、“不知检点”……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体无完肤。但比这些话语更让他恐惧的,是那个被尖锐话语剥开、**裸摆在面前的、关于他自身异变的真相。 委屈和愤怒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冰冷的、巨大的恐慌。他不能再逃避了。那个盘旋在心头多日的模糊阴影,必须被驱散,或者……被证实。 第二天,林清许以家中有急事为由,向辅导员请了假。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坐上通往城郊的公交车。他选择了一家距离镜湖大学足有一个多小时车程的私立医院,这里环境清幽,病人不多,最重要的是,几乎不可能遇到熟人。 挂号,候诊。 坐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候诊区里,林清许只觉得手脚冰凉。周围偶尔有被伴侣或家人陪伴而来的Omega,他们低声交谈,或是被轻声安抚,愈发衬得他形单影只。 他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将头埋得很低,仿佛这样就能隐藏起内心的惊涛骇浪。 “林清许。”护士叫到了他的名字。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诊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看起来冷静而专业,示意他坐下。 “哪里不舒服?”医生一边在电脑上调取他的基本信息,一边例行询问。 林清许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尽可能客观地描述:“最近……很容易疲劳,会莫名其妙低烧。而且……我的室友,Alpha室友,说在我身上闻到了……类似信息素的味道。但是我自己闻不到。” 他说完,紧张地看着医生。 医生抬起眼,仔细打量了他一下,没有立刻下结论:“先去抽血,做一套完整的第二性征分化相关指标检测。” 等待结果的时间漫长而煎熬。林清许坐在走廊冰冷的金属长椅上,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他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也许是误诊,也许只是内分泌失调,也许……他不敢再想下去。 终于,护士将他再次叫进诊室。医生手里拿着刚出来的化验单,目光在上面仔细审阅着,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意外。 "林先生,"医生抬起头,语气带着一丝专业的疑惑,"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各项指标明确显示,你的身体已经正式进入第二性征分化阶段。" 他顿了顿,看向林清许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不过有个情况比较特殊——你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吧?这个年龄才开始分化,在临床上确实不太常见。" 医生将化验单转向他,指尖点着几个关键数据:"虽然晚了些,但分化过程本身是正常的。初步判定,你的分化方向是——Omega。" …… Omega。 这个词如同九天惊雷,在他耳边轰然炸响。世界仿佛在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色彩和声音都急速褪去、消失。他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医生一张一合的嘴,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巨大的、冰冷的恐惧感,如同深海的海啸,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他吞没,溺毙。他一直以来的担忧,他最深的恐惧,在此刻,被一张轻飘飘的化验单,无情地证实了。 他不是Beta。 他即将成为一个Omega。 一个在顾云骁口中“没一个好东西”、“心思多得要命”的Omega。他想起母亲每次提起那些嫁入豪门的Omega时艳羡的语气:"看看张家那个Omega儿子,光是订婚就给家里带来了多少资源。"还有她无数次对自己未分化的惋惜:"你要是分化成Omega该多好,以咱们家的背景,什么样的Alpha找不到?" 现在,他真的成了母亲梦寐以求的"资源"——一个可以用来联姻、为家族谋取利益的Omega,一个需要被精心"包装"以待价而沽、可能会被标记、注定要迎来发情期的Omega。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反胃,仿佛自己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人,而是一件即将被摆上货架的商品。 世界,真的倾覆了。 “……林先生?林先生?”医生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将他从失神中拉回。"虽然分化得晚了些,但从指标来看,整个过程是很健康的。这对你和你的家人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 医生说着露出职业性的微笑:"通常我们建议第一时间告知父母。第二性征分化是人生大事,有家人的支持会..." "不要!"林清许猛地抬头,声音尖锐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医生愣住了。 意识到失态,林清许攥紧衣角,声音低了下去:"我是说...暂时不要。能不能...先别通知任何人?" 他眼前闪过母亲得知哥哥分化成Alpha时欣喜若狂的表情,想起这些年来她时不时流露出的对Beta的轻视:"Beta就是比不上Alpha有出息,连Omega都不如,至少Omega还能..." 如果让她知道,她一直认为"不如Omega"的小儿子,现在真的成了Omega... 林清许打了个寒颤。 医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苍白的脸,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轻轻叹了口气:"好吧,尊重你的意愿。不过," 他神色严肃起来:“分化期通常持续数周到数月不等,期间你的情绪和信息素水平都会非常不稳定。体内激素剧烈变化,也会导致你之前出现的疲惫、低热等症状。” 他熟练地开好处方,递过来,“这是信息素阻隔剂和抑制剂。进入分化期信息素的味道会越来越浓烈,信息素阻隔剂可以帮你掩盖信息素的味道;抑制剂,如果感觉信息素有失控迹象,或者身体出现明显燥热、意识模糊等发情前兆时,立即注射。可以暂时帮你平稳度过。” 医生看着林清许苍白的脸色和紧握的拳头,语气缓和了些,但出于职业责任还是多说了几句: "我理解你可能需要一些心理准备。但作为医生,我必须提醒你,分化期存在一定风险。" 他斟酌着用词,"信息素波动剧烈时,可能会引发不可控的生理反应,甚至吸引附近的Alpha。如果有家人或者伴侣在身边,至少能确保你的安全。" 家人?伴侣? 林清许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母亲冰冷的指责言犹在耳,顾云骁充满偏见和侮辱的质问更是历历在目。他还能相信谁?他还能依靠谁? 他颤抖着手,接过了那张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处方单,还有医生递过来的抑制剂使用说明。那支小巧的、装着透明液体的抑制剂,此刻在他手中,仿佛不是救命的良药,而是一颗已经启动了倒计时的定时炸弹。 他知道,一场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无法与任何人言说的风暴,已经正式来临。 从那天起,307宿舍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低气压。 林清许变得更加沉默,除了必要的上课和小组讨论,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耗在画室或者图书馆,直到熄灯前才回到宿舍,洗漱,上床,用被子将自己裹紧,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包括顾云骁那总是欲言又止、充满复杂情绪的视线。 而顾云骁,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懊悔和焦躁之中。那天林清许冲出门时那双盛满受伤和绝望的眼睛,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海里,反复灼烧着他的良心。他知道自己话说重了,那些未经证实的猜测和带着偏见的指责,像刀子一样捅向了他最不想伤害的人。 他几次想开口,看到林清许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Alpha可笑的自尊心和拉不下面子的别扭,让他像只困兽,在宿舍里坐立难安。 他对陆衍和周屿的打趣也变得心不在焉,时常对着手机发呆,或者没头没脑地突然问一句:“你们说……清许是不是还在生气?” 陆衍和周屿对这两人突如其来的冷战感到莫名其妙,追问原因,两人却都三缄其口,一个比一个沉默。他们只能尽力调和,但收效甚微。 这种僵持的状态持续了将近一周。顾云骁眼看着林清许越来越消瘦,脸色也越来越差,那股清甜的橘子花香似乎淡了些,但林清许周身笼罩的那种易碎感和疏离感,却让他心疼又自责。 终于,在一个周五的晚上,陆衍和周屿相约去看电影,宿舍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顾云骁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走到林清许的书桌前。林清许正戴着耳机看书,感受到阴影笼罩,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却没有抬头。 “清许,”顾云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紧张,“我们……谈谈?” 林清许缓缓摘下耳机,抬起头,目光平静,甚至有些空洞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眼神让顾云骁心里一刺,他更加懊悔,语速不由得加快:“那天……对不起!是我混蛋!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我不该怀疑你!我就是……我就是脑子一热,口不择言……” 他有些语无伦次,俊朗的脸上写满了懊恼和真诚的歉意,“你打我骂我都行,别不理我。我……我后悔死了。” 他说完,紧张地看着林清许,像是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林清许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有委屈,有心酸,也有一种深沉的悲哀。顾云骁道歉了,为了他那些伤人的话语。 可是,他永远无法为那个最核心的“偏见”道歉,因为那是他受到伤害后形成的根深蒂固的认知。而自己,恰恰成为了他最厌恶、最警惕的那类人。 他看着顾云骁眼中毫不作伪的后悔和急切,那颗因为被误解而冰冷僵硬的心,终究还是软了一块。 他仍然喜欢着这个像太阳一样耀眼的少年,这份暗恋并未因争吵而消失,反而在知道自己分化成Omega后,变得更加绝望和卑微。 他不能失去顾云骁这个朋友,至少现在不能。他需要这份表面的平静,来掩盖底下汹涌的暗流。 他垂下眼睫,轻轻地说:“……算了,都过去了。” 简单的几个字,让顾云骁如蒙大赦,他脸上瞬间绽放出光彩,一把抓住林清许的手腕,语气雀跃:“你真的不生气了?清许,你真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他的手心很烫,带着Alpha特有的温度和力量感。林清许手腕的皮肤像是被灼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却又坚定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嗯。” 关系似乎恢复了“正常”。顾云骁又变回了那个勾肩搭背、吵吵嚷嚷的阳光大男孩,仿佛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但只有林清许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他开始更加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抑制剂被他藏在背包最隐秘的夹层里,随身携带,从不离身。 他密切关注着身体的任何一丝变化,一旦感觉信息素有不稳的迹象,就立刻找借口去无人的角落或者卫生间检查。 他不再与顾云骁有过多的肢体接触,尽量避免长时间待在Alpha信息素浓郁的环境中。 他仍然喜欢顾云骁,那份深藏心底的暗恋,因为自身身份的巨变和对方根深蒂固的偏见,而蒙上了一层更加沉重、更加无望的阴影。 他像一个怀揣着巨大秘密的窃贼,在阳光下努力扮演着“Beta林清许”的角色,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他知道,口袋里的抑制剂是他暂时的护身符,而那个注定会到来的、真正的风暴——他的第一次发情期,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头顶,不知何时会骤然落下。他只能独自守着这个惊天秘密,在恐惧与伪装中,煎熬地等待着。 第11章 第 11 章 确诊分化的结果,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林清许心头,也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轨迹。 做了近二十一年Beta、一直以为自己会以这个平凡却安全的身份度过一生的林清许,正被强行拖入一个完全陌生且令他惶恐不安的境地。 他对Omega的认知贫瘠得可怜。在现行的教育体系里,Beta们只需要了解最基本的生理常识,那些关于信息素、发情期、标记绑定等复杂而私密的AO专属知识,从来就不是他们需要涉足的领域。 如今,骤然被抛入这个领域,林清许感觉自己像个在黑暗中赤脚行走的人,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荆棘上,不知道下一脚会踏空还是被刺伤。 他开始随身携带那支救命的抑制剂,它被小心地存放在背包最内侧的暗袋里,紧贴着他的课本和画具。那小小的、冰冷的物体,成了他所有安全感的来源,也像一枚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让他时刻处于一种神经质的警觉状态。 他变成了惊弓之鸟,刻意避开一切人群密集的场所,尤其是Alpha信息素容易汇聚的地方——篮球场、健身房、拥挤的食堂,甚至是某些Alpha学生喜欢聚集讨论的走廊角落。 他重新规划了在校园里的行动路线,尽量选择人迹罕至的小道。上课时,他总是最早到教室,挑选靠近后门、通风最好的角落位置,以便在感觉不对时能第一时间逃离。 他与顾云骁虽然表面上恢复了往来,但他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地与他勾肩搭背,甚至在他靠近时,都会不自觉地肌肉紧绷,屏住呼吸,生怕对方那敏锐的Alpha嗅觉会捕捉到任何一丝不该存在的端倪。 这种持续不断的精神紧绷和生理上的悄然变化,消耗着他大量的精力。他眼底的乌青越来越重,本就清瘦的身形更显单薄,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危机的预演,发生在一节阶梯教室的金融学大课上。 年迈的教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晦涩难懂的模型公式写满了整块黑板。能容纳上百人的教室座无虚席,空气因为人多而显得有些污浊。 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书本的油墨味、女生们淡淡的香水味、以及……无形中弥漫的、属于众多Alpha的、强弱不一的信息素。 林清许坐在靠后的位置,起初只是觉得有些闷热,他悄悄松了松衣领。但很快,不适感升级了。一阵强烈的心悸毫无预兆地袭来,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腔,耳边嗡嗡作响,视野也开始轻微地晃动、模糊。 紧接着,他感到后颈那片柔软的皮肤开始隐隐发烫,一种陌生的、酥麻的痒意从腺体深处钻出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那里苏醒、躁动。 更让他惊恐的是,他似乎能“感觉”到周围那些Alpha信息素的存在了。它们不再是无形无味的东西,而是变成了某种具有“质感”的压迫感,有的带着侵略性的灼热,有的透着冷冽的锋芒,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让他呼吸困难,头晕目眩。 他隐约意识到,自己身上那清甜的橘子花信息素,似乎正不受控制地、一丝丝地逸散出来,试图与周围的环境产生某种危险的共鸣。 不行!不能在这里! 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合上书,也顾不上周围同学投来的诧异目光,低着头,用手臂勉强支撑着发软的身体,只想尽快从后门溜出去,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检查抑制剂,或者……或者干脆给自己扎上一针。 他脚步虚浮,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摸到了后门。然而,就在他拉开门,踉跄着想要冲出去的瞬间,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个坚硬的、带着熟悉气息的胸膛。 “唔……”对方被他撞得闷哼一声,随即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肩膀。 “清许?你怎么了?” 是顾云骁的声音!他今天上午请假回家处理事情,这是刚回来销假,正好赶上下半节课。 林清许惊恐地抬起头,对上顾云骁写满担忧的脸。如此近的距离,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瞳孔中自己狼狈不堪的倒影——脸色惨白,额角沁出冷汗,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和无助。