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之后》 第1章 纪念日的前一天 “这不是你家那位?” 路云舒正埋头对着策划案绞尽脑汁想,要怎么改才能打动传闻中那位难搞的艺术家,同事蕾茵还有闲心在一旁向他递手机。 他抬头暼一眼,新闻上的主角是李赫,正坐在主持人身边的单人沙发上接受采访。 李赫身体往后靠在沙发上,西装未扣,银色的领带夹有些抢镜。两手随意放在身前,正好露出一截手表,从容地答或边听边点头,颇有涵养。 路云舒未作任何表示,继续埋头苦干。 “吵架了?” 路云舒近来天天加班,几乎泡在公司,一改他过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作风。 他没有抬头,声音闷在胸腔里,“我在操心这份策划书。” 上司琳达闻声赶来,“黄非答应明天见我们!” 蕾茵,“要疯了,方案我们还没有改好。” 路云舒跟策划书杠上了,有些无奈,站起身径直走到咖啡机前,做了杯咖啡。 他端着咖啡杯回来的时候,琳达已经在继续他刚才的工作,手指在键盘上灵活敲击,思绪流畅、灵感翩跹,跟他两模两样。 他摇摇头,心下感叹,果然创意这东西就是客观的可量化的,有就有,没有就是没有。 他在一家美术馆工作。 虽然美术馆是展出方,遇到那种高傲的艺术家,也得做乙方。 为了打动艺术家,他们要有创意,展出主题不能太宏大,也不能太空泛,除了这些还要想到每个细节。既不能俗套,又不能失了分寸。 路云舒很想做好,越想做好就越做不好。 他很快想通,又去给琳达做了杯咖啡,既然创意上起不了太大作用,态度上要绝对配合。 加班到7点,手机突然振动,来电提示两个字,“大哥”,他才想起来早上李赫交代他要早点回家。 “宝贝,还在加班?” “嗯。” “让司机来接你?” “我可能要晚点,待会我自己开车回。” 到八点,李赫又打过来。路云舒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起身给琳达打了个招呼,抓起外套往外走。 路过工位,蕾茵给了他一个羡慕的眼神,在他身后和另外的同事小声说笑,“这么贴心的对象,还吵什么架啊。” 他想他和李赫大概永远吵不起来,首先,他很听话。 即使两人说起来,李赫总能让他心服口服,若是说服力不够,李赫就会用大哥的身份管教他。再说不通,李赫会用终极大招,以爱的名义绑架他。 路云舒其实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可是自从和李赫在一起,越来越容易心软。一旦心软过,在李赫面前就再也没有勇气说不。 李赫一贯工作忙,过去总是路云舒在配合他的时间。 但近来路云舒工作也忙。 路云舒忙起来李赫自然是不会配合,他只会理直气壮默认路云舒要无条件配合他的节奏。 路云舒叹了口气,走出美术馆。 这一带全是艺术行当,艺术需要金钱滋养,金钱需要艺术正名,所以这里四处是豪车不意外。 但他眼前这辆车还是十分眼熟,他径直走过去。果然李赫已在他走近前下车,将他放到副驾驶,才又坐回去。 “你来了。” 路云舒熟练地拽过卡扣,“咔嗒”一声扣紧了安全带。李赫本想给他系,动作愣在一半,转而刮了刮他的鼻尖,对他一笑:“你不回,我只能来接。” 路云舒侧过身看他,昏黄的光落在李赫脸上,一半隐在暗处,轮廓因此更硬朗一些。李赫已35岁,面容依旧英俊,看不出实际年纪,他扯了扯嘴角,回了李赫一个笑。 李赫突然攥住他的手,“看来得跟你们老板打个招呼。” “不用麻烦。”李赫的手温暖而宽厚,路云舒默默抽回,手指蜷了蜷。 路云舒几乎是下意识拒绝,李赫启动车缓慢踩下油门,引擎低鸣里他开玩笑,“给你加工资,不是别的。” “更不用麻烦了。” 他侧过头看向窗外掠过的路灯心想,左口袋进右口袋出,李赫每年在美术馆的捐助比他这份工作赚的多得多,加不加工资有什么区别,更何况这只是他提醒路云舒多陪他少想着工作的话术。 两人到家,浴室的水已放好。洗完澡李赫将路云舒抱到床上。 李赫穿深蓝丝绸睡衣,坐在床头随意翻查手机邮箱,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交错。路云舒仰躺走神,纯白同款睡衣松松垮垮随意挂在身上。 穿纯白的衣服睡觉总让人想到恐怖电影里的阿飘,半夜起来若是走到镜前就更是惊悚。 但李赫喜欢他这么穿。 刚在一起那会儿,李赫喜欢他穿纯白睡袍,他可以毫无阻碍,随时在黑暗里与他亲密接触。 他抗议到近年才得到穿正常男士睡衣睡裤的权利。 但这也没能阻止李赫随时抱来抱去,伸手到他衣领里乱摸的习惯。 路云舒今年25岁,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才20岁,还是一名金融系大学生。 李赫那时候才30岁,从家里出来自行创业,从收购一家当时看起来前景晦暗的生物医药公司开始,靠精准的眼光提前押宝、能力与经验,5年就做起来了,如今离上市不远。 李赫将他养到大学毕业,又养了一两年才放他去工作,所以草草算来,工作经验寥寥。 路云舒学的金融学,和现在的工作内容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李赫不喜欢他工作太辛苦,这份工作也是李赫安排的,他说不上讨厌或喜欢,他的工作经历太少,没有参照。 不过这半年来,他认识到他没有什么艺术天赋,确实不太适合这份工作。艺术流派都花了许久才分清,更别说写好策划案。 路云舒神色秧秧,李赫忙完躺下搂住他,路云舒立即在他怀里侧了身,李赫正好将胸膛贴在他的脊背上,呼吸渐沉。 “累了?” “没有。” “大哥…” “嗯?” 路云舒刻意用许久未用的称呼叫他,他却丝毫未察觉。因为几乎是同一时间,李赫顺着睡衣下摆将手伸到他的小腹,一路滑到胸膛前。 鼓起的勇气又消散去了。 “睡吧。” 路云舒的声音低落,李赫手上瞬间顿住,随即搂住他的腰。 在他耳边,“明天我不去公司。” 他不去公司,意味着路云舒也要请假在家,这是过去两人间的默认规则。 “明天我要去拜访黄非。” 李赫以为他在开玩笑,指尖挠了挠他腰间的软肉,用调侃的语气揶揄他, “你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 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路云舒不禁蜷缩了腰,笑里带了些慌, “没忘…明天我见完黄非早点下班。” “我给你请假。” “不用了。” 李赫抱住他的脖颈,他不得不仰起头,李赫看着他的眼睛顺着问,“黄非有那么重要啊?你非要在纪念日见?” 声音还是带笑的,话却已带着质问的冷意。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但声音越来越小,“这是我的工作。” 路云舒说完便觉得有些尴尬,他在李赫面前强调这是他的工作,不亚于在成年人面前强调幼儿园老师发了小红花的小孩,但大人永远对小孩有滤镜,而他已经25岁了。 他猛地转过身,把脸埋进李赫胸膛里,鼻尖蹭着他的睡衣,试图用熟悉的沐浴露味道缓解羞耻心爆棚带来的脸红心跳与一点委屈。 李赫完全误会了,顺手滑下揉他屁股上的肉。他扁扁的身材,肉就那么一丁点,李赫却总喜欢揉。 路云舒心情实在是不好,下意识想要挣开,李赫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早点回家。” 他的妥协突如其来,路云舒又完全失了勇气,索性坐实投怀送抱。 李赫比他更熟悉这具身体,很快他的情绪就完全被他引导。 深夜睁着眼,李赫的呼吸落在他的发顶,均匀而沉稳,手臂还维持着紧紧圈住他,将他埋在怀里的动作。紧密而温暖。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黑暗,路云舒心想,他的整个人生,如同他这个人此刻完全被宽大的躯体笼罩住了一般。 第2章 纪念日的情绪反扑 路云舒直到凌晨才将将睡着,李赫睡得安详安稳,连呼吸频率都始终一致。 这是高精力人士的天赋,睡眠质量好。 第二日,路云舒起了个大早,前后不过睡了三四个小时,起床气大得很。 他看了一眼,李赫依然睡得很沉,他一溜爬起来。 但李赫在他起身的时候,猝不及防又抓住了他,像抓只小鸡,搂在怀里亲了脖颈才放开,不用想,肯定眼睛都没有睁开。 路云舒有些气愤,默默起身,动作却下意识轻柔生怕吵醒李赫一样。 他今天还是没有见到黄非,上了半天班,下午正准备出发的时候,琳达接了个电话,回来就对下属们说,“搞定了。” 蕾茵:“是谁巧舌如簧这么快能搞定这位。” 他们被琳达一顿铺垫,事先做好了要碰壁或多次上门的准备,猝不及防被通知有些惊讶。 琳达站在方桌前若无其事看了坐着的两人一眼,“钞能力。” “不是说这位艺术家砸钱也没用吗?” “那是砸得不够多的借口。” “馆里现在这么阔绰?” 琳达不置可否,“云舒,你先下班吧。” 蕾茵转过头看向路云舒,“你家那位砸的?” “我不知道。” 李赫的电话立即就到了。他起身收拾,磨磨蹭蹭才出门。 路云舒出来,果然李赫站在美术馆外面,带着笑意看着他。 他身高接近1米九,头发乌黑。他的脸整体和他的人一样,长而坚毅。皮肤白皙,眼珠幽黑,眉眼精致而浓郁。 从鼻子开始走势完全不同,鼻梁高耸鼻尖笔直,下唇比上唇多,下颌折角清晰又使整张脸的线条变得硬朗。 和过去一样,像男性雕塑那般俊美。 路云舒迎着光站在美术馆的台阶上,眯着眼睛看向李赫。 美术馆的四周有很多灌木,夏季的午后,干燥的空气里是一些树叶与花的气息,有些腥有些浓,他知道那是花被暴晒后,香气失调显出衰败的迹象,他心如止水。 李赫抱着一束花,德国鸢尾,紫白相间。 “下班了?” 明知故问,他接过花,“谢谢。” 上车后李赫打量着他,像是在表达不满。 为了默默对抗这种审视,他低头随手把玩着手腕上的银珠子手链。 那是一串异形珠,有方有长有圆,很适配他今日的穿着。 他今天穿纯黑丝绸衬衫,纯黑紧身裤,衬衫下摆塞到裤中,腰间系着纯黑细腰带。衬衫上端解开两颗扣子,脖子上是与手链同款的银质项链。他很久没这么穿,从上班后就穿得比较正式。 “怎么穿成这样?” “琳达说黄非不喜欢和穿西装的人谈合作。” “艺术家就是毛病多。” “所以你用钱收买他?” “我买的是你一下午的时间。” 他转过头放空,李赫启动车,“回家!” 明明在表达重要性,路云舒却很委屈。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就变成这样了。 他们从李家离开的那天,李赫说从此他们相依为命,可从来就是他单方面身心依赖李赫。 他原本是个很独立的人,高中时代他就住校了,上大学开始一切都自己做决定。 但渐渐他的世界里就只有李赫,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同事。 活得这么独,这是与世界链接太少的表现,如果哪天消失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吧? 过去路云舒总在想,他和李赫一路走来不容易。尤其是李赫在外打拼不容易,下意识便想什么都顺着李赫。 他还很年轻,心里总认为这种状态是暂时的。这种将李赫放在首位,而他自己放在其后的状态。 但随着时间流逝,不仅是他,好像就连李赫都习惯了。 等他惊醒才发现一切都成了这样。他已经25岁了,生活上事业上一事无成。 明明他曾毕业于全国排名第一的金融系,也被教授劝继续深造,更是想过要靠自己打拼一番事业。 大学毕业的时候,路云舒想和其他同学一样去券商投行工作,李赫说他曾经也是做投资的,那种强度不适合他们的生活状态。 那正是李赫公司有起色的关键时刻,他每天焦头烂额,只睡三四个钟头。 如果路云舒也忙起来,他们就会时常见不到。 李赫说两人没分开那么久过,他不放心。 那时候李赫压力太大,每天奔走在监管、客户、代理渠道等等之间,每一个环节都要硬着头皮啃下去才行。 他几乎天天出差,在不同城市之间来往。 忙碌到只能在工作间隙小憩,路云舒看在眼里便只想陪着他,让他放松些,哪里舍得让他操心。 有时飞机上李赫靠在他怀里睡着,轻松而温馨,他就觉得这种陪伴是值得的,比他的前途要重要得多。 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上班。 后来公司步入正轨,李赫的生活终于能稳定一点。但他已习惯路云舒的陪伴。 李赫同意他去工作,前提是不能影响两人的生活。 第一份工作是在银行,很快因为种种原因,路云舒不得不辞职。 后来他再想出去的时候,李赫说给他开个公司做艺术投资,他对艺术不感冒,从前因为李赫喜欢艺术,他才投其所好,真让他做这些,他做不来。 权衡下更是认为这和李赫开公司没有区别,只会让李赫操心更多。 再后来暗暗争取了很久,李赫才同意他再出来,只是必须要听他的安排。 没多久,李赫故技重演。 他三天两头被李赫用各种理由要求请假,李赫总是用各种行为不断提醒路云舒和他周围的人,这份工作只是路云舒的消遣。 试问打工人遇到这种明晃晃的关系户,还能将他视作正常同事吗?所以他和其他同事始终只能保持距离。 琳达倒是心理素质高,不至于什么活都不指挥他干,但也时常在他紧锁眉头的时候,默默接过移动电脑将他的出品改得面目全非。 好像她是他的助理一样。 路云舒觉得再这么下去他会成为废物,或者已经是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李赫沟通,李赫总有理由的。他说我爱你,我为你好,我年长十岁。 条条都是他无法反驳的。 李赫带他回家,家里已经被布置成花园,四处彰显着这套别墅的浪漫气息。 餐桌顶的灯调成氛围模式,桌上摆着阿姨提前做好的菜,还贴心地醒好了酒,但空无一人。 就好像这世上真有田螺姑娘一样。 按菜色程度判断,阿姨是惯常按照李赫交代,在具体哪个时段做好菜,哪个时段一定要离开。 李赫不喜欢与他在外面吃饭,他说就他们两个在家就好。 路云舒不是没想过,既然这样,干脆给李赫当个贤内助,可李赫不喜欢他做家务。 李赫只有一句话,我不想你这么辛苦。 路云舒有时候在想,他对于李赫的作用是不是等同于一樽花瓶,摆在他面前漂亮就好。 可无数次他又表现得很需要他,远超人对物品的依恋程度。 路云舒半夜醒来,时常会发现李赫拉着他的手,十指交握那种。任何节日,都是他们两人过的。