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氧》 第1章 第 1 章 楔子 在没有分化成alpha之前，他一直都是beta。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几个高年级学长把他拖拽进了男厕所。 本以为转进了beta学校就不会遇到这些糟心事，可往往事与愿违。 Beta闻不到Omega和alpha的信息素，也是ABO世界最平凡的存在，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beta对Omega的好奇超乎想象。 其他同学眼瞎了一样，悄咪咪地从身边逃开，他无助得如同待宰羔羊，不知该向谁求救，头垂在胸口，细瘦的胳膊只会打颤，在身体两侧无助地晃荡着。 厕所里混合着强烈的消毒水味，那味道无论如何都掩盖不掉粪坑里的臭。 “你真的是beta吗？” 他听到头顶响起一个高年级学长的嗓音，那个声音一出，夹带着烟臭味，扑面而来。 他想吐。 就只是做了这么一个欲呕的动作，却引发了学长们的邪笑：“还说不是Omega！” 他想解释，嘴巴张开了，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有人把手指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长得这么可爱，柔柔弱弱的，肯定是Omega啦！” “咱beta也是开开眼，见识一下什么是Omega。” 他想推开塞进来的手，胳膊忽然被巨大的力量握住，向后掰去，疼得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是Omega！ 他用胸腔使劲的想喊，却无人能听见。 放学后的男厕所地砖，冷得能让人掉下冰渣，他整个身体贴在地上，抬头，只能看见上方的窗户里映入的丝丝月光，落在窗棱边缓缓揉搓。 几个学长的手不老实地在他身上来回摸索着。 “哇塞！Omega就是跟咱不一样，干干净净，香香软软的。” 他校服领子的第三个扣子已经被扯开。 已经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有人把手摸进了他的胸口。 而他能做的只是张着嘴巴，无力地呼着气。 咚！一声巨响。 门被踹塌了。 他听到一个正处于变声期的男生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们在干嘛？” 转过头，他朝那个声音望去，从一双微微泛黄的白色球鞋，顺着天蓝色的校服裤腿看上去，一个理着干净平头的少年站在那里。 少年不顾学长们的目光，一把拉起了他。 “放学了，学长们。”他听到少年只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打发了学长们。 身后传来学长的嘈杂声，有一个骂骂咧咧的：“我草！谁啊！这么牛逼吗！” 那人被另一个学长捂住了嘴巴：“小点声，他是三年级的王安安。” 无人敢阻拦他们的离开。 那天，少年挨着他，如此的近，微微侧一下头，就能看到少年小麦般的颈项从校服领子里露出来。 雨后苔藓的气味，好像从这个少年的皮肤里一点点的钻进了他的鼻孔里，他不敢使劲呼吸，生怕太过沉醉在这个味道里。 这个味道让他久久停驻，宛若清晨的第一滴雨露，也如同雾气缭绕的森林深处，当他蓦地回身，少年已经消失在了月色里。 也不知道视线模糊，还是月色朦胧，他瞧不真切少年的背影，只看到一片温柔微光。 第二天，他分化成了alpha。 正文 1、“维景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室友小乔刚进屋，鞋都没来得及脱，上来就甩出这么一句。 听到这话，仰面朝天躺在弹簧床上的王安安，连个屁都没放，话茬也不接，扭过身，直楞楞地翻个面，好像炒勺里的一条死咸鱼，炒勺往上颠，他就往上翻面，往下颠，他就大头朝下，没有任何活气就剩一股子腌渍味了。 瞧他这死出，小乔不爽了，一屁股坐在王安安床边，朝着他的大腚拍了那么一下子：“能不能精神精神！你的信息素是老坛酸菜味的吧！都要发霉了！” “我是beta，跟你们这些Omega、alpha可不是一类人。”