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生病了?”顾云骁的眉头紧紧皱起,语气急切,扶着他肩膀的手下意识地收紧,那清新淡雅,阳光下带着温暖的和干净皂角气息的Alpha信息素,原本是林清许暗自贪恋的,此刻却像是最烈的催化剂,让他后颈的腺体猛地一跳,那股想要释放信息素的冲动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我……我没事……”林清许试图挣脱,声音虚弱得如同呓语。 “什么没事!你站都站不稳了!”顾云骁语气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走,我送你去医务室!”他说着,就要半强制性地揽着他往外走。 去医务室?不行!绝对不行! 一旦去医务室,他所有的秘密都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医生会记录在案,顾云骁会知道,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林清许,是个Omega!是个顾云骁最厌恶、最不齿的Omega! 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甚至压过了身体的不适。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涌上来的力气,让林清许猛地一把推开了顾云骁,因为用力过猛,他自己也向后踉跄了几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别碰我!”他几乎是尖叫道,声音里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绝望和防御。 顾云骁被他这过激的反应彻底搞懵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写满了错愕和受伤。他不过是关心他,想带他去看病,为什么反应会这么大?为什么……要推开他? 看着他怔忪的表情,林清许心中闪过一丝刺痛,但他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办法解释。 他深深地看了顾云骁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顾云骁心头一颤,然后,他转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沿着空旷的走廊仓皇逃离,很快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顾云骁站在原地,看着林清许消失的方向,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被推开的恼怒和不解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担忧。 林清许刚才的状态太不对劲了,那绝不是简单的身体不舒服!他那苍白的脸色,惊惶的眼神,以及……以及刚才靠近时,似乎比平时更清晰了一点的、若有似无的甜香…… 他不敢再细想下去,立马追了过去,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林清许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听筒里传来林清许急促的喘息声,背景是呼啸的风声,他似乎在奔跑。 “清许!你到底在哪里?你怎么样?”顾云骁焦急地问。 “……我没事。”林清许的声音带着强装镇定的颤抖,气息不稳,“家里……家里突然有急事,我必须立刻回去一趟。刚才……对不起,推了你。” 这个借口漏洞百出,顾云骁根本不信。“什么急事?你现在在哪?我送你!” “不用!真的不用!”林清许的语气带着近乎哀求的抗拒,“我已经在路上了。你别担心,我……我处理完就回来。”说完,不等顾云骁再开口,他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顾云骁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困惑、不甘、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越来越强烈的担忧,在他心中交织、发酵。他敏锐地感觉到,林清许一定有什么事在瞒着他,而且是很严重的事。 而电话那头,林清许一路狂奔,直到冲进一栋偏僻教学楼跑进了一间空的教室。他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胸膛剧烈起伏。 颤抖着从背包最里层翻出抑制剂,他笨拙地撕开包装,对着手臂扎下——这是医生教过最简单安全的注射部位。 冰凉的液体推入血管的瞬间,那股躁动不安的力量终于开始缓缓平息。后颈腺体的灼热感逐渐褪去,过度敏感的知觉也恢复正常。 他疲惫地靠在门板上,望着空荡荡的教室。远处传来学生们的欢笑声,而他却在这里独自注射抑制剂,像个见不得光的病人。 指尖抚过手臂上微小的针孔,林清许闭上眼。这一次他勉强控制住了,可下一次呢?下下次呢?那根名为"正常"的弦已经绷紧到极限,裂纹清晰可见。 一次彻底的、无法掩饰的失控,仿佛已经迫在眉睫,无可避免。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一场原本旨在放松的周末聚会,即将为他搭建起最终引爆这一切的舞台。 第12章 第 12 章 注射了抑制剂后,林清许在空教室里独自待了很久,直到身体的最后一丝异样彻底平复,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返回宿舍。 他以家中有急事为由,向辅导员补请了几天假。这个借口并非全然虚构,他确实需要一段时间远离人群,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里,适应这具正在剧变的身体,并消化那个足以颠覆他人生的秘密。 回家的几天,得益于强效抑制剂的后续影响以及他刻意使用的一些非处方信息素阻隔剂,再加上家人——主要是母亲周婉华——对他一贯的、近乎漠然的忽视,他的Omega身份竟真的被完美隐藏了起来。 母亲的目光依旧更多地停留在哥哥林清源新获得的奖项上,对于小儿子略显苍白的脸色和异常的“安静”,只当是学业繁重,并未过多追问。这种忽视,在此刻,反而成了一种另类的“庇护”。 然而,网络世界却并不平静。宿舍群里消息不断,陆衍和周屿都在关心他家里出了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而顾云骁的对话框,更是被一连串的信息塞满。 起初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清许,你到家了吗?家里没事吧?】 【你是不是……是不是其实根本没原谅我,所以才不让我送你去医务室的?】 那会儿林清许正被分化期反复的低烧和疲惫折磨得昏昏沉沉,手机静音放在枕边,根本没有精力去看。等他稍微缓过劲来,拿起手机时,已经被顾云骁后续的信息淹没了。 见他迟迟没有回复,顾云骁的信息开始带上可怜兮兮的意味: 【我错了,清许,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你别不理我。】 【你不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连游戏都提不起劲。】 【(发来一张耷拉着脑袋的大型犬表情包)】 看着屏幕上那些与他平日里阳光张扬形象截然不符的文字和表情包,林清许想象着顾云骁此刻可能正对着手机屏幕愁眉苦脸的样子,连日来积压的委屈、恐惧和沉重,竟奇异地被冲淡了一些,一丝无奈的、带着点苦涩的笑意终于爬上了他的嘴角。 他斟酌着用词,回复道:【没有生气,真的是家里有点事。那天……是我自己身体不太舒服,情绪不好,不怪你。】 这条信息刚发出去,顾云骁的电话几乎立刻就打了过来,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如释重负和雀跃:"你真的没生气?太好了!清许,你什么时候回来?下周我生日,家里非要大办,我爸妈的朋友和一些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肯定都会来。我已经能够想到宴会场上有多无聊了,到时候肯定一堆应酬,烦死了。" 他语气突然一转,带着期待:"不过我们自己的环节都安排在偏厅,就咱们宿舍几个,还有我几个发小。你可一定要来,不然我可怎么办啊!" 生日聚会?在林清许此刻的认知里,这种场合几乎等同于“Alpha信息素聚集地”和“潜在危险区”。去,风险极大;不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更会让刚刚缓和的关系再次陷入僵局。 他下意识地想拒绝:“那个时候,我……我家里的事可能还没处理完,而且……”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顾云骁的声音明显低落下去:"这样啊...没关系,我理解的。" 他努力想让语气轻松些,却掩不住其中的失望:"就是...本来想着你能来就好了。不过家里的事要紧,你...好好处理。" 听到他强装开朗的声音,林清许眼前仿佛浮现出顾云骁耷拉着脑袋的模样。想到他要在那样喧闹的宴会上独自应付,想到他躲在偏厅期待落空的样子... 他摩挲着口袋里冰冷的抑制剂,最终,对顾云骁那份无法轻易割舍的暗恋,以及一丝“或许小心一点就能蒙混过关”的侥幸心理,占据了上风。他决定赴约。 "我会去的。"这句话脱口而出。 "真的?"顾云骁的声音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被点燃的烟火,"清许你最好了!那说定了,下周六晚上,我在家里等你!" 听着电话那头雀跃的声音,林清许轻轻叹了口气,握紧了口袋里的抑制剂。明知道前路危险,他却终究见不得这人失望的模样。 周六晚上,林清许做足了准备。他提前注射了足量的抑制剂,在颈后贴了信息素阻隔贴,还穿了一件高领的薄毛衣,尽可能地将自己包裹起来。 他抵达顾家那座位于云顶别墅区的宅邸时,聚会已经开始了。客厅里灯光调得有些暗,音乐声夹杂着笑闹声,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酒水和……各种或强或弱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 顾云骁一看到他,立刻像只看到主人的大型犬般扑了过来,脸上是灿烂无比的笑容,毫不客气地揽住他的肩膀:“清许!你可算来了!”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以及那股林清许既贪恋又恐惧的阳光般的信息素。 林清许身体微微一僵,不动声色地挣脱开他的手臂,将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生日快乐,云骁。” “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顾云骁嘴上这么说,却高兴地接了过去,拉着他就要往人群里带,“走走走,给你介绍几个我的朋友。” 林清许连忙摆手:“不用了,我……我有点渴,先去拿点喝的。”他需要一点空间来适应这里混杂的信息素环境。 他快步走向饮料区,刻意避开了那些颜色鲜艳的鸡尾酒和啤酒,选择了一杯看起来最无害的澄澈苏打水。刚抿了两口,一个陌生男子就端着酒杯走过来,眼神直白地打量着他:"一个人?交个朋友?" 林清许不太习惯这种搭讪,礼貌地摇头:"不好意思,我在等人。"说着便将杯子放在桌上,转身想离开。 就在他婉拒搭讪的片刻,一个隐在阴影中的人影悄然靠近餐桌。那人盯着林清许温润清秀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嫉恨。趁着无人留意,一小管无色无味的液体迅速滴入那杯被放下的苏打水中。 摆脱搭讪后,林清许重新端起杯子,找了个靠近落地窗的相对安静角落坐下。他继续小口啜饮着冰凉的液体,试图压下身体的细微躁动。 然而随着饮料下肚,一股异常的热流猛地从小腹窜起,迅速席卷全身!后颈腺体传来尖锐的灼痛和鼓胀感,比他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那被他用抑制剂和阻隔贴强行压制的橘子花信息素,此刻如同被投入了巨石的平静湖面,以前所未有的凶猛态势,疯狂地冲击着束缚,想要破体而出! 糟糕!是抑制剂失效了吗?还是他身体的变化已经超出了抑制剂的掌控范围? 剧烈的反应来得太快太猛,和他之前经历的每一次不适都不同。汹涌的热浪在血管里横冲直撞,后颈的腺体突突直跳,像是要挣脱皮肤的束缚。他明明才注射过抑制剂,为什么完全不起作用? 他无助地看向手中那杯苏打水,难道是喝了冰饮刺激到了?可以前从不会这样...... 混乱的思绪在灼热的体温中纠缠。林清许以为是自己这具不争气的Omega身体出了问题。分化期的不可控,加上对自身生理的无知,让他陷入了更深的恐慌。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正在迅速升温,脸颊绯红,呼吸变得急促而灼热,视线也开始模糊。周围那些原本只是让他感到不适的Alpha信息素,此刻仿佛化作了实质的诱惑与威胁,疯狂地刺激着他濒临失控的神经。 "清许?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不舒服吗?"顾云骁注意到他的异常,关切地走过来。 林清许强撑着站起身,眼前阵阵发黑。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没事......可能就是有点闷。" 声音虚浮得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他感到后颈的腺体在不断发烫,清甜的橘子花香正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我去下洗手间。"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脚步虚浮地往前迈步。 就在这时,顾母的声音从宴会厅方向传来:"云骁,过来一下,李伯伯想见见你。" 顾云骁担忧地看着林清许摇晃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眼母亲的方向,只得匆匆说道:"清许,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先去上次你住的那间客房休息一下,我等下来找你!" 林清许含糊地应了一声,几乎是扶着墙跌跌撞撞地冲进一楼的洗手间。"砰"地一声关上门,他整个人沿着门板滑坐在地,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不行,要冷静!抑制剂!他手忙脚乱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支视若性命的抑制剂,因为颤抖,好几次才成功将针头对准手臂血管,猛地推了进去。 冰凉的液体注入体内,他闭上眼睛,祈祷着这最后的救命稻草能够起效。 一分钟,两分钟......身体内的火山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他慌乱地摸出随身携带的信息素阻隔剂,对着空气胡乱喷洒。 柑橘调的清新剂味道暂时掩盖了片刻,但很快,那股清甜的橘子花香就以更汹涌的态势突破重围,丝丝缕缕地从阻隔贴的边缘逸散出来,越来越浓郁,几乎要凝成实质,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抑制剂......失效了!连阻隔剂都快要失去作用!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灭顶而来。他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意识在灼热中逐渐模糊。而就在这时,他模糊地听到门外传来了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停在了洗手间门口。 是谁? 这个念头刚升起,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响起——门锁,从外面被打开了。 第13章 第 13 章 门被轻轻推开的一刹那,浓郁到化不开的、属于Omega的甜美信息素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猛地扑面而来。 顾云深站在门口,身形挺拔依旧,只是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深邃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了一丝难以捕捉的讶异。 他反手迅速而轻巧地关上门,将内外两个世界重新隔绝。狭小的洗手间内,灯光惨白,映照着蜷缩在冰冷地砖上的林清许。 少年脸色潮红,额发被冷汗浸湿,紧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平日里清亮的眸子此刻氤氲着水汽,充满了惊惶、无助,还有被撞破秘密的巨大恐惧。 他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徒劳地试图将自己藏起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清甜的橘子花香正不受控制地从他周身散发出来,浓郁得令人心惊。 顾云深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林清许手臂上那个新鲜的、微小的针孔,以及滚落在一旁、已经空了的抑制剂注射器。 打了抑制剂却依旧如此失控?这不合常理。他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疑虑,但此刻显然不是深究的时候。 他没有流露出任何厌恶、震惊或者不必要的怜悯,只是快步上前,蹲下身,与林清许平视。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让人安心的力量:“林清许,能听见我说话吗?” 林清许的意识在情潮的冲击下已经有些模糊,但他认出了这个声音,是顾云深!不是顾云骁!这个认知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瞬,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羞耻和恐惧。