即使在连轴转几天后飞二十几个小时,也要回来见他。 路云舒的情绪反刍,源于他偶然看到网站财经版块的八卦。 主角是李赫,里面讲到除了他的情人保持着神秘,但知情人又声称他绝不单身之外,其他譬如出身、生平资历、合伙人、朋友、竞争对手一清二楚。 讲到他的情人,财经版块的撰稿人,语气夸张似娱乐版小编上身,讲他不仅三缄其口,还下令身边任何人不得透露信息,如此神秘,一定是不可曝光的人。 还煞有介事列出疑似的目标,第一就是他某位投资人,以及某位明星,甚至还有他在国外时的朋友。 没有一个是路云舒认识的,也没有路云舒。 他当时心想,如果按照这种行文方式写他,篇幅大概只需要1/100,三句话就够了。 从那天起,他开始恐慌、质疑与生气。 李赫邀他入座,破天荒在他面前的高脚杯里倒了点红酒,他从前从不让他沾酒。 他想起很多次李赫喝醉了回来,他搂着李赫给他揉胃部。 李赫被他放置仰坐在沙发上,路云舒按照顺时针打圈缓慢理顺他胃部的痉挛。揉到差不多,他就将脑袋靠在李赫的肩膀上。 也只有那种时刻路云舒才感受到李赫的脆弱。 李赫端起酒杯,“五年了,宝贝。” “我做到了吗?” 当初他承诺,他们会有一个家,会过得很幸福,他说这句话时,眼睛很亮,和现在一样,路云舒有些沉醉。 “嗯,大哥。” 两人开心举杯碰杯,各饮一口。 李赫将酒杯置于桌上一顿,“所以你为什么不开心?” 他无论做什么,什么样的情绪都瞒不过李赫。 他想起曾经读过的一句话,在爱情面前,人与人是平等的,不论身份地位或金钱。 此刻他不知道如何开口,是不是代表这句话是假的? “怪我干涉你工作?” “…” “我解决了你们的问题,你和你的同事都能提前下班,这是坏事吗?” 他的语气威严,路云舒低下头。 “你这样让我工作没有意义了。” 他想说,这样让他没有意义了,话到嘴边又没有勇气说出真话。 但即使是这种程度的抗议,李赫也会皱眉。 “我答应你去工作的前提是不能影响到我们。” “我们的关系不会受影响。” “五周年纪念日,你都要在外面,你还说不受影响?” 眼泪瞬间流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李赫起身抱着他,完全将他的脸捧在怀里。 “我太在乎你了,一想到你要被人刁难,我就受不了。” 他什么也说不出。 他又以爱的名义,将他围困。 第3章 发现端倪 李赫当晚悉数吻掉路云舒的眼泪,将他一点一点吃干抹净。 最后路云舒裹在睡袍里,随意靠在李赫胸膛上,李赫半靠在床头。 丝质睡袍滑溜溜的,他不停往下滑,李赫只能用双腿将他固在中间。 路云舒被这种强势的姿势弄得羞愤,脸涨得通红烫在李赫身上。 “怎么还这么容易害羞?” “没有。” “说谎。” 李赫故作惩罚他,伸手进睡袍捉弄他。 闹到第二天,这个纪念日才算是过去。 “拿你没办法。” 李赫坐在床头,路云舒挂在李赫腰上不让他起来,很快李赫试图拉起他的手。 “听话,我还有好多事要处理。” 路云舒任他掰开手,但仍枕着李赫的腹肌,他用脸蹭得有些暖意,“下午再处理。” “不行。” 回答斩钉截铁,有些没趣,路云舒放开李赫低了声,“嗯,早点回家。” 李赫将他完全抱起来,看向他的眼睛,确认眼里没有异常,笑着说,“我在家办公,今天不去公司。” 李赫在书房处理工作,路云舒在一旁的沙发上看杂志。 李赫背对他坐在他正对面的椅子上处理工作,他偶尔抬头看一眼李赫,他仍在不停循环看分析报告、看邮件、开会。 很快他就发现,即使两个人都在家,他依旧无所事事,他依旧不停工作,果然祈求他留在身边毫无意义。 到了下午路云舒放李赫出去,哑着嗓问替他请了多长的假,李赫笑笑,“请了两周。” “下周带你出去散心。” “去哪?” “一个海岛。” 李赫的公司每年都会有年会,高层会带上家人孩子,他从未带过路云舒。 早前听秘书说今年会是在海岛上办。 上回秘书拿走了他的护照,他便心里有些隐秘期待,只是现在看来时间应对不上,他很想知道答案。 秘书发来安排,他旁敲侧击,才知道此海岛非彼海岛,签证也只办了一处的。 他承认李赫爱他爱得不得了,可那个爱他的李赫,只是李赫的一小部分。 路云舒有些难过,坐到桌前倒了杯红酒,又胡乱倒进嘴里,没有一点优雅气质,想到这应该不是李赫会喜欢的,他拿出手机自拍了一张。 因酒精的缘故,脸红红的,高脚杯里倒满深红液体,他的脸就在酒杯的边上,色度相当。 李赫平时开会是不会带手机的,交给秘书保管,有事才会拿进来。他刻意强调过,如果路云舒打来,不管他在开什么会见什么人都要拿进来。只是他一次都没在李赫上班时间打过来。 今天一上午都没在公司,积了好多事要处理,脑子飞速运转,无暇顾及带没带手机。正在开会,他的手机振动起来,木制长会议桌上格外明显。 其他人懂老板的习惯,不会带手机。演讲位的人还在积极讲方案,众人眼神若有似无,老板竟拿起了手机,似乎看了一眼又迅速将手机丢在桌上。 啪的一声响,演讲人一时之间把握不了老板是不是因为他的方案发脾气。讲话明显变得凌乱了些。 李赫径直走出会议室,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半分钟后,秘书才进来让他们暂停,老板家里有事,改远程接入。 秘书见他满脸铁青,行色匆匆,提醒他。 “刚给小路先生发了行程,他问了年会的事。” “知道了。” “以后他要问什么你如实说,说完要立即告诉我。” 李赫回来的时候,路云舒已完全醉成一摊烂泥。 倒是穿戴整齐,坐在地毯上,靠在餐桌边,酒洒了一地,灰色的家居服被染上一团一团的红渍,那还是李赫的家居服。 整个都大了一号,随意挂在身上。 李赫气得额头上都鼓出了筋!一把将他抱起来,放到沙发上。 脸红得像是在滴血,闭着眼嘴里还在念叨。 “…大哥回来了。” “再不回来你要把整瓶酒都喝光?” 李赫不再理他,只一言不发解开扣子,路云舒掀开眼帘手边还是纯白家居服,趁喝醉有了些勇气,伸手按住李赫的手。 “大哥,我不想换衣服。” 李赫随手拨开,“不行。” “大哥,我不想去度假,我想留下来工作。” “不行。” 鼻一酸眼一热,眼泪又快掉下来,他很讨厌这样脆弱的他,终于还是忍住了。 “大哥,你带我去公司。” 李赫叹了口气,“好。” “现在就去。” “醉成这样,哪里都不许去。” “明天再去。” “好。” 醉成这样才能沉沉入睡。半夜酒醒的时候,李赫依旧在身边,黑暗里李赫的呼吸平稳,他抬头看了一眼什么都看不到。 两人相处变得越来越奇怪。 他一直对李赫百分百信任,从前他会体谅李赫,会下意识听话。 而现在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这种无条件的纵容会导致李赫越来越独断。 为了你好,这句话好像毒药一般。 爱与控制欲之间的界限模糊时,这句话便是畸形关系的最佳注解。 从公司步入正轨,路云舒就很少去李赫的公司。李赫忙起来根本没有时间陪他,他怕打扰李赫工作。更重要的是他不喜欢那种无论是谁朝向他的好奇的眼神,带着窥视,便带着猜测。 他不知道李赫怎么向外界解释他的身份,是弟弟还是情人? 或许因为无法解释,才三缄其口。 李赫的秘书对这位路先生很熟悉,她是李赫在L集团时就跟着他,后来李赫出来,带了几个得力的手下,其中就有梁秘书。 “小路先生,你来了。”李赫不在,梁秘书怕他无聊给他拿来一些书。 他接过来一看,是油画册。 “你哥给你准备的。” 梁秘书一贯很会办事,就连她也以为喜欢艺术的是他。 他只得笑笑接受好意。 “在看什么?” 李赫进门的时候,路云舒仍拿着油画册假装在看,等到站在他身后,在他耳边说话,他才抬起头。 李赫拿着本杂志递给他。他看了下应是在家里带来的。 “已经有消遣的了?” “随便看看。” 偌大的一张桌前,路云舒坐在李赫的身边,津津有味地翻着杂志。 路云舒心境松了些,时不时余光看一眼李赫,他仍在认真工作。 两人不是没有温馨时候的,过去几乎差不多的情形下。 在李家那间书房,他工作的时候,他在他身边写作业。课业重,他总低着头奋笔疾书。那些公式原理本应十分枯燥,但他很投入,轻易沉浸其中忘了时间。 李赫总是等他写完作业才亲他。将他抱在腿上,吻向他的唇间。那些时候的画面在脑内播放,路云舒总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 两人从李家出来后,李赫谨慎了许多,再没有过去那种少爷习性,后来随着年纪增长,越发稳重些。 路云舒此时却很想吻他。 只是在他还未鼓起勇气时,李赫就要起身去开会。走之前,李赫凑在他耳边看他,他终于还是侧过头在李赫的脸颊印上一吻。 李赫说,“不生气了?” “嗯。” 路云舒心情好了很多,起身随意在李赫的办公室走动。这间办公室装修得完全符合李赫的品味,不是那种平常的商务风。 连墙上的文件架都是蓝灰色岩板,桌上除了路云舒随意散乱着的杂志,便只有一台便携电脑与他的手机。 办公室的东侧整面墙是落地玻璃窗,窗沿挂着遮光帘。阳光被分割成线,他迎着光线思索着过去,整间办公室的安静便被桌上的震动音打破。 完全是无意间,他看到沈毅给李赫发,“上市临门一脚,我不同意L集团入股。” 沈毅是李赫的合伙人,沈毅持有公司10%股份。 李赫当初刚收购这间公司时,想挖来业内知名技术大拿沈毅。当时他已在一间大公司做上技术总监,李赫砸不起重金,只能用股份换。 L集团入股... 看沈毅语气,应是李赫的意愿。 李赫竟然和李家已经在谈公司收购。 李赫是什么时候和李翼又开始父慈子孝呢? 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路云舒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找了很多理由,只是一个方案、在商言商、L集团看好这间公司的前景、李赫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可是想到最后,李赫快要回来了,他仍然无法找到让自己信服的理由。 手机开始无止境响起来,看了眼来电人名字他不认识,他只得喊秘书进来拿。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毅来了。 路云舒很久没来过公司,自然也很久未见过沈毅。沈毅是那种典型技术专家的脾气,有些理想主义,正因如此当初他愿意跟着李赫在这间前景不明的公司干。 沈毅明显是带着怒气的,路云舒在门外与秘书说话,他谁都不看径直走向李赫的办公室。 那秘书不是梁秘书,但也眼疾手快,挡到他面前跟他说,“沈总监,李总在开会。” 路云舒跟着秘书走上前来,沈毅看了他一眼,保持着基本的素养同他点点头后,仍旧冲秘书说,“跟他说我在等他。” 沈毅推开办公室直接进去,秘书还想阻拦,路云舒摇摇头进了办公室。 沈毅就坐在会客沙发上,路云舒坐到他对面神色自若。 “好久没见了,沈总监。” “好久没见,你还是老样子。” 他故作淡定,“什么事这么着急?” 沈毅应该是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会过问公司的事,愣了一下,迅速又恢复正常,“L集团入股这事,你大哥一意孤行,你得劝着一点。” “他一向做事很有章法的,不会随意决策。” “他近来就跟着了魔一样,公司新推出几个产品反响不错,顺势上市就能再上一个台阶,我想不通他的目的。” 路云舒也想不通,这时候接受L集团入局,涉及大比例股权变动,上市要暂停,前期为冲击ipo投入的财力人力都白费了。 最重要的是失去自主权。 李赫带他出来的时候,是和李翼决裂了的。 起初李翼还试图打压他,但到底还是碍于李赫母亲家族这边,没有再出手。 路云舒现在猜测他是索性等李赫碰壁,折腾得差不多就会回去。 李赫当时莽足了劲要证明自己,自然不肯低头,还好最后公司做起来了。 好不容易有了今天,他为什么要回过头?难道舍不得李家的家业? 路云舒摇摇头,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他出生足够优越,这五年可能将这一生都没吃过的苦全吃遍了。 好几次累到胃出血,好几次研发进展不顺利,他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都咬着牙撑过去了。 他不是会妥协的人。更何况最难的时候都熬过去了。 路云舒心下一沉,看起来方案差不多快要谈成了,沈毅才这么着急。 “沈总监,我也不怕你笑话,我还不知道这件事。大哥最近太忙了,可能还没来得及说,他要是说我一定劝他。” 李赫赶回来时,路云舒正和沈毅聊得有来有往,沈毅的气消下去了些,路云舒识相出去给他们留出空间。 第4章 大哥在给他办移民? 两人并非没有过同游的经历,只是这次入境的手续,繁琐得有些反常。 路云舒心里疑窦丛生,办公室里围着好几个人,李赫带了律师,入境官对着律师反复盘问,表格填了厚厚一叠。中途有人引着他去另一间房拍照,李赫与律师全程陪同。 他听不懂西班牙语,只能从冗长的流程暗自推断,这不是普通旅行入境该有的阵仗。路云舒心里有了个猜想,李赫大概是在给他办移民。海岛太阳正烈,他的心却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越发难过起来。 路云舒基本已明白,李赫不会告诉他这些事。 可心底仍揣着一丝微弱的期待,带着这种惴惴不安,就像是大冬天怀里揣了个冰块,根本怎么都藏不住。 而李赫在他身边,不管正在酝酿什么,从外表来看,他还和过去一样,温柔耐心。 度假的海岛藏在地中海深处,整座岛只有一家度假酒店,人烟稀少得刚好能让人躺平放空。 今日李赫刻意穿得和路云舒一样,白T叠穿不同色的花衬衫、搭配短裤。路云舒很少见他穿得这么松弛。 他的身材也和脸一样,肩宽腿长,肌肉线条既有力量感又不显得臃肿,有着男性雕塑的标准美感。路云舒看得脸颊发烫,便别开眼,刻意不再去看他,而去看不远处的海浪。 路云舒躺在沙滩椅上,怀里捧着杯粉色鸡尾酒,大口喝的样子有些贪婪。海风裹着潮湿的咸意吹过来,阳光刺眼,即使戴着墨镜,他不得不眯起眼。 自上次尝到酒精带来的短暂放松后,他总忍不住惦记。 李赫管他管得紧,怕他再发酒疯,早就将家里的酒锁了起来。这次见酒店有调酒服务,他缠了李赫许久,李赫见他执着得有些可爱,大发善心允许他喝一杯鸡尾酒。他盯着调酒师调了一杯粉调的酒,心满意足。 酒精在他身上起效极快,半杯下肚,皮肤泛起了红。从脸颊到脖颈是血气上涌的红,往下又渐渐淡成粉。 整个人发烫,如同一只刚拷出来的面包,透着热乎的软意。 