王安安从嗓子眼里哼出一句。 今天，他觉得自己后背格外湿黏，怎么翻身都不舒服，可能是夏天太热了，汗水穿透了衣服，死死贴在了皮肤上，空气里飘散着漂白剂的刺鼻味道，呛得他鼻腔像患了炎症一样难受，他突然坐了起来，让一旁的小乔吓了一大跳。 这世界人分三种，alpha，人上人，要智力有智力，要才华有才华，要颜值有颜值，Omega，要智力能生育，要才华能生育，要颜值能生育，而beta，平平无奇一堆韭菜罢了。 这话仿佛点了小乔的哑穴，他眼色一黯，也不知该说点什么话才能热场子，索性坐到一旁，从后兜掏出皱巴巴的简历，小心翼翼地铺平整了。 “你昨天试镜的仙侠剧组，咋样了？”过了许久，小乔继续开口。 王安安一句话没说，掏出手机，解了锁，扔给小乔：“自己看。” 小乔从上往下拉聊天记录，内容大差不差就一句：抱歉，你没有被剧组选中。 足足五十五条，全是拒绝。 小乔禁不住叹口气。 王安安背对着小乔，也没瞅到对方的脸色，但他就是清楚小乔的心情，随口安慰了一句：“习惯了。” 这次轮到小乔不言语了，呆坐在椅子里，老半天蹦出几行话：“大安，你说，咱们搁这儿就这么漂着，啥时候是个头呢？” 王安安依旧没动，他宽厚的背就像一块死面馒头，被一件泛白的蓝条纹衫包裹着。 王安安的沉默没有阻止小乔的表达欲，小乔依旧自顾自地念叨着：“维景这么大，人才辈出，哪有我们这种小演员的安身之处呐。” 作为首府，维景的确是整个V国的造梦地。 全国最大的片场都在这里，电影公司在这里，机会也在这里。 王安安突然坐起身，跳到小乔背后，猛地拍了一下对方后背，没轻没重的，哐一声：“楼下新开了一家米线，尝尝去。” “得！跟你说了半天，你一句没听进去是吧！”小乔嘴上不满着，还是跟他乖乖下了楼。 到了米线馆，点了个两人锅，小乔没什么食欲，王安安自己呼噜呼噜吃了大半锅。 小乔筷子没动，倒是把面前得纸巾叠了又叠，从正方形叠成了千纸鹤。 “吃啊！他家米线还挺不错的！”王安安边说边往嘴里塞牛丸。 瞥了眼快见底的米线，小乔哭笑不得，抬眼盯着面前的这位室友。 王安安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帅哥，他身高一米八一，个子不矮，但是在娱乐圈，也算不上高个。浅咖色皮肤，鼻子大两翼宽，嘴唇轻薄，眉毛浓，眉与眼睛之间的距离很近，这样的五官放在一起，只能用普来形容，可一旦加上他那对深情眸子，整个人完全就不一样了，因为他的眼睛太亮了，属于那种看着垃圾桶都深情的类型，眼神里飘着光斑，好似浮着一层水光，谁见了不动情？ 这种颜值，走在大街上是出类拔萃的，可放在娱乐圈就没什么稀罕的了。 小乔叹口气，说道：“我明天回老家，车票买好了。” 终于，这话起了点作用，王安安停下了筷子，缓缓吐出一句：“回老家做什么？” 小乔继续说道：“我都二十三了，老家那边催着结婚，三姨姥给介绍了一个当地的alpha，据说有点小钱，跟他结婚了就能住上大平层，我只管生孩子就行，别的不用操心。” 王安安什么都没说，用筷子扒拉着自己碗里的牛丸。 小乔：“咱俩房子到期了，你再找个室友吧，把房租续上。” 王安安没点头也没摇头，他这种无动于衷的态度让小乔心口泛着酸涩。 空气停了一样，半天，小乔什么都没说，王安安也没说。 终于，好一会后，王安安开口道：“你明天走，我明天搬！”言语里带着赌气成分。 小乔吓了一跳，王安安向来随和，他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跟人说话，小乔嗫嚅两下嘴巴，试图讲点什么，嘴巴张开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自知再这么坐着也是尴尬，刚起身，就听到王安安招手喊了一句：“服务员！再给我加一盘干豆腐丝！” 曹！ 小乔暗骂一句，脏话还没出口，王安安指了指小乔：“他结账！” 第二天，小乔一起床就发现王安安的东西全没了，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搬走了。 小乔光着脚跳到地上，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转了好几圈，语带怨气的咕哝道：“王安安，你心真够狠的啊！” 而此时的王安安正拽着自己的巨大行李箱，站在房产中介的门口。 