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修仙界开补习班》 第1章 杀人 祝香携从书包里拿出一把刀。 她握着刀柄,斟酌了半节课,直到讲台上的老师注意到自己的得意门生难得在课上神游,咳嗽两声,把她叫起来回答问题。 “祝香携,你来说说,人与社会是什么关系?” 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了,在座鲜有人不会背的课本概念,可等了半天,祝香携别说回答了,她甚至没有站起来。 老师脸色严肃起来,敲了敲黑板:“很难回答吗?” 祝香携终于站起身,抬起头。 “人是社会的主体。” 她从座位里走出来,边走边说。 “社会是人的存在形式。” 她一路来到讲台上,和老师面对面, “两者相互依存,相互作用。” 话毕,祝香携心头的犹豫终于耗尽,眉宇间只剩决绝。她深吸一口气,臂膀骤然绷紧,高高扬起的手臂仿佛断头台上被录取拉起的巨大刀片,目光锁定眼前的中年男人,再无半分摇摆。 刀尖向下,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紧闭双目,将刀剑狠狠朝下刺去! 咔嚓。 刀尖像扎在了木头上,在男人的肩膀上打了个滑,没有刺破皮肉,没有鲜血。 假人…… 祝香携终于瞪大了眼,目眦欲裂。 回过神,她马上要去刺第二刀,不过这次抬起的手臂却被讲台上的人捉住了。老师强有力的胳膊死死抓着她的手臂,扯着惊魂未定的祝香携,迫使她面对讲台下半百学生。 “不要杀人。” 他说,祝香携后知后觉的陷入极端的恐惧,握着刀柄的手指尖捏的毫无血色,红白分明,青筋暴起。 刀尖从对着老师一个人,到对向台下整个班的同学。 台下的学生们鸦雀无声,一个个像被钉在原地般纹丝不动,唯有眼眶里的眼珠子活泛着,随着那阵清脆得诡异的木头转动声,几十双眼睛齐刷刷黏在祝香携身上。 他们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僵硬的微笑,嘴唇开合间,整齐划一的喊声如同冰冷的潮水涌来。 “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 “……” 祝香携猛的从臂弯里抬起脸,整个人像一团快要融化的橡皮泥,脸上印着深深浅浅的印子,分明是睡眼惺忪,眼底却一片猩红色。 冷汗从鬓角落下,她使劲眨了眨眼。 “怎么?做噩梦了?”同桌一边抄笔记,一边小声问她。 噩梦,是噩梦。 祝香携摇摇头,心不在焉的翻了两页课本。难怪都说人在梦境里是不会像正常人一样思考的,那么明显的不合理她都没能意识到不对劲,毕竟谁会在书包里放一把刀呢? 她正打算把那个诡异又真实的梦境忘掉,鬼使神差的,祝香携忽然又把手伸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然后她摸到了那把刀。 “……” 祝香携把刀从书包里拿了出来。 她心脏跳的厉害,思绪却一节节断开。 对,这把刀是她亲手放进书包的,但她为什么要带着一把刀来上学呢?想不起来了,她为什么要来上学呢?想不起来了。 好像是……为了杀一个人? 祝香携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脑海里的梦境挥之不去,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恍惚间,她好像看到同桌转过头,对方黑色的辫子上捆着红色的皮筋,那么鲜艳,那么显眼,就像飞镖靶中心的那个红点。 为了杀你! 祝香携突然扬起崭新的刀,对准同桌毫无防备的脑门就刺了下去。 然后,祝香携再次醒来。 “怎么?做噩梦了?”同桌问她。 祝香携呆滞的看着她,停顿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飞快从书包里拿出那把刀,双手握住刀把儿,刀尖对准自己的脖子,咬紧后槽牙,毫不犹豫的就要刺进自己的脖子。 在距离脖子还剩一点点距离时,她停下了。 不是因为怕了,而是因为新的阻力出现了。她无法对抗那股强大的力量,甚至能清晰的感知到有一只手覆盖在她的双手上,向反方向拉扯。 别伤害自己。 无形的力量向她传达着这句话, 她却固执的将刀往自己咽喉上捅,那个看不到的力量也不肯相让,两股力量前后矛盾,不可调和,不断僵持,直到祝香携彻底失去耐心和理智,不甘心的松了手。 “哐当!” 祝香携猛的睁开眼,眼珠转动,借月光看向声源。 是昨晚随手放在桌边的佩剑掉了下来。 十二岁面貌的女孩深深吐出一口气,心中那股压抑的感觉反而更加清晰真实,忍不住怒火中烧,一时间睡意全无。 她又梦到那一天了。 她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那天,那天她接连三次在学校杀人,没有一次成功,却亲眼看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世界开始撕裂,天空布满龟裂,落下玻璃一样透明的陨石把周围的一切砸的稀巴烂,包括祝香携本就摇摇欲坠的人生观。 