他彻底瘫在沙滩椅上,直面这种强制曝光的环境,度假区全面陌生无人认识的安全氛围以及酒精带来中枢系统的短暂兴奋,令他胆子大起来,他产生一个荒唐的想法。 这一刻是不是抛开了所有社会属性的李赫与路云舒在一起,没有任何俗世定语在他们的名字之前。 那么有一个答案他想确认。 李赫躺在他身边的沙滩椅上,一手枕在脑袋下,他没有饮酒,但同样一言不发,只望着远处的海平面。 路云舒转过头,声音里带着酒气的飘忽,“李赫,你爱我吗?” 李赫没回答,只迅速坐起身,大跨一步弯腰将他抱进怀里,又猛地躺回去。路云舒被叠在他身上,像只被随意安放的玩偶。温热的气息落在他耳边,“胆子这么大,连大哥都不叫了?” 路云舒顺势跨坐在他腰上,脑子其实还清醒,却故意耷拉着眼皮,装出醉态:“你到底爱不爱我?” “爱。” 他还想问他,是李赫爱路云舒,还是“大哥”爱他?可话没来得及出口,李赫的手就按在他后颈,吻来得又急又重,像是要把他的呼吸都吸进肺里。 酒精催生的兴奋被瞬间点燃,那些纠结的念头被冲得七零八落,连追问的力气都没了。 吻到最后,李赫抱着他回了房里。事后回想,他是被李赫的脸、烦躁的天气以及酒精冲昏了头脑,竟又被李赫逃开了那些话题。偏偏酒醒后又失了勇气。 在这方面,李赫一直有些恶劣,或许因为两人初在一起的时候,长时间他都只能偷偷亲他抱他,所以后来越过那一步,他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路云舒不喜欢他这种随时燎火的习惯,总让人感到失控,人完全脱轨,失了应有的克制与冷静。 更何况李赫很容易抽离,而他每次被李赫引导的情绪要许久才能平复,这不是一件公平的事。 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想:这份喜欢,到底是心灵的契合,还是只是生理的依赖?李赫眼里的他,究竟是爱人,还是需要被照顾的弟弟? 这几日,李赫几乎抛开了所有工作,对他好得无可挑剔。两人在岛上时刻黏在一起,吃饭、散步、看海,若不是心里装着那些没说出口的事,路云舒几乎要以为,他们就是寻常的恩爱夫妻。 李赫天性里的温柔,配上那张英俊的脸,足以让他沉溺这么多年。 海岛的夜十分宁静,只能听到频率统一的海浪冲击海岸声,像是谁在呼吸一般。 路云舒躺在套房的玻璃天幕下,静静看着天上的星星,几颗亮的散在周围,可最夺目的,还是悬在高空中央的圆月,把星光都比得黯淡了。 越看越像是他和李赫关系的最佳诠释。如果李赫是一轮圆月,那么路云舒就是离他不远处的恒星,甚至不是最亮的那几颗。 从很早很早开始,早到不记得大概是十年前还是八年前,李赫要求他有任何事都要对李赫坦诚,不许在心里藏东西。 那时候他还很小,他乖乖听话、他谨记在心、他一直这么做。 只不过这种坦诚从来都是单方面的。从前他是大哥,他心智、阅历、能力都比他强太多,所以不必向他交代,可是现在他们是爱人... 路云舒回忆起两人相爱过程,心里越发难过,是不是不管过程有多甜蜜,两人共同经历过什么,也越不过十年的年龄差? 因为阅历、人生阶段,能力通通不在一个水平,所以他们永远不能平等相爱? 第5章 身世(过去线) “小猫,你说妈妈和叔叔在家做什么呢?” 男孩侧坐在花坛边缘,边和花坛里的橘色的瘦猫低声交流,边给猫喂薯条。猫吃了两口,叫了几声,钻进花坛的灌木丛中,任怎么唤都不再出来。 路云舒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他又转过身正坐着,放空着发呆。 路云舒没有爸爸,他从小就知道了,他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再后来他们搬到漂亮房子里,同时姓李的那个男人每个月都会来,到那一天妈妈就会给他钱,让他在外晃荡。 其实那些被支出去的时候,他是快乐的。 他还只是个小孩子,最多不过七八岁,无忧无虑。他有很多的时间,回去晚了不会被骂。可以在家楼下的小花园里呆一下午,和小伙伴打弹珠、看漫画书、和流浪猫玩。 直到小朋友们都被家长们叫回家去吃饭,他又可以拿着妈妈给的钱去买平时妈妈不让他买的快餐,钱还不少呢。 这一天妈妈的心情通常很好,他衣服弄得很脏,妈妈也只会轻声细语提醒他下次要注意。 等到了十来岁,他一个人的时候多了偶尔也会想,叔叔喜欢妈妈,妈妈喜欢叔叔,为什么他们不结婚呢? 其实也没好奇太久,路云舒也有他自己的烦恼事。 路云舒已经上初中了,可是他长得依旧很清秀。很小的时候,男孩女孩的皮肤身条还差异不大,他自然在人群中没有什么特别。 等上了初中,身边那些男同学开始发育。就跟吃了什么一夜之间会变身的药一样。 起初是腿突然变长,后来是肩背开始变宽、再然后因长得太快而有些驼背。最重要的是脸上开始长青春痘,爬满一张脸,一茬又一茬,直到青春期过去才偃旗息鼓。 而路云舒就好像在等比例长一样,他的肩膀没有变得宽阔、腿上没有长出结实的肌肉,相反就连手腕都变细了,显得腕骨越发凸起。最与其他小伙伴不同的是,他不长青春痘,皮肤光滑带一些红润,顶多偶尔长一颗在眉心,远远看去就好像点了朱砂一样。 他很烦恼,不喜欢被人说皮肤好,也不喜欢被人说长得清秀,因为接下来一句一定是带着嗤笑的,像女孩子一样,不像男子汉。 路云舒心想,不像男子汉又能怎么样?他是他生活里唯一的男性,他和他妈不也过得好好的吗? 妈妈安慰他,他只是长得比别人慢,说不定等上了高中,他就和其他男同学一样了。 他半信半疑。 路云舒从没想过和妈妈这样生活在一起,有什么不好。 所以当他回过头再去看的时候,更会这么认为,因为他童年所有的好日子都在他和妈妈到李家那一刻就结束了。 他不过才十四岁,自此他既要承受李家上下的威压,又要独自适应陌生环境,最关键的是还要承受妈妈的压力。 他想不通妈妈好像变了个人。 妈妈的地位很尴尬,她住进了李家,但依然没有得到妻子的名号,佣人还叫她路小姐。甚至他都怀疑那些佣人都是刻意的,叫路小姐叫得格外用力。总是在每句话之前没来由地加一句,路小姐。 李翼不是那种会贴心对待自己女人的人,他对这个家来说是一个威严的主人,对路颂荷也不例外。 所有人都是看他脸色吃饭。他自带一种魔法,去到哪里四周会迅速陷入沉寂,所有人谨言慎行,甚至不敢随意抬头。 路颂荷住在这里,是跟李翼分房的,主建筑只有李翼住,他们住在别墅群的一角。每次见李翼都是妈妈去见他,频率和他们在外面的时候差不太多,每当这个时候,路颂荷留路云舒一人,她走之前会耐心叮嘱他,不要到处乱跑。 路云舒在这个家的地位比路颂荷更尴尬,他是姓路的小孩,意味着和这家没有任何关系,纯属李家人心善看不得小孩独自流落在外,顺手赏口饭吃。 妈妈还只是女朋友,女朋友带的拖油瓶,自然更是无足轻重。 也许正因为这样,路颂荷对路云舒越发严苛。 路颂荷是那种心气很高,很要强、很爱面子的女人。这个从她独自抚养一个孩子长大就能看出来。 但自从她进了李家,尊严被踩到地底,她就越发不肯叫人看低了去。她不仅对自己要求高,也严加管束路云舒。 他要是做错了事,路颂荷会又打又骂,喊他下跪、拿藤条直接抽他。 而对路云舒来说,身体上的痛苦,也不及心理上的痛苦。 他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这么骂自己的儿子。 妈妈会骂他,“你天生就不会投胎,怎么不投姓李的胎?” “一个男孩子长了这张脸,以后中什么用!” 等他再大一点,他将这种打骂,视作他做错了事,妈妈怕他被李家人为难,便先严厉指出,叫旁人无法说事的举措。 他当然知道,只有这样想他才好过一点,妈妈也会好过一点。 他从小就早熟,他知道他们虽然住进了大房子,李家有权有势,可是他妈妈比从前独自养他的时候要痛苦得多。 大户人家有基本的体面,表面的欺负是很少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看不起、无时无刻对他们格格不入的强调与寄人篱下才是他们这样的外来者,生活在这样的人家里最常见的痛苦。 妈妈的痛苦无法对人诉说,受之影响,他也过得十分压抑。 路颂荷有时候会偷偷抹眼泪,路云舒知道妈妈好强,一开始只装不知道。后来有一天,从路云舒回家开始,路颂荷就欲言又止,但闪闪躲躲。 路云舒越发好奇,偶然看到吃了一惊,妈妈的眼睛红肿得不成样,原本褐色的眼珠满是血丝,好像蒙了一层不干净的薄膜。 路云舒没忍住上前抱住妈妈,路颂荷吓了一跳,但第一次任儿子抱着她,在他肩头痛哭。 从前都是妈妈护着他,路云舒第一次觉得他很想保护妈妈,不管发生什么,他想带妈妈走。 后来路云舒在她耳边说:“妈,发生什么事了?” “你李叔叔有新的女朋友了。” 路云舒松了口气,他以为是什么大事,比如生病或者什么别的。 所以路云舒语气仍很淡然,“妈,我们离开这里吧?” 路颂荷从他怀里瞬间挣脱,恶狠狠地瞪着他,给了他一巴掌。路颂荷的手指纤长无力,打人并不痛,但路云舒被打得有点懵,他愣了一下,抓住路颂荷的手臂说:“妈,就跟以前一样。” 路颂荷眼神缓和了一些,两人的眼珠是最像的,只是她哭得太伤心,色泽变了,也不再清明,两人就不太像了,她突然停止掉眼泪,咬牙切齿道:“不许再说这些!” “李叔叔已经有别的女朋友了,我们还留在这里干嘛?” 路颂荷的眼神瞬间暗淡,她好像出神了,自顾呢喃:“他答应过我以后只会有我一个女人…” “妈,他是骗你的,如果只有你,他就会跟你结婚!” 路颂荷的眼里一片混沌,她说:“不,他有苦衷,他这样的人,怎么能跟我结婚?” 路颂荷又开始抱着他哭,他不敢再说话,只默默抱妈妈抱得更紧。 那时候他还很小,不知道怎么安慰妈妈。他只觉得爱一个人就应该遵守承诺、和她结婚,让她光明正大待在身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所以妈妈告诉他的那些道理,他一句都不认同,只觉得荒谬。 自此路云舒知道路颂荷日子越发难过,便总想着他要乖一点,不给妈妈惹麻烦,在李宅待得更小心翼翼。他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在李家像个影子一样,尽量不让人感受到他的存在。 第6章 鸢尾花和香槟酒杯(过去线) 李赫从国外留学回来的那天,为了向全世界提醒独子的归来,李翼安排了盛大的接风仪式。 家里的佣人原本就是一直服侍李赫妈妈的,亲少爷回来自然是十分重视,加上李翼在这个节骨眼开宴,当然是要在大家族亲口强调继承人的身份,也趁机敲打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整个大宅忙了一周,从上到下风风火火,所有人都在紧绷着,连窃窃私语的人都见不到。 只有一个目标,迎接大少爷,办好接风宴。 还好平时管家刘叔管得井井有条,所有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忙着,根本没人关心这两个格格不入的人。 到了那天,整个大宅来了好多车,他叫不出名字,只觉得那些车很亮,颜色很深,连车玻璃都是深色的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到车内的人。 也来了好多人,路云舒一张脸都没见到,他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他甚至不敢站在窗户口看,只是因好奇心作祟偶尔偷看一两眼,这一两眼对他来说都有些超过。 花园被铺了地毯,放了一些桌子,上面铺满洁白的桌布,很白很白,白得路云舒觉得有些灼眼。 花园里原本也是种满了花的,绣球、玫瑰和丁香,又在地毯的两边放满了花瓶,花瓶满插鲜花,每张桌上都有,蓝色的翠雀花、风铃草及鸢尾。 一整天人群时而围在花园里,时而在主建筑里,有音乐、有欢笑声、有烟花声,他根本没看清李赫长什么样。 路云舒快念高中了,已经很懂事了,一整天都坐在桌前写作业。 今天路颂荷心情不太好,她本满心期待,后来被警告这些热闹与她无关,她备受打击,甚至无心管孩子。 路云舒被关了一天有些憋不住,等人群散去天黑了才溜到花园去。 花园里空无一人,但还亮着灯,他看了一圈,四周有些凌乱,绝大多数鲜花已经枯败,桌上的残羹冷炙还未来得及清理。 他有点好奇,因为他看到最前方的桌子较其他的大,并且其余是圆桌这是张方桌。 桌角上透明的花瓶里插着一朵蓝色鸢尾,花瓣张开得有些肆意,这花开了一天都未败。 方桌的正中心摆着香槟酒杯,杯中空空,杯身通透,端放在托盘里,托盘上面铺满白色的丝绸。 他觉得,这酒杯还真是矜贵。 站在这张桌前路云舒有些发愣,有人站到他身边都没发现。 他是被一阵气味惊醒的,钻入鼻腔的气味不再是鲜花枯萎的腐味而是清透的木质香气,他猛地转身抬头,映入眼帘的一张雕塑般标致的脸,对着他轻笑。 他的声音也很清透,“你是路云舒?” 路云舒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人,他仰视着他入了神,忘记被叮嘱过的事,也想不到要说什么。 李赫对着他一笑。路云舒这才反应过来,他低下头,“大少爷。” 路云舒知道自己闯祸了,闯入了不该闯入的地方,出现在了不该见到的人的面前,这才感到后怕。 他低下头,声音带着颤,“大少爷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想走,李赫却拦住了他,从西装里拿出手帕,轻微折腰给他擦脸。应是他在花园里走,蹭了些树枝上的新鲜泥点。 李赫就在他身侧,雪松气味更清晰一些,路云舒不敢看李赫,视线里只有他的手,他的手指白皙细长,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李赫擦完又将手帕仔细叠起来,握在手上。 “谢谢大少爷。” “不用谢。” 路云舒不敢说什么,既不敢看李赫,也不敢再开口要走,他默默站在他身边,低下头一言不发。 李赫说:“叫我大哥。” 第7章 人人都爱大哥(过去线) 过去路颂荷和路云舒在李宅是特殊的,吃住都不在主宅,和李翼分开。 李翼本不怎么在家吃饭,自从李赫回来,起初他装也要装个慈父的形象,两人日日吃在一张桌上,大眼瞪小眼。 李赫很小就出国念书,和李翼一年也见不到几回,两人突然这样亲密,是有些尴尬的。一连数日一大早以沉闷开端,一整日心情都受影响,李赫有点头疼,偶然提了句,“爸,路姨他们怎么不一起?” 