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顾先生……我……抑制剂……没用……” “我知道。”顾云深的声音依旧冷静,他捡起那只空了的抑制剂,看了一眼,随手放进西装口袋,“你现在信息素失控得很厉害,普通的抑制剂可能压不住。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引来别人。” 这句话像最后一道惊雷,彻底劈碎了林清许仅存的希望。他猛地抬起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引来别人?被所有人看到他这副模样?被顾云骁看到? 恐慌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手指死死攥住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双盈满水汽的眼睛里写满了绝望的哀求,仿佛在说"不要让别人知道"。 "不......不能......"他终于挤出破碎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抖,"求求您......帮帮我" 顾云深顿了顿,目光沉静地看着林清许盈满水汽、写满哀求的眼睛,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临时标记。这是目前最快、最有效能让你平静下来的方法。你……愿意吗?” 他停顿片刻,像是在给林清许消化这句话的时间。空气中弥漫的橘子花香越来越浓,但顾云深的声音依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当然,这需要你同意。"他微微垂下眼帘,避开林清许湿润的目光,"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想其他办法。" 这番话他说得格外慎重。即便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他依然把选择权完全交到林清许手中。 临时标记?林清许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Alpha的牙齿刺破Omega后颈的腺体,注入信息素,形成一个暂时的、带有安抚和占有意味的联结。 这对于一个处于分化期、对自身身份都尚未完全接受的Omega来说,无疑是极其亲密且带着冲击性的。 可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等待被外面宴会厅里可能被引来的任何一个Alpha发现?还是让顾云骁看到他此刻这副不堪的模样? 巨大的绝望和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看着顾云深深邃而平静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令他害怕的**或审视,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和……一种可以托付的可靠。他闭上眼,泪水终于滑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得到许可,顾云深不再犹豫。他动作利落却并不粗鲁,小心地扶住林清许虚软的身体,让他背对自己,微微拨开他汗湿的后颈发丝,露出了那片已经红肿不堪、剧烈搏动着的腺体。 “可能会有点疼,忍一下。”他低声说,然后俯下身。 尖锐的刺痛感从后颈传来,林清许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但紧接着,一股清冽的、如同雪后松柏般冷峻而强大的信息素,温和却不容抗拒地注入他的腺体。 这股陌生的Alpha信息素并没有带来侵略感,反而像一场及时雨,迅速抚平了他体内疯狂躁动的火焰,中和着那失控的橘子花甜香。 凶猛的情潮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身体的灼热感逐渐被一种奇异的安宁所取代。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极度的疲惫感席卷而上,林清许的意识开始模糊,最终陷入沉睡。 顾云深完成标记,看着怀中少年呼吸逐渐平稳,潮红的脸色也慢慢恢复正常,这才轻轻松了口气。他打横将林清许抱起,少年的身体很轻,在他怀中显得格外脆弱。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洗手间的门,确认走廊空无一人后,凭借着对宅邸结构的熟悉,避开所有可能有人经过的路线,沉稳而迅速地将林清许抱回了二楼那间他曾经住过的客房。 将林清许轻轻放在柔软的大床上,盖好被子。顾云深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少年睡颜安宁,长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与平日里那个安静内敛的模样截然不同,透露出一种不设防的脆弱。 空气中,浓郁的橘子花香已经淡去,与他的松柏气息微妙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和谐的氛围。 他在床边守了许久,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林清许轻抿的唇瓣上。也许是此刻太过安静,也许是眼前人毫无防备的睡颜让他卸下了心防,顾云深不自觉地微微俯身。 一个轻如落羽的吻,小心翼翼地印在林清许的额间。 一触即分。 他直起身,像是被自己的举动惊到,喉结轻轻滚动。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催促他回宴会的电话。 他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往常的冷静。起身,刻意在房间内释放出些许安抚性的松柏信息素,形成一个保护性的气场,让林清许能睡得更加安稳。然后,他才悄然离开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当他重新回到觥筹交错的宴会厅时,已经恢复了那个从容不迫、掌控全局的顾家长子形象。只是,细心的人或许能发现,他眼底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顾云骁在宴会厅里找了一圈,连偏厅和露台都寻过了,却始终不见那道清瘦的身影。他焦急地抓住正在与宾客交谈的顾云深:"哥!你看到清许了吗?我到处都找不到他!" 顾云深面色平静,语气如常:"他有些不舒服,我让他先去客房休息了。" "不舒服?严重吗?我去看看他!"顾云骁说着就要往楼上冲。 "云骁。"顾云深伸手拦住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他刚睡下,需要安静。宴会还没结束,你是今天的主角,不要失礼。" 顾云骁脚步一顿,看着兄长平静无波却深邃难测的眼神,虽然满心担忧,却也不敢违逆,只得悻悻地停下脚步,目光却忍不住担忧地瞟向二楼客房的方向。 顾云深从容地融入人群,与宾客举杯寒暄。香槟杯折射着璀璨灯光,却照不透他眼底深沉的思绪。 林清许能给自己注射抑制剂,说明他清楚自己的Omega身份。但顾云深仔细回想之前的每一次相处——之前在家里得短暂相处,后山写生时的交流,少年专注调色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干净,身上没有任何信息素的痕迹——不然以他对信息素得敏锐程度肯定会发现,但自己却从未发现。这个认知让他微微蹙眉。 顾云深的目光掠过喧闹的宴会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 他了解林清许的性格——谨慎,内敛,甚至有些过分安静。这样的一个人,肯定不会在明知自己从处在特殊时期,还依旧执着的出现在人声鼎沸的宴会现场,这其中必然有蹊跷。 除非......少年根本不知道危险正在逼近。 想到林清许暗恋云骁却始终克制守礼的种种,顾云深眼神微沉。这样小心翼翼珍藏着感情的人,怎么可能冒着风险让自己在喜欢之人面前陷入如此狼狈的境地? 究竟是抑制剂失效,还是其他的,突如其来的信息素爆发......太过精准,太过巧合,像是被人精心设计的局。 他抬眼望向二楼客房的方向。这件事必须查清楚——不仅是为了顾家的颜面,更是为了那个此刻正被他的信息素守护着的少年。 顾云深不动声色地招来心腹助理,目光扫过林清许先前独坐的角落。 "三件事。"他声音压得很低,"查监控,重点看饮料区;检测这个——"他将空注射器递过去,"还有角落那杯没喝完的苏打水,一并取样。" 助理接过注射器时动作微顿,眼底掠过一丝疑惑,但很快便恢复专业神色:"明白,会尽快给您结果。" 他立即转身走向角落,动作自然地取出手套和密封袋,将林清许留下的那杯苏打水妥善封存。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看着他取样完,顾云深最后嘱咐了一句,"注意保密。"转身时已经换上得体的微笑,重新融入宴会的人群中。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实则将每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但既然事情发生在他的地盘上,他就有责任查个水落石出。 这一夜,对许多人而言,只是个寻常的生日宴。但对顾云深和林清许而言,却是一个秘密联盟的起点。他们成为了共享着同一个秘密的"共犯",一条无形的纽带在松柏与橘子花交织的气息中悄然系紧。关系的质变,已在无声中完成。 第14章 第 14 章 宴会终于在深夜落下帷幕。送走最后一批宾客,顾云骁连礼服都来不及换,心里的担忧便再也按捺不住。他惦记着提前离席的林清许,三步并作两步踏上二楼,快步走向客房。 刚转过走廊拐角,他却意外地看见哥哥顾云深正从客房里轻轻带上门。顾云深显然也没料到会遇见他,动作微微一顿。 "哥?"顾云骁诧异地快步上前,"你怎么从清许房间出来?他怎么样了?" 顾云深神色如常,顺手将房门轻轻合拢:"他还睡着。脸色不太好,需要安静休息,你别去打扰他了。" "我就进去看一眼,保证不吵他!"顾云骁说着就要去推门。 "云骁。"顾云深抬手按在门把手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清许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你进去会打扰到他。" 顾云深抬手,轻轻按在他肩膀上,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云骁,他需要休息。你风风火火地进去,反而会惊扰他。明天早上再来看他也不迟。” 顾云骁看着兄长平静无波却深邃难测的眼神,虽然满心担忧,但想着林清许或许真的需要安静的休息,只好悻悻地收回脚步,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自己房间。 翌日清晨。 林清许是在一片清冽的松柏气息中醒来的。这气息与他自身残留的、淡了许多的橘子花香微妙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安心的氛围。 他睁开眼,有瞬间的茫然。既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柔软舒适的床铺,以及……后颈处传来的、不容忽视的细微刺痛感和某种奇特的、被填满的饱和感。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喧闹的宴会,汹涌失控的情热,洗手间冰冷的瓷砖,顾云深沉稳的脸,以及……那决定性的、带着刺痛的临时标记。 羞耻、慌乱、后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对顾云深的感激,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坐起身,拉起衣领,手指颤抖地触碰着后颈那片被临时标记的皮肤,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他成了一个被Alpha临时标记的Omega,而这个Alpha,是他暗恋之人的亲哥哥。 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 顾云深端着早餐托盘走进来,动作轻缓,显然是不想惊扰可能还在睡梦中的人。 然而,他一抬眼,便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双清澈却带着些许惶然的眼眸。 林清许猛地回过神,慌忙放下手,耳根泛起薄红,与门口的男人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顾云深最先反应过来,他神色不变,只是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惯常的平静。他从容地走进房间,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 "醒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温和几分,"感觉怎么样?" 他目光落在林清许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询问一位普通朋友的病情。 “好……好多了。谢谢云深哥。”林清许垂着眼睫,不敢与他对视,声音细若蚊蚋。 顾云深在他床边不远不近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少年微微泛红的耳廓上,沉默了片刻。 "清许,"他声音低沉,"关于昨晚的临时标记......虽然事出紧急,但我想我应该为此向你道歉。希望没有让你感到被冒犯。" 林清许连忙摇头:"不,顾先生,是我该谢谢你......" 顾云深看向他,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语气谨慎而温和:"我记得云骁和我说你的第二性征是Beta。还有在之前的相处中,我也感知到你身上没有任何信息素的波动...." 顾云深并未将话说的太过于直白,但林清许却能知道他的言外之意。 该来的还是来了。林清许身体微微一僵,攥紧了被角。他知道这个问题无法回避,顾云深不是顾云骁,他心思缜密,洞察力极强。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中带着恳求:“我……我是最近突然才……才分化的。顾先生,这件事……你能不能,替我保密?尤其是……不要告诉云骁。” 他几乎能想象到,如果顾云骁知道他是Omega,并且还被他哥哥临时标记过,会是怎样地震惊和……或许,还有厌恶。他承受不起那样的目光。 顾云深深邃的眼眸注视着他,没有立刻回答,仿佛在审视,又仿佛在权衡。几秒后,他才缓缓点头:“好,我答应你。”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赦令,让林清许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大半。 “这是新的抑制贴和信息素阻隔剂,效果会比普通的更好。”顾云深从口袋里拿出几片包装精致的贴剂和一小瓶喷雾,放在托盘边,“你的分化期似乎不太稳定,自己要多加小心。” 他没有追问林清许为何晚分化,也没有探寻他隐藏身份的具体原因,只是提供了最切实的帮助和提醒。这种不过问、不评判,只解决问题的态度,让林清许在巨大的不安和羞耻中,找到了一丝可以依靠的浮木,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激。 “谢谢……”除了这两个字,林清许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拿起那片质地特殊的抑制贴,笨拙地试图撕开包装,却因为手指仍在微微发抖而屡屡失败。 顾云深静静地观察着他生涩的动作,忽然轻声问道:"需要帮忙吗?" 林清许愣了一下。作为一个刚刚分化的Omega,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正确使用这种特制的抑制贴,更不了解让一个Alpha帮忙贴在后颈的腺体上,是多么亲密的举动。 "我……不太会用这个。"他老实地承认,声音里带着些许窘迫。 "转过去。"顾云深的声音依然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清许顺从地转过身,背对着顾云深低下头,将脆弱的腺体完全暴露在对方视线中。这个毫无防备的姿态让顾云深的目光暗了暗。 他撕开抑制贴的包装,指尖轻轻拂开林清许后颈的碎发。当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发烫的腺体时,林清许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别动。"顾云深低声道,动作轻柔地将抑制贴准确覆盖在腺体上,用指腹缓缓抚平边缘,"这个牌子的贴剂效果很好,但一定要贴平整才能完全起效。" 他的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抑制贴渗入皮肤。林清许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姿势的暧昧,耳根悄悄染上绯色。 "好了。"顾云深收回手,声音比刚才沙哑了几分,"现在喷阻隔剂。" 他示范性地按下喷雾,清冽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巧妙地掩盖了残留的橘子花气息。林清许学着的样子在自己周身喷洒,终于感觉那些失控的信息素被牢牢锁住了。 "抑制剂和阻隔贴最近最好随身携带。"顾云深将剩下的抑制贴和阻隔剂放进他的口袋,"如果感觉不对劲,也可以随时联系我。" 林清许摸着口袋里冰凉的抑制贴,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身份中感受到了一丝安心。他并不知道,在这个Alpha与Omega的世界里,刚才的举动已经越过了多少界限。而顾云深看着他懵懂的样子,只是将指尖残留的温度悄悄握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顾云骁大大咧咧的声音和急促的脚步声:“清许!你醒了吗?好点没有?”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推开,顾云骁顶着一头有些凌乱的头发闯了进来,脸上写满了关切。当他看到坐在房间里的顾云深时,明显愣了一下:“哥?你怎么这么早也在?” 顾云深面色不变,淡淡道:“过来看看。