他心里是有气的。 Omega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他气得不是小乔回老家结婚，也不是小乔不跟自己分担房租，而是这人轻轻松松的就放弃了自己的梦想，转头去给alpha生孩子了。 气归气，生活还要继续。 可怜他装逼一时爽后悔火葬场，摸出手机，打开余额，上面明晃晃的数字让他想扇自己一巴掌。 5698.9元。 这点钱在维景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一个月的房租都不够。 现在他可不能奢望住上什么两室一厅了，有个集体宿舍最好，要是那种多人公寓，他也能凑合。 “有没有集体宿舍？” 刚一进房产中介，他打头第一句话，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甚至前台接待都懒得抬眼瞧他一下。 怎么？集体宿舍租金太便宜，房产中介瞧不上么？ 这种无视让王安安浑身不舒服。 王安安站了一分钟，依旧无人搭理，也没多做停留，推门出去了，这些人的冷漠让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就像一块劣迹斑斑的氧气，无人吸取他的新鲜。 王安安拽着行李箱，在各个电线杆子底下查看各种小广告。 一些出租集体宿舍的房东都会把招租广告贴在电线杆子上，醒目还方便，有兴趣的会直接扯下联系电话。 王安安瞧了半天，终于在一堆的寻狗启示和富婆重金求子里找到一个招租广告，刚把电话输入进去，还没接通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回过头，是个中年秃头大叔，大叔脖子戴着一长圈菩提珠，珠子各个都饱满，颗颗圆亮，腰间挂着一大串钥匙，朝他龇牙一乐：“租房子啊？” “是啊。”王安安点点头。 “小伙子，跟我来。” 王安安心有疑虑，转念一想，兜里就五千块钱，一个大老爷们，怕个熊啊！把行李箱一拖，跟着就走了。 第2章 第 2 章 这一路，他光注意大叔的那一长串钥匙了，丁零当啷的乱响，虽然奏出来的曲子不怎么悦耳，不过，这可是腰缠万贯具象化的铜臭之音啊！就算是小刀拉屁股的靡靡之音，他都能听出交响乐的余音绕梁。 大叔不会是坐拥维景好几栋楼的大房东吧。 他跟着大叔穿过繁华的街区，绕到一条小巷子里，七拐八拐的，终于在一座乌漆嘛黑的五层楼前站定，他往上瞅去，估计这楼的年纪比他爸都大，楼梯还是露天的，整座小区都处于一种半拆迁状态。 各层各户的家庭状况也是一目了然，每家门口都堆放着废旧家具，什么腌菜缸、旧的座椅板凳大立柜，他和大叔上了三楼，过道窄得要命，需要侧身才能顺利通过。 整栋楼都散发着一种发了霉的怪味，其中还混杂着樟脑球和烂泥的潮气。 他开始想吐了。 大概是听到他作呕的动静，大叔猛地回头问道：“你是Omega？” 大叔警惕的眼神让王安安顿感纳闷，他摇摇头：“我是beta。” 他的回复让大叔明显放松了不少，大叔掏出钥匙串，在几十个钥匙里，准确的找到了307房间的门钥匙，打开了。 扑面而来的味道让他差点摔个跟头。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气味，好像是剩菜剩饭一年没有收拾，摆放在桌子上，然后一点一点烂掉的臭味。 王安安捂住了鼻子。 “这个房间咋样？一千七一个月，不用合租，自己单人单间。”大叔介绍着，没注意到王安安的反应。 王安安朝里面探了下头，就登时拒绝了。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不足二十平的小屋子，几乎没什么家具。 而且上一个住户似乎是刚走，房间还来不及收拾，满地的碎纸碎屑，外卖饭盒方便面包装袋。 但就是这种房子，1千7也算是便宜的了。 “进来瞅瞅吧。”大叔斜靠在门板上，睨看着王安安，王安安硬着头皮，挪动脚步进去转了一圈，脚上还沾了一条透明胶，撕了半天才拽下来。 “押一付三，水电费自理，拎包入住。” 一千七的月租，押金加上三个月的租金就是六千八，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感受到了囊中羞涩的耻辱。 