第二日的早餐,就是四个人一起吃了,不过还是一言不发那种。 路云舒被路颂荷提前教育过了,不许在李叔叔面前调皮,他吃饭的时候坐得端正,头都不怎么抬,只顾埋头吃。 氛围并未改善,李赫意识到问题全在李翼身上,他放弃改善吃饭氛围这事,不过人多一点,李翼时不时露出的诡异的慈父眼神会收敛一点,这也算得上一些好的变化。 过了几天路云舒才反应过来,这种食不言的要求以后就是日常了,他有点着急。 早上李翼还没来,只有李赫和他妈,他偷偷问他妈,“妈,今天我可以去学校吃早餐吗?” 路颂荷立即变脸,压低声音,“妈妈不是告诉你,不能乱说话?” 路云舒吃了憋什么都没说,乖乖坐着等李翼来。李翼来了下人才上菜,李赫对路云舒说,“云舒,今天的早餐怎么样?” 有李翼在,饭桌上李家人几乎不说话,路颂荷有点惊讶,眼神示意路云舒好好答。 他放下刀叉端坐着,“好吃。” 李赫一笑,“别这么紧张。” 他转而看向李翼,“爸,我有个朋友赞助一个私立,有入学名额,让云舒去试试?” 路云舒不是李家的孩子,理论上、法律上来说都和李家没有任何关系。 他还在普通学校上学,想上哪个学校,无非是李翼一句话的事,但他之前就是没说那句话。 李翼头都没有抬,“还不谢谢大少爷。” 路颂荷率先开口,“谢谢大少爷。” 而路云舒,“谢谢大哥。” 路颂荷拉了他一下,他才意识到失言,红着脸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李赫笑了一声,“不用谢。” 李赫那时候也不过才二十五岁,年纪轻轻就做了继承人。他出身高贵,后天又注定会掌权,本应是高高在上,但他待人是温和的。 起初他刚回来,是住在李家大宅,很快因工作忙,时常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 回来的时间屈指可数,每次回来家里氛围就会变。连佣人心情都比平时好,做的菜都要可口些。 李家就如同一个运转周密的小型社会,很显然在这个家最被人喜欢的就是李赫,因为李赫长得好看,涵养、性格都是绝佳的,对人好,从未对任何人动怒过。 有人因为紧张在他面前打翻个碗、碟的,他一言不发,若是有人用手收拾碎瓷片,他还会出声阻止,让人拿工具再来,还要加一句,“不碍事的。” 素日李翼一贯和家里亲戚关系疏离,自从李赫回来后,为表重视,李翼向亲兄弟姐妹稍作暗示,这阵子堂弟堂妹便时常来家里围着李赫这个大哥转。 起初只是例行来见李家这个下一代里排行老大的大哥,后来这些人却越发来得勤。 他们有些在李家的集团上班,有些还在上学。 李赫回来之后,他们围着他在他身边说这说那。偶尔说出些烦恼,李赫认真倾听,听完便真去想办法替他们解决。 他在公司是下一辈里职位最高的,在外面交友也多,很多事他说了事半功倍。 因此人人都说,他是个好大哥。 李曦是下一辈里排行老二的,他还有个弟弟和路云舒差不多大。 李曦派头是最大的,走到哪,哪里会被他和他带的那些人占了一大排。路云舒整天被关在宅子里,没见过几个这种做派的公子哥,第一次见的时候,也有些吃惊,暗暗告诫自己离这两人远一点。 所以每次李曦一家来的时候,路云舒就会主动关在房子里或者躲在角落里。 这天他在花园一处小阁楼的台阶上坐着看书。 他已经连续很多天被路颂荷关在房间里,被司机接送上下学是唯一的活动,实在太想透一口气。 路云舒看得入了迷,和他差不多大,最多也就十六七岁的少年,站在他面前都没发现。 直到阳光被挡,他才抬头,台阶下是李曦的弟弟。他穿一身纯色西装礼服,有着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神情,淡然中带着戏谑。 “躲在这里干嘛?这里倒是自在。” 路云舒以前从没有和他说过话,他应该不知道路云舒是谁,心里的慌乱只不过一瞬又被自我安慰压下,这才缓缓起身,走到台阶下,“少爷,我看这里没人在这儿坐着休息。” 少年见他温顺有礼,略点头表示满意,“你倒是很乖,知道我是谁吗?” 路云舒知道他是李曦的弟弟,但他不知道他的名字,为避免尴尬,他老实说,“不知道。” “我是李砚驰,排行老六。” “六少爷好。” “你没啥事吧?大哥二哥在花园里,我们一起过去。” 路云舒诚惶诚恐,他害怕见那么多李家人,下意识说:“六少爷,我有事,我还要写作业。” 路云舒边说边举起手中的书,李砚驰根本不顾他的解释,拉着他就往前跑。路云舒始料不及,被他拉得差点摔在地上。 两个少年跑了一阵,到花园主道,李砚驰才放开他,路云舒看去,廊下已经站了两排人,有男有女穿着统一,李赫和李曦应该就在这一左一右两排人中间。 路云舒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六少爷,到了那里果然这两排人里面,长餐桌周围已经坐了一圈人,其中有人调侃,“小六,你带来的是谁?” 李砚驰应该处在变声期,声音粗粝,直接了当说:“大哥家的弟弟。” “哟,他跟你可不一样,你别搞错了。” 促狭的调笑声这才传来,众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路云舒心里有点明白这人的意思,也明白了李砚驰的名字为什么是三个字,他应该不是李曦的妈生的。他以为路云舒跟他一样,保不准在家族里因为这一点而受人轻视,跟他同病相怜。 路云舒没有难过,他本就不是李家人,对李家没有任何归属感,身世引发的嘲讽是不会影响到他的,只是在大哥面前被这么多人关注,还是头一回,他终究面皮薄不敢去看坐在最前面的李赫。 路云舒向李砚驰小声解释,“我是路云舒。” 李砚驰一瞬瞪了下眼,路云舒朝他一笑,这才转过身,余光内察觉到李赫似乎在看他,他这才抬头迎着目光。李赫穿着深色风衣,内搭浅色衬衫,衣角随意搭在腿上随风纷飞。 两人眼神交错,路云舒感到羞意无以复加,瞬间就低下头看脚尖。他想找个角落钻进去,躲到没有人发现他的地方。 但李赫说:“过来。” 身边的李砚驰没有任何动静,路云舒这才缓缓抬头,李赫对他一笑,见他抬头又伸出手,示意他过去,路云舒只好走到他身边。 李赫随意坐在廊下的餐桌前,路云舒站到他面前。路云舒穿着白色衣服,与这餐桌上的布融为一体,他也只敢看眼前这些布。 “大少爷。” “怎么?和砚驰玩了一会儿就连大哥都不叫了?” 路云舒只好说,“大哥。” 李砚驰也上前站到李赫的另一边,“大哥,怎么是跟我玩的原因呢,冤枉。” 李曦坐在李赫的正对面,他看着两个少年像个门神一样一边一个,便挥挥手让他们下去,“行了,别在这儿惹大哥烦。” 李家其他房的兄弟姐妹坐在这长桌上喝茶,阳光正好,木绣球在两边开得一簇一簇,极少有人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不碍事,让他们两个小的自己玩。” 去别处玩还是留下玩,路云舒下意识理解的当然是走,但李砚驰对他说:“大哥发话了,我们在这儿玩。” 李赫和李曦都不再理他们,李砚驰拉着路云舒坐到长桌的尾端去。 路云舒跟着入座喝了一会儿茶才明白,他误解李砚驰了。李砚驰不是因为同病相怜,而是他在这群少爷小姐里身份尴尬,想拉个更尴尬的来给他挡枪。 路云舒从没有把李家人当回事,他自小是生活在外面的,来李家不过几年的时间,心里只把这里当个暂时的落脚点。 没把自己当成李家的一份子,就不会在乎李家的评价体系,不会在乎他与李家这些子孙的地位差异,所以根本不在意那些似有若无的调笑。 少爷小姐们有涵养,自然说话也说得委婉,李砚驰刻意讲得周围几个年轻的小辈都能听到,“大哥对你真好。” 旁人接话,“那是自然,那可是大哥。” 然后又是小范围的笑,捂着嘴,眼波流转,路云舒不想猜他们的意思,只一味喝茶。 “大哥是很好。” 话音刚落,周围一片沉寂,路云舒看过去,他们纷纷表情严肃,李砚驰甚至皱着眉,他们都不再笑。他一瞬明白这话说错了,以他的身份怎么能评价大哥? 身后站着的佣人给他添茶,他低头道谢,又被四周扫来扫去的眼神弄得有些不自在。饮茶太快失礼,大声致谢不优雅,他不再饮茶。 过了十多分钟,佣人才在他耳边说:“大少爷让您去书房等他。” 佣人虽然是对他说,但刻意用四周一圈人能听到的声线。路云舒还没来得及发现这种细微差异,心里只被他得以解脱的松快感充斥,迅速起身跟着佣人走了。 一下午路云舒都在李赫的书房,关起门来,他肆意起来,看书、随处走动、在大哥书架上抓来抓去,不时拿出本书翻翻又放上去。完全忘记刚才在花园里被嘲弄的不快。 玩到后来他累了,坐在沙发上睡着了。李赫回来的时候,他还在睡。 睡得迷迷糊糊,李赫叫他,他在梦里听到李赫的声音以为李赫入了梦,心里涌出些甜意,嘴角挂着笑。 李赫揉他的脸颊,他才醒过来,睁开眼是李赫那张无限放大标准美感的脸,一瞬心脏加快抖动,他迅速起身,差点撞到李赫。 李赫笑他,自顾走到办公桌内坐下,“找个借口让你走,你就真等了一下午啊?” “我以为大哥有事要交代。” “怎么这么乖?” “你讨厌他们吗?” 李赫是在说李家的人,路云舒下午刚明白他不应该评价,无论是好还是不好,都不是他这种人嘴里应该说出来的。 “我不知道…” “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不知道?” 路云舒坐在桌子下方左侧的沙发上,侧身正对着李赫,李赫原本已经拿着桌上的文件在看,路云舒这么一说,他又抬起头,略带调侃。 路云舒被看得心跳加速,急切解释,“我以前没有和他们说过话。” 李赫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看着他,“你以后还想不想跟他们说话?” “不是很想…” 李赫这才笑出声,“不喜欢,还在他们眼前晃啊?” 路云舒起身站起来,毕恭毕敬答他,“…我以后不会了。” 李赫愣了下,不再笑他,摆摆手让他出去。 第8章 暗恋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过去线) 近来李翼送了路颂荷很多礼物,那些熠熠发光的珠宝、各式各样的手提包、礼服。 路云舒回家的时候,经常见到的画面便是路颂荷站在镜子前试戴那些宝石、珍珠或者钻石制成的珠宝,在她脖子上、手腕上、胸针上。 客观来说,路颂荷算得上大美人,她是褐瞳褐发,皮肤颜色也浅,在阳光下稍近一点就能看清血管一般。她将头发烫卷,整个人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年纪上去之后,路颂荷脱了那层稚气,在珠宝的衬托下更多了一些妩媚。 路颂荷心情好,路云舒也跟着高兴,“妈,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好看吗?” 路颂荷转过身,鲜翠欲滴的翡翠项链实物比从镜子中看到更要温润一些。 “好看,妈你戴什么都好看。” 路颂荷的神情像个娇羞的少女,脸上两边各一团嫣红:“那是当然。” 母子俩相视一笑,她转过身对镜看项链,看了一会儿才摘下,坐到路云舒身边,神采飞扬:“你李叔叔和其他女人都断了,他说以后只和我在一起。” “...” 路云舒不知道对这件事他该有什么反应。他内心只觉得荒谬,妈妈高兴地像个孩子,理由竟然是因为一句虚无缥缈的许诺,而这个许诺之人不仅毫无诚意,还有劣迹斑斑的前科。 但他不想扫兴,他们的日子还没好过几天,所以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妈,真好。” 这两年他们的日子确实好过了一些。虽然在路颂荷看来,李翼在这些时日女人不断,但唯一带回来住在李宅的只有路颂荷,这是她地位特殊的体现。 但路云舒明白,这不是关键原因,最主要是因为李赫。 起初李赫刚回来,察觉到家里上下对两个姓路的排斥。很快他就找了管家,让他约束好大家,不要把家里氛围弄得紧张。 上行下效,有他在李家,没有人再敢当面给他们难堪。 路云舒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哪里见过这么好的人?他眼里出身高贵的上位者,要不看不起他唾弃他,要不无视他对他不屑一顾,哪有这种会将他视作弟弟,温柔管教他的大哥? 路颂荷说,李赫这是举手之劳。可是从他手心里漏出的善意,就点亮了他的少年期,他当然会喜欢他。 他是他心里唯一好的李家人。 或许是路颂荷的心情好起来,而他也长大了一些,路颂荷对他不再打骂。路云舒的悲惨生活自此便结束了。 路云舒念高中,学校里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也怕他这种尴尬身份被人发现,所以刻意与人保持疏离。 他不喜欢李家,也不想看到妈妈因为李翼患得患失,所以他一个月才回一次家。 如果不是李赫在,他可能一次都不回。每次回来之前他总是向管家的儿子刘启言打听他在不在,有肯定答案才会回。 路颂荷对他上学一贯是放任的态度。而这几年可能是日子好过了,对路云舒上心一些,甚至还会去开家长会,不像过去总是皱着眉对他说,“你这是给我添麻烦。” 又是一个月回来一次的时机,路云舒熟门熟路从小门偷摸进了李家,还没进房间就被正在花园里坐着的人拦下来,准确说是被路颂荷叫住,“云舒回来了?” 路云舒抬头,今天阳光很好,花园里开着很多花,风中有丁香花的香味以及入眼皆是饱满的绣球。 花园廊下放着长桌,李翼坐在最前方,身侧是路颂荷。应是心情好,两人特地在花园里喝茶。 路云舒不得不走上前去,毕恭毕敬稍弯腰,“李叔叔,妈。” 李翼正在看文件没有抬头,只是应了一声,“嗯”。他妈果然心情很好,对他甚至还有点耐心,“回来了。” 路颂荷没有下一句,他识趣,“我先回房了。” “去吧。” 他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去了这座大宅最的主建筑,大哥在的地方,他那间书房。 路云舒的心早就奔向了他,得到这种回答自然身心合一,径直跑过去。 他心情有些雀跃,进门果然李赫已经坐在书案前了。 他应是在看报表或者什么资料,总之就是跟工作有关,看得十分投入。 阳光正好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身上,好像给他打上了一层柔光。 李赫头发乌黑、眉眼也是乌黑的,额前碎发打理得短,整个额头露出来,浑然天成一张雕刻般的脸,坐在那里显得整个人都很谧静。 路云舒心头一漾,竟忘了叫他,他呆呆站在那里,片刻后,大哥才发现他,对他一笑。 