倒是你,毛毛躁躁的,不是让你别来打扰清许休息?” “我担心嘛!”顾云骁凑到床边,仔细打量着林清许的脸色,“清许,你昨天吓死我了,脸那么红,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不难受?” 面对顾云骁毫无芥蒂的关心,林清许心中五味杂陈,他勉强笑了笑:“没事了,可能就是有点累,加上昨天人多有点闷,现在好多了。” “那就好!”顾云骁松了口气,随即又不满地看向顾云深,“哥,你干嘛老是赶我?让我陪清许说说话怎么了?” “他需要静养,不是听你聒噪。”顾云深站起身,不容分说地拎着顾云骁的衣领将他往外带,“让他再休息会儿,你,下楼吃早餐。” 顾云骁一边被哥哥拖着走,一边还不忘回头对林清许喊:“清许你再多睡会儿!等下我再来看你!”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林清许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轻轻吐出一口气。有顾云骁在的地方,总是充满了活力和……让他心绪不宁的吸引力。但经过昨晚,有些东西,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吃完顾云深端来的早饭,林清许在客房休息了一上午,临近中午时感觉身体已无大碍。顾云骁掐着时间点跑来敲门,一进门就絮絮叨叨: "清许你可算醒了!早上我想来看你,我哥非不让,说你得好好休息。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还难受吗?饿不饿?我妈让厨房炖了鸡汤..." 林清许被他这一连串的问话逗得微微弯起嘴角,心里暖融融的:"好多了,别担心。" 他简单洗漱后,和顾云骁一起下楼。顾母见到他,立刻放下手中的花枝迎上来,温柔地端详他的脸色:"清许脸色还是有点白,还得好好补补。快来吃饭,特意让厨房做了些清淡的。" 顾父也从书房出来,关切地问:"身体要紧,要是还不舒服就在家里多住一晚。" 林清许感激地回道:"谢谢伯父伯母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午餐时,顾云骁格外照顾林清许,不时给他夹菜、盛汤。 "清许你多吃点这个,我妈特意吩咐厨房做的。"顾云骁将一块清蒸鲈鱼夹到林清许碗里,"还有这个鸡汤,很补的。" 林清许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谢,脸颊微微泛红。 顾母看着两个孩子相处融洽,眼里满是慈爱:"云骁倒是会照顾人了。" 顾云深安静地坐在餐桌对面,目光掠过顾云骁落在林清许身上的手,和他殷勤夹菜的动作。他端起水杯轻抿一口,镜片后的眼神微暗,握着杯柄的指节不着痕迹地收紧了一瞬。 饭后,林清许陪着顾父在客厅下棋。顾父棋艺精湛,但见林清许认真思考的模样,便也耐心指点。一老一少对弈了两局,顾父难得开怀:"清许这孩子,沉得住气,是个好苗子。" 直到傍晚,因着第二天早上有课,顾云骁和林清许便准备返校。临行前,顾母细心叮嘱:"回去要好好休息,让云骁多照顾着你。常来家里玩,别见外。" 顾父也点头:"下次来,我们再战一局。" 顾云深亲自开车送二人返校。抵达宿舍楼下,顾云骁率先跳下车:"清许你等我一下啊,我去买点热饮!" 车内顿时只剩下林清许和顾云深。 "清许。"顾云深递过手机,屏幕上是微信二维码,"加个联系方式吧。" 见林清许微怔,他温和解释:"你的情况特殊,万一再遇到紧急情况,可以第一时间联系我。我...或许能提供最及时的帮助。"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想到昨晚的狼狈与顾云深及时伸出的援手,林清许几乎未作犹豫,便扫码发送了好友申请。 "谢谢顾先生。"他轻声说,心里清楚这不止是一个联系方式,更是连系着两人秘密的纽带。 顾云深看着通过验证的提示,唇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回去好好休息。" 这时顾云骁捧着热饮跑回来,塞到林清许手里。看着两人并肩走向宿舍楼的背影,顾云深的目光在林清许身上停留片刻,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厅内,才开车离开。 顾云深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点开微信通讯录。指尖在那个新添加的名字上停顿片刻,他删除了系统默认的"林清许"三个字,重新输入—— 小乖。 两个字在屏幕上静静闪烁,像是一个只有他知晓的秘密。那个在晨光与松柏气息中缔结的同盟,此刻终于系上了第一条,带着温柔私密意味的线。 第15章 第 15 章 回到学校后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复位键。林清许重新投入到课堂、画室、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中,努力将那个混乱的夜晚以及其后在顾家发生的一切,深深埋藏在心底。 他与顾云骁的关系似乎也恢复如初,一起上课,一起在食堂吃饭,一起在宿舍插科打诨。顾云骁依旧是那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但对林清许的身体状况却格外上心。自从有过之前在学校被林清许推开,以及生日宴那晚的事情之后,他对林清许的身体情况尤其重视。 "清许,今天头还疼吗?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你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又没吃早饭?" "这幅画明天再画吧,都这么晚了,你得好好休息。" 这些关心无微不至,有时甚至显得有些絮叨。林清许每次都要费尽心思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既要让顾云骁放心,又不能暴露真相。 这种甜蜜的负担让他既感动又愧疚,只能在顾云骁打球时默默帮他准备好运动饮料,在他熬夜打游戏时提醒他早点休息。 然而即便是这样亲密的友谊,也无法填补某个特殊的空缺——当林清许想要深入探讨某个艺术理念时,顾云骁会挠着头说:"你们搞艺术的想得真复杂。"当林清许为某个创作瓶颈苦恼时,顾云骁的安慰总是:"别想那么多,放松一下就好。" 这些细微的差异,让林清许在感激顾云骁关怀的同时,也不自觉地开始期待另一种形式的理解。 后颈的临时标记早已愈合,只留下一个极淡的、几乎不可察觉的痕迹,但那份被松柏气息包裹过的记忆,以及他与顾云深之间那个巨大的、不可与外人言的秘密,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平静的心湖里持续荡漾着细微的、无法忽视的涟漪。 改变,是从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刻开始的。 回到学校的第二天晚上,林清许正在画室修改一幅色彩图稿,手机在画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微信提示有一条新消息,来自那个新添加的、备注为“云深哥”的联系人。 【身体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不舒服?】 简短的文字,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不过分热络,也不显疏离。林清许看着这行字,指尖微微停顿。他没想到顾云深会主动发信息来,而且还是关心他的身体。 他斟酌着回复:【谢谢云深哥关心,已经没事了。】 那边回复得很快:【那就好。最近要多注意休息,身体不舒服的话不要逞能,可以...联系我。】 林清许看着这条恰到好处的关心,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挲,最后回复: 【谢谢云深哥,我会注意的。你也是,别太劳累。】 对话似乎到此为止。林清许放下手机,继续调色,但心底却因为这份来自“共犯”的、独一份的关切,而泛起一丝微妙的暖意。 这只是一个开始。 几天后,当林清许在图书馆啃着枯燥的金融教材时,手机又亮了。依旧是顾云深。 这次发来的不是文字,而是一张照片。照片拍摄的是一栋极具现代感的玻璃幕墙建筑,夕阳的余晖在棱角分明的玻璃上折射出璀璨而柔和的光晕,与天空的暖色调形成了绝妙的层次感。构图大胆而精准,光影的处理堪称教科书级别。 下面附着一行字:【路过新区,看到这幕,觉得这个视角和光影,你会喜欢。】 林清许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这张照片,精准地戳中了他对结构和光影的所有审美点。他甚至能想象出顾云深在繁忙的公务间隙,或是行车途中,看到这处景致时,停下脚步或让司机稍停,举起手机,认真构图按下快门的模样。这个认知,让这张冰冷的照片瞬间有了温度。 他盯着照片看了许久,指尖在屏幕上悬停又落下。最终,对艺术的纯粹热爱压倒了对身份差距和那份秘密的顾虑,他认真地回复了过去: 【光影的捕捉太棒了!玻璃对夕阳的折射让冰冷的建筑有了温度,前景的切割线也恰到好处,让画面既有几何的理性美,又不失自然的柔和。】 他发送出去后,有些忐忑,不知道对方会如何回应。是客套的“谢谢”,还是就此终结话题? 然而,顾云深的回复再次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有简单附和,而是指出了照片中一个林清许没有提及的细节: 【观察很敏锐。我当时也在想,左下角那扇半开的窗户投下的阴影,恰好平衡了右侧过亮的光斑,让视觉重心更稳。】 他竟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林清许有些惊讶,随即涌起一股遇到知音的兴奋。他立刻回复:【对!我也注意到了,那扇窗是点睛之笔,不然右侧会显得过于“飘”。】 这一次,他们围绕着这张照片,讨论了近半个小时。从构图聊到色彩,从建筑美学聊到光影哲学。顾云深的言辞依旧精炼,但每一句都切中要害,显示出极深的艺术修养和独特的见解。 这种交流,是林清许在顾云骁,甚至在许言那里都很少能体验到的。顾云骁对艺术的理解停留在“好看”或“不好看”的层面,许言则更侧重于技巧和市场;唯有顾云深,能与他进行这种纯粹的精神层面的碰撞与共鸣。 从那天起,这种以艺术为名的交流,便以一种不紧不慢、却持续不断的频率进行着。 顾云深似乎总能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刻,发来一张照片或一段简短的文字。有时是他出差时在机场看到的、造型独特的雕塑;有时是他在某个艺术展上拍下的、一幅小众却极具张力的画作细节;有时甚至只是办公室窗外,一片形状奇特的云,或者雨后挂在树叶上将滴未滴的水珠。 【今天看到的云,像你上次画里那只飞鸟的翅膀。】 【这幅画的用色很大胆,让我想起你。】 他的附言总是简短,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总能轻易打开林清许的话匣子。这些分享自然而随意,没有任何刻意的痕迹,仿佛只是两个兴趣相投的人,在分享彼此眼中发现的美。 林清许的生活,似乎被这些不定时出现的“惊喜”点亮了。他发现自己开始隐隐期待手机提示音的响起,期待看到顾云深又会与他分享怎样的风景与感悟。 那个名为“云深哥”的对话框,逐渐从一个紧急联络通道,变成了他精神世界里一个特殊的、可以安放纯粹热爱与思考的角落。 他沉浸在一种被深刻理解的愉悦中,享受着这份隐秘的精神共鸣。他甚至没有意识到,顾云深正以一种极其高明且不容抗拒的方式,通过这座名为“艺术”的桥梁,无声无息地渗透进他的日常,侵占他的思绪,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在他心中占据了一个越来越重要、越来越难以被替代的位置。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顾云骁的眼皮底下。 顾云骁依旧会热情地拉着林清许打游戏,会在他画画时在一旁聒噪地评价,会因为他偶尔盯着手机屏幕出神而好奇地凑过来问“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林清许总会下意识地锁上屏幕,或用“在看参考资料”之类的借口含糊过去。他看着顾云骁毫无阴霾的笑容,心中偶尔会闪过一丝微妙的愧疚,但很快就会被与顾云深交流时那种灵魂共振的满足感所覆盖。 他尚未明晰,这种情感的偏转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本能地贪恋着那片由雪松气息和艺术共鸣共同构筑的、令人心安的天地。 顾云深像一位耐心而技艺高超的猎手,布下的并非罗网,而是一片开满奇花异草、引人深入探索的仙境,让他的小兔子,心甘情愿地,一步步走向森林的深处。 第16章 第 16 章 时间如同指尖的流沙,悄然滑入深冬。林清许与顾云深之间通过屏幕建立的艺术对话,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淡化,反而如同藤蔓,在不知不觉中缠绕生长,渗透进他生活的每一个缝隙。 他们的交流,早已超越了最初简单的照片分享。某个周末的深夜,林清许被一幅康定斯基的抽象画论困扰,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疑惑编辑成文字,发给了那个已然成为他“艺术树洞”的人。他原本没指望立刻得到回复,毕竟已是深夜。 然而,手机屏幕很快亮起。顾云深不仅在线,还就康定斯基作品中“内在必要性”的原则,与他进行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深入探讨。他没有空白的论断,而是结合了自己在商业决策中遇到的类似“直觉与逻辑平衡”的实例,用另一种视角为林清许打开了思路。 【艺术与商业,看似两极,但在追求某种‘本质’的驱动上,或许同源。】顾云深最后总结道。 林清许看着这行字,内心受到不小的震动。他从未想过,那些萦绕在他心头的、看似虚无缥缈的艺术理论,竟能在另一个截然不同的领域找到如此贴切的共鸣。 顾云深就像一位博学而耐心的引路人,总能在他思维陷入死胡同时,为他推开一扇新的窗,让他看到更广阔的天地。这种精神层面被深刻理解、并被引领着向上攀登的感觉,带来的愉悦和满足感,是任何物质给予都无法比拟的。他感觉自己被当作一个平等的、有独立思想的个体来尊重和对待。 这种深刻的精神共鸣,在与他最亲近的顾云骁的日常相处中,显得愈发珍贵,也无形中放大了那份客观存在的差异。 “清许,你看我这波五杀!帅不帅!”顾云骁结束一局游戏,兴奋地摘下耳机,转头看向正对着速写本凝思的林清许,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毫无阴霾的成就感。 林清许从艺术的玄思中被拉回现实,他抬起头,对顾云骁笑了笑,真心地夸赞:“很帅。” 顾云骁凑过来,勾住他的脖子,兴致勃勃地计划着:“下周电竞社有场线下观赛活动,听说请了职业选手来,一起去呗?保证热血沸腾!” “我……”林清许下意识地想婉拒,他更想利用周末时间去新开的那个画廊看看画展,“我可能……” “哎呀,别可能了!”顾云骁用力拍了拍他的肩,打断了他的犹豫,“整天泡在画室里多闷啊,跟我们出去放松放松!就这么说定了啊!”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和理所当然的亲昵。 还有一次,林清许在完成一幅关于“孤独与存在”主题的创作时,遇到了瓶颈,情绪有些低落。顾云骁发现后,试图安慰他:“别想那些深奥的了,走,我请客,去吃你最爱的甜品,吃完心情就好了!” 林清许知道他是好意,这份关怀简单、直接,带着太阳般的温暖。但甜品无法解决他关于存在主义的困惑,热闹也无法真正填补他创作上的迷茫。他需要的,是有人能理解他为何会为“孤独”而着迷,为何要执着于用画笔探讨“存在”的虚无。 这种差异并非源于顾云骁的恶意或迟钝,他只是活在一个更简单、更直接的世界里。他的爱是炽热的、包围式的,却无法精准地滴灌到林清许精神世界那片渴望深刻共鸣的土壤。 不知不觉间,一种隐秘的依赖,已经在林清许心中悄然滋生。 他开始习惯在每天醒来后和入睡前,点开那个备注为“顾先生”的对话框,仿佛这是一种开启和结束一天的仪式。当他因为一幅画的色彩关系处理不当而烦躁时,当他被母亲的问责电话影响心情时,当他只是单纯地想分享路上看到的一只慵懒的猫时……他的第一反应,不再是独自消化,或者对身边的顾云骁倾诉,而是拿起手机,下意识地找到那个头像。 而顾云深,似乎总能在恰当的时刻,给出恰到好处的回应。有时是一句精准的点拨,有时是一张能让他会心一笑的趣味图片,有时只是一句简短的【我在听】。 这种稳定、可靠且充满理解的存在,像一块坚实的基石,稳稳地托住了林清许所有细微的情绪波动和创作上的不安。 他的生活,仿佛被无形地分割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阳光下,与顾云骁等人喧闹的、充满烟火气的校园日常;另一部分,则是独处时,与顾云深进行的、静谧而深刻的精神交流。后者像一杯清茶,初品淡然,却回味悠长,悄然滋养着他内心最核心的渴望。 情感的失衡,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精准投喂”与“深刻共鸣”中,无声无息地发生着。林清许尚未清醒地意识到,那个名为顾云深的男人,已经在他心中占据了一个何等特殊且牢固的位置——一个集理解者、引导者、庇护者于一身的,几乎无可替代的存在。 这天晚上,林清许刚刚完成一幅作品的收尾,心情颇好地将成果拍了下来,几乎是第一时间发给了顾云深。他期待着对方的评价,这种期待本身,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性的喜悦。 顾云深的回复很快,先是专业地肯定了画作的进步,指出了几个不易察觉的亮点。然后,他话锋一转: 【上次你关于蒙德里安‘格子画’里秩序与自由并存的见解,让我在处理一个棘手的商业项目时受到了很大启发。一直想谢谢你。我这里正好有一套早年收藏的、关于构成主义的绝版外文文献和几件相关的小物件,放在我这里也只是蒙尘。我觉得,它们在你手上会更有价值。这周末方便吗?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礼物。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让林清许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昂贵浮夸的奢侈品,而是“绝版外文文献”和“相关小物件”。这份礼物,精准得可怕,直接命中了他作为绘画喜爱者和求知者的核心渴望。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些泛黄书页的独特质感,以及触摸那些可能承载着艺术史片段的小物件时的激动心情。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这份尚未送达的礼物,像一颗充满魔力的种子,被顾云深亲手埋下。