再睁眼时,她就已经穿越到这个所谓的“修仙”时代了。 莫名其妙,毫无征兆。 她就这么硬生生的穿进了这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倒霉蛋的身体里。 没有任何解释,只有手里握着一张纸条,毛笔字书法工整优美,她勉强辨认,才将将弄清自己的处境。 她穿越到了一个修仙体系尚不完整的世界,原主和她同名,不过比她小一些,十二岁的女孩,是所谓“青山派”里最小的弟子。 值得一提的,在这个仙妖人打的热火朝天的的年代,原主身为一朵莲花精,却隐藏身份,一意孤行拜入仙门。 就这么想修仙吗? 如果被发现,别说修仙了,直接就成教材了。 看到最后,纸末尾还贴心的写了一句:保护好自己。 所以呢? 祝香携不明白,穿越时空总得有个目的吧,否则让她穿越过来干什么呢? 女孩左思右想,从袖子里抽出那一张纸,反反复复的看,凑到鼻下嗅嗅,默默辨认着那上面的味道。纸面梨花梅花混合的香味中有一味明显的苦药味,熟悉,却不清晰。 可惜她出身中药世家,三代从事中药,她却分辨不出那是什么药。 闭目养神片刻,祝香携坐起身,点燃烛火,对着镜子端详眼前这幅自己还不熟悉的模样。 这张脸颇有美色,干净利落的五官,恰到好处的留白,漂亮的极其标准。不过眉宇间英气锋利,一看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点倒是和她很像。祝香携挽起头发,高高盘起,心却在看到客栈提前准备好的红色发带时猛的震撼了一下,她黑眉一横,强迫自己忽视异样,和什么较劲似的,偏偏就用红色。 然后她戴上佩剑,出门。 此时正值深夜,祝香携没想到那群所谓的“师兄弟们”还没睡,他们围坐在客栈一楼的大桌边,吵得火热。女孩向下望去,豆皮瓜子堆砌堆砌成山,棕褐色汤汁染脏了那些和她身上一样的外门弟子服。 她站在楼梯边,盯着那些人看,混着酒肉的污言秽语当然也被她顺耳听进了去。 “话说,也不知道姓祝那死丫头使了什么阴招,原先几个月都学不出一章剑法,忽然变了人似的,居然几天就把那套青山剑练会了?简直匪夷所思。” “像变了一个人,你们敢相信,她前些天居然还敢给我甩脸子……” “看她现在,整天那副下巴抬到天上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她是蓬莱的弟子呢,其实说白了现在不也和我们一样在小门派蹉跎嘛?得意什么啊。” “都是仙根都没有的凡人,蔡兄也没那臭丫头那么多事儿……” “天天臭着那张脸给谁看,看她年纪小给了她几分颜色,倒端起来了。” 祝香携拧起了眉头,握着剑翘的手不自觉捏的死劲。 下面那些人明显是喝懵了,祝香携毫不掩饰的探出脑袋盯着他们竟也无一人发觉,还在喋喋不休的骂着。 骂着骂着,一群人中忽然有人哎哎两声,“其实我倒有个猜测,你们见过祝香携的灵气没?” 勾勾手指,七八个脑袋便凑到一起去:“她那灵气冷冰冰的,至阴根骨,你们说说,她精进这么快,会不会是蔡安宁帮她……阴阳调和了?” 其余人叽叽咕咕嬉笑了一番,忽然又说了句什么,然后人群中轰的爆发出一阵大笑。 笑着笑着,迷蒙泛红的眼朝上一翻,瞥见转圈向上的楼梯上突兀出现的影子,顿时清醒不少。 “祝……香携?” “还祝香携呢,喝傻了吧你!” 同伴看他那呆愣的样子,上手拍打他青红交加的肥脸,啪啪的声音带着晃动的肉浪,粘着酒水,亮晶晶的,和盘子里被筷子尖戳烂的肥肉一样油腻。 这间客栈的墙上,有半面菩提木雕刻的佛塑,掌心虚合,眉眼低垂,螺髻间嵌着几粒细润的菩提子。睫毛刻得纤薄,嘴角弧度柔和,不似庙堂里那般遥不可及,倒像邻院温酒的老者,藏着一半悲悯,一半宽宥。 肥头大耳的男人瞪着眼睛,脑袋正在佛像正下方,一瞬间,仿佛佛附在了人身上,借身向上望。 盯着鸠占鹊巢的女孩,祝香携心中燃起熊熊烈火,一时间想将那双眼睛撕烂。 下一秒,剑从高空被人狠狠刺下。 暴力的穿透了酒肉盘盏,深深扎穿了酒店一楼陈年的木地板,本就颤颤巍巍支撑着七八个人半身重量的实木桌子终于不堪重负,带着酒肉四分五裂。 “谁!” 一伙喝的东倒西歪的人霎时清明,以为遇到了敌袭,还没来得及爬起身,就惊恐的朝上看去。 就见十二三岁的女孩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眉目端庄秀丽,背光的死角中,漆黑的眼瞳里是掩藏不住的戾气和厌恶。 第2章 乌鸦 回过神,七八个年纪不一的人飞快抄起刀剑,指向祝香携:“大半夜不睡觉,你干什么!” 祝香携冷笑着,正想硬刚上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肩膀却忽然被人按住了,她不耐烦的打掉身后男人的手:“少管我!” “你要把整个客栈的人都吵醒吗?” 男人嗓音清晰,面色萎灰,一看就也是一夜未眠。 祝香携哼了一声,就此作罢:“师兄。” 