他一笑,路云舒便觉得他身上的阳光跑到路云舒的心底了,他的声音也是清透温柔的,“回来了,还站在那里干嘛?快过来。” 他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大跨步走到李赫的身前,有些乖驯,“大哥。” 李赫从他进来就没再看手上的文件,只看着路云舒,“吃饭了吗?” “吃了回来的。” “这次考得怎么样?需要我签字吗?” 路云舒这才从背后放下书包,李赫眼神示意,他便直接放到桌上,掏出告家长书。李赫一边接过,一边让他坐下,他不想坐到远处,只想离他哥近一点,就坚持站在他哥的面前。 李赫打开告家长书及成绩单,看了几眼有些兴奋拿起笔大笔一书便签好了字,“你学习这么好应该没问题,想好考什么大学没?还是直接申请去国外上?” “大哥,我不想去国外。” “国内也好,你这学习成绩去哪都行,有目标吗?” “我想留在S市。” 他大哥似是认真在替他谋划,看着手中的成绩单若有所思,“你在这边上大学有点委屈了。” 他想留在S市,不过是因为想离大哥近一点,每个月还能回来一次,这样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他低下头默不作声,李赫这才放下成绩单,抬头看向路云舒,他一贯没什么表情,现在他却看出来他是在犹豫,“怎么了?” “大哥,我上大学之后,还能回来吗?” 按照常人的理解,18岁之后,上了大学再到后面进入社会,他和李家就毫无瓜葛了,李家应该也不会有人希望他再回来,但他还是想见大哥。 李赫轻笑一声,声音温和,“你准备上了大学就不回来了啊?” 他怔住脸一瞬就红了,呆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是,我是...” 李赫应是感受到少年的不知所措,打断了他的吞吞吐吐。 “你上了大学就好好念书,等到了大三大四可以来我这里实习,我给你开工资。” “想好学什么专业了吗?” “没有...” “你对什么感兴趣,喜欢什么?” “不知道...” 李赫抬头对他笑,笑起来眉眼有些弧度、脸的下部分线条,从鼻子到下颌又是收束得极标准的,这样的温柔在这样一张锋利的脸上,形成一种反差,所以更生动些。路云舒心里发痒、脸上发烫,久久看着他,忘了说话。 “你现在是该考虑这些了,别天天只埋头读书写作业。” 李赫不再看他,一边翻看桌上的工作文件一边说道。 “大哥,你以前是学什么的?” “我是学商科的。” 李赫笑出声,“怎么?想学商科啊?” 路云舒被笑得窘迫,低声呢喃道:“大哥学的应该是最好的...” “离毕业还有一段时间,不急,你慢慢想。” 李赫完全沉浸在工作里,不再说话,路云舒站在他身前直直看着李赫的发顶。他脑袋上有个旋,浓黑色的头发在这个旋涡周围蓬松地展开,好像绕进了他的心里。 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对他的大哥产生这种感情的。 他知道这样的他很卑鄙。 他一边接受大哥的善意,一边对他产生这样的邪念,这是渎神。 第9章 一起摘青木瓜? 路云舒高三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在家闲得发慌,有时候躲在角落里看书、发呆,有时候跟刘启言打球、聊天。 李翼似乎有了新女朋友,路颂荷心情不太好,在他面前仍强装体面,他不想戳破妈妈,只装不知道,但这样的日子过得压抑又冗长。 路云舒开始期待开学,上了大学就可以搬出去,偶尔又会害怕开学,那样他就见不到李赫了。 李赫在L集团工作繁忙,偶尔才能回一次李家。 李赫回国不过三年,前两年几乎集团每个板块都待过,样样做得好,很受职业经理人的认可。 而这一整年,李赫都在医药板块埋头苦干。 在国外时,他在投行工作,投资过医药企业,对这个行业颇有研究。一年前,他仔细研究L集团的医药子公司,认定这一块大有可为,做了个方案给集团CEO汇报,两人一拍即合。 CEO是职业经理人,一向欣赏敢想敢做的年轻人,但重大事项他说了不算,便请示李翼。 医药子公司是个小产值公司,占集团营收不超过10%,犯不了大错,李翼索性放手让他干。 李翼给他机会,他自然要抓住,一年到头忙得昏天黑地,回来的次数少。今天回家还是因为李翼在公司碰到他,暗示他回来,说家里的木瓜熟了,让他尝尝。 路云舒坐在花园廊下看书,刘启言在摆弄那些木绣球,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路云舒偶然抬头,李赫正朝主宅走去,他便直起腰,一边拿着本书在面前伪装,一边探头看去。 刘启言正在和他讨论这些木绣球怎么开得这么好,路云舒对花花草草一向兴致缺缺,会随意附和他。但他现在一言不发,刘启言走到他面前,顺着目光才发现他在看李赫。 推了下他的书,笑道:“怎么不进屋去看?” 路云舒收了目光,继续低头看书,“大哥不喜欢有人打扰。” “你知道大少爷为什么回来吗?” 路云舒抬头追问,“为什么?” “木瓜树结果了,老爷吩咐等大少爷回来再摘。” “他回来吃木瓜的?” 路云舒若有所思,刘启言笑笑,神秘兮兮地说,“要不我跟你打赌,待会我去送木瓜,要是我把少爷带过去看木瓜树,就算我赢,这个暑假你帮我补课。” 刘启言学习一向不算太好,但上个普通大学绰绰有余,这次却临考试生了一场大病,发烧几天,自然发挥很不好,刘叔让他复读一年,他就要比路云舒晚上一年大学。开学他会重新念高三。 “好。” 刘启言兴奋地将那团木绣球一抓,笑着指向花园远处另一角落,“你待会去木瓜树那里等着。” 路云舒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木瓜树。 有七八棵低矮的树连成一片,叶片极大,肆意张开,每一棵沿着树干挂了果,果子饱满,看得人无故生出些餍足感。 刘启言一大早就听刘叔吩咐佣人摘好,少爷回来要尝木瓜。他留了心眼,跟人说好,他来送。 李翼还在他的独栋书房里,李赫一个人坐在主宅的大厅无所事事。 刘启言端了木瓜上去,竹篮里是几只青木瓜,形状饱满、绿意盎然,李赫有些诧异,他竟拿生木瓜给他看。 李赫一向对底下人和善,轻声说:“这是家里的木瓜?” “大少爷,我和云舒刚摘的,待会拿去厨房。” 李赫随手拿起一只木瓜,沉甸甸的,气味清新,“你跟云舒摘的?他怎么不来。” 刘启言笑笑,不好意思地说:“他还在木瓜树那里。” 李赫自顾笑了,“这小子,又躲在角落发呆。” “今年木瓜是不是结得不错。” “少爷,木瓜结的很好,有几棵树长了大果。” 李赫起身对他说:“走,一起去看木瓜树。” 李赫和刘启言过来的时候,路云舒不出所料,确实在发呆。他发呆的原因是,脑海里都是李赫,在猜李赫会不会来,忐忑不安。 所以当李赫远远出现,路云舒眼前一亮,那种极速的心跳感再次席卷而来,他偷偷平缓呼吸,站在树下向两人挥手。 为了掩饰手在发颤,他挥手完迅速背过手。 两人走过来,刘启言偷偷在李赫身后向他挤眉弄眼,路云舒看他一眼越发紧张。 “躲在这儿干嘛?” “大哥,我在这儿看木瓜。” 李赫笑出声,走到木瓜树下,随手拨动巨大的叶子,“看木瓜?” 路云舒越发觉得尴尬,他低声解释,“启言喜欢花花草草,我暑假没什么事干,跟他学习怎么照顾花草。” 刘启言也顺势解释,“大少爷,我教云舒种花,他给我补课。” “你在家很无聊?要不去我那儿实习?” 路云舒的心好像原地抖动了一下,他刻意遏制住这种极致感,点点头,为了遮掩迅速转过身去摘木瓜。 他摘完一个,回头想递给刘启言再去摘,李赫却顺手接过,“走吧,这么大一个够了,回去吃凉拌木瓜丝。” 第二天,路云舒就跟着李赫一起去了公司。 路云舒一个准大学生,去公司其实也做不了什么,李赫安排秘书带他,秘书给他安排在秘书科跟着实习,学学整理报表、安排会议。 这几天,路云舒勤勤恳恳、有模有样上班,去了公司他会趁机偷看李赫。 平常像他这种秘书科的小职员是没有太多机会见李赫的,可是他是李赫带来的嘛,秘书们偶尔会利用他去搞定李赫,尤其是难搞的事或者预料老板会批评办事不力的时候。 路云舒看得出这些弯弯绕,但他甘之如饴。 李赫起初还会问他一些问题。他在李赫面前虽一贯分心失神,但为了不丢脸,这些事他都会事先做好功课,答得有条有理。 李赫稍微流露出一些欣赏,对他微笑点头赞许,他心里便乐开了花。 不过次数多了,李赫以为他是被秘书科那群人当枪。 因为他看到一些文件,下意识想发火,但看到路云舒认真的模样,火硬生生给憋回去了,他有点憋屈又有些担忧。 忍不住提醒他,语气严厉,“谁叫你拿这份文件来的?他是自己不敢来叫你来?” 路云舒是那种清秀的长相,脸瘦窄,眉清目秀,鼻子又窄又挺,嘴也小,脸颊上还有些稚气未脱的嘟嘟肉,头发是棕色的,完全是少年模样。 他被他哥说得尴尬,脸红起来更显得秀气,“大哥,是我自己要来的。” 李赫语气软和下来,“你倒是讲义气,你先出去,把梁秘书叫来。” 梁秘书是他的第一秘书,是其余人的领导,他好像闯祸惹大哥生气了,出了门就去叫梁秘书,哭丧着脸、惴惴不安。 梁秘书是个人精,早就明白个中的小九九,见他这样,安慰他,“你哥不忍心骂你,又怕你被人利用,你别说话,等着看我收拾他们。” 他这才惊醒,李赫不是气他做事不动脑子,是担心他被人欺负。 这阵李赫会回李家大宅,就叫路云舒跟他一起上下班。 那天应该又是一个酒局,李赫喝醉了,李赫的司机和平时一样接他的时候,顺便把路云舒也接回来。 一路上路云舒都坐在李赫身边照料他。他喝得实在是醉,满脸通红,就连脖子都是红的,靠在后座两眼紧闭,皱着眉。 路云舒起先是怕他想吐,一直替他顺气揉胃,后来见他没有动静,好像是睡着了,他这才抬头仔细看过去。 路云舒的大哥,头稍稍往后仰着,这张标志的脸便赫然在他眼前。 美得惊心动魄,就像美术课上看到的古典油画上的贵族美男子。轮廓立体,眉眼浓郁,面容英俊。 路云舒一时没忍住竟侧身俯靠在大哥肩膀上,然后越来越贪心,一步一步低下头靠着李赫的胸膛,将脸完全埋在他身上。 李赫身上有一种雪松的冷冽香味,他闻着有些心醉。李赫的呼吸很恬静,心率很平稳,他却听得心悸。 那天他就这样沉浸在这种自以为藏得很好、片刻的美好、肆意的贪婪里,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餍足,就像个久饿之人,做梦梦到饱餐一顿一样。 第10章 那天的事我知道,我没有怪你(过去线) 李家的管家叫刘叔,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面相精干,在李家很多年了。 最开始刘叔是李赫妈妈家的佣人,自李赫妈妈去世后,便留在李家当管家。 刘叔的儿子就是刘启言,和路云舒同岁,平时他会和刘启言一起玩,因着儿子的关系,刘叔对路云舒一向是客气的。 这次却是路云舒从未见过的严苛,将他堵在屋内将门锁紧,一副逼供神态,“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路云舒一瞬想到了那天晚上他偷偷干的事,他以为司机不会发现,就算发现也不会说出去,没想到这宅子根本就没有秘密。他忐忑不安,脸上还装作风轻云淡,“我一直记得我的身份。” “你要记得你就不会起这个心思!” “我没有。” “你不要肖想他,他不过是看你身世可怜才对你好一点,你不要忘了本分。” “刘叔,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安安分分呆在这里,李家会给你一碗饭吃,如果你要是想害大少爷,你怕是活不久。” 他心头大骇,他其实很惜命,他还有妈妈,在这世上还没有尝过多少快乐,怎么能去死? 他被吓得瞬间妥协,“我以后会注意的。” “你最好去外地上大学,不要回来了。这段时间你就说病了,别去公司。” 他以为从此将这些藏起来就好,还可以默默留在大哥的身边,就像过去一样,“反应过度会不会引起怀疑?” “不会,没人关心你做什么,人家只会盯着大少爷,你还不懂吗?” 他这才如梦初醒,李赫虽然是接班人。但这种大家族,本就错综复杂暗流涌动,不知道有多少李赫的亲戚在盯着他。 他这么年轻,坐那个位置,不服的人会有很多,总想寻他的错处拿捏他赶走他。 恐惧在路云舒心头蔓延,他火速下定决心,“好。” 路云舒说他病了之后,就再也没去公司也没见过李赫。 期间路颂荷嚷嚷着要医生来看他,医生来了也看不出什么,他仍旧每日神色秧秧地躺在床上。 倒也不完全是装的,他是陷入了惊惧。 路云舒脑海里都是他这些阴暗思想被公之于众,他被众人唾弃以及大哥被他陷害拉下神台的画面。反复出现,夜以继日。 路云舒清醒后才时常想,他这种泥地里的藤蔓,怎么可以肖想天边的云与高台上的神? 李赫近来应该是很忙的,很久没有回家,他回来就听说路云舒病得起不来床,当即就来看路云舒。 路云舒一个人躺在床上,床单和被套都是纯白的,他穿深色睡衣,显得脸比床单还要惨白。 其实他没有睡着,只是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大哥,在大哥敲门的时候,他便火速装睡。 路云舒直直躺着,轻轻合眼,尽量调整呼吸频率平缓。 李赫敲门没人应,他就在门口一声声叫他。 路云舒很害怕李赫会进来,又隐隐有点期待,两种复杂情绪混杂,恐惧占了上风,他不敢应答,双眼紧闭。 路云舒闭着眼逼自己呼吸平稳,但却越发紧张,脸发胀发烫。 李赫敲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应他,果然推门而入。李赫的脚步声,沉稳而清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在不断敲击着路云舒本就脆弱的精神防线。 直到脚步声停下,李赫身上的雪松味不断钻进他的鼻子,直冲他的心头,感官全部都失效,因为其他感知暂停,能感知到的只有一个人,所以他很快就感受到大哥的目光烙在他的脸上。 他感受到身上的血,好像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不断往他脸上、头上、心上涌。 他想咬牙尽量冷静下来,但怕被李赫发现,不敢有任何动静。 一切都在失控。 李赫站在他的床头,俯身看他,路云舒脸烧得通红,李赫伸手摸他的额头,这才放下心,温度正常,应该没有在发烧。 路云舒闭着眼,睡得很沉静。他睫毛修长,垂坠在眼下形成一片扇形阴影。 李赫心想,他躺在那里很像是一副静态画,他不是作为画中人,而是一整张画就是他。 