它所带来的那份沉甸甸的、混合着巨大惊喜、深切感动与一丝不安的期待,开始在林清许的心中悄然发酵,预示着某种关系,即将突破现有的边界,向着更深入、也更未知的方向,加速滑去。顾云深的“入侵”,无声,却已深入腹地。 第17章 第 17 章 深冬的寒意甚浓,备受瞩目的全国青年艺术创作大赛——“金彩奖” 也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这是国内高校艺术领域的顶级赛事,获奖者不仅能够获得丰厚奖金,更意味着在艺术圈内一举成名的机会。 林清许为此投入了全部的心力,他的参赛作品是一组名为《蜕变》的系列画作,灵感隐约源于他自身正在经历的、不为人知的剧烈变化。连续几天的熬夜构思与绘制,加上分化期本身带来的身体负荷和免疫力下降,他终于有些撑不住了。 这天早晨醒来,林清许便感到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喉咙干涩发痛,摸了摸额头,果然有些低烧。 分化期的Omega身体本就敏感脆弱,这突如其来的感冒更是雪上加霜。更糟糕的是,他隐约感觉到,因为身体状况不佳,对自身信息素的掌控力似乎也变弱了,那清甜的橘子花香,正不受控制地、丝丝缕缕地从他后颈的抑制贴边缘逸散出来。 “清许,你脸色好差,没事吧?”细心的周屿最先发现他的异常。 陆衍也凑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烫啊,发烧了?” 顾云骁闻言,立刻从床上跳下来,脸上写满了担忧:“怎么又发烧了?是不是昨晚又熬夜画画了?”他不由分说地把林清许按回床上,动作有些粗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心,“今天哪儿都别去了,就在宿舍好好躺着休息!药呢?我帮你拿!” 林清许心里一暖,却又满是苦涩。他何尝不想休息?但比赛截稿日在即,他的画作还差最后的关键部分,他需要去画室寻找最后的灵感,需要保持每天练习的手感。 “我……我没事,喝点热水就好了。”他挣扎着坐起来,声音有些虚弱,“画室还有点东西要收尾,我去去就回。” “又去画室?”顾云骁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结,语气带着明显的不理解和不满,“你都病成这样了,还画什么画?是比赛重要还是身体重要?林清许,你能不能听话一点?”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Alpha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强硬。这种关心是炽热的,却也是压迫的,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本就身体不适、内心还藏着巨大秘密的林清许感到一阵窒息。 “我真的……必须去。”林清许垂下眼睫,避开顾云骁灼灼的目光,坚持着下了床。他无法解释,那种源于分化期本能的对自身状态失控的恐惧,以及对于比赛、对于证明自己价值的迫切,正双重煎熬着他。 就在他弯腰穿鞋,顾云骁伸手想再次拦住他时,一阵轻微的动作使得林清许后颈的抑制贴边缘微微翘起。一股比平时明显许多的、清甜中带着一丝病中慵懒气息的橘子花香,倏地钻入了顾云骁的鼻腔。 顾云骁的动作猛地顿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审视,紧紧盯着林清许:“清许,你身上……到底是什么味道?怎么好像……比之前更浓了?”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闻到,但这一次,伴随着林清许的病态,这香味似乎带上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引人探究的意味。 林清许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猛地直起身,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拉远了与顾云骁的距离,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是……是香水。”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之前……之前我衣柜里的一瓶香水摔坏了,可能是不小心染上的。”这个借口苍白得连他自己都不信。 顾云骁盯着他,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狐疑。 香水?什么样的香水会这样仿佛从肌肤底层透出来,而且味道如此……独特?他看着林清许惊惶躲闪的眼神,和那明显过于激烈的反应,心中的疑团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这绝不是简单的香水味。 但看着林清许那副虚弱又紧张得快晕过去的样子,顾云骁到了嘴边的追问又咽了回去。他最终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语气硬邦邦地说:“……随你吧!爱去不去!” 。 "云骁你少说两句。"周屿适时开口,递了杯温水给林清许,"清许,要不先量个体温?" 陆衍也打圆场:"就是,都少说两句。清许你要实在想去画室,我陪你过去?" 顾云骁猛地转过身,语气冲得很:"你们就惯着他吧!"说完抓起外套摔门而出,留下重重的关门声在宿舍里回荡。 周屿和陆衍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周屿把体温计放在林清许手里:"别跟他计较,他就是这个脾气。" 林清许握着手里的体温计,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五味杂陈。他当然知道顾云骁是真心关心他,这份毫不掩饰的担忧让他心头暖融融的。可"金彩奖"对他来说太重要了,这是他等待了太久的机会。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把体温计放回桌上。 "我去画室了。"他轻声对另外两个室友说,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帮我...帮我劝劝云骁。" 周屿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啊...一个比一个倔。" 陆衍拍拍他的肩:"去吧,注意身体。云骁那边交给我们。" 林清许点点头,心里却沉甸甸的。他珍惜顾云骁的关心,却也放不下自己的坚持。 那一刻,林清许清晰地感觉到,一堵无形的墙,在他与顾云骁之间悄然立起。一人执着地关心,却触碰不到核心;一人拼命地隐藏,身心俱疲。信任出现了细微的裂痕,距离在无声中拉远。 林清许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宿舍。走在去往画室的冷清小路上,寒风一吹,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头晕的感觉更重了。身体的难受,被误解的委屈,还有对秘密可能暴露的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坐在画室里,对着画板上那幅承载了他诸多心血的《蜕变》,却感觉大脑一片空白,画笔沉重得提不起来。 一种深切的孤独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顾云深。他照例分享了一幅国外艺术家的新作,并附上了一段简短的赏析。 若是平时,林清许会兴致勃勃地与他讨论。但此刻,他看着那条信息,累积的委屈和疲惫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罕有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脆弱,回复了过去: 【有点累,画不下去了。】 他没有具体说身体的不适,也没有提与顾云骁的争执,只是表达了这种弥漫全身的倦怠感。 信息发出去后,他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太过失态。 【是分化期的反应,还是生病了?】 林清许看着这行字,心头猛地一跳。在这个所有人都只看到他"不听话"的时候,有人一眼就看穿了他强撑之下的不适,而且精准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 他犹豫了一下,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打:【可能都有点...有点低烧。在为金彩奖准备一组叫《蜕变》的画作,想表现破茧新生的主题,但总觉得差了点感觉...】 这次顾云深回复得很快,直接发来了一段语音。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低沉平稳,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 "分化期身体敏感,要多注意休息。《蜕变》这个主题...破茧的过程本就伴随着痛苦与脆弱。既然身体不适,何不将这种状态融入创作?试着用湿润的晕染技法,在色彩边界制造朦胧感。破茧不是一瞬间的爆发,而是挣扎中逐渐清晰的过程。" 紧接着,他发来了一张高清扫描图——不是莫奈的睡莲,而是一幅展现蝶蛹在晨露中若隐若现的作品,晶莹的露珠模糊了蛹的轮廓,却让内里隐约的色彩更加动人。 "就像这样,"顾云深又发来一条语音,"在朦胧中展现蜕变的过程,或许比直接描绘结果更有力量。你现在在哪里?画室吗?。" 林清许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画室,回复道:【嗯,在学校旧艺术楼画室。想趁着还有点灵感,再修改一下。】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顾先生。这个思路让我豁然开朗。】 信息发出去后,林清许放下手机,重新拿起画笔,试图按照顾云深的建议调整画作的晕染效果。然而身体的低烧和分化期的不适让他难以集中精神,笔尖在纸上游移,却始终找不到感觉。 不知过去了多久...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林清许惊讶地抬头,看见顾云深站在门口。男人穿着一身深灰色大衣,肩头还沾着夜露,一手提着精致的纸袋,另一手却拿着药店的塑料袋。 "顾先生?你怎么......" "正好在附近开会。"顾云深自然地走进画室,目光在他泛红的脸上停留片刻,先将纸袋放在桌上,"这些是之前答应给你的礼物,想着顺路送过来。" 纸袋里整整齐齐地放着几本绝版的外文文献,书页已经泛黄却保存完好,还有几件精致的艺术小物。这原本是打算让助理明天送来的礼物。 接着,顾云深伸手探过林清许的额头,发现是有点低烧。又从药店塑料袋里取出退烧药和感冒冲剂,动作熟练地拆开包装:"想到你身体不舒服,就顺便带了点药。" 林清许怔怔地看着顾云深为他冲药的侧影。男人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次性水杯,仔细地将冲剂搅拌均匀,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与他身份不符的细致。 "先把药喝了。"顾云深将杯子递到他面前,语气依然平静,"听你说身体不舒服,正好附近有药店。" 林清许接过温热的杯子,指尖不经意触到对方的手指,一阵暖意顺着接触点蔓延开来。他低头看着杯中深褐色的药液,又看向桌上那几本珍贵的绝版文献,心里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悸动。 杯中的热气氤氲了视线,林清许小口喝着药,苦涩中带着微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就像此刻心中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他自然的在林清许身旁坐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就在林清许愣神之际,一股熟悉的松柏气息忽然温柔地弥漫开来。 林清许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进入分化期这段时间他也了解到不少AO相处的知识,他如今很清楚Alpha随意对一个Omega释放信息素意味着什么。 "抱歉,"顾云深立即察觉到了他的紧张,声音放得更轻,"你处在分化期,身体不适时,我们之间做过临时标记,我的安抚信息素能帮助你稳定状态。"他停顿了一下,确保林清许理解他的用意,"如果你觉得冒犯,我立刻收敛。" 林清许这才明白过来。他确实感觉到那股松柏气息像一双无形的手,正在轻轻抚平他身体里的躁动,低烧带来的不适也在缓缓消退。 "没关系......"他小声说,耳尖微微发烫,"谢谢顾先生。" "分化期出现反复是正常的,"顾云深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特别是你这种晚分化的案例。身体需要时间适应。" 林清许感受着逐渐平息的低烧和舒缓的神经,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他没想到顾云深会特意赶来,更没想到对方连释放信息素都如此体贴——既缓解了他的不适,又不会让他感到被侵犯。 "谢谢......"他轻声说,耳尖微微发烫,"其实不用特意过来的。" 顾云深不置可否,目光转向画板:"在尝试新的晕染效果?" "嗯,但是总是掌握不好湿度......" "让我看看。"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画室里只有画笔的沙沙声和偶尔的低声交谈。顾云深没有过多干涉,只在关键处给出建议。他的指导精准而实用,往往三言两语就能点明要害。 林清许偷偷打量着身旁的男人。顾云深专注地看着画作,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松柏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顾云深真是个难得的好人。明明是个日理万机的集团总裁,却愿意为了他这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弟弟的朋友特意赶来,不仅用信息素缓解他的不适,还耐心指导他的创作。 "这里,"顾云深突然指向画作的某个角落,"再加一点群青,会让蜕变的过程更有层次感。" 林清许顺着他的指引下笔,果然看到了想要的效果。他忍不住扬起嘴角,连日来的阴霾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在这个安静的画室里,松柏与橘子花的香气轻轻交融,绘出一幅无人打扰的宁静画面。 林清许不会知道,顾云深推掉了今晚所有行程,找遍了美术楼的三间画室;他也不会知道,这个男人看似随意的每个举动,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靠近。 他只是在心里默默想着:顾先生真是个温柔的人。 第18章 第 18 章 在顾云深那带着清冽松柏气息的安抚信息素和精准的艺术点拨下,林清许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之前滞涩的思路变得流畅,笔下朦胧的晕染效果也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蜕变》中那种挣扎与新生的脆弱美感。当他终于放下画笔,看着眼前近乎完成的作品时,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成就感与感激。 "顾先生,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林清许收拾着画具,真诚地看向顾云深,"要不是你,我可能还在钻牛角尖......我请你吃晚饭吧?"他说出了学校附近一条小吃街的名字,那里有几家他常去且觉得味道很好的小店,价格也实惠。 顾云深微微蹙眉:"你还在发烧。" "已经好多了。"林清许连忙解释,"真的,就是一点点低烧。" 见顾云深依然不赞同地看着他,林清许犹豫了一下,忽然主动拉起对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额头上:"你感受一下,真的不烫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两人都愣住了。林清许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慌忙想要松开,却被顾云深反手握住了手腕。 男人的掌心温热干燥,贴在他微凉的额头上。顾云深仔细感受了片刻,确认温度确实正常后,才缓缓松开手。 "好。"他终于点头,目光却依然停留在林清许泛红的耳尖上,"不过要选个安静的地方。" 林清许松了口气,没注意到顾云深悄悄收拢了刚才触碰过他的那只手,仿佛要将那份触感牢牢记住。 林清许想了想:"我知道有家馄饨店,虽然在小吃街上,但二楼有个很安静的雅座。" 于是,在傍晚时分,镜湖大学附近喧闹的小吃街上,穿着昂贵大衣的顾云深跟着林清许,熟门熟路地走进一家挂着"如意馄饨"招牌的小店。沿着窄窄的木楼梯上到二楼,果然有个临窗的雅座,竹帘半卷,正好将街市的喧闹隔绝在外。 "我经常来这里画画,晚了就会在这个位置吃碗馄饨。"林清许小声解释着,"他们家的虾仁馄饨很鲜美。" 混沌很快便被送了上来,顾云深对这样朴素的环境没有丝毫嫌弃,反而在林清许推荐下,学着他的样子,在汤里加了少许店家自制的虾皮和紫菜。 "怎么样?"林清许有些期待地问。 顾云深细细品尝后点了点头:"汤很鲜。"他看着林清许因为美食而微微眯起的眼睛,唇角也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一刻,没有身份的差距,没有Alpha与Omega的界限,只有两个分享着简单快乐的人。 饭后,顾云深自然地将林清许送回了学校。车子停在宿舍区附近,林清许下车,再次道谢后,才脚步轻快地朝宿舍楼走去。 他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篮球场边,一个刚结束训练的、顾云骁的球友,恰好看到了他从一辆陌生的豪车上下来,并与车内气质不凡的男人友好告别的场景。 当晚,顾云骁就收到了球友带着八卦意味的消息:【骁哥,我今天傍晚看到清许了,从一辆宾利上下来,开车的是个男的,看起来挺成熟的,是谁啊?清许新交的男朋友?】 正准备约林清许打游戏的顾云骁,看着这条消息,眉头瞬间拧紧。 宾利?成熟的男人?联想到林清许最近总是神神秘秘往外跑,身上偶尔出现的陌生甜香,以及今天白天与自己争执后负气离开……一股莫名的、酸涩的怒火猛地冲上头顶。 