下面的人看到蔡安宁被引来,更没好气的瞪了祝香携一眼,他们自是不想被竞争对手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的,尽管祝香携也不觉得他们对蔡安宁有什么竞争力。 三十多岁的男人抬手一发力,那把被祝香携刺下去的铁剑就被吸了回来,一点灰尘都没沾染,还给了祝香携。 “都别闹了。”蔡安宁温和的眼神扫过他们:“我刚收到传信,附近又有一山村被灭,既然都睡不着,我们现在就出发。” 这下其余人也顾不上祝香携了,一个个唉声载道,不愿在这寒冬腊月的夜晚到那血流成河的野山沟里去给死人收尸。 “不能摒弃市侩,只一味的贪图享乐,你们这辈子都别想修出个结果了。”蔡安宁见状不满的教训他们。 许是喝酒壮胆,平日里总是恭维她这位大师兄的几人也来了脾气,不满的顶嘴:“修仙修仙,咱们连正经仙门都还没摸到,都是凡人之躯,冷暖自知,师兄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有灵气护体不畏风雪侵体吗?未免太傲慢吧!” 蔡安宁一愣,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修仙修的是心,不是这些!” “是是是,不是这些……”一人喝的双目赤红:“你那么会修仙,怎么修了三十多年,连蓬莱的门槛都碰不着?” “够了!”蔡安宁闻言气势都弱了几分,显然被戳了痛点,再也端不起大度的架子:“再怎么说,我也比你们强!” “和我们比有什么用,你怎么不和宫彦比?” “你……”蔡安宁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因为你比不过!”见蔡安宁说不出话,他们不仅不收敛,酒虫爬脑更加不清醒,指向他身旁的祝香携:“你不仅比不过入门比你晚的宫彦,你现在连这个丫头片子都快比不过……啊!” 回答他的是祝香携猛的敲到嘴上的剑柄,疼的他捂着嘴蹲在地上起不来,血从嘴唇里溢出,鲜红一片。 “管他们干什么。”祝香携别开眼不去看血红,示意蔡安宁,“我们走!” 蔡安宁便不再啰嗦,两人一齐御剑上天。 夜色如铁,罡风猎猎。 祝香携踏剑凌空,感知着十几里外那股子来自妖族的奇异香味,蔡安宁则缓缓释放灵息和血腥在空气中纠缠不清,冲着凡人不敢涉足的邪佞领域展露獠牙。 但在以兽身化形的妖物面前做出进攻姿态,无异于班门弄斧。 蔡安宁渐渐有些吃力,心思却还停留在刚才客栈里那些刺人的话上。 灵气维持御剑已是全力以赴,除了蔡安宁还有多余灵气护体保暖,剩下的人还都需要像凡人一样裹的严严实实,只是这样一来就导致冒着风雪的夜间出行更为不便。 想着想着,他不免又把目光转向自己身边的少女身上。 祝香携似乎就喜欢标新立异,她没有灵气护体,却也穿的极利落。 “师兄。”祝香携头也不回:“你不专心。” 蔡安宁木然转过脸,祝香携小小年纪,总摆着一副淡淡的表情,一记手刀,隔空劈开了蔡安宁将要被侵染的灵气。 蔡安宁但笑不语:“师妹,你这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祝香携压根没听清,看了他一眼。 女孩灰白无袖短打露出两只完整胳膊,布条死死缠着肌肉,腰带勒的死紧,漆黑长裤束在靴子里,祝香携本人又身材奇高,骨骼清瘦,两腿膝盖略弯,稳稳当当站在宝剑上,修长笔直,触目惊心。 “师妹。”蔡安宁忽然问她:“你怎么想?” “什么?” 祝香携稍稍反应,知道他还在纠结客栈里那些人嘲讽的话,顿时觉得麻烦。 因为那些人说的都是事实。 青山派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门派,小到修行弟子统一的弟子服还需要自费,甚至还需要交学费才能学青山派的剑法,而那所谓的《青山剑》,祝香携早听其他人说,就是蓬莱低阶弟子的基本剑法而已。 而蔡安宁,是个仙憨。 何为仙憨?他根本没有一点修仙的天分,可就这么一意孤行的非修仙不可。蔡安宁八岁入山门,硬生生把所有师兄师姐都熬走了,同时期的人都娶妻生子了,他还在修仙。 修了整整三十年,熬成了宗门资历最老的大师兄,可就他那点修为,和大门派的同龄人一比,简直一事无成。 还要她怎样安慰?祝香携本身就不擅长安慰人,也不喜欢安慰人。 蔡安宁等了好一会儿。 祝香携才说了一句:“你开心就好。” 蔡安宁苦笑了一下,倒没有在意祝香携的敷衍,泄气道:“师出同门,宫师弟是龙,我是虫,怪不得他们看不起我。” 宫彦,在青山派子弟们口中,是蔡安宁的反义词。入门三年,就有了大师兄三十年的水平,甚至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天资高到师父把压箱底的符咒全部交给了他,可他始终不愿意称师父为“师父”,也不肯称同门为师兄弟,只是在外闯祸总以“青山派弟子”自居,无人敢管束。 祝香携入门几个月,从没见过这个所谓的“沧海遗珠”。 想来,蔡安宁这几年为了唯一一点能超过的宫彦的地方,德行上,没少忍气吞声。