李赫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脸,与方才试额头温度不同,是食指与中指弯曲用手背轻轻拂过脸颊与下颌,他的脸很烫,他的手指冰凉。 两人皆是一惊。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路云舒唰地睁开了眼。入眼是李赫那张无限放大的脸,有着精雕细琢般的美感,正看着他。 李赫见他醒了,没有一丝慌乱,仍维持着俯身的动作,对他一笑,笑得眼角弯弯。 路云舒愣愣看着他,好像真的入神了,李赫的声音还是清透的,“病了啊?” 他眼珠一动不动,下意识答,“没有。” 李赫上前替他掖了掖被角,又坐在床边,全程都在盯着他,他浑身僵直,只有眼珠跟着李赫的动作在转。 李赫轻笑,“怎么了?” 路云舒觉得他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坦诚,然后余生祈求大哥的原谅。 路云舒看着李赫,声音还有些沉闷,应是许久未说话而导致的嗓子钝哑,“我做了错事,大哥你能原谅我吗?” “你做错什么了?” 路云舒犹豫很久不敢说出口,大哥笑着伸手摩挲他的脸颊,动作轻柔,手掌带一丝凉意,“那天的事我知道,我没有怪你。” 第11章 抱一下就不痛了(过去线) 上了大学,路云舒保持着每月回来一次的频率。 路云舒在学校属于学习拔尖那类,但上了大学,少年人掀开世界一角,就像是无意中游进海洋的鱼儿,不会记得原来那片池塘里的水草一样,不会再有人那么看重学习成绩,也就没人注意到他。 学校受欢迎的往往是性格外向呼朋引伴的、长相英俊的,他就占个外貌,况且对于男人来说,过于清秀。 籍籍无名便是他大学生活的最佳写照,他习惯这种无人在意的状态,反而获得了一丝心安与自在。 与此同时,李赫在商场忙得分身乏术,自李翼放手让他全权管医药公司,他卯足了劲,为了打通销售渠道,频繁出差往返国内外,有大展拳脚之势。 他们很久都没见过对方。 接到李赫电话的时候,路云舒很惊讶。当时他正与同学在去图书馆自习的路上。李赫说路过学校,正好来看他一眼。 他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心跳加速到心慌,就像是突然长出来翅膀飞到九万米,从高空往下无意一瞥一样,自从他搬离李家,这种高频心跳从未再出现过。 少年人的心事没有对人诉说过,他激动到呼吸急促,同学还以为他生病了,有点担心他,“云舒,你怎么了?” 路云舒强装冷静,“我没事,我大哥说来找我,我要去校门口,你先去自习。” “真没事吗?从这里走到校门口要二十分钟,我跟你一起吧?正好去外面买点东西。” 他从未想过大哥会来找他。他在脑内无数次警告自己对大哥要冷静,可那个无数次幻想中的人即将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根本无法冷静也无法思考,甚至无法组织语言婉拒同学。 或许考虑到少年的性格,李赫没有张扬到开车到校门口,他站在校门口等他,可他长得显眼,这本身就是一种张扬。 路云舒远远看去,校门口的铁栅栏旁,站着一位身着高尔夫装备的年轻男人,白衣黑发。 他越走越近,便能看到一些人从他身边经过窃窃私语,一些人一言不发,但眼神通通在他身上。 他走上前去,李赫早就看到了他,对他笑,“云舒。” 少年有些雀跃,声音清脆,“大哥!” 两人打过招呼,李赫才发现他身边的男同学,典型少年人的长相,瘦长而有活力,透着青春期男孩特有的自信与天真,他看得有点刺眼。 两人与李赫相对而站,身旁不断有人经过,眼神在李赫身上来回探寻,路云舒的指甲不断刮着掌心,避免自己迷失在意识里。 “你同学?” 他愣了一下,向李赫介绍,“我的朋友孟植宇。” 而后路云舒张了张嘴没有发话,李赫用笑意安抚他,接话道,“我是云舒的大哥。” “大哥好。” 孟植宇适时吐槽,“云舒,昨天是还在念高中的朋友,今天竟然还有这么帅的哥哥来找。” 李赫神色微变,路云舒看了眼他,他转瞬已是笑眼,路云舒说,“大哥,你怎么来了?” “在附近打完球正好过来看看,你周末有事吗?回家吧?” 他还在不断摩挲手指,本来在摇头,又迅速点点头,“好。” 路云舒一直处于半恍惚状态,这才想起要跟同学道别,“孟植宇,我先回家了。 “好,下周再去图书馆。” 他跟着李赫上车坐下,系好安全带,李赫一脚油门踩下,他猛地往后一砸,砸在椅背一声响,才有点实感。 “还没吃饭吧?先去吃饭。” “好。” “我刚在想要不要请你和同学一起吃饭,你会生气我没叫上他吗?” 大哥怎么会认为他会对他生气? “大哥,不会。” “那就好。” 李赫在他身边,淡淡的雪松味好像在不断钻入他脑内,他沉醉其中,不想破坏这种整体氛围,刻意默不作声。 不一会儿,李赫说,“启言经常来找你吗?” “周末他要打球,所以有时候他会顺便来学校找我。” 刘启言和他一样大,但却与他截然不同。他热爱运动热爱花花草草,又天性单纯率直,待人热情,做什么事都喜欢叫上路云舒一起。 “云舒,你好久没回去了。” “最近比较忙,这学期课很多很难,周末都在学校自习。” “和你那个同学一起?” 他愣了下,不知道李赫为什么会问这些,“大部分时候是一个人。” “如果你不想回家就不回,但你可以来找我。” 他坐在他的身旁,侧头看过去,李赫仍端坐着看向前路,他还是有些恍惚,“大哥...” “我知道你过得艰难,快点长大吧,云舒。” 路云舒头皮发麻,心脏陡然一颤,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大哥,长大了就会好吗?” 恰巧路口红灯,李赫缓慢停车,侧过头看向路云舒,入眼是一双澄澈的双眼,“会好的,长大了你就自由了。” “自由就是好吗?” 自由是好吗? 从小他和妈妈相依为命,妈妈一人工作养活他,后来妈妈认识了李叔叔,带着他来到李家。 从小到大都没有人告诉他,他最珍贵的是什么。是自由吗?可如果自由是离开李家一个人生活,那妈妈呢?如果最重要的是妈妈,那他要自由做什么? 李赫说,“自由当然好,你可以随心所欲,按照你的想法生活。” “按照我的想法生活?” “你还没想好?你可以慢慢想,想着想着你就长大了。” 李赫把路云舒接回来,明面上最高兴的是刘启言。 “大少爷、云舒,回来了!” 刘叔和刘启言一起坐在花园的小石凳上,应是正在挨训,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长得高视线余光内仍能看到李赫和路云舒,远远便起身大声打招呼,他处于变声期的末尾,声音粗粝得有些夸张。 路颂荷在远处花园的廊下,闻声转过头,两位年轻的男人并排走在一起,黑衣的在白衣男人身后亦步亦趋,从远处看也能看出低眉善目。 正值夏日,男孩的皮肤在阳光下有些刺眼,而白衣男人发色乌黑,两人走在一起,她竟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走到近处,她才意味深长地看着路云舒。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路云舒面部的曲线已不如过去那般柔和,眉目间更坚定了些,整个人坚毅起来才显出五官的精致。 只是他的气质仍是软糯的,皮肤白皙有些通透感,耳尖鼻尖都是淡淡的粉色,阳光下甚至能看到细细的绒毛。 他和她一样,发色天生是褐色,瞳色较发色是更透亮的褐色。眉毛却是细长而浓密的黑。 他的眉骨生得高耸,眼珠澄澈,看人的时候,显得与人对话的是双眼。 鼻尖带着一点翘,唇色天然是红润的,两颊上的肉随着成长而逐渐退去,整个人都和过去那种小男孩气质变了很多。 她打量一通,心内才感慨他确实是长大了。 两人回来刘启言才得到解放,兴奋邀约,“云舒,我们去打球吧?” 路云舒看向大哥,李赫含着笑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刘启言没有想太多,飞跑去拿篮球。路云舒有些惊讶,李赫平日在大宅里顶多和他们一起吃饭、饮茶,他一向是优雅的,从未见过他像是今日这样,先是穿着高尔夫服装又答应陪他们去打球。 路云舒素日陪刘启言打球,指的是他象征性陪他一对一,过不到半个小时就剩刘启言一个人在球场上,他在场下看着。 三人换了运动装去球场,路云舒硬着头皮上场,和过往一样他和刘启言先对阵。 李赫站在球场边看着他们,路云舒根本不敢看过去。 李赫穿着红色球衣,手臂与胸膛显出结实的肌肉,而腿又十分修长,整个人都透着一种与平日不同的攻击性。 那是一种雄性动物的侵略性,他难以想象那么矜贵,如同艺术家倾注心血亲手雕刻的雕塑般的大哥,怎么会有这样的一面,逼得他心悸、窒息到恨不得逃避。 他始终魂不守舍,被球砸了脸都没反应过来,身体下意识的躲与脑子的迟钝相斥,于是他又崴了脚。 现实中狼狈不堪,叠加心里的慌乱,他跌坐在地上不敢动弹、不敢抬头,内心的羞耻已使他与他的自尊心陷于泥地,他不知该怎么办了。 路云舒还没反应过来,刘启言拉着他的手臂猛地用力,拉得他有些痛,他不禁发出嘶声,刘启言下意识放了手,路云舒凌空而起又迅速跌坐。 很快路云舒只闻得到雪松味,身体被一个温热又结实的胸膛包裹着。他的腿弯与后背作为支点,就这样被李赫从地上捞起来。 那瞬间路云舒整个人凝滞一般,不敢呼吸,他知道他的脸一定是血红滚烫的,他不敢叫人发现端倪,只好抓紧大哥的衣服,顺势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 好在大哥根本顾不上他那些龌龊的不敬想法,只是抱着他大步走向一旁的休息室,身后刘启言似乎有些着急地跟着他们,一边喊他,他甚至忘了回应。 他将他轻放在椅子上,他瞬间便反应过来被幸运砸中的时间结束了。 他就像是个做了一场梦的贫穷少年,梦里他是个大富豪,享用尽了人间富贵,他甚至心生一种心满意足余生无憾的感觉。 不过这次他似乎更幸运一些,他的梦竟还未醒,大哥将他鞋袜脱下,他的腿有着少年的纤瘦,脚踝肿胀得夸张。 他的声音冷静理智,“去叫医生。” 刘启言便火急火燎跑出去。 “疼吗?” 他摇摇头,垂眸不敢看李赫,两颗门牙咬着下唇,露出浅浅的齿痕,李赫大概是以为他是被疼成这样的,“别逞强。” 他握着他的腿小心翼翼放到水池下,他的手掌温热,所以待冷水触及肌肤,他有些心惊,瞬间惊醒。理智不过片刻,期待占据上风,他猛地抬头看向李赫。 李赫那张完美的侧脸近在咫尺,少年内心冲动,但又不耻内心这种狎昵的遐想,重重矛盾之下咬紧嘴唇没忍住发出一声哼,李赫迅速转过头看向他,“弄疼你了?” 似是为了掩饰心虚,他宁愿承认痛,“嗯。”瞬间反应过来这样显得矫情,“不是!” 李赫的眼里有些水汽,站起身伸长手臂抱向他,他本就较他高大,似是将他笼罩住又迅速放开坐在他身边。路云舒完全呆滞了一般,任带着雪松味的怀抱来去自如,他一动不动。 他对他轻笑,“小时候我摔倒,我妈说抱一下就不痛了。” “大哥。” “嗯?” “谢谢你。” 甜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抱一下就不痛了(过去线) 第12章 破坏联姻(过去线) 李赫在医药公司忙得不可开交之时,李蔡两家的联姻在大家长的谋划下,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李赫收到通知的时候还在国外,刚与客户谈完一轮休息间隙,李翼让他回国后赶紧回家。 蔡家的小女儿回国不过一个月,外貌、性情自小便在城内人人称赞,这次回来参加几次聚会,便叫人生出果然人较名声更佳的感慨。 更重要的是,蔡家是医药研发企业的,和李赫看好的医药产业契合。 李家的医药产业,因长期不受重视,更偏向于原料生产,这类产业产值较高,但没有技术壁垒,本就是高度市场化的行业,竞争激烈。 这两年,李翼逐渐认同商业地产行业的危机,对医药和能源产业有意加大投入。只是步子迈得大,还犹犹豫豫,没有个定论。 蔡家做的是创新药研发与进口药代理,公司规模不大,近来深受市场追捧,有无限前景,股市估值吹得大。 李家的儿子一表人才,注定会接班。蔡家是新兴家族,入圈不过十来年,在这偌大的市场上也想找个大树乘凉遮风挡雨。 两家如果结为姻亲,李家就能获得入股的机会,蔡家就能抱住这棵大树。两家是瞌睡找到了枕头,一拍即合。 李宅上下忙了几天,计划盛情款待蔡家,路云舒却生了场大病。 前一天晚上路云舒在花园里淋了点雨,夜里发起烧来,一晚上烧得脸通红说胡话,路颂荷叫了医生来,打针吃药才好一点。 一大早启言来看他,两人同龄自小一起长大,路云舒却比他早熟得多。路云舒感受得到启言多少察觉得到他对李赫的心思,只不过谁都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 启言站在床头看他,他长得强壮高大,挡住了一片,“你怎么在这时候病了?是因为少爷吗?” 路云舒扯着嗓子,粗粝得与刘启言变声期差不多,“别瞎说,昨晚淋雨着凉了。” “怎么这么巧,偏偏是今天?” 启言走到他身前,他猛地半坐起来,拉住启言的手臂,满眼血丝看向他。 “帮帮我。” 他这副神情,就像是个溺水之人抓住漂浮的残枝,自小一起长大少年,顿时起了恻隐之心。 蔡家夫妻都长得有些儒雅,本就是知识分子出身,蔡父戴着眼镜,蔡母戴着丝巾,两人身形都维持得很好,符合健康产业老板的刻板印象。 而蔡家的一双儿女,或是得到父母的滋养与呵护,长得比夫妻俩好看很多,尤其是女儿,一副美人坯子的模样。 明明是娇小的美人,五官精致,留一头黑长发。说起话来有条有理、不紧不慢,带着些知性美。 她才二十五岁,生在这样家庭,却丝毫没有娇滴滴的感觉。李翼一见她便觉得,这会是李赫喜欢的类型。 李赫对她印象也极好,六人见面一家两位一家四位,自然不是围坐的。两位长辈坐主位,蔡夫人坐丈夫身边,三个小的便坐在下侧。 蔡家似乎十分满意李赫,早就听说这位李家的独苗外貌生得好,一见面果然不仅英俊,性格也温和。 又听说他自小在外独自上学,在二代圈出了名的爱惜羽毛,从不在外花天酒地,甚至年纪轻轻便进了公司,从基层做起,闯出一番事业,怎么看怎么好。 六人见面,长辈们寒暄完便开始打开话端,有意撮合小辈。 李父率先发话,“李赫,你是最大的,称得上大哥,你做做表率,不要拘着。” 李赫轻笑,那张英俊的面孔便有些风流倜傥之意,“好,爸爸,我带着两位四处转转。蔡伯父蔡伯母,不打扰你们谈正事,我们先失陪了。” 