他甚至没有细想这股怒气的来源,就径直冲到了刚回到宿舍的林清许面前。 “你今天去哪了?”顾云骁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质问语气,脸色阴沉。 林清许被他问得一懵:“我……我去画室了。” “画室?”顾云骁冷哼一声,语气冲得很,“有人看到你从一辆宾利上下来!林清许,你什么时候认识了开宾利的朋友?还‘顺路’送你回学校?” 林清许立刻明白他误会了,同时也因他这种审问般的态度感到不适:“那是我……” 他话未说完,就被顾云骁急躁地打断:“是什么?你是不是交了男朋友了?就是那个总让你身上沾上味道的人对不对?是Alpha还是Omega?”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理,心里那股被隐瞒、被“背叛”的感觉灼烧着他的理智,“你因为他跟我撒谎?因为他就不顾身体往外跑?” “顾云骁!”林清许被他这番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气得脸色发白,又因为那个荒谬的“男朋友”的猜测而感到一阵心虚和刺痛,“你胡说八道什么!那是你哥!” 空气瞬间凝固。 顾云骁脸上的怒气僵住了,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一下子变得干巴巴的:“……我哥?” “不然呢?”林清许扭过头,心里满是委屈和无奈,“他正好在附近,顺带给我送文献资料过来,我为了感谢他才请他吃饭的。” 巨大的尴尬和懊悔席卷了顾云骁。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有多么离谱和过分。 “对、对不起……”他抓了抓头发,语气软了下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我……我就是听说你从豪车上下来,又想到你最近老是出去……我怕你被人骗了……” 林清许看着他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的气消了大半,只剩下深深的疲惫。“算了。”他轻声说,没有再看顾云骁,转身开始整理自己的书桌。 这场误会虽然以道歉告终,但两人之间那层看不见的隔阂,似乎又厚了几分。 周六,林清许如约来到了许言位于梧桐街的工作室兼住所。这里充满了艺术气息,堆满了画册、颜料和完成或未完成的作品,是林清许除了画室之外,最能感到放松的地方。 在弥漫着咖啡香气的温馨客厅里,面对许言温和而关切的目光,林清许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将这个压在心底最大的秘密说了出来。 “言哥……我,我分化了。”他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是Omega。” 许言端着咖啡杯的手顿在了半空,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他放下杯子,仔细端详着林清许,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什么时候的事?你……告诉你母亲了吗?” 林清许苦涩地摇了摇头:“没有。我也不打算告诉她。”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那个将AO性别看得极重,甚至轻视Beta的女人。 如果她知道小儿子分化成了她心目中“更有价值”的Omega,林清许几乎可以预见,自己未来的生活将会被如何“规划”和“安排”。他不想成为为母亲换取利益的筹码,他只想做自己。 许言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理解与心疼。他早就知道林清许家庭情况的特殊性,也明白这个少年内心的骄傲与坚持。“不告诉也好。”他拍了拍林清许的肩膀,给予无声的支持,“你自己的人生,该由你自己做主。” 秘密倾吐出来,林清许感觉轻松了不少。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近期的生活。也许是身心终于找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港湾,也许是连日来的压力确实需要宣泄,林清许忍不住提起了与顾云骁的几次争执,语气里带着委屈和烦恼。 “他就是那样,总觉得他的方式才是对的。让我休息,打游戏,好像所有问题都能这样解决。他根本不理解‘金彩奖’对我有多重要,也不明白我为什么非要坚持……”他抱怨着顾云骁那种充满压迫感的关心。 然后,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提到了顾云深。语气在不自觉间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依赖与感激:“……还好后来顾先生来了。他好像什么都懂,知道我身体不舒服,还特意过来……用他的方式让我好受点。而且他一眼就看穿我画里缺少的东西,跟他聊完,感觉堵塞的思路一下子就通了。” 他说得自然,完全沉浸在两种关怀方式带来的巨大反差中,没有注意到对面许言眼中一闪而过的深思。 许言安静地听完,没有立刻对“顾云深恰好出现”这件事发表评论,他只是温和地看着林清许,一针见血地指出: “清许,你在比较。”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林清许猛地怔住。 许言顿了顿,给予他消化的时间,然后清晰地补充:“而当一个人开始不自觉地、反复地将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时,答案通常已经很明显了。”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你需要的是能与你同频共振的‘理解’,而不仅仅是让你倍感压力的‘热闹’,对吗?” “!” 林清许彻底呆住了,握着水杯的指尖微微发凉。 许言的话像一道锐利无比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心中一直笼罩的迷雾。 是啊,他在比较。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顾云骁只会让他“多休息”而顾云深却能给出专业建议时?还是从顾云骁因误会而质问,顾云深却始终给予尊重和空间时? 他回想起顾云骁充满阳光却带着压迫感的关怀,再对比顾云深那沉稳、精准、总是能落在他最需要之处的慰藉与支持……内心剧烈地震动着。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顾云骁的暗恋是坚定不变的,可现在才发现,那种基于浅层表象的吸引,在遇到灵魂层面的理解与共鸣时,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光,猝不及防地照进心底。 曾几何时,他以为那份追逐顾云骁目光的本能就是喜欢。可直到遇见顾云深,他才明白真正的契合是什么——是那个人能一眼读懂他画作里未言明的情感,是能在他最狼狈时给予不动声色的守护,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情绪都能被妥帖接住的懂得。 许言看着他眼中逐渐明晰的光芒,温和地笑了:"看来,你已经找到答案了。" 林清许垂下眼眸,唇边泛起清浅的弧度。那些曾经困扰他的迷茫与挣扎,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清晰可辨。 "嗯。"他轻声回应,像是对许言说,又像是对自己郑重地确认。 情感的罗盘在经历漫长的漂移后,终于找到了它真正的方向。 第19章 第 19 章 梧桐叶在寒风中打着旋儿,悄然落满镜湖大学的林荫道。从许言工作室回来的那个夜晚,林清许独自在宿舍天台站了很久。夜风带着凉意拂过他的脸颊,却吹不散心中那份豁然开朗的清明。 许言那句"你在比较",像一束锐利的光,照进了他内心深处从未仔细审视的角落。那一刻,所有的困惑、挣扎和莫名的愧疚都找到了答案。他不是变心了,而是长大了;不是背叛了友谊,而是看清了自己灵魂真正的渴求。 这份觉醒,在他回到日常生活的点滴中,悄然改变着他的行为模式。 周二下午的画室格外安静,只有画笔在纸上的沙沙声。林清许正专注地调整着画作的细节,突然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微妙地变化了。 他抬起头,看见顾云骁正轻手轻脚地朝他走来。虽然已经刻意放轻了脚步,但这个Alpha与生俱来的存在感还是让画室里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他。几个女生偷偷交换着眼神,目光在顾云骁和林清许之间来回移动。 "清许。"顾云骁在他身边站定,声音压得很低,却依然带着阳光般的活力。他刚运动完,身上还带着清爽的汗味,混合着淡淡的Alpha信息素,让周围的Omega都不自觉地红了脸。 林清许放下画笔,用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 顾云骁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电竞社今天包了体育馆的大屏幕,和理工大的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我给你留了前排位置,一起去?" 他的声音虽然轻,但在安静的画室里依然清晰可辨。林清许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羡慕目光——顾云骁不仅是校草,还是学校风云人物,能被他这样特殊对待,任谁都会心动。 若是从前,林清许一定会为这份特殊的关照暗自欣喜,哪怕对电竞一知半解,也会放下画笔跟他离开。但此刻,他看着顾云骁期待的眼神,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云骁,"林清许放下画笔,语气带着歉意,"真的特别谢谢你想着我,但是..."他指了指画架上未完成的作品,"''金彩奖''下周就截稿了,我这系列还差最后几笔真的走不开。" 顾云骁立刻像只被冷落的大狗,整个人都耷拉下来:"就一个下午都不行吗?我特意给你留了最好的位置..."他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撒娇的意味,"赛后我们还约了去那家新开的火锅店,你上次不是说很想尝尝吗?" 林清许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一软,但还是坚持道:"我真的去不了。你看这里,"他指向画作的某个局部,"色彩关系还没处理好,光影也要再调整..." "可是..."顾云骁不死心地拽了拽他的衣角,"你都连着画了好几天了,适当放松一下说不定更有灵感呢?" "下次一定陪你去,"林清许无奈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推开他,"这次比赛对我真的很重要。你们去玩吧,记得多吃点。" 顾云骁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林清许重新拿起调色盘,专注地开始调色。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认真的轮廓。顾云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又忍不住回头:"那...我给你带宵夜?" 林清许从画作中抬起头,对顾云骁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好,记得帮我多要点辣。" 顾云骁这才稍微打起精神,朝他挥挥手:"包在我身上!" 门被轻轻带上,画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林清许望着门口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顾云骁是真心为他好,但有些路,终究要一个人走完。 他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他终于学会了为自己真正在意的事情说"不",这种感觉,意外地好。 从那天起,林清许开始有意识地为自己创造独处的空间。这些独处不再是逃避,而是一种主动的选择,一种精神的必需。 他会在清晨最早来到图书馆,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翻开顾云深送给自己的那本《艺术与存在的对话》文献。书页间偶尔会掉落顾云深用钢笔写下的便签,字迹苍劲有力:"参考第78页对你正在创作的《蜕变》或有启发。"或是"这个概念让我想起你上次提到的色彩理论。" 这些细小的发现总能让林清许会心一笑。他会循着这些线索,在书海中展开一场又一场思想的冒险。有时读到精妙处,他会忍不住拍下段落,发给顾云深:【这个观点解开了我很久的困惑。】 顾云深的回复总是很及时,有时是在会议间隙,有时是在深夜。他从不敷衍,总是能精准地接住林清许抛出的每一个思想碎片,然后用自己的方式将其打磨得更加璀璨。 更让林清许感到欣喜的是,他开始主动发起更深层次的对话。某个深夜,他反复揣摩着《蜕变》系列最后一张画的构图,突然福至心灵,给顾云深发去一段长长的语音: "顾先生,我一直在想,构成主义强调的几何秩序,和存在主义关注的生命随机性,是否可以在画面上达成某种和谐?就像生命的蜕变,既遵循着某种内在规律,又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偶然......" 发送出去后,他才意识到时间已晚,正想撤回,顾云深的视频请求却弹了出来。屏幕那端的男人似乎还在书房,背景是整墙的书架,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书卷气。 "你这个想法很有意思。"顾云深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低沉而清晰,"让我想起康定斯基说过的一句话......" 那个夜晚,他们隔着屏幕聊了很久,从艺术流派到哲学思考,从创作技巧到生命感悟。林清许感觉自己就像一块干涸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顾云深言语中的智慧和洞见。这种精神上的同频共振,让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愉悦。 就在这种状态下,顾云深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给林清许送来了一份礼物。 那天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林清许正准备和顾云骁他们一起去食堂,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看到是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请问是林清许先生吗?我是顾总的助理,有一个包裹需要亲自交给您,现在方便吗?" 林清许的心跳突然加快:"现在?我在教学楼这边......" "我可以送到您的宿舍楼下。"对方的声音礼貌而专业。 挂了电话,林清许对顾云骁说:"你们先去食堂吧,我有点事要回趟宿舍。" "什么事啊?吃完饭再处理不行吗?"顾云骁揽着他的肩膀,"今天食堂有你最喜欢的酸菜鱼,去晚了可就没了。" "你们先去吧,"林清许轻轻挣开,"帮我带一份就好,我真的有急事要先回宿舍。" 看着林清许匆匆离去的背影,顾云骁不解地耸耸肩,转头对陆衍说:"清许最近怎么老是神神秘秘的?" 陆衍看了看林清许匆匆远去的背影:"可能是在准备''金彩奖''的作品吧。听说这次比赛很关键。" "再忙也得吃饭啊!"顾云骁撇撇嘴,还是忍不住朝林清许离开的方向多看了两眼,"走吧走吧,先去食堂,给他带份酸菜鱼。" 两人并肩往食堂走去,顾云骁一路上还在嘟囔:"等他回来非得问清楚不可......" 在宿舍楼下,林清许见到了那位穿着深色西装、举止得体的年轻人。对方双手递过一个沉甸甸的牛皮纸包裹,态度恭敬却不卑微:"林先生,顾总嘱咐一定要亲自交到您手上。" 抱着包裹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林清许的心跳莫名加速。他小心地拆开包装,仿佛在开启一个珍贵的宝藏。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三本厚重的外文书籍。书脊已经磨损,页缘泛黄,显然年代久远。最上面那本的扉页上,赫然是构成主义大师埃尔·利西茨基的亲笔签名,旁边还有细密的批注,墨迹虽已褪色,却依然能看出书写者的深思熟虑。 林清许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字迹,激动得连呼吸都放轻了。这些不是普通的书籍,而是活生生的历史,是思想的直接传承。 而更让他震撼的,是书籍下方的一个扁平木盒。打开盒盖,里面整齐地固定着几件小巧却意义非凡的“物件”: 一片泛黄的、带着独特几何镂空图案的金属片,旁边的小卡片手写着“1920s 俄国构成主义建筑装饰残片”; 一小块纹理清晰、染着褪色颜料的旧画布样本,标注着“李西茨基《PROUN》系列同期画材试样”; 还有几枚造型极简、充满机械美感的金属构件,是某个早期构成主义雕塑的微缩模型。 这些,不仅仅是礼物,更像是一座微型的、可以触摸的艺术史博物馆。它们承载着那个激荡年代的思想与灵魂。 林清许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顾云深送的,不是昂贵的奢侈品,而是他梦寐以求的知识与历史的碎片,是真正能滋养他艺术生命的甘泉。 这份礼物所蕴含的“懂得”,远超任何华丽的辞藻。 它无声地宣告着: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不仅理解他的艺术追求,更珍视他的梦想,愿意将历史的重量与思想的火花,亲手捧到他的面前。 他坐在桌前,久久无法平复心情。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那些珍贵的礼物上,也照在他湿润的眼睫上。 这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艺术生命被注入了新的力量。而内心深处那个原本被对顾云骁的朦胧好感占据的位置,此刻正被另一种更深刻、更契合的情感温柔地重新填满。那不是取代,而是一种成长——从欣赏阳光的温暖,到懂得欣赏月色的清辉;从迷恋喧嚣的热闹,到珍惜静谧的共鸣。 他正沉浸在震撼与感动中时,宿舍门被"砰"地推开,顾云骁拎着两个打包盒,身后跟着陆衍和周屿。 "清许,给你带了你喜欢的酸菜鱼..."