可惜,修仙不是做生意,没人会因为你脾气好就更敬重你,只会让人觉得你中庸可欺,无聊至极罢了。 仙,不成仙,人,成人下人。 何必呢?这仙就非修不可吗?祝香携很想问问蔡安宁。 思及此处,祝香携不自觉皱起眉,从腰边口袋里掏出一个药包扔给他。 “里面是麻痹粉,下次再有人敢说你,往他们脸上撒。” 男人哭笑不得:“只怕你这药粉剂量不够,堵不住满门悠悠众口。” “那你往自己脸上撒算了。” 蔡安宁勾起嘴角,掂量着药包,没有道谢,而是忽然和她讲一个消息:“师妹你知道吗,蓬莱和梅花教大战之后死伤惨重,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他们敞门开窗,很多小门派都接到消息,可以送一两个弟子到蓬莱去拜师学艺。” 祝香携低低应了一声,心思完全不在这上。 就在蔡安宁喋喋不休的时候,祝香携手腕忽然贴上一股灼烧感,她默默把手臂放下,取出夹在护腕里那张忽然变热的信纸,上面果然有了变化。 ——毒山见 什么? “师父早把人选定好了,两个人的名字被工工整整的写好,放在落锁的匣子里,不许旁人看。”蔡安宁还在自顾自说着:“我伺候那老东西二十多年,他会把钥匙藏在什么地方,我会不知道吗?” 祝香携久久不能回神,对蔡安宁诡异的语气变化毫无察觉。 “他果然选了宫彦,但好在他还有点良心,第二个人是我。” 蔡安宁望着祝香携心不在焉的脸。 真年轻,他想。 他当年进入青山派的时候,也是这么年轻,但他在这个年纪连字都不认识,祝香携却已经学会了他耗费三十年才练成的心法和剑术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突然就学会了。 凭什么呢,难道三十年的努力,比不过一个黄毛小儿的天资吗? 蔡安宁心中悲凉,觉得上苍实在欠他太多,欠他一点天资,欠他半生青春年华,现在什么都不剩下了。 “那恭喜你,得偿所愿了。”祝香携淡淡的恭贺他。 “……你不羡慕我吗?”蔡安宁问:“进了蓬莱,半只脚踏入仙门,绝非青山派这种小宗门可以比拟。” 祝香携摇摇头:“不羡慕。” “真的?” “你修了三十年。”女孩说着她没意识到的残忍的话,露出残忍的表情,“这三十年,足够你孩儿承欢膝下,足够你白手起家,足够你游南闯北,而你选择花三十年来背一把剑,我做不到,所以我不羡慕。” 半晌无人言语。 “可我羡慕你。”蔡安宁小声说:“我躲在柱子后面,亲眼看到他打开锁,然后……” 男人故意的停顿成功让一个十二岁,涉世未深的女孩回过头,疑惑的看向他。 “他用你把我换掉了。” 话音刚落,祝香携警铃大作,猛的后退,但蔡安宁反应更快,那包女孩送出去的麻痹粉还未散去她身上的味道,就悉数返还回她面前。 祝香携咬紧牙关,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不肯失去意识,警告他:“师兄……你可要想好了。” 蔡安宁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我今日不死,来日必将百倍奉还。 “别怨我,我发誓,待我成仙,拜佛清运,用后半生求你来世荣华富贵。” 祝香携感到脚下一空,那把铁剑被男人收回,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蔡安宁那双向来谦和的眼中布满比她更盛的恐惧。 “你就安心葬在这毒山中吧。” 女孩的身体直直向下坠去,风声在耳边割裂,她的身影迅速缩成一枚极速缩小的白点,最终悄无声息地隐没进脚下那片浓得化不开的漆黑山林里。 蔡安宁望着空荡荡的崖边,心头掠过一丝冰凉。 大概已经摔得粉身碎骨了。 女孩那张青涩美丽的脸、高挑优越的身材,还有故作成熟,却从骨头里透出的单纯耿直,火急火燎的个性,此刻都清晰得刺眼,让他莫名生出几分悔意。 他杀人了。 尚未成仙,便就先杀了一人吗? 蔡安宁后知后觉感到恐惧,握着祝香携佩剑的手止不住发抖,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他只能咬咬牙,默念一句“我佛慈悲,原谅弟子一回”,转身就想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 可就在这时,脚下的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乌鸦嘶鸣,此起彼伏,像是无数冤魂在泣血控诉。 下一秒,成群的乌鸦振翅而起,黑压压的一片宛如索命的厉鬼,又似那年轻冤魂分裂出的无数分身,化作一场裹挟着戾气的黑色风暴,在他头顶盘旋嘶吼。 蔡安宁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多做停留,拼了命地朝着来路狂奔而去。 第3章 青山 深夜的街道被墨色裹得密不透风,连星子都躲进了云层,空无一人的石板路泛着冷白的光,只有蔡安宁的脚步声慌慌张张地敲打着寂静。 他魂不守舍地往客栈赶,心还悬在方才山林里的黑色风暴上,浑身的汗毛都没平复。 