蔡父蔡母也对着他笑,蔡爸爸说,“不急,我们在家也很久没跟这两个小的坐在一起聊天,年轻人都太忙了,让他们三个陪我们唠唠。” 众人皆是一笑,李翼便又接话,他的声音总是威严的,这会儿在外人面前却装作一副慈父的模样,语气较平常温和得多,“自从李赫的妈走了,我这心里便空荡荡的,都是靠着李赫我才撑过来这么多年。” 李赫心内有些惊讶,他爸惺惺作态装得像模像样,便听蔡爸爸说,“现在看着孩子在身边就是一种幸福。” “可不是吗?我这么多年辛苦打拼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给孩子多留一点,铺个平坦的路。” 这种场面着实诡异,李赫从小几乎是在他爸毫不犹豫之下送走,中间他很少回来,他爸除了出差就没特地去看过他,他爸竟在外人面前还要演这一出,看来这门亲事,李翼势在必得。 “爸,今天是高兴的日子,您别再想这些不痛快的事了,我妈在天上看您这样,也不好受。” 父慈子孝这种戏,两人都演得不错,蔡家父母看得津津有味,“李赫一表人才,李夫人在天之灵也会觉得欣慰的,你啊,也别太伤心。” “我和李赫的妈妈是青梅竹马,年少夫妻,留下这么一个独苗,我不看着他幸福,我心里就觉得对不起他妈妈。也是怪我,非要逼着他出国读书,这么多年都蹉跎了,三十岁还没个着落。” “男人先打拼事业也是正常的,我听说李赫回国之前是在投资公司工作?” “是,蔡叔叔,我是学商科的,毕业之后就在华尔街工作。” “那没有成家也正常,做投资的天天看投研、盯数据分析,要求眼光独到判断准确,哪里有时间谈恋爱。” “所以我强行命令他回国,家里这么大的家业放着不要,去国外搞什么事业?” 众人又是一笑,蔡妈妈才说,“蔡元媛也是从国外回来的,她从小学艺术,原本不指望她在公司出力,她倒是对生意上的事更感兴趣,刚回国就打算进公司干。” 李翼:“那这么说,跟李赫倒是投缘。李赫的妈妈就是学艺术的。” 三个长辈都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的反应,李赫正对着蔡元媛和她弟弟,这会儿两人才相视一笑。蔡小姐似乎有点尴尬,脸上有些红意。 李赫笑着看向长辈说,“我妈妈热衷于艺术,自小在妈妈熏陶下,我倒是能欣赏到,但在艺术方面我是毫无天赋的。” 蔡爸顺着说,“一个从小从事艺术行业,一个会欣赏,这倒是相配。” 两人都被说得有些尴尬,长辈见差不多了,便放他们两个人单独出去。 李赫带着蔡小姐在宅子里逛,带她去花园的廊下喝喝茶。走到花园,启言在摆弄木绣球,种了一整片花圃,开得热火朝天。 李赫带着蔡小姐走来,启言站起身欲言又止,似乎想跟他说什么。 李赫向蔡小姐示意,独自走上前,启言在他耳边说,“少爷,云舒从昨晚到现在烧得很重。” 李赫工作忙连着几天都没有回李家,也没有见到路云舒,本就惦记着,这一听心里越发焦急。当即就请启言带着蔡小姐先去坐下喝喝茶,说家里有事去去就回。 蔡小姐连连点头,表示理解。 刘启言却径直将蔡小姐往书房领。 从外部看来这间书房装修得很有特色,红墙上开几扇绿框金属窗,镶彩色玻璃,有点西式风,在这样整体是中式园林风的建筑里有些独特,蔡小姐果然感兴趣,“这间房倒怪有意思的。” “这是少爷的书房,平时少爷会在这里办公。” “那我们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蔡小姐,不碍事,少爷平时也会在这里见朋友。” 李赫见到路云舒的时候,路云舒已经退烧了。烧了一夜,脱了水嘴唇干裂,脸上褪了红,更显得苍白,睁着一双大眼坐在床头。 李赫来的时候,他硬挤出一个笑,下唇渗出一丝血,李赫忍不住即刻就上前。 “怎么病了?” “着凉了。” 李赫伸手摸向路云舒额头,触手感到些许凉意才稍稍安心下来,“烧停了。” “医生来过吗??” “来过了,刚打完针。”他抬起手,手背上缠着医用胶布,青筋分明,青得发灰。 “大哥,你可以陪我吗?” 李赫深吸一口气说:“我待会儿还有事,忙完就回来陪你。” 路云舒低下头拉住李赫的衣角,“大哥…” 李赫笑他,“生了病就这么娇气?”他拍拍褐色的毛绒脑袋,“放心,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 路云舒始终维持沉默,李赫忍不住抬起他的下巴,小心翼翼抚过他唇上的裂纹处,温柔的手指使路云舒心沉了又沉,他闭上眼,仅有的愧意消散得无影无踪。 等差不多十分钟,启言就让下人给蔡小姐上了茶。 “蔡小姐,请饮茶,我先出去不打扰您。” 蔡小姐来不及感慨这家下人怪里怪气,她随手打开茶桌上的艺术杂志,掉出的照片让她愣住,茶水不小心泼在了桌上都未发现,直到水打在地上嘀嗒声四起才惊醒。 她合上那本书,将所有东西还原端正坐好。 李赫走进这间书房,第一眼看到的是书案,窗外的光正对着书案,好像聚光灯打在上面。 李赫想起那天顾云舒站在他桌前,阳光正像这样照在他头顶,他偶然抬头,顾云舒红着脸慌乱转移视线,心里一瞬涌出些甜意。 他走到书架下的沙发坐下,“蔡小姐,实在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事,久等了。” “不用客气,叫我元媛就好。” 李赫笑笑,“你叫我李赫就行了,家里长辈都叫我李赫,下一辈里我是老大,弟弟妹妹都叫我大哥,从小就没有昵称。” “其实我在国外的时候见过你,你可能不记得了。” “哦?什么时候?” “我还在上学的时候,参加杨小姐的聚会,听他们说有个圈子里闻名的帅哥也在,我们就去偷偷看了两眼。” 李赫朗声道,“杨家的聚会上啊,那也得是六七年前了。怎么样,当时是不是觉得传闻不靠谱,这不就是个普通男人吗?” “我那时候还刚成年,见到帅哥,第一反应是真人比想象得要生动得多。” 两人同步笑出声,“现在长大了,才知道以貌取人终究是不可取的。” 李赫一顿,“蔡小姐果真有趣。我小时候最痛恨别人说我好看,说得好像我是个草包一样。” 她的声音从容不迫,“说笑了,现在谁还敢说你是草包。” 说到正事,李赫本想顺势和蔡小姐说清楚两人只是商业联姻,婚后各不干涉。 蔡小姐却咬牙切齿,“我父亲想让我早早嫁出去,家业就顺理成章只给弟弟。” 李赫愣住,“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想结婚,我要拿到我应该拿到的。所以李赫大哥,我不能跟你相亲。” 李赫就坡下驴,自以为给双方留了个体面,“那就好,实不相瞒走捷径比小时候夸我长得好看,侮辱性大得多。” 蔡小姐笑得有些勉强,似有若无看向桌上的杂志,李赫并未发现她眼神里的异常。 第13章 告白(过去线) 接待完蔡家不过一个月,这阵李赫频繁回李家,心照不宣,路云舒一有空也跑回来。 李家的花园有个玻璃房,里面摆满兰花,李赫偶尔喜欢在里面喝喝茶。 桌子的四周布满一排排架子,各式颜色的蝴蝶兰置于其上,园丁刻意按照深浅摆出渐变。 玻璃花房的边边角角种满了蕨类植物,丰茂繁盛,挡住了四周的阳光。 路云舒路过玻璃房,门竟未锁,几乎是下意识产生冲动,他鬼使神差推门而入。 阳光从头顶直射入玻璃房,照在李赫头顶,路云舒却只注意到他被花围绕着。他穿白色西装,坐在那里,较花更优雅,路云舒心想。 李赫放下手上的文件,阳光使他眯着眼。空气里似有若无的植物气息随之而来,满屋的绿意同步缓和着路云舒的神经,而一切紧张情绪都在下一秒,那种温柔的声线传入耳膜之时,卷土重来,一浪高过一浪,像是要淹没他所有的意识。 “回来了?” “是。” “过来。” 李赫向他招手,他脚底像是踩着云,下意识听随吩咐。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路过…门没上锁…” 李赫往后一仰,两人的距离拉远,随后一笑。 脸上变红的速度超过了所有想象,李赫睨着他的眼神令他觉得所有秘密都在这一秒内被剖出,等待他的是凌迟或者别的酷刑。 他喉结动了动,想干脆承认不堪。但下一刻,李赫笑着说,“你是特意来见我的。”不是疑问,而是陈述,这种笑意根本就是纵容。 路云舒悸动到无以复加,不知道怎么的,他脑内只有第一次见李赫那天,那枝开了一天仍霸道着张开花瓣的鸢尾花。 再无法完整说出一句话,“…我…不是,我…” 他低下头铰手,耳尖也是红的,棕褐色的头发搭在额头,脸上绒毛浅白,像只毛绒绒的小动物,李赫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触及之时,全身只剩下李赫指尖的凉意,路云舒屏住呼吸,不敢动弹一下。 不过是轻轻触碰,很快李赫恢复端坐,像个优雅的雕塑一般。他开始怀疑刚才那种亲密是不是幻想,不敢再去看李赫,生怕泄露出一丝邪念,忐忑不安。 陷入沉默,李赫饶有趣味问他,“怎么了?” 冲动就像是电闪雷鸣之后的暴雨,拦也拦不住。他脱口而出,“大哥!” “你想说什么?” 而后,路云舒没忍住侧身伸长脖子吻向李赫。 李赫一动不动,路云舒害怕亵渎,只敢蜻蜓点水,轻轻触及他的唇。 很快,李赫用力托住他的后脑勺,他无法逃开,被蛮力回吻,没有防备,他只得打开唇齿,毫无保留,溃不成军。 李赫的吻技是否高超,他无从判断,因为他没有过这种经历。 他只知道,李赫吻得他很开心,快意从心脏中不断涌出,他的舌头被翻来覆去舔舐,不自觉伸手搂上李赫的腰间。 越来越呼吸不过来,浑身瘫软,就像仅凭手上这点力维持着身体物理意义上的存在,而在意念里他早就化成一摊水,流到李赫的脚边。 李赫放开了他,伸手托住他的脸颊,他无法动弹,“你偷偷喜欢大哥多久了?” 头顶是毫无遮挡的玻璃天花,阳光和李赫的目光同事在拷打他。 “我…”幽黑的眼珠近在眼前,他沉醉在那种温柔里,说不出话。 李赫将他一把捞到怀里,他下意识紧贴李赫的胸膛,继续一言不发。 许久,李赫信手拨弄着他鬓角碎发,一点一点捋向耳后,“你还小,懂什么是喜欢啊。” 李赫动作温柔,似是给了他勇气。 路云舒坐直,目光坚定地看向他,“大哥,我都快20岁,不是小孩子。” “我这么做对你不公平。” 触手可及之后,竟是这种拒绝。就像是吊了一支糖到眼前,他费力撕开包装,正准备舔舐,却被骤然收走。 路云舒心里顿时起了一阵酸楚,直冲脑门和鼻腔。 他哽咽着说:“我只知道我想陪在你身边,见到你就开心。” 两人距离很近,李赫叹了口气,忍不住再次用力抱住他,“我也喜欢你喜欢得紧,我会想办法保护好你。” 那时候路云舒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李赫为什么会犹豫,他以为他愿意付出一切去喜欢李赫就行了。 ———— 李赫路云舒之间进展迅速,一旦冲破心理防线,两人好像陷入了一种怪异的快感里。 一开始路云舒会去书房看李赫工作,李赫叫他坐在他身边,他乖乖听话。越坐越近,再后来李赫会时不时亲他,亲得他满脸通红。到最后李赫甚至会抱着他坐在腿上处理公务。 路云舒还是个不到20岁的少年,有些少年人的青涩与单纯,李赫快30岁了,却乐死不疲与他玩这种纯情游戏,好像看着少年从青涩到成熟,进一步陷入情爱更有乐趣。 他本就处于男孩向男人成长的特殊时期,按照正常规律,这个时间不会太久。李赫心知肚明,想要把握住这种稍纵即逝。 他刻意引导他,而他对他的话一向是听之任之。 李赫一步步按照他的想法,日益将他的审美加诸于他。 很快他便是他所想象的俊美少年模样。他身上既有少年人的干净,又有男人初尝**的难以自持,令他十分着迷。 这座压抑的宅子,冷眼旁观一切。他一点一点沉沦,就像一步一步走入水中,直至鼻腔被冰水封住,他还以为一切都是平静的。 两人之间亲昵到毫无保留,李赫有时快要无法自控,他毕竟是个正常男人,不论是心还是身体都对路云舒十分渴望,但始终没有越过那一步。 路云舒太小了,抱着他好像在犯罪。李赫还留有一些良心,不想在这种无名无份的情况下,夺走少年的纯情。 他周末接他出去,路云舒坐在他的车上,心情按捺不住的雀跃。 路云舒近来完全按照李赫的心意打扮,十分契合他的气质。但他在这方面还未开窍,全凭李赫做主。 李赫给他购置许多服装,种种细节都要考虑到,他迎合李赫所有要求,接受他的培养与塑造,整个人在快速生长着。 少年今日穿孔雀绿丝绸衬衫,同色飘带在脖上绕一圈再自然垂下,走起路来衣襟飘飘。 带上李赫送的孔雀绿贝母坠子项链,银链在脖颈与飘带间若隐若现。搭配紧身黑裤,衬衫扎进腰间,皮带收束得紧,苍白而纤细。 李赫今天见到美少年,心情很好,一直带着笑意。 路云舒穿的时候偷偷看了眼标签应是奢侈品应季成衣,相较普通男大学生,穿得有些夸张,他只敢在见他的时候这么穿。 李赫开着车趁机偷偷拉他的手,两人这段时间经常偷欢,身心已十分熟悉对方,可他仍有些害羞,“大哥…” “嗯?” “我们去哪?” 李赫转过头看向他,“你想去哪?” 李赫似乎带着笑他的神情,路云舒一愣,忘记要答他。 果然他被李赫察觉到害羞,李赫笑出声自顾一脚踩下油门,“你会喜欢的。” 李赫不工作的时候,如同一个热恋中的普通男人。不需要忍受来自各处审视的眼光,不需要提防时不时的冷箭,十分放松,有什么乐趣便想与恋人分享。 他们在一个美术馆停车,从电梯直接上来还要走过一段楼梯。 李赫一身深色正装,他跟在身后却穿得如此张扬,明眼人一看便知这种暧昧,他惴惴不安。 李赫伸手轻轻搭在他的后背,妄图稍作安抚。但如此亲密的动作只能让他更加担惊受怕,只是他不想扫李赫的兴,便强行冷静了许多。 这是城内有名艺术家的画展,美术馆外的正面玻璃墙上,一整面是艺术家与展出主题的介绍,李赫未做任何停留径直而入。 路云舒对艺术一无所知,他瞥一眼,只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李赫桌上的杂志看到过。 他们走入美术馆,除了他们便再没其他人,路云舒还未来得及惊讶,一个中年男人简单一身黑衣,T恤加长裤,卷曲的长发扎在脑后出现在眼前。他站在中心的一幅画前,远远便和李赫打招呼,“Lee。” 两人走近,李赫才出声回应,“Micheal。” 男人打量一眼路云舒,眼里闪过些许亮色,“好久没见了,这位是?” “哦,我弟弟云舒,云舒,这是杨擎,大艺术家。” 男孩有些羞涩,缓缓看向艺术家,“你好。” 男人刻意调笑,“画画的,称不上艺术家。” 他对着李赫一笑,“哪种类型的弟弟?” 他语带暗示,路云舒越发不敢抬眼,李赫说:“他还是学生,脸皮薄,不要笑他了。” “我是在笑你,你这位弟弟长得还真是好看。