大叔读懂了他脸上的窘迫，从裤兜里掏出根卷烟，划亮火柴，点上后幽幽抽了两口，目光从下往上给王安安扫描一遍：“你是个演员吧。” “嗯。”王安安老实点头。 他特别喜欢别人把他当作一名演员看待，尽管演员不过是别人口中的一个称呼，但听在他耳朵里，就像是某种荣誉勋章挂身上了。 大叔点点头，似乎也是盘算了一会，掐灭烟头道：“我还有750一个月的合租屋。” 750！ 王安安眼睛一亮。 四个月加上租金才3000，真真够了。 这次他下定了决心，不管屋子多乱多脏，他都会定下来。 750一个月的房子，再也没有比这个更便宜的了。 “走吧！”见他下定决心，大叔也没再废话，领着他往楼下走。 这一路，原本沉默寡言的大叔话多了起来：“来维景漂的年轻人都租我房子，这片整座楼都是演员，搞不好，你能遇到一个剧组的同事呢。” “那敢情好。” “当年贾丽云，你知道吧，演那个《花开漫天不是飞》的女演员，多火啊，也在我的出租屋住过。” “大叔你租房子租了几年啊？” “十来年了呗，不过我只是个二房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很快就到了一楼。 “知道这楼叫啥吗？” 王安安摇头。 “可期楼，未来可期，现在最火的顶流刘静，也是从这栋楼走出来的，楼虽破但旺人。” 王安安差点笑场，大叔那个语气仿佛师德充沛的老教师，在炫耀自己那功成名就的优秀毕业生。 一楼走廊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如果按照大叔的说法，这里住的都是群演，那现在这个时候应该都去上工了。 他只听到大叔带着钉子的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响声，还有那一长串的钥匙。 一楼和其他楼层不同，有点像学生宿舍，一扇门挨着一扇门，一个屋子挨着一个屋子，门上挂着门牌号，从101一直到119。 大叔推开最里面的那扇门，吱嘎一声，门缓缓移开，他从渐渐明朗的屋子里，看到一个比想象中要整洁很多的房间，面积不足十五平，摆了一张上下铺，地上放着一个折叠桌，两把折叠椅。 房间没有任何异味，除了有一点点消毒水。 “你那个室友早出晚归，等天黑了，就能碰到了。”大叔拍了拍上铺。 王安安抬头看向上铺，上铺一个枕头，一张被叠得像个豆腐块，这人不会是参过军吧，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物件。 环视一周，屋子干净得不像住着人，甚至连个锅碗瓢盆都没有，毫无任何生活气息，他怀疑这个室友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不存在更好，他能清净点。 比起刚才那个一千七的，这个七百五的反而更有性价比，王安安毫不犹豫道：“交钱吧，我住下了。” 大叔惊讶于他的干脆，招招手：“行，跟我去门口收发室交款。”刚迈动一条腿，蓦地转过身，用一种和之前截然相反的严肃表情问道：“你真不是Omega吧？” “我不是。” “那就好。” Omega咋啦？ 是触犯了什么天条吗？怎么还成了人人避讳的了，作为beta，他既对Omega无感，又对alpha厌烦。 交完房租，余额就剩下2698.9元。 他打开微信，想瞅瞅演员招募群有没有活儿，这才看到小乔给他发了四条消息。 房子我退了。 押金转给你。 我上车了。 大安，你跟我不一样，你未来可期，希望你能当上大明星。 王安安急忙回拨过去，想给小乔打个语音通话，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小乔把他拉黑了。 看着那行“你已不是对方好友”的文字，盯着那个红色感叹号发呆了半天。 他强打起精神走到厕所，接了一盆水，往脸上猛拍。 洗手间空间小得转身都费劲，而且还是蹲便，不过就算是这样拥挤的面积还是留了一个地方给水池，他在水池边摆放上自己的洗漱用品，牙缸牙刷牙膏和肥皂，挂上自己的那个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毛巾。 摆放上自己的东西以后，他会生出在这里生活的安全感，左右看看，总觉得少了什么，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了自己常年带在身上的小黄鸭，放在了镜子旁边，这样，感觉更舒适了。 