刚到客栈门口,一道蹲坐在石台阶上的黑影突然撞入眼帘,吓得他猛地顿住脚步,心脏骤然缩紧。 “谁!” 那人似是少年,身材高挑,他裹着一身漆黑的衣袍,头顶压着顶宽大的斗笠,阴影完全遮住了脸,只能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机械地扒拉着膝上一碗颜色发灰、黏腻不堪的剩饭,气味在夜风中隐约飘散。 蔡安宁的目光在黑影身上胶着片刻,喉结滚动了一下,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试探,轻声唤道:“宫彦?” 斗笠下的人影动作顿了顿,随即传来一阵含糊不清的咀嚼声,伴着满嘴饭粒的闷哼,一个“嗯”字从唇齿间溢出,沙哑得像是蒙了层沙。 宫彦的目光从斗笠下探出来,落在蔡安宁惨白如纸的脸上,扫过他沾满草屑、衣摆撕裂的狼狈模样,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放下筷子,声音清晰却带着点玩味:“我和师父第一次下山游历,斩杀一只修成人形的蛇妖时,也和大师兄现在一样,魂不守舍,浑身是狼狈相呢。” 说者语气闲散,仿佛只是随口提及往事,听者却如遭雷击。 蔡安宁的心猛地一沉,只觉得那句“修成人形”像是针,精准刺破他强装的镇定,心虚瞬间翻涌上来。他立刻板起脸,冷硬的线条试图遮盖眼底的慌乱,沉声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宫彦没接话,只是重新拿起筷子,用尖端轻轻咬着,斗笠的阴影依旧遮着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下巴。 那微微扬起的弧度,仿佛藏着一丝笑意,又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无辜,过了片刻才慢悠悠开口,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奉师父之命,来寻另一个倒霉蛋,一起结伴上蓬莱。” “是谁?”蔡安宁忐忑地问,似乎还隐隐有着某种期待。 宫彦嚼完嘴里米饭,艰难的咽下去,笑着反问他:“师兄觉得会是谁?” “师父选谁,自有他的……” “反正不是你。” “……” 一阵剑拔弩张的沉默后,宫彦看着他一瞬几变的神色笑出了声,同情的看着他:“是咱们青山派的新星,祝香携哦。” 蔡安宁恢复了往日的体面,居然悲伤起来:“怎么偏偏是小师妹……” 宫彦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我正要和师父回禀噩耗,我今夜接到消息,附近一处山庄被妖精屠杀殆尽,我连夜和师妹赶去察看,却在途中遭到了梅花教门徒的埋伏,师妹被打入毒山,恐怕已经……尸骨无存了。” 宫彦点点头,放下碗,随意拿袖子擦擦嘴角:“这么巧啊。” “实在是天妒英才……” “我去找。” 蔡安宁一愣:“什么?” “我说,我要进毒山。去找她。”宫彦站起身:“还是师兄有什么别的办法?”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去蓬莱拜师,师妹自然有其他师兄弟们去找……” “师父的命令是,和祝香携一起上蓬莱,少一个,都不成。”宫彦手指撩起斗笠,露出乌黑眉宇。 说罢,少年对他亮出手中佩剑,剑翘上青山纹路陈旧,他认得出,这是师父的佩剑。 师门外,见此剑,如见师父。 “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宫彦道:“师兄就在这里等着把。” 说罢,少年重新扣上斗笠,直接越过蔡安宁,朝他逃窜来的路回返。 “等等!”蔡安宁暗道不妙,且不说他不能贪官宫彦一个人去闯毒山,师父怎么可能轻易让佩剑离身? 忙拦住他:“这么大的事,你不先禀告师父?” 宫彦静静看着蔡安宁,忽然没头没尾的说:“没有师父了。” “什么?” “也没有青山了。” 蔡安宁被他弄的一头雾水:“你什么意思?” 宫彦的脚狠狠踹在木碗上,青瓷碎裂的脆响混着米汤溅开的腥气,在寂静的深夜里炸开。蔡安宁还没回过神,就见他眼神淬着冰似的盯着自己,指尖却猛地推开了半掩的客栈大门。 “你……” 鲜红。 满屋鲜红。 空气里满是浓重的血腥味,混着烟火的焦糊气,呛得人喉咙发紧。 随着两扇门被慢慢推开,门后景象瞬间撞进眼底。残破的木片上挂着暗红的血珠,大门一开一合,粘稠的血液便顺着门槛缓缓往外淌,漫过青砖缝时发出黏腻的声响。 不久前还在和他争吵挖苦的师兄弟们倒在血泊里,佩剑断成几截,脸上还凝着死前的惊恐。 蔡安宁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双脚像钉在原地,眼睛死死黏在那些熟悉的身影上,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理智全被眼前的惨状碾碎,只剩一片死寂的血腥。 