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 第1章 第 1 章 “我们是分不开的。” 他没说我们相爱,他说我们分不开。嗯,是死是活是什么,我们都是分不开的。 “我和沈予初是认真的,是我引的他。” “长辈说话了吗?你要造反是不是?!”褚戎气急,“我问你,你俩多久了?” “高考完那天。” 尽管褚迟左脸肿着,嘴角破了,口齿不清,但说这些话时背挺得很直。 左脸的一巴掌是沈拂被下第一次病危通知书的时候褚戎打的,当时沈正则签了字,手术门才刚关上,褚戎的巴掌就落下来,褚迟没管脸疼跪在了沈正则面前,沈正则让他起来他没应,也就没人管他跪着了,他也该跪着。 褚戎吼道:“你简直是胡闹,褚迟,这么多年就是太纵容你了,让你胆子比天还大!” 褚戎话没停,指着褚迟继续说:“我告诉你,别的老子先不和你扯,之后再收拾你,就说予初因为你被捅了一刀,你给我好好讲讲当时的情况,再说说你要怎么承担这个责任?!予初要是有个好歹,我就把你剁了喂狗!”褚戎越说越气,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下,一脚踹在了褚迟身上。 待众人反应过来,褚迟已经倒在了地上,家长们赶紧劝抚褚戎。这一脚使得劲儿大,褚迟想起身却一下没起得来,褚浔见状蹲下身检查了他的肩膀和胸膛的肋骨,确认没大碍后将他扶了起来,但褚迟执意要跪着。 “我十五岁就开始炒股,各种利益牵扯,今晚的事就是其中一个对我怀恨在心的人的报复,沈予初来阻止我,当时场面太混乱了我没知道是他,扬手甩开了,却正巧有个女人拿着刀要捅我,他便避无可避挡下了那一刀。”说到这褚迟已经不知不觉间哽咽了,他抬起双手深呼吸抹了把脸,又继续说。 “我和沈予初在一起并不意味着乱搞,我相信容姨能够理解。我和他从小长大,我处处小心留意着他,各位长辈应该看在眼里,我们是分不开的,没有他,我高中不可能在一中读,高考不可能考这么高,我说这个只是想让您们清楚我们没有胡闹。” “今晚的事是我的错,这个过错我记住了,我保证往后他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褚戎道:“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你就是狂妄自大,做事不计后果,以自我为中心,全世界就你厉害!老子都没你厉害……” 沈正则微抬了抬手打断褚戎的话,他仿佛累得已疲惫不堪,只叹了口气对褚迟道:“不用说了小迟,我和你容姨现在做不到同你论争这件事,而且予初也是当事人,等他好了你们再一起来面对,咱们不讲对错,咱们讲责任,每个人都要学会承担和面对责任,家庭责任、个人责任,也或许你和予初之间的责任,而现在的你还没学会,我就说这么多,其他的往后再说吧。” 其他人一直都并未搭言,一来万事得有个轻重缓急,现在就说还不合适;二来今天得由褚迟自己和家长们说清楚说明白。 褚迟听着自个儿父亲说话的时候是急于证明的,他有很多话要强行让长辈明白,他想要摆出自己和沈拂的爱情有多么情比金坚,但沈正则的几句话却让他羞愧难堪,他的腰板依旧挺直,但他却觉得自己比地上的尘埃还低,甚至想要收回刚才的那些话,他哪里配在沈拂父母跟前说。 就在这突然安静下来的时候,褚浔的手机响了,是林安煦打来的。 几乎是手机一响就被褚浔接了,而褚迟似有所感地已经起身跌跌撞撞跑出去了。 医生第二次下病危通知书,沈拂突然高烧。 此时已经是夜深,小辈们连连劝着着急忙慌要出门的家长们,让家长们不要再折腾,他们去看情况,到时候电话告知。 第二次病危通知书是林安煦签的字,当时情况危机,就算不合规定,医院是林家开的,也就无关紧要了。 等沈拂第二次病危稳定给家长们报完平安后,褚迟也被大哥拉走给左脸抹了药。最终商量后褚浔和褚迟留下来守床,其他人先回去了。 俩人坐在ICU病房门前的长椅上,靠着椅背,褚浔捏了捏眉心,缓声说:“褚迟,我不知道你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没有,我作为哥哥对你也很失望和生气。” “第一,医生也说了就两厘米,但凡刀偏了,沈叔和容姨就这一个儿子,你抵命也弥补不了沈家。第二,予初从小身体就不好,突发高烧就是因为他体弱,根本平衡不了手术的术后恢复,这次伤身的后遗症往后怕是要养好些日子。” “第三,这个事情怎么给沈家一个交代尚且是个问题,沈叔容姨不像父亲,做不出打你骂你的事,他们接受不了你们在一起,我觉得那你暂时不要用咄咄逼人的方式去证明你们的感情有多深刻,给大家一个缓和的时间。