他又开始拿出床单铺上，刚把枕套套一半，门开了，一个身高足足有一米八五以上的男子笑嘻嘻的站在了门口：“嘿！新来的。” 男子看着年纪比王安安要小一点，长了一张讨喜的笑面，这个行为很像大学时互相串寝的隔壁哥们，让王安安感到亲切。 “你咋知道我是新来的？” “毛叔说的。” 毛叔应该是房东大叔。 这人大大咧咧的进了房间，掌心握着一把瓜子，嗑了一口后，瓜子皮随口吐在了地上。 王安安刚想露出嫌弃的神情，手被对方一抓，男子把瓜子塞他手里了：“嗑点！刚炒出来的。” 他握着还热乎的瓜子，也不知道该不该嗑。 自来熟的E人真挺可怕。 “我叫李季，你呢？” “王安安。” 王安安介绍完，就想用稍微委婉的方式让这人快点滚蛋，正琢磨着措辞，李季突然靠了过来，贴着他，压低声音问道：“你是Omega吗？” “我不是！”王安安几乎是本能的就否认了。 “嘿嘿。”李季笑了两声，这笑里似乎另有蹊跷，“不是最好，千万别O装B呀。” “为——”话还没问出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 “你在我房间做什么？” 李季听到那个声音，立马如弹簧般跳开了。 王安安转过身。 一个瘦长的阴影笼罩上了他的面部。 第3章 第 3 章 这人也太高了吧。 足有一米九了。 此时对方头顶着门梁，垂着脑袋轻轻地瞧着他。 一头白发，标志了他alpha的身份，在ABO的世界里，只有alpha才会是白发，不是漂染出来的效果，也不是未老先衰，而是真真正正的天生白发。 一对浅灰色的眸子深深地埋进额前的碎发里。 黑色的圆领长衫一直盖住腰，一双长腿在黑裤衬托下更显细长。 对方像是在赏玩着动物园里圈养生物一般，用一种诡异不明的眼神看了他一会。 这位应该就是我的新室友了吧？ 是不是要打声招呼？ 但他并不清楚应该怎么和一个alpha打交道，毕竟作为beta，他从小到大接触的人都是beta，他的父母家人朋友同学老师，都是beta，因为alpha和Omega属于极少数人群，尤其是alpha，他们是他这样普通的beta根本无法接触的阶层。 却没想到，今天在这个破旧的出租屋里遇到了一个。 王安安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alpha周遭的气势，就算不是Omega，他也能感到那种强烈的压迫感，从头顶一直浇灌到脚底。 一般的beta肯定就吓坏了。 但他并未胆怯。 他就像动物园第一波放进去的游客，对眼前这个alpha充满了旺盛的好奇心。 可能是他的求知目光太过灼热，对方啧了一声，冷冷地转身走进了房间。 对方疏离的态度让王安安顿感扫兴，不禁悻悻的想着：搞不好，这家伙是个假alpha，谁知道他那头白毛出自哪位十元理发的托尼老师的手笔呢。 “我叫刘权。” 王安安正暗自腹诽着对方，没想到，那人突然来了句自报姓名，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我，我叫王安安。” 他张嘴时发现自己舌头都不利索了。 看来，alpha的气势对他还是有些影响的。 王安安在衣服上擦了擦湿手，刚想伸出去和刘权握一握，刘权却只是瞥了一眼，当没看见一样上了床铺。 得了，讨个没趣！ 王安安迅速收回手，为了缓解尴尬，蹲下身把行李箱的所有东西全部拿出来，一一摆在屋子里。 筷子碗小电锅全都放在了桌子上，这个原本一无所有的桌子被他的东西很快占满了。 他又拿出了自己的脏衣服，闻了一下，差点没熏过去，夏末的时节，穿过的衣服捂了一天早馊了。寻思着怎么洗的问题时，一扭脸，发现刘权正侧身爬在床上，正在偷偷盯着他。 见他看到自己，刘权立即掉转，扔下一句：“水房在106旁边。”脸冲着墙壁去了。 “谢谢。”王安安拿着水盆肥皂和脏衣服就出了屋。 此时正处于傍晚，走廊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人走动，两面的水泥墙被夕阳一照，反射出淡蓝色的幽光，灰尘在空气肆意的舞动着，形成一片片笼网的脏雾。 他的球鞋走在水泥地面的时候会有点滑，只能轻抬脚轻放下。 “106，106。”他谨记刘权告诉他的房间号，嘴里不断念叨着寻找，生怕一溜号就忘了。 