宫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朝着少年过渡的喉咙愈发疼痛:“算上这些……” “青山派,已经死绝了。” 蔡安宁和他的名字一样,安静的看着满地鲜红,看了半天,看到天蒙蒙亮起来,才大梦初醒般想起来问:“谁干的?” 青山,流泪不止。 青山的隔壁,是溪流。 溪流的附近,驻着姓氏不一的村落,村落的西边,隔着五座高山,它们拔地而起,仿佛天生屏障,又像大地之花的花瓣,紧紧纠缠在一起,杜绝了每一条进入的通道。 传闻,连山绝壑的中央,毒素聚集在此,养育了一窝妖物。 它们不出来,人们进不去。 内外不通,却不约而同的为它命名——毒。 毒山。 “喂,还不醒?” 祝香携一睁眼,耳边传来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她头昏的要命,像宿醉,又像被人当头一棒砸晕过去,浑身软绵无力。 等到她慢慢转醒,眼前看到的却只是深浅交叠德红色,才有点后知后觉的感觉不对劲。似乎有一张红色的纱盖在自己头上,看不清周围的处境。 不知为何,她从小对红色总有种畏惧感,虽然平时几乎自虐般克制自己接受,但眼前骤然鲜红一片还是让她瞬间冷汗直流。 记忆渐渐回笼,她记得自己是被蔡安宁突起的邪念弄下了毒山才对。 果然没死。 穿越者果真命硬。 大难不死,祝香携忍不住浑身躁动,脑海里只有一个明确的念头,那就是把蔡安宁撕烂。 但等她稍微活动,才反应过来自己可不仅仅是四肢无力,而是全身被绑起来了。 五花大绑,根本动弹不得。 ……什么情况? “……” 正当她迷茫之际,脑海内一道分不清男女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响起。 “恭喜您,宇宙世界观服务局已将您列入穿越体验项目被选人之一,我是您的服务系统,您可以直接称呼我为乌鸦。” 祝香携瞪大了眼,混沌的思绪里忽有轮廓清晰。 那是只乌鸦,羽毛黑得极致,像是把世间所有的夜色都揉碎了,细细密密织成了它的羽衣,连一点杂色都不肯容纳。 祝香携眉间皱起,很快抓住了关键词。乌黑的眼珠子左转右转,在眼眶里僵硬的打转,最后慢慢合眼。 系统? 原来是有系统的。她穿越过来这么多天了,系统居然才出现吗? 乌鸦静立在房梁上,祝香携仰躺着,一语不发地望着它。 祝香携猛吸了一口气,清凉的空气混合着潮湿的泥土味,仿佛新生,她第一反应是怀疑,没想到系统直接接住了她的脑回路:“前几天是试用期啦,为了让您更好的适应这个世界,所以系统不能提前出现干扰您的探索。” 被它戳破心中所想,祝香携索性直白地问:“你盯着我多久了。” “从你穿越过来到现在,三个月了。” 它的声音是标准的机械音,但又不像是普通人机,似乎对祝香携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女孩脸色不自觉变得难看。 这种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默默关注的感觉,她觉得很不自在,尤其,对象还是某种程度上限制她,控制她的系统来说。 乌鸦看出她心有芥蒂,反应了半天没说话,可能已经提前加载出了安慰和威胁的话术,但没想到祝香携只是晾了它一会儿,没有立刻和它计较。 乌鸦暗暗松了口气,微扬的翅膀也放松下来。 只是它太轻视眼前的女孩,不知道在它猜测祝香携心意的同时,对方也在默默观察着自己的系统。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话语间的变化,都让祝香携深感焦躁。 因为,她的系统在撒谎。 也许是因为她从小就觉得世界十分古怪蹊跷,祝香携说话直来直去,最烦谎言,也最怕谎言。 另一边,乌鸦对祝香携的想法无知无觉,还在感叹女孩接受度良好到令人发指,居然这么轻松的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它用着逗孩子的口吻:“你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随便。”女孩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心里却暗暗腹诽。 这个世界就像故意和她作对,祝香携从小就讨厌鸟类,接待她的系统却又偏偏是是一只巨大的黑乌鸦。 还足足迟到三个月,美其名曰给她时间适应。 乌鸦足足有一个成年人小腿那么大,落在她胳膊上沉甸甸的,张口吐出人言,娓娓道来:“如您所见,您穿越到了一个以修仙为背景的世界,现在正处于正派成功击杀邪教妖神后,此时妖派门徒四处逃窜,入山遁地逃生,天下第一修仙门派蓬莱遭受重创,剩余各地区本地修仙宗门随即派出大量弟子出山历练,捕杀妖兽,四处动荡不安。” 祝香携点头认可:“很经典。” “您的身份是一名心向仙途的小花妖,为了去往蓬莱拜师学艺,隐藏身份进入青山教成为了外门散修。” “您本次的穿越任务为,改变炮灰命运,将自己改造成文武双全大女主,击败反派boss,即算通关。” 