顾云骁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你怎么了?"顾云骁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异样,"眼睛红红的。" "没什么。"林清许微笑着摇头,"只是收到了一份很特别的礼物。" "什么礼物让你这么感动?"顾云骁好奇地探头往他桌上看。 林清许这才从激动的情绪中回过神,小心翼翼地抚平一本古籍的卷边:"是一些很重要的资料。" 顾云骁凑近看了看,挠了挠头:"这些旧书和铁片有什么好激动的?你要是喜欢书,我明天就去给你买一整套新的!" 林清许看着顾云骁真诚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反应,突然释然地笑了。他轻轻拍了拍顾云骁的肩膀:"不用了,这些就是我最想要的。" 顾云骁看着林清许珍视的模样,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他伸手想去碰那片金属片:"我看看..." "小心点!"林清许下意识地抬手护住。 顾云骁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顿时不太好看:"碰一下都不行?谁送的旧书这么重要啊?" 一旁的陆衍立刻嗅到了八卦的气息,促狭地插话:"哎哟,这是那个宿舍再吃饺子啊?我怎么莫名闻到一股很大的醋味儿"说着还很夸张的嗅了嗅空气里并不存在的醋味儿。 周屿也推了推眼镜,矫揉造作的补刀:"是啊~怎么那么大的醋儿啊,清许你闻到了吗?" "谁、谁吃醋了!"顾云骁耳根微红,把打包盒往桌上一放,语气别扭,"我就是不明白这些旧书有什么好看的。" 林清许看着顾云骁这副模样,心里既好笑又无奈。他轻轻把书籍和物件收进木盒,温声说:"这些是很珍贵的艺术史料。" "行吧行吧,"顾云骁撇撇嘴,还是把打包盒往他面前推了推,"先吃饭,都要凉了。" 林清许摇摇头:"我想先整理这些,你们先吃吧。" 顾云骁瞪大眼睛:"你连饭都不吃了?就为了这些..."他看了眼林清许护着木盒的动作,把到嘴边的"破书"咽了回去,改口道,"...这些书?" 陆衍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云骁,你这关心都快赶上老妈子了。" "要你管!"顾云骁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又看向林清许,"那你记得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陆衍见状,促狭地笑了:"云骁,你这是整个醋缸都被打翻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清许冷落你了呢。" "胡说八道!"顾云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椅子弄得吱呀响,"我这是关心他!不像某些人,送些破书就把人迷得饭都不吃了。" 周屿轻轻摇头:"云骁,注意用词。" 林清许看着顾云骁这副别扭的模样,心里既温暖又无奈。他小心地把最后一件文物收进木盒,轻声说:"这些不是破书,是有人特意为我找来的珍贵资料。" "知道啦知道啦,是很珍贵的艺术史料!"顾云骁别过脸去,声音闷闷的,"反正在你心里,这些书比我们都重要。" 陆衍笑着拍了拍顾云骁的肩:"行了行了,咱们云骁少爷这是缺关注了。清许,你就哄哄他呗。" 林清许看着顾云骁孩子气的侧脸,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木盒。宿舍里熟悉的吵闹声依旧,朋友们关切的目光也依旧温暖,可他却清楚地感受到,有些理解,注定只能来自那个特定的人。 阳光缓缓移动,在木盒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清许轻轻合上盒盖,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做出了选择。 那一刻,他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顾云骁永远是他最好的朋友,是那个会为他两肋插刀、带他感受生活热度的伙伴。但在灵魂深处,那个关乎理解、共鸣与精神成长的位置,已经稳稳地被另一个人占据。 夜深人静时,林清许小心地抚摸着那些充满历史温度的礼物,给顾云深发去一条信息: 【礼物收到了。这是我收到过最珍贵的礼物。谢谢你,顾先生。】 顾云深的回复很快,一如既往地简洁,却让林清许的心跳漏了一拍: 【因为它们本该属于你。】 窗外,秋夜渐深。林清许躺在床上,感受着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坚定。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出于冲动,而是源于灵魂最深处的共鸣。他不知道的是,这份刚刚确立的决断,即将面临一场疾风骤雨般的考验。而在风暴来临之前,这片刻的宁静显得如此珍贵。 第20章 第 20 章 当最后一抹钴蓝与钛白在画布上完美交融,勾勒出《蜕变》系列最终章里那只破茧振翅的蝶翼时,林清许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画笔。 极致的寂静笼罩着深夜的画室。 他后退两步,长久地凝视着眼前这组作品。数月的心血,无数个不眠之夜,那些不为人知的挣扎与彷徨,此刻都凝聚在这方寸画布之上。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成就感和虚脱感同时席卷而来。身体是疲惫的,精神却轻盈得仿佛要飘起来,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在这独自面对成果的寂静时刻,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告诉顾云深。 他甚至没有拍照,只是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铃声只响了一下就被接起,仿佛电话那头的人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顾先生……”林清许的声音带着完成创作后特有的沙哑,却掩不住那份如释重负的轻快,“我画完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顾云深低沉而平稳的嗓音,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恭喜你,清许。”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笃定的赞赏和不易察觉的温柔,“我一直相信你可以。” 简单的几个字,却像暖流般涌遍林清许全身。这种被全然信任和理解的感觉,让他鼻子微微发酸。 “明天晚上有空吗?”顾云深的声音继续传来,自然得像是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知道一家不错的私房菜馆,环境安静,菜品也精致。就当是为你庆祝这个阶段性的胜利?” 疲惫却兴奋的林清许几乎没有思考,便应了下来:“好,不过应该是我请你吃饭才对。” 推开宿舍门时,林清许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脚步轻快。正在打游戏的陆衍第一个注意到他不同寻常的精神状态,摘下耳机问道:"清许,今天心情这么好?" 周屿也从书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看来是有什么好消息?" 连躺在床上刷手机的顾云骁都立刻坐起身,眼睛亮晶晶地望过来。 林清许将背包放下,语气轻快:"画完了。《蜕变》系列全部完成了。" "真的?"顾云骁立刻从床上跳下来,揽住林清许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的抱怨,"你可算画完了!这段时间想找你都找不着人,连食堂都不跟我们一起去。" 他凑近了些,像只被冷落的大型犬:"我都快忘记你上次陪我打游戏是什么时候了。" 他亲昵的动作让林清许微微一怔。若是从前,他一定会为这份亲近暗自欣喜,但此刻,他却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不过看着顾云骁毫无芥蒂的笑容,他还是忍住了这个冲动。 陆衍也在一旁附和:"就是,想找你打游戏,又担心打扰你创作。" 周屿立刻放下书,贱兮兮地挤眉弄眼:"就是就是!云骁这几天想找你一起开黑都不好意思打扰你,在宿舍念叨好几回了。" 陆衍也在一旁帮腔:"对对对,某人昨天打游戏的时候,还念叨着''要是清许在就好了''。" 顾云骁被说得耳根发红,恼羞成怒地抓起枕头扔向周屿:"谁念叨了!我那是...那是怕他整天画画太累!" 顾云骁轻咳一声,耳根还带着未褪的红晕:"那个...既然画完了,咱们出去吃点好的庆祝一下?我知道西门新开了家烧烤..." 陆衍立刻举手:"我赞成!那家烧烤确实不错,他家的烤茄子绝了。" 周屿推了推眼镜,嘴角带着笑:"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全员响应。林清许想着反正明天才约了顾云深,便笑着点头:“好,我请客。” 烧烤店里烟火气十足,四个年轻人围坐一桌,气氛热烈。烤串刚上桌,顾云骁正举着啤酒罐号召大家干杯,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略显嘈杂的店门口。 顾云深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与周遭喧闹的市井气息格格不入,他似乎在寻找空位,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店内,随即定格在他们这一桌,脸上恰当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意外。 “哥?”顾云骁惊讶地放下啤酒罐,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在这?” 林清许闻声抬头,当看清站在门口的身影时,他手中的烤串差点掉进盘子里。 顾云深? 他怎么会在这里? 学校西门的烧烤摊,烟火缭绕、人声鼎沸,与顾云深一贯出入的高雅场所格格不入。林清许的震惊只持续了一瞬,心底便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隐秘的欢喜。明明约好了明天才见面,此刻的意外相遇却像一份提前送达的礼物。 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跟着其他人一起站起身,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身影,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快:“顾先生。” 这个细微的变化被顾云深精准地捕捉到了。他从容走近,目光温和地扫过众人,在与林清许视线相接的瞬间,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仿佛在说:真巧。 他的目光并未在林清许身上多做停留,最后落回弟弟身上,语气带着一丝工作后的松弛:“在附近见个客户,刚结束。想着随便找点吃的,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你们。”他看了一眼满桌的烤串和啤酒,唇角微扬,“你们这是在聚会?介意加我一个?” “不介意不介意!”顾云骁连忙摆手,虽然心里对哥哥出现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有一丝疑惑——毕竟顾云深的商务应酬通常离这里很远——但此刻高涨的情绪让他无暇深究,“哥你来得正好,我们在庆祝清许终于完成了他的参赛作品!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林清许在最初的惊讶后,垂下眼,心跳有些失序。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与顾云深共享这个原本只属于室友的庆祝时刻。他能感觉到顾云深的目光似乎在他低垂的睫毛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像羽毛轻轻掠过,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顾云深从善如流地坐下,婉拒了啤酒,只添了杯清茶。他姿态优雅闲适,与几个年轻人交谈时语气温和,巧妙地接话,又不着痕迹地引导着话题,让气氛不至于因他的加入而冷场,反而因陆衍熟稔的插科打诨更显热络。 他表现得就像一个真正偶遇弟弟及其朋友,并欣然加入的兄长,对林清许画作完成的消息,也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祝贺,仿佛真是第一次听闻。 散场时已近深夜。周屿酒量最浅,没喝多少就满脸通红,被陆衍搀扶着走在前面。顾云骁也醉得不轻,整个人挂在林清许身上,嘴里嘟囔着含糊不清的话。 “我送你们回去。”顾云深不动声色地接过弟弟的另一只手臂,与林清许一左一右搀扶着醉醺醺的顾云骁。 晚风微凉,月光将五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前面的陆衍和周屿走的跌跌撞撞,而后方的三人却陷入一种微妙的氛围中。 顾云骁突然挣开他哥的手,整个人往林清许身上靠去。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林清许颈侧,带着酒气的低语格外清晰:“清许……你身上好香……” 林清许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 “别推开我……”顾云骁的声音带着醉后的黏糊,Alpha的信息素不自觉地释放出来,带着阳光般炽热的气息,试图将林清许包裹其中,“我最近……好想你……” 走在另一侧的顾云深眼神骤然暗沉。 就在顾云骁迷迷糊糊地低下头,嘴唇即将触碰到林清许脸颊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手臂猛地插入两人之间。顾云深毫不客气地将弟弟从林清许身上扯开,像拎小鸡仔一样将他拽到另一边。 “发什么酒疯。”顾云深的声音冷得像冰,强大的气场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林清许怔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无措。顾云骁滚烫的呼吸和越界的举动还残留在颈侧,更让他心慌的是,这一切都发生在顾云深的注视下。 “清许……别躲我……”顾云骁还在含糊地念叨着,试图挣脱他哥哥的钳制,再次朝林清许伸出手。 “别动。”顾云深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他手臂如铁钳般锁住弟弟,将人牢牢控制在身侧,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 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他目光沉沉地看向林清许,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对弟弟越界行为的不悦,更有一种被触及心爱之人的不悦。那句“抱歉”最终没有说出口,取而代之的是低沉而意味不明的一句:“他醉糊涂了。” 这话语里听不出歉意,反而带着一种清晰的宣示:此刻靠近林清许,是绝不被允许的。 顾云骁仍在不安分地挣扎,执拗地朝着林清许的方向蹭:“我要清许……你放开……” “闭嘴。”顾云深声音不高,威慑力却十足。他手下力道加重,几乎是将弟弟半拖行着固定在自己身侧,彻底斩断了他任何靠近林清许的可能。 “走吧。”顾云深不再看那个醉醺醺的弟弟,手臂稳稳架起顾云骁几乎全部的重量,将人牢牢控制在自己身侧。他目光转向林清许时稍稍缓和“我送你们回去。” 林清许默默点头,跟在顾云深身侧。看着被牢牢制住、仍在嘟囔的顾云骁,再看向身旁男人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硬却可靠的侧影,心跳如擂鼓。 将一行人安全送到宿舍楼下,顾云深半扶半架着已经安静下来、昏昏欲睡的顾云骁,将他稳稳地移交到林清许身边。 “扶得住吗?”顾云深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低沉而平稳。见林清许点头,他目光扫过弟弟那副不省人事的模样,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纵容的偏袒,却又无比认真:“要是他等下再闹,或者借酒装疯纠缠你,你就直接把他扔在地上,让他自生自灭把,别惯着他。” 看着顾云深眉头微微皱起的模样,林清许失笑:“嗯,要是他再闹,我就把他扔地上” 他站在原地看着跌跌撞撞的几人走进楼道,直到身影消失,才转身离开。 回到车内,车门关上的瞬间,便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剩下压抑的寂静。顾云深并没有立刻发动引擎,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脑海中清晰地回放着方才一路的画面——尤其是顾云骁借着醉意试图靠近林清许时,林清许那下意识闪避的动作,以及脸上清晰可见的困扰与疏离。 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弧度掠过他的唇角。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 他要的,不是林清许仅仅从顾云骁身边移开目光。他要的,是那双清澈眼眸里曾经倾注给别人的、那种带着全然信赖、炽热且唯一的倾慕,能够毫无保留地转向自己。他要林清许的心,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属于他顾云深,而不仅仅是远离了顾云骁。 夜色中,顾云深缓缓发动了汽车,深邃的眼眸在后视镜中映出冷静的光芒。他忽然不想再这样循序渐进地等待了,或许节奏可以再加快一些了。 ========== 第二天傍晚,顾云深的车准时停在校外。他今天特意选了一身剪裁考究的深灰色休闲西装,既不会太过正式,又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他成熟优雅的气质。 他带林清许去的是一家隐匿在梧桐深处的私房菜馆。青砖灰瓦,庭院幽深,包厢里点着淡淡的檀香,屏风上绘着写意的山水,处处透着雅致与私密。 “这里的厨师祖上是御厨,手艺很讲究。”顾云深为林清许斟上一杯温热的桂花茶,“你最近辛苦了,该好好补一补。” 菜品确实精致:一道开水白菜,汤清见底,却滋味醇厚;一碟蟹粉狮子头,肉质细腻,入口即化;还有林清许最喜欢的龙井虾仁,茶香清雅,虾仁Q弹。每一道菜都像是一件艺术品,让人不忍下箸。 席间,顾云深没有再提起昨晚发生的事,而是将话题引向林清许的创作。他不仅对《蜕变》系列给予了极高的评价,更能精准地指出其中几个连林清许自己都未曾明确意识到的巧妙构思。 “你在处理破茧那一瞬间的张力时,用了大量不稳定的斜线构图,”顾云深慢条斯理地说道,目光温和地落在林清许脸上,“这种视觉上的失衡感,恰恰强化了蜕变过程中那种危险又充满希望的美。很了不起。” 林清许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个构图上的小心思,连许言都不曾点破,却被顾云深一眼看穿。这种被深刻理解的震撼,让他心底最后一丝因昨晚插曲而产生的纷乱情绪也平息下来。 他们从艺术创作聊到哲学思考,从古典美学谈到现代主义。顾云深学识渊博,见解独到,却从不居高临下,而是以一种平等探讨的姿态,引导着林清许不断深入。这种精神上的同频共振,让林清许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悦和充实。 饭后,顾云深没有急着送他回去。车子再次驶向镜湖边那处安静的观景平台。夜色中的湖面倒映着万家灯火,波光粼粼,如梦似幻。 “后座有个盒子,能帮我拿一下吗?”顾云深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林清许回头,看到那个造型简约的胡桃木盒。他小心地取过来,木盒沉甸甸的,散发着淡淡的檀香。 “这是……?”他有些疑惑。 顾云深将车停稳,侧过身来看他,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专注:“打开看看。庆祝你完成《蜕变》的礼物。” 林清许的心跳莫名加快。他依言,轻轻打开了木盒的铜扣。 盒盖掀开的瞬间,他呼吸一滞。 深蓝色的天鹅绒内衬上,整齐陈列着一套他从未见过的画具。每一件都透着低调而极致专业的气息——紫光檀的画笔,笔杆弧度完美贴合指关节的弯曲;按照他调色习惯排列的颜料,色系都是他偏爱的沉稳色调;就连画刀的弧度,都精准考量了他作画时手腕的发力习惯。 这绝不是一套普通的、昂贵的画具。这是一个用“懂得”编织的,温柔至极的礼物。 林清许的指尖轻轻拂过温润的笔杆,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从脊椎蔓延开来。他抬起头,看向顾云深,眼眶无法控制地微微发热。 “这……太贵重了……”他声音艰涩。不仅仅是物质上的贵重,更是这份心意背后的观察力与用心,沉重得让他心惊。 “工具只有在懂得它价值的人手中,才能绽放光芒。”顾云深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看进他的灵魂深处,“我记得你说过,想要一套能完美表达细腻情绪的画笔。也记得你提起过,不喜欢市面上那些过于鲜艳、缺乏沉淀的颜料。这些是意大利一个家族工坊的作品,每年只接受极少数定制。我觉得,它们的气质与你的《蜕变》很配。” 林清许彻底怔住了。 那些连他自己都未曾太过在意的随口之言,竟被顾云深如此清晰地记住,并以这样一种近乎完美的方式,呈现在他的面前。 这份礼物所蕴含的“懂得”,像一把精准的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他内心最深处那扇紧闭的门。他感觉自己作为“林清许”这个独立的个体——他的喜好,他的习惯,他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艺术追求——都被眼前这个男人,如此郑重其事地、全然地“看见”了,理解了,并且用最实际的方式给予了最坚定的支持。 巨大的感动与震撼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看着顾云深,对方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 林清许深吸一口气,指尖紧紧攥着木盒的边缘。他清楚地知道,接受这份礼物意味着什么。这不仅仅是一套画具的赠予与接受,更像是一种无声的仪式。他一旦点头,就是默许了顾云深更深、更彻底地进入他的世界,进入他的梦想,进入他未来的每一个规划。 车内安静得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镜湖的波光在窗外荡漾,映照着两人沉默对视的身影。 许久,林清许缓缓合上了木盒的盖子,将它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一个易碎的、却无比珍贵的梦想。他抬起头,迎上顾云深的目光,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清晰: “谢谢……顾先生。我很喜欢。”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印鉴,郑重地盖在了这份无形的契约之上。 顾云深深邃的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满足。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清浅却真实的弧度。 “你喜欢就好。” 车辆重新启动,平稳地驶向学校。林清许抱着那个沉甸甸的木盒,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内心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坚定。 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陷进去了,陷进了这个由理解、尊重和支持构筑的温柔陷阱。但他心甘情愿,甚至甘之如饴。因为在这里,他找到了真实的自己,也找到了那个能看懂他所有孤独与坚持的同行者。 情感的罗盘,在此刻,指针已死死定格,再无丝毫犹疑。 第21章 第 21 章 崭新的紫光檀画笔在纸面上流畅地滑动,笔尖与素描纸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宛如夜曲中最温柔的乐章。林清许微微屏息,控制着腕部的力量,一条干净利落的排线便跃然纸上。 这套新画具的手感好得超乎想象,每一支笔的重量、平衡感,都与他的手指契合得天衣无缝,仿佛是他手臂的自然延伸。 一种纯粹的、源于工具得心应手的喜悦,在他心间悄然荡漾开来。这感觉莫名熟悉,勾起了记忆深处一段被时光温柔包裹的往事。 那是在高二一个沉闷得令人窒息的午后。家庭的压力,学业的繁重,以及对自身那“不合时宜”爱好的怀疑,像无数藤蔓缠绕着他,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他逃也似的躲到了教学楼人迹罕至的天台,这里是只属于他的一方小小天地。他掏出藏在校服口袋里的短铅笔和皱巴巴的速写本,对着楼下斑驳的树影和远处模糊的建筑轮廓,笨拙地勾勒起来。 他画得那样专注,以至于连身后何时多了一个人都未曾察觉。 “这里的透视,可以再调整一下。” 温和的男声突然自身后响起,吓得林清许几乎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想将速写本藏到身后,脸上写满了被撞破秘密的惊慌与羞赧。 站在他身后的是个清瘦的少年,穿着高三的校服,眉眼干净,气质沉静,手里拿着一个写生本。他并没有像林清许预想的那样露出嘲笑或不解的神情,只是微微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别紧张,我也喜欢画画。”他晃了手中的写生本,然后很自然地朝林清许伸出手,“可以给我看看吗?” 他的态度那样坦然,让林清许升起的戒备心缓缓落下。他犹豫着,将速写本递了过去。 少年——许言,接过本子,仔细地看了看,然后指着画面中一栋建筑的斜线:“你看,根据近大远小的原则,这条线应该更倾斜一些,消失点大概在这个位置。”他一边说,一边拿起自己的铅笔,在林清许速写本的空白处,轻松地画了几条辅助线,一个立体的、空间感十足的立方体瞬间呈现出来。 “还有这里的明暗交界线,可以再明确一点,这样物体的体积感会更强。” 那是林清许第一次,被人如此认真地对待他那个被视为“不务正业”的爱好。没有敷衍,没有说教,只有纯粹的技术指导和一种平等的交流。家庭带给他的压抑,周遭的不理解,在那一刻,仿佛被这道温和而专业的光芒驱散了一角。 那是他生命中,第一道真正照进他灰暗艺术世界的启蒙之光。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被“看见”了。 “我叫许言,高三(七)班。”许言将速写本递还给他,笑容依旧温和,“画得很好,很有感觉。以后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问我。” 从回忆中抽离,林清许放下手中的画笔,指尖轻轻拂过木盒中光滑的笔杆,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暖流。命运的轨迹是如此奇妙,当年那个在天台接受启蒙的少年,如今正握着另一份由“懂得”铸就的礼物。 许言为他打开了那扇门,而顾云深,似乎正引领他走向门后更广阔的天地。这两段交织的缘分,在他生命的画布上,正涂抹上截然不同却同样浓重的色彩。 与许言在天台的初遇,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不断扩大。许言考上远方知名的美术学院后,他们之间的联系并未中断,反而以一种更紧密的方式延续下来。 网络成了他们新的“天台”。许言会给他寄来各种精装画册、艺术理论书籍,以及他精心整理的线上课程链接。那些印着大师作品的厚重册子,那些晦涩难懂却被许言细心标注了笔记的理论文字,成了林清许枯燥高压的高中生涯里,唯一鲜活而明亮的色彩,是他艰难呼吸中的氧气。 每一次被父母严厉斥责“画画能当饭吃吗?”,每一次被强制要求将画具锁进柜子深处,每一次在深夜感到自我认同摇摇欲坠时,与许言的视频通话,或是仅仅只是看着聊天框里许言发来的,对某幅画作的独到见解,都成了他最重要的精神避风港。 许言是他所有痛苦、压抑和那个关于“未分化”秘密的,知情者与守护者。他不需要过多倾诉,许言往往能从他一两句含糊的话语,甚至短暂的沉默中,精准地捕捉到他的情绪。 “清许,记住,艺术从来不是逃避,它是一种更深刻的面对。”许言曾在一次他情绪极度低落时这样对他说,“你笔下的一切,无论快乐还是悲伤,都是你存在的证明,它们很有价值。” 这些话,如同坚固的基石,一点点垒砌起林清许在艺术上微弱却顽强的自信。正是这份由许言持续浇灌的肯定,成为了林清许内心深处最坚实的底气,让他即便在陌生的环境中,依然能小心翼翼地保有部分真实的自我——那个热爱绘画、内心柔软的自我。 他无比珍视这份跨越了距离的友谊与指引。在他心里,许言不仅仅是学长、朋友,更是他过去漫长灰暗岁月里,唯一且至关重要的生命线。没有许言,或许早在某个被否定的瞬间,他就已经彻底放弃了画笔,也放弃了一部分真实的自己。 思绪从与许言的回忆中缓缓沉淀,林清许的目光再次落回到眼前这套精致的画具上。指尖流连于温润的笔杆和冰凉的金屑部件,内心的波澜却难以平息。 这份礼物,太沉重了。 它的贵重远超出物质层面。顾云深的这份“懂得”,精准、深刻,甚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穿透力。他记得自己所有关于绘画的、琐碎而私人的偏好,并将它们化为如此具体的支持。这种被全然“看见”和郑重对待的感觉,比任何昂贵的礼物都更让人心动,也更让人心慌。 不由自主地,他在内心将顾云深的“理解”与顾云骁的“忽视”放在了一起。顾云骁阳光、热情,对他很好,却似乎从未真正试图去了解过他内核中关于艺术的那部分渴望与挣扎。他喜欢的,或许是那个作为“安静室友”、“好伙伴”的林清许。而顾云深……他看到的,恰恰是顾云骁所忽视的,甚至是他一直试图隐藏的,最真实、最脆弱也最执着的部分。 这其中的反差,带来的冲击力是巨大的。 然而,理智在此时敲响了警钟。他清晰地意识到,接受这份礼物,绝不仅仅是接受一套好用的工具。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许,默许顾云深这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更进一步地、更深入地侵入他的私人世界,进入他的梦想,甚至可能影响他未来的每一步规划。 这感觉既诱人,又危险。诱人在于,那种被深刻理解的共鸣感令人沉醉;危险在于,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将如此重要的情感砝码,交付到对方手中。 他仿佛站在一条界限的边缘,脚下是顾云深为他铺就的、充满理解与支持的温柔陷阱,进一步,或许万劫不复,也或许……是新生。 这种纷乱的情绪需要一个出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拿起了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犹豫地悬停片刻,最终点开了与许言的对话框。那个他习惯了分享所有秘密的,唯一的树洞。 组织语言变得有些困难。林清许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悬停,打了又删,删了又打。那些在心头缠绕的复杂情绪,此刻却难以化作准确的文字。 最终,他还是决定遵从内心的冲动,向那个最信任的人倾诉这份混杂着喜悦、困惑与不安的心情。 【言哥,我的《蜕变》系列画完了。】 他先报上这个好消息,试图让开场显得轻松些。然后,指尖微颤着继续输入: 【云深哥他送了我一个特殊的礼物,是...一套画具】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能听到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声。 【它非常特别,完全契合我的使用习惯,甚至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细节都被考虑到了。他...似乎记得我所有随口提过的小偏好。】 文字到这里,他开始感到词穷。该如何描述那种被深深理解的震撼,又该如何表达随之而来的那份无所适从? 深吸一口气,他继续写道: 【收到这样的礼物,我本该很开心。可是言哥,我现在很困惑...】 他犹豫着,最终还是将心底最真实的感受诉诸文字: 【我发现自己好像...对云深哥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感觉。这让我觉得很慌乱,也很愧疚。】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挖出来的,带着滚烫的温度。他感到脸上发烫,仿佛将自己的动摇和“不专一”**地摊开在了对方面前。这种道德层面的自我质疑,让他几乎想要立刻撤回这些消息。 为了掩饰这份暴露内心的不安,他匆忙拿起手机,对着刚刚用新画具完成的素描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刻意用轻快的语气补充: 【你看,这是用新画具画的第一张习作!手感真的很棒!】 然而,内心的忐忑终究需要安抚。在短暂的沉默后,他还是忍不住,向那个他一直视为引路人的学长,发出了最真切的求助: 【言哥,我是不是...太容易动摇了?这样的我,是不是很糟糕?】 信息发出后,他将手机轻轻放在桌上,屏幕朝上,心脏却随着可能响起的提示音而微微揪紧。他既期待许言的回复,又害怕看到回复。 这种将内心最不堪的纠结分享出去的举动,本身就证明着许言在他心中无可替代的地位。此刻,代表着他过去生命线的许言,与他现在正面临的情感迷茫和道德困惑,在这小小的对话框里,完成了一次无声却沉重的交汇。 时间在等待中仿佛被拉长。林清许紧握着手机,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就在他几乎要被内心的懊悔淹没,想要撤回那些过于直白的倾诉时,屏幕终于亮起,提示音清脆地划破了室内的寂静。 他几乎是立刻点开了消息。 许言的回复先是关于那张画作的: 【看到了。线条比之前更稳定流畅,阴影过渡也自然了很多。新工具很适合你。】 这专业而温和的评价,像往常一样,让林清许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紧接着,下面的话便直接回应了他那份关于"动摇"的不安: 【感情不是非黑即白的判断题,清许。】 这句话带着许言特有的通透,像一束光,轻轻照进林清许混乱的心绪。 【心动不是错误,更不是罪过。重要的是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感受。】 林清许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看着对话框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反复出现又消失,仿佛能感受到许言在字斟句酌。 【你之所以会困惑,会自责,恰恰证明你是个认真对待感情的人。但不要把这份认真变成束缚自己的枷锁。】 许言的消息一条条传来: 【在遇到真正对的人之前,我们都会经历各种情感的波动。这很正常,不要因此否定自己。】 最后,是一段让林清许眼眶发热的话: 【你值得被珍视,也值得去追寻真正让你心动的感情。不要因为害怕改变,就否定此刻真实的感受。】 所有的自我怀疑、道德焦虑,在这温柔而坚定的开解面前,终于找到了出口。许言的回应,像一位睿智的引路人,在他陷入自我谴责的迷途中,轻轻为他拨开了迷雾。他没有评判,没有说教,只是用最理解的方式,给予了林清许正视自己情感的勇气。 林清许长长地、缓缓地舒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无意识地紧咬着下唇。心中那块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大石,终于被挪开了。 他放下手机,目光再次落回那套画具上,眼神已经变得清明而坚定。他伸出手,郑重地选取了一支画笔,在调色盘上细致地调出想要的色调。 是的,前路依旧充满未知,情感的课题从来都不简单。但此刻的他,想要坦然的面对内心的声音——那份对顾云深产生的特殊感觉,不是可耻的背叛,而是需要认真对待的真挚情感。 笔尖落在水彩纸上,饱满的颜料在纸上晕染开来。这一次,他的手腕稳定而有力,每一笔都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他不再畏惧描绘内心的风景,因为他知道,无论色彩如何变幻,他都已经准备好,用最真实的自己,去迎接这场属于他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