这种习惯在他学表演的时候就养成了，因为脑子转的慢，记性没有别的同学好，他只能笨鸟先飞，熟背熟记都成了一种肌肉记忆。 他从119找到106，左右找也没发现水房在哪里，在106门口徘徊半天，突然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一张年轻女孩的脸：“你在我门口晃悠啥？” 女孩年纪不大，满脸都是钉子，唇钉鼻钉从下巴一直打到了下颌骨，一张嘴说话，舌头上还有六个钉子，吓了王安安一跳。 “请问，水房在哪？” 女孩上下打量一圈他，也没再废话，手不耐烦的往走廊靠近楼梯的地方一指，还不等王安安道谢，门哐一声，无情的关上了。 王安安耸耸肩，他来到楼梯边，女孩诚不欺他，水房就在这里，一排有五个洗水池，最里面的洗水池不知道是水龙头没拧紧还是怎么着，一直在滴答水。 洗水池对面是一个一米五高的烧水箱。 水箱下面两个水龙头，他正犹豫着要开哪个，一个胖乎乎的三十来岁男人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个牙缸，看到王安安明显吃惊了一下。 胖子一看就属于那种典型的宅男，灰色大裤衩，上面配一件骨灰级蓝白格子衬衫，头发油乎乎的不怎么打理，往左边甩过去。 见王安安站在水箱旁不知所措，胖子大概也猜到他应该是不会拥这玩意，胖子咧咧嘴，就当没看见他，端着牙缸接了点热水走了。 胖子虽然没直接告诉，但也间接的告诉了王安安哪边是热水哪边是凉水。 他走出去几步，又倒退几步回来，问道：“你不是Omega吧？” 王安安摇了摇头。 胖子又打量他一下，咕哝着：“也是，Omega不会长得像你这么膀大腰圆的。” 这是夸我吗？ 王安安没好气的瘪瘪嘴。 Omega一般的确都是瘦弱矮小的，王安安认识的Omega不多，就拿小乔来说，也才一米六八的身高，在Omega里面也不矮了。 他们剧组那些演双男主的Omega，个子都不会超过一米六五，比女生还娇小可人。 胖子走后，水房就没什么人进来过。 他把搓衣板抡得飞起，水花四溅，水龙头拧到最大，霹雳扑棱的，弄出很大的阵仗，T恤都被他搓起球了，吭哧吭哧洗半天，也就洗了一件裤衩而已。 人在忙的时候不会注意到环境，等他洗完衣服，停下歇歇的时候，突然发现，洗手池好像少了一个。 他进来的时候明明记得有五个洗水池，尤其是对最里面的那个水槽印象最深，那个水龙头一直有水滴答着，现在，那个滴答水的水槽没了！ 是他记错了吗？王安安蹲下身往水槽底下看去，这一眼，吓得差点摔倒，不知道什么时候，水池下方蹲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出奇得瘦，几乎是皮包骨了，他抱着双膝，只穿了一件短裤，一对黑黝黝得眼睛死死盯着他，最令王安安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这小家伙什么时候进水房的？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小男孩突然朝他咧嘴一笑，这小子嘴巴本来就大，一咧，嘴角快挂上太阳穴了，惊得王安安一身鸡皮疙瘩。 “你妈妈呢？” 小男孩也不回答，就一个劲儿的咯咯咯笑着，笑得王安安头皮发麻。 笑着笑着嘴里突然冒出一句：“我不属于这里。” 这话听着没什么，很是稀松平常，可听在王安安的耳朵里，竟生出几分惊惧来，一股子莫名的恐惧让他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水龙头滴水的声音，他赶紧起身，那个滴水的第五个水槽又出现了！ 这一定是幻觉！他对自己说，安慰着他那颗本就脆弱的小心脏。 他看了看上面的水槽，又瞧了瞧下面的小男孩，小声混杂着滴水声，就像黑白无常收人时摇晃的招魂铃当，吓得他再也不想其他，抱着水盆就往房间跑去。 刚出了水房门，与迎面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极其的瘦弱，被他一米八多的体格子一撞，登时飞出去半米。 王安安心怀愧疚，跑过去伸出手：“对不起，没撞坏吧？” 对方抬起头，是个瘦骨嶙峋的女人，皮肤很白，一脸苦相，眼眉低垂着，碎发遮住了她眼角的淤青，身着一件灰色坎袖小衫，下身穿了一条花黑裙子，一双红色布鞋格外扎眼。 