祝香携听到这里没忍住打断它。 “我这个角色原本是炮灰?” “是的。” “从零开始修仙?” “是的。” “要当大女主?” “是的。” 祝香携冷笑出声:“你杀了我吧。” “不可以!”乌鸦发出警报:“如不按照要求完成,将被遣送回原世界。” “哦。” 乌鸦沉默了半晌:“你的本体已经死亡了,现在穿越回原世界你也会死的!” 祝香携一脸无所谓的闭上了眼:“来吧,杀了我。” “……” 乌鸦感觉自己千里之外的CPU有了想要着火的趋势。怎么不按正常套路走啊?不应该被威胁后就老老实实留下完成任务了吗?一个两个都这么刚,它还怎么拔业绩? 乌鸦妥协了:“给你主角光环。” 祝香携:“嗯嗯。” “……”乌鸦再退一步:“给你金手指,你是医学世家的后辈,原主真身又是莲花,就给你个能和神草仙药说话的金手指吧。” “哼哼。” “但大女主这一条不能改,你一定得成为兼备力量和权利的大女主才行。”乌鸦一改唯唯诺诺,郑重的说:“唯有这一点,分毫不让。” “呵呵。” “所以这活你到底接不接嘛?”乌鸦快要哭了。 祝香携逗够了它,也讨到了便宜,满意的捡起自己一夜变长的头发,轻轻嗅着,还是她熟悉的中药味,才潇洒的把头发扔到耳边去。 “接。” 第4章 耳光 几乎是她说出这个字的一瞬间,乌鸦像是怕她反悔,立刻把她推进了剧情里。 她似乎是在一台轿子上,摇摇晃晃,面前红盖头在脸颊上擦来擦去,粗糙的质感刺的她汗毛竖起。轿外锣鼓喧天,祝香携双手被捆绑在身后,腿脚不听动作似乎失去知觉,只能被迫保持着一个端庄的姿势坐在硬邦邦的木板上。 要是还不清楚现在的处境,她就真的是把脑子摔坏了。 看来是系统招来的乌鸦救下了她,虽然不至于摔死,但在祝香携昏迷的时候,被毒山里的歹人捡走,然后…… 祝香携使劲甩了甩头,终于把红盖头弄掉。 红艳艳的粗布上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字。 “囍” 祝香携眉心狠狠跳了一下,尝试调动法力却失败了。空气中似乎流通着某种物质,只要她稍微将灵气从丹田运出,就恶鬼似的,飞快给吞噬干净。 难怪就连修仙之人都不进毒山,这座山,恐怕是真的会吃人。 凡人,仙人,妖人,来者不拒。 状况比她预料的糟糕多了,祝香携心里着急,一边不信邪的挣扎手腕上的麻绳,一边喊叫:“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她一出声,轿帘还真被掀起来了,强光猛然刺入眼睛,祝香携眯起眼睛。 只见一个满面胡渣的男人,骑着马,似乎是送亲的,不明所以的瞪了她一眼:“安生点嫁过去,梁家不会亏待你的。” 祝香携懒得和他废话:“再不松开我,我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男人轻嗤一下:“幺幺,你数数你这些年吃了张爷家多少粮食,他把你这妖孽养到这么大不容易,你也可怜可怜他,别再拖着他老人家了……” “你叫谁?”祝香携打断他。 “好好好,不叫幺幺,那叫你梁家小媳妇行不?”男人失去耐心,放下帘子前还不忘警告她:“再敢跑,就真把你腿打断,抬也要把你抬进梁家。” 帘子落下的一瞬间,祝香携就狠狠撞向轿子内壁,整个轿子猛晃了一下,差点儿侧翻。 “小婊子你找打是吧!” 祝香携继续撞击,没两下,随着一阵惊呼,轿子像个烫手山芋一样被人扔下。祝香携措不及防磕在本就狭小的花轿楞上,额头一凉,鲜血立刻喷涌而出,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 女孩睁不开左眼,半边脸染的鲜红,没等她挣扎着坐起来,男人粗壮的手就破开了原本被封死德轿子门,将她拽出来,二话不说一个巴掌就落在了女孩脸上。 “啪!” 祝香携长这么大别说被打,磕磕碰碰都几乎没有,实打实挨了一耳刮子,整个人懵了一下。 愣神中,一股气血上涌,她只觉得脸皮滚烫,呼吸困难,原本麻木无力的腿脚也被后知后觉的怒火彻底激活。 深山里待了半辈子的男人过于高大,压根看不见祝香携的表情,只知道自己一巴掌把这披着人皮的妖怪打服了,更加不管不顾,一把抓住女孩仅簪了一朵红花的发髻,狠狠扯着,大步向前走:“既然你不想坐着进梁家,那我们就走着去!” 没扯动。 “……”男人僵住了,似乎迟疑了一下眼前女孩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大劲。 鲜血从女孩下巴滴落,男人恼怒间反手将头发向下扯去,迫使祝香携抬头看着他。 双手被反缚,祝香携整合上半身犹如一根被绷紧的弦,肌肉爆起,血汗交错从脸上留下,眼眶一圈诡红内外布满血丝,怒目圆睁,状如厉鬼,吓的男人赶忙松手。 祝香携极快一脚踩了下去。 下一秒,随着一声闷响,男人右腿反向扭曲,反弓成极其诡异的形状,尖锐的疼痛让男人尖叫着后退,但祝香携却又紧接着踩上了第二脚。 “啊啊啊啊——!” 男人的一条腿骨就这么被她活生生踩断了。 