还是学生啊,怪不得呢。” “云舒,不要介意,他们艺术家夸人就是这么直接。” “美就是美,不美就是不美,这是客观事实,人们总是碍于世俗规则,不敢真实称赞男人的美貌,这何尝不是一种虚伪。” 李赫笑着说,“你说得对,云舒就是美少年。” “走吧,我们两个凡人陪美少年看看这些画,你们还是第一波观众。” 路云舒转而看向画廊,这才面色平静了一些。 整个画展是按照主题顺序布展的,路云舒不太懂艺术,但仍从这些色彩中看出些美感。这位艺术家一定是个内心很丰富的人,他的色块饱满,层次丰富,笔触激烈。 路云舒很喜欢一副无题的画。那完全是冷调的夜,潮湿的蓝绿色调的地,却有些如焰火般红调的天,中间是深蓝的高楼,点缀一些黄调的灯。 他在这幅画前停留稍久,艺术家带着试探的语气问他,“你喜欢这幅?说说你看到些什么?” 他怕说错了给李赫丢脸,心内犹豫该不该张口,“我...” 李赫轻轻揽着他的肩膀,“别怕,你想到什么就直接说,每个人对艺术品的鉴赏都可以不同,画家的解读都不是唯一答案。” “是城市里孤寂的夜晚。” 艺术家发出爽朗的笑,“云舒,你一定跟我是一样的人。” 回去的时候,路云舒心里对李赫的依赖更深了些,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他正在欣赏大哥这张完美的侧脸。 “怎么了?被画震撼到了?” “不是。” “喜欢这些画吗?” “喜欢。” “我想你也是喜欢的。我在国外的时候,认识Micheal,那时候他还是个小画家,但我一直觉得他会成功,现在果然成名了。” 其实单纯因为这是大哥带他来,他才毫不犹豫说喜欢,但李赫在讲这些的时候,明显比平时兴奋,他便顺着他说,“大哥,你喜欢艺术?” “因为父亲的原因,我一直是学商科的,但我大概遗传了我妈,从小就喜欢艺术。” “你遗憾吗?” 他愣了下,侧过头看向路云舒,他的眼神清澈,在衬衣的绿调之下更显清透,“是有些遗憾,不过我接班父亲,也没什么不好。” 李赫转过头看向前方开车,“你呢?你喜欢什么?” 路云舒低声呢喃,“...我喜欢什么。” 李赫一笑,“你还小,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是正常的。” “大哥,我喜欢你。” 李赫猛踩一脚刹车,迅速将车停在路边,侧过头,“我有时候在想,你是不是真的只有19岁。” “…” 他的眼神仍是弥散的,李赫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你太会蛊惑人心。” 脸一瞬红透,“我没有...” 李赫的声音竟颤抖着,“你知不知道我对你有多痴迷。” 李赫住解开安全带,伸手将他抱住。路云舒轻易被凌空一把抱到坐在他腿上,四目相对,路云舒脸红得滴血。 李赫抚摸他的下颌线条,“艺术家都评价你是个美少年,我对你痴迷也是正常的,你说是不是?” 少年目光灼灼,“大哥,你才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我已经很庸俗了,你还很干净。” 李赫吻向他,吻得轻柔、精细,像是在用舌尖丈量他这张脸,路云舒手足无措,李赫便伸出手拖住他的后脑勺,一点一点加重这个吻,路云舒迅速沉溺于这片温柔里。 两人吻得有些忘情,许久才放开对方。 他抱着他,将他埋进他的怀里,“云舒,你快点长大吧,快点来我身边,我太想你了,想天天看到你。” 少年迅速捕捉到重点,语气有些兴奋,胆大了些,“大哥,我长大了就能陪在你身边吗?” “当然,你毕业了就来我这边工作,我会安排好一切。” 大哥向他许诺了一个美好的将来,虽然什么具体细节都没有,可他相信大哥,况且只要让他留在身边,他便心满意足。 “大哥,我对你也痴迷得很。”他默默在心内回答,没有诉之于口。 第14章 如果我要这么对你,你要怎么办?(过去线) 仲夏,李宅花园空无一人。这种平静时刻,路颂荷反而越发焦躁,李翼近来不待见她,连续几个月,李翼都没有叫她过去。 她失魂落魄地在花园里闲逛,隐约看到两个人站在廊下深处的葡萄藤下搂搂抱抱。 两人在灌木丛后,若是其他人这么远应该看不太真切,但偏偏是她,早就怀疑过他们。 从路云舒每次回来都能碰到李赫开始,从李赫看向路云舒有**裸的**开始。 几乎是当即确定,那就是李赫和路云舒! 她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害怕,她怕李翼,也怕李赫,更怕李翼因李赫迁怒于她。 她从前是骄傲而硬气的一个人,被李翼看中后,她无名无份,也从不自卑,带着孩子过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直到她进了李宅,这座大宅好像可以吸人精神气一样,她竟也变成了害怕行差踏错、如履薄冰的人。 自从她发现这个秘密后,便惶惶不可终日。 她来找他的那天,是一人出来的,路云舒大吃一惊。 平时她去哪儿都是司机开车送,李翼不允许她自行乱跑。 这是她第一次来路云舒的大学,两人站在湖边,无论身体距离还是神态上来说,根本不像一对母子,“你跟李赫是什么关系?” 他担忧的事终于发生了,反而不像预想的那么惊慌,“妈,我喜欢大哥,大哥也喜欢我。”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皱着眉瞪着眼咬牙切齿压低声音,“你是要害死我吗?” “…” 她语气缓了缓,眼里含着泪,“云舒,这么多年我去哪都带着你,没缺你吃穿,你做这种事,以后我要怎么办?你是想看着我被赶出去吗?” 他低下头,“妈,对不起。” 她见他这么听话,有些安心,伸出手又有些尴尬地停在半空,最终还是拍下他的肩膀,风轻云淡,“你不要再回来了,时间久了他就忘了,男人嘛爱新鲜。” 他突然抬头看向路颂荷,问出了他心里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话,“妈,我是你的儿子,你为什么从不为我考虑?” 路颂荷猛地瞳孔一缩,脸上好像被冻住,整个人都是僵的,半晌没说出话。 许久她好像才反应过来,又换了副面孔,神色秧秧,“我就是为你才说这番话。你看到我的报应了吗?我在李家连个下人都不如,你以后也要做这样的人,过这种日子?” 他呼吸突然凝滞一般,低声呢喃,“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他是李家大少爷,你觉得他身边缺人?他现在是看你年轻好看,才跟你玩玩,等他玩厌了就会把你丢在一边。” 她见他表情呆滞,一脸苦色,拉起他的手紧紧握住,“我不会害你,男人追你的时候会许诺山盟海誓,等他们清醒了只会按照利益最大化选,他们一贯就是自私的。” 她说得两眼冒着精光一脸恨意,字字泣血,“年轻的时候,追我的男人很多,我以为我选了对我最好最有钱的就会幸福,这么多年连个小都没当上。” “妈…” 原来妈妈是在清醒地勉强支撑,与自我安慰。 路云舒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他心里除了被发现的恐惧,又多了被大哥弃之如敝的恐惧,他还这么小,实在是承受不了这么多。 “云舒,你从小就聪明,妈知道你懂怎么选的。” 他满脸煞白,许久才挤出一句话,“我明白。” 路云舒这几天一直神游天外,思绪完全被惊恐挤占,他无心上课,被老师点名都忘了答,还是孟植宇提醒他才反应过来。 他学的是金融学,课本都是纯英文大部头,他过去很刻苦,总是坐在前三排,书上满是批注、笔记,而这段时间他总是迟到坐在最后一排上课走神。 老师已经激情四射讲了十几分钟,他就连课本都没有打开,直愣愣看着封面发呆。 孟植宇用手肘戳他,“云舒,快考试了。” 他这才惊醒,迅速翻开书开始听课。一堂课结束,他出了一身汗。 他和孟植宇课后一起去图书馆,一路他又在走神,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患得患失? 他从小就喜欢大哥,从未想过大哥会喜欢他。他这样的人,大哥喜欢他,已是奇迹了。 假如有一天大哥不喜欢他了,他就和过去一样将感情藏在心里就好了。 这么想以后,他心情又完全放松下来。 他从小在李家,根本没有体会过正常的生活,对世界和人性的了解都是片面的。 他明明有着年轻的躯体、用不完的劲,却配的是将自己放到尘埃里的心境。 孟植宇打断了他继续走神,“想什么呢?” 路云舒抬头笑笑,“没什么。” “你怎么了?” “我想通了。” “想通什么了?” “马上就要考试了,我还有好多不懂的,必须熬夜补课了!赶紧走吧!” 路云舒忙于学习,李赫这边还在应付李翼,两人快两个月没有见面。 李赫自独立管医药板块后大刀阔斧,拿到几个大客户后,有意向李翼建议扩大生产,争取更多资源投入。 李赫趁CEO跟李翼汇报工作,提前暗示CEO,汇报时和他适时打打配合,CEO早就看清局势,太子发话他当然得积极响应。 李翼听懂弦外之音,约他回李家吃饭慢慢聊。 巧的是,那天路云舒也在。 饭桌上风平浪静,实际上每个人都心事重重,暗流涌动,李家的饭一贯吃得沉重,这一顿因别有心思反而吃得多一分生趣。 路云舒前阵有意躲着李赫,已很久没见过他了,他一抬头,李赫正在对他笑,他迅速脸红低下头。 路颂荷似有若无地观察两人,见他们视线交错,牙咬得紧下颌夸张地鼓出来。 李翼还如常,目光沉沉,眼角的皱纹蹦得笔直,一脸严肃。 吃完饭,李翼没发话,两个姓路的只能毕恭毕敬端坐着。 李赫示意下人上茶,他亲自给他爸端茶杯,“爸,今天许总说的话,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李翼接了茶,喝了一口才抬眼,“你自己是怎么看的?” 李赫坐在他身边,身体正对着他,说得斩钉截铁,“我希望您能给我这个机会。” “你今年30岁,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接手南方市场,两年内业绩从集团排名倒数第三到正数第一,是时候该让你放手干。” 他笑得有些得意,“谢谢爸,我一定好好干。” 李翼把玩着茶杯,“我30岁的时候都有你了,你什么时候解决个人问题?” 李赫的脸这才有点僵,“爸,我不急,我还是想先打拼事业。” 李翼顺手拍了下李赫的手背,“蔡家的你不来电。靳家的那个,跟你从小认识,过几个月就回国,你们俩很般配,这回要抓住机会。” 李赫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点头,余光内他看到路云舒头低得格外低,心好像被猫抓了一样,脸上有些热意,继而又生出一丝愠怒。 吃完饭,他和李翼说还有公事要处理,准备回公司附近的临时住处,李翼摆摆手任他随意,便回自己书房去。 两个姓路的也打算走,李赫叫住他,“云舒,你现在回学校吗?我顺路送你。” 路颂荷率先反应过来,“不用了,明天我让司机送他。” 李赫这张温和的脸,生起气来,也是含着笑意眉眼舒展的,只是他的语气寒意逼人,他看着路颂荷一字一句,“路姨,我说我送他。” 此前他从未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和路颂荷说话。 原本路云舒在路颂荷身后垂着头,李赫的反常令他猛地抬头看向两人。 路颂荷一脸不可置信,紧咬下唇咬得发白,一双大眼含水像是要哭了。 李赫居高临下,眼帘开了一半,面上带着一层薄薄的红。 路云舒吃了一惊,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哥,只得祈求他,“大哥,谢谢你,我晚上还有点事要跟我妈说,我明天再回学校。” 李赫竟笑了,“好,正好我刚想起来我也有点事要处理,今晚先不走了。” 晚上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都是李赫。就连有人偷摸进他房里都没发现。 李赫未开灯,就着一片漆黑,凭着抚摸脸颊的触觉,吻向路云舒。猝不及防,路云舒下意识挣扎,这种程度的反抗,激起李赫更深层次的占有欲,他两手于两侧锁住他的身体,不断吸吮他的嘴唇。 路云舒心头大惊,但很快意识到,身上这人是李赫,再顾不上任何多余动作,惯性纵容,任凭被上下其手。 李赫将他从舌尖到锁骨再到胸口都吃了个遍,才放开他。 他被脱下睡衣,上半身赤条条,羞愧与恐惧使他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但李赫的霸道气息在他这间房内无处不在,他逃无可逃。好在眼前伸手不见五指,意识到完全隐在黑暗里他才有些安心。 “为什么躲着我?” “功课太难了,最近要考试,一直在学校自习。” “撒谎。” “大哥,对不起。” “你在怪我?” “没有。” “是因为父亲安排我追求别人?” “我没有。” “我不会问你为什么不跟我走,但我要告诉你,下次你再忤逆我,我就去学校把你抓走关起来。” 路云舒从未想过大哥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他早就笃定留在李赫身边。 他想知道他的结局,语气十分淡然,“大哥,你真的要追求女孩吗?” “你还说你没有怪我?” “我不是怪你。我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打算和李叔叔对我妈一样对我。” 路云舒说这话毫无波澜,好像是一种坦然接受任何答案的态度。坦然到李赫如果说了是,他也不会有任何遗憾的感觉。 李赫的心像是被捏住一样极速收缩,“如果我是这么想的,你要怎么办?” 少年的心瞬间沉入谷底,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我…要怎么办?” 李赫一笑,“你要离开我?” 路云舒猛地抓住李赫,下意识断然否认,“不是,大哥我不会…” 他低下头,声线又变得很低,就像是云一样又轻又软,“如果你要这样对我,我会把喜欢你这件事永远放在心里。” 不是不喜欢了,也不是离开,而是默默喜欢,他早已想好。 路云舒语气平静,言语朴素,可李赫却觉得这是他活到30岁听过最唯美的情话,他深吸一口气。 “我有你,不会喜欢别人。” 那天他把他抱在怀里,一点一点引导他。 他拉着他的手在他身上到处走,“你也摸摸我。” 他手指冰凉,只感到炽热与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