女人缓缓抬起头，望向王安安，眼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让王安安一个根本不认识她的外人都心生怜惜了，他拉着女人的手把她扶了起来。 女人站起来后第一句话就是问：“你看见我儿子了吗？” 王安安想都没想，往水房一指：“水槽底下蹲着呢。” “谢谢。”女人赶忙跑进水房。 王安安摊开手，上面还留有女人掌心的余温，是人类的体温，看来，那小男孩也不是鬼，搞了半天都是误会，那个多出来的水槽也应该是他看错了。 他琢磨着，瞥向自己的水盆，想着要不要再折返回把剩下的衣服也洗了，他猛然发现盆里刚刚洗了很久的内裤竟然是干的！他摸了摸水盆，一点水都没沾！ 咋回事？ 王安安赶忙拎起内裤，上面还沾着黄黑一片的脏东西，他明明记得自己打了好几遍肥皂搓了半天啊！ 他拿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你是变态吗？” 背后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 刘权跟没有骨头一样，斜倚着墙面，目光一点一点的，扒皮似的扫过来。 这让王安安很不爽：“你故意指错路是吧，106旁边哪有水房？” 听到这话，刘权不仅没有半分歉意，反而翘起嘴角，似笑非笑的一撇嘴，低垂的眸子有意无意地划过来：“咱这栋楼根本就没有水房。” 第4章 第 4 章 “啊——” 王安安心脏陡然一颤，大脑一片空白，举起水盆照着刘权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他那水盆花了5块买的，经不起任何重击，脆皮得不行，直接在刘权脑袋上砸出了一个大洞。 刘权整个人都是懵的，头从盆的窟窿里头钻出来，原本狭长的眼睛瞬间瞪大了，死死地瞪着王安安。 “你，你不是鬼啊？”王安安抖着声音问道。 刘权把卡在脖子上的水盆拽出来扔了，又拿起挂在自己肩头的裤衩，哭笑不得道：“王安安，你还真是个变态。”说着，把王安安的裤衩顺手揣进了口袋里。 你才是个变态吧！ 王安安正要把裤衩子要回来，一个声音从走廊的楼梯那边传过来。 “小伙子你放心吧，这里可比一般的学校宿舍条件好多了。” 王安安抬头看去，毛叔正领着一个年纪18岁上下的男生走了进来。 看来，今天又要有新住户了。 毛叔打开106房间的门，走了进去，男生站在门口，有点的茫然地往里张望着。 男生个子不高，一米七四左右，脸小肩膀窄，巴掌大的小脸雪白雪白的，上穿淡蓝色小t恤，下穿米黄色长裤，一看就是那种学生还没有脱离校园气息，带着点懵懵懂懂的傻劲儿。 男生见王安安和刘权在看自己，局促但又不失礼貌的点点头。 王安安一下子对这个年轻的小弟弟有了好感，也报之以微笑。 刘权脸色骤变，一把拉过王安安，拖着他就走。 “别拽我！” 王安安挣扎一路，刘权个子虽高但劲儿不小，王安安以为自己膀大腰圆没有掰不动的胳膊，没想到根本挣脱不开。 三两下就被刘权拖回了寝室，刘权把他往床上一扔，欺身压在了他的上方，王安安心里一阵不安，刚坐起身，又被对方推了回去。 “你特么干嘛！”王安安被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室友惹急了。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刘权那带了一点沙哑的嗓音，轻轻地问着，语气里不仅有疑问，还有怨怼。 王安安愣了一下，目光全部聚焦到对方的脸部，他甚至伸出手拨开了刘权脸上的刘海，这张阴郁的、死气沉沉的面庞，他不管打量多久都没有任何记忆。 “你是？” 王安安的忘记让刘权表情瞬间惨淡，他抬起身，一言不发的背过身去，尽管王安安对这人一点印象都没有，但他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不忍心让别人因为自己难过，忙开口道：“啊！你呀！” 刘权听到这话像是获得了什么天大的恩赐，猛然转过身，期待地再次望向他。 着一双期待的眸子让王安安负罪感加深，他在脑子里搜罗半天，终于找到一句应付的话术：“这都多少年了，你变化挺大啊！” 刘权：“不久，才十年而已。” 十年，王安安立即抓住这个时间段，十年前他十四岁，应该还在上初三，初三那年，他遇到过这个人吗？看年纪，这小子好像比自己小一些，难道是低年级的学弟？ 