还没等他倒下,祝香携脚背一勾,卡住他脖子把人带起来,滞空的一瞬膝盖用力砸在他脸颊上,五大三粗的男人被怼飞出去,滚了几圈,痛苦的嘶吼着吐出一口血,混着一颗牙,滴溜溜打转。 祝香携暴怒之下出手没有分寸,战况惨烈,震的在场另外两人不停发抖。 “滚过来!”祝香携喊他们。 两人四目相对,慌忙跑过来,手足无措的原地打圈。 祝香携被他们转的眼疼,冷下脸:“把绳子给我解开。” 绳子被四只手胡乱扒下,祝香携活动活动手腕,看着蜷缩在地不断抽搐的男人。 她还处在大怒和报复的快感中回不过神,放松下来后脸上居然出现一丝茫然,看向旁边一动不敢动的两个轿夫身上。 说是轿夫,这毒山里本就没几个人,不过是顺手把山北面的姑娘抬到南面,混口饭吃而已。 这毒山里,谁不知道村长张大爷家养了个妖怪。 如果不是粮食给的多,他们也万万不敢抬只妖怪走这悬崖鹤壁,现在好了,他们可算是亲眼见了,哪个新娘子能有这么大力气,直接卸了山里最壮的哥的腿。 妖孽果然是妖孽,恐怖如斯! 眼见妖孽一双桃花眼又看过来,两人怕的不停后退。 祝香携问他们:“我叫什么名字?” 一人:“不知道不知道!” 另一人:“不认识不认识!” 祝香携猜他们俩也不知道,在场唯一知道点有用东西的人……她瞥了一眼疼到昏厥的男人,无意发出一声冷哼。 已经被她打的半死不活了。 她换了个问题:“我问你们,你们说我是被村长养大的妖怪?” 一人连忙:“不是不是,您是七彩仙子,您长得这么美怎么可能是妖怪!” 另一人跟上:“不是不是,您是武林高手,恁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是妖怪!” 祝香携没耐心了:“你们到底说不说。” “说说说!”两人头低的快要掉在地上,声若蚊蝇:“南北两个村的人都知道,张村长家养了个女妖怪,今天……” 今天出嫁。 他悄悄看了眼一身红衣,头顶鲜血,看似年纪轻轻的妖精新娘子。 祝香携个性高傲却天生怒象,不说话眉间也凝聚着股冰冷,眼下一身红衣,半张脸也凝固着红色,偏偏又有着张美艳至极的脸,嗔怒起来,叫人又惧又忍不住去偷看。 祝香携却在疑惑,怎么她就成了村长家养大的妖怪了? 和妖精结婚,梁家的人也不怕变异。 “然后呢?” “然后又说,您不想嫁人,新婚前夜出逃了,幸好在野水涧被人捡到送回来了,丹您中了麻痹散一时清醒不过来,张村长说,就算是捆起来,晕着也得嫁过去,所以……” “不用说了。”祝香携算大概明白了。 应该是那个叫幺幺的姑娘逃婚了,而张村长家收了彩礼不好毁约,就把恰好掉进毒山的“不速之客”伪装成幺幺,换个衣服,戴上花,打算就这么不明不白把她嫁过去充数了。 幺幺,是个妖怪。 祝香携:“梁家会愿意娶一个妖怪?” “原本吧,是不怎么愿意的,”两人哆哆嗦嗦地说:“但梁家的独生子,先天不足,这辈子应该是娶不上媳妇的,香火也大概断了。梁家两口子也是没办法,都说妖精的寿命是人的百倍不止,就想娶了您,看能不能给……梁家少爷延寿。” 荒唐。 她们修仙,都讲究一个命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倘若那梁家公子当真活不过娶妻生子的年纪,别说娶妖精,娶神仙都没用。 祝香携又观摩着这两人的神情,确认他们知道没有说谎,不再多费口舌。 他们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但眼下她法力使不出来,青山剑也丢了,不能御剑,这山中又遍地毒草,她该怎么办做? “毒山的出口在哪?” 两人异口同声:“梁家后院!” 祝香携狐疑的看着他们两个,后者连连摆手,发誓自己没有下套。 “真的真的,梁家后院有一处地窖,地窖里有一条专门通向外界的小道,这是毒山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祝香携反问:“即然有通道,为什么你们不出去呢?” 两人面面相觑,仿佛祝香携问了个傻问题,“因为那条通道贝仙人设了法术,根本出不去啊。” 法术? 祝香携仰起头,放出灵气去感知,果不其然,被吞噬的灵气似乎并没有离她太远。 她现在站在半山腰,眼前的毒山看起来山清水秀,没有半分她和蔡安宁御剑上空时的阴雨绵绵,失去了压抑黑云的遮盖,任修仙之人也看不出这毒山之中,其实所以一处难得一见的世外桃林。 毒山,毒山。 祝香携再次仰起头,似乎努力的想要看破那似乎不存在的界限。看来,这毒山的上空,有一道十分厉害的结界。 即如此,她还真有必要去那梁家走一遭。 “你们两个快带他去医治吧,再晚,他就真的别想要这条腿了。”祝香携从泥土地上捡起沾了灰尘的红盖头,示意他们赶紧走。 两人如获大赦,架起男人就要往来路跑,却又被祝香携忽然叫住。 女孩走到他们身前,男人骤然腾空,腿和牙根的疼痛让他无法安心睡去,失学过多也让他头脑发晕不太清醒,恍恍惚惚间,他知道那个美丽的妖怪在用漆黑的眼睛盯着他。 男人刚想摆出凶狠的表情,响亮的一耳光扇在脸上,扇的他分不清东西南北,眼睛都睁不开。 “这是还你刚才那一巴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