就在王安安骤紧眉头，死命思索时，刘权一只手突然扣住他的后颈：“明明忘得一干二净，为什么要装作记得？” 王安安被对方戳中真相，干咳一声掩饰尴尬，他自认为装得挺好，也不知道哪里露出马脚被对方看穿，悻悻地一把推开刘权的手，堆起一张笑脸：“嘿嘿，学弟啊，学长那时候学习不好还特别顽劣，太多黑历史了，初中时候的事儿我都已经封存掉了。” 刘权嘴角动了动，没在说什么，收回手，站起了身，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突然补了一句：“其实我们是高中认识的，学长。” 曹！被这小子摆了一道。 王安安暗骂一句，也懒得跟对方纠缠，往被窝里一钻，准备睡觉了。 “才七点，这么早睡觉吗？”刘权的阴阳怪气响了起来。 王安安不想搭理，今天的变故太大了，小乔的突然离开，自己又着急忙慌的搬家找房子，也是累了一天，很快就睡着了。 ‘老大，我看李贺他们把一个低年级的新生拽男厕所去了！’ 那天阴云密布，他正在天台抽烟，自己的小跟班跑过来向他汇报。 李贺是王安安的死敌，都是学校里的小混混，经常因为看上同一个beta妹纸而大打出手，或者为了抢天台这个风水宝地而闹得不可开交。 后来，王安安就派自己的小跟班们时刻关注李贺动向，因为今天他想在天台美美偷个懒，睡个舒服午觉，很不希望被李贺打扰。 高年级教训低年级，在他们这个beta学校已经算不上是奇闻了，王安安并不想管，他兴趣缺缺的别过脸：‘哦。’ 跟班是个特八卦的人，又给老大补充了一些剧情细节：‘据说那个新生是Omega。’ 王安安刚要合上的眼皮倏地瞪圆了。 他还从没见过Omega呢！ 王安安扑棱一下坐起：‘Omega都长啥样啊？香不香？’ ‘您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跟班给了一个很好的建议。 于是他带着小弟来到了男厕所门口，两人同时趴在了门板上，听里面的动静。 小弟听完后，张大了嘴巴，一脸痴呆相的说道：‘卧槽，老大，里面战况很激烈啊。’ ‘我听听！’王安安推开小弟，自己凑到了门板边，撅着屁股，用一种极其不优雅的姿势在听墙根。 这时，他的损友杨思琦正好路过，这家伙一颗椭圆形的脑袋不装一点善良，全是坏水，一脚就踹在了他的大腚上。 杨思琦是校举重队的，力量可想而知，王安安还没明白过来自己是怎么回事，屁股一疼，跟着们板子就摔进了男厕所。 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只看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年泪眼汪汪的躺在地上，李贺和其他几个小混混歪头瞪着自己。 他从没想过英雄救美，可是他超级在意自己的面子，为了掩盖他偷听被抓包的尴尬，王安安用平生最正义的语气喝道：‘你们在干嘛！’ 那一刻就是他人生的最高光了。 救下学弟后，放学铃声早已响了许久，学校的师生走的差不多了，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也豁然开朗，留下一轮弯月挂在上面。 今天这个逼被他装得足足的，少年的感谢被他一挥手打断了，王安安只想学习电影里的英雄大佬们，把背影留给对方，光辉形象永刻学弟心中，深藏功与名，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王安安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想起了这段往事，对于他这种人来说，见义勇为的事迹寥寥无几，如果高中时候在河里游泳，跳水时不小心把一个五岁小孩踹进水里，随后又把人家捞上岸也算是一件的话，或者是小时候抢小女孩棒棒糖被女孩追打两条街，防止了一起人贩子拐卖事件…… 如果把这些事全都能算进功德里，他也不是一条没有—— 但是对那个被救的少年，他早已模糊了对方容颜，就算在梦里也始终看不清对方的脸。 渐渐地，他睡得沉了，梦也就模糊了，突然他感到脚脖子很痒，像是有两只手在抓着他脚踝。 他强行让自己脱离睡梦，往脚下一看，一双手透过窗棱，正死死抓着他的两只脚。 王安安嗷一嗓子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