第四,你从小就胆大妄为,父亲母亲说什么你也不听,幸好还能听我的话,你现在才十八岁就有不少仇家,甚至他们已经敢报复你,这样子太冒进了,小迟。” “第五,感情不是我爱你,你也爱我就可以长久的,我见过很多人彼此相爱却分开了,就像我和林安筠姐姐,不可否认我和她在高中的时候也很喜欢对方,但我们大学的时候仍然因为别的事分开了。那你和予初,也会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比如说你一味地胡作非为,总是让予初给你善后。就像你自己说的,如果没有予初,你考不了这么高,为什么不是你自己努力和他并肩同行,而是需要他一次次拉着你往前走呢?你根本没有意识到两个人在一起需要如何共同努力才能拥有未来。” “第六,你刚刚做的保证头重脚轻,你说你不会再让予初受伤,小迟,你难道不是应该保证你以后不会再肆意妄为吗?若是再这样下去,沈叔容姨如何放心将儿子交给你?不说他们,我也会阻止你和予初在一起。” “哥哥今天说得多了,但不得不说,你自己好好想想,我相信你能承担这件事的后果,也能通过这件事长大。” 褚浔话落,在自家弟弟的肩上拍了拍,又摸了把褚迟的头,便起身去林安煦作为院长儿子特意为自己装修的休息室里了,林安煦临走前留了钥匙。 这件事确实带给了褚迟前所未有的打击和颓唐。 他的出身在北城是一等一的好,见识比别人多,又有那么些聪明在,背后还有沈拂给他守着分寸,他从小能胆子比天大都是这些因素造成的。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胆大妄为会给沈拂带来什么伤害,他觉得报应只会报到他身上,他如此小心护着的沈拂,不可能有人越得过两个家族伤到他。 但没成想,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沈拂躺在了ICU。 褚迟痛苦不堪,脑袋里不断想起以前的诸多事。 他初中就已经视打架为家常便饭,有时候人多势众,他身上总归会挂了彩。 一开始沈拂气得直骂他,一边骂一边给他上药,他故意表现出一份疼得呲牙咧嘴的模样,沈拂就不骂了。后来识破他的奸计,也是他打架太多次,沈拂就好像对他的伤熟视无睹了,摆出漠不关心的态度,不会不理人,但就是不管他打架了,那是褚迟第一次感到心慌,他知道他再嬉皮笑脸,那甭想让沈拂再管他了。 他用了十足的诚意去保证以后有什么事一定会和沈拂讲,一定不会再轻易打架。沈拂抱了抱他将这事翻了篇,那个时候已经初三,褚迟渐渐消停,被沈拂强逼着没日没夜地刷题背书。 褚沈林三家由于老一辈是经历过苦难过来的,所以在教育孩子上总不会有特殊对待,该给多少生活费,该在什么样的年纪去做什么,并不会给孩子们提供太大的便利,也不需要孩子过早地进入社会和成人世界,一切循序渐进与寻常孩子一样。 而褚迟炒股这件事是瞒着家长们的,顶多有褚浔知道,褚浔一直以为沈拂也知道,他知道沈拂替弟弟守着分寸,沈拂没管,他就默认了褚迟做的事不至于触碰底线,也就没干预。 等到了高一,褚迟和他的兄弟们已经通过炒股赚得盆满金满,他们出入的娱乐场所不再是简单的射击馆之类,也在年龄的增长下开始往成年人的娱乐领域靠拢。 而人在外总有喝多了的时候,有一回在酒吧,旁边一桌起了争执,打起来的时候有人把褚迟桌的酒全他妈掀了一地,几十万的酒说没就没了,褚迟当场就气笑了。他的兄弟们也一个个趾高气昂,那晚林安煦也在场,正袖手旁观。 随着打架人数越来越多,碎玻璃瓶满地是,有人用碎酒瓶当工具,便从拳打脚踢上升到见了血,酒吧老板不知道他们什么来头,只当是一般的青少年,就直接报了警,警察来了就是一锅端带走。 林安煦本来在一旁看戏要溜走,却被褚迟眼尖发现,用手肘卡着脖子强留下来。 等家长们接到电话让去领人,已经是夜里一点。褚浔一言不发领着俩人去了医院,褚迟的胳膊被玻璃划了很长一条,所幸不深,没有伤到经脉。 对于这事褚浔并未出言教训,但他在当晚给沈拂和林安筠发了消息告知情况。 是的,褚浔管不了那就换个能管的人,褚迟对沈拂的马首是瞻自是不必多说;而林安煦怕了他姐姐也是人尽皆知,正巧当时褚浔和林安筠在谈恋爱。 沈拂从知道这件事开始就对褚迟冷暴力,这一次是一句话也不说的冷暴力。他做不出歇斯底里质问的行为,他只是对褚迟一次又一次地保证却食言失望透顶,已无力再说什么。 无论褚迟说什么做什么,甚至喊疼,沈拂皆装作没听见没看到不认识他这个人。褚迟被逼得穷途末路,只得在沈家家长不在家时将沈拂堵在房间里,戚戚然跪在沈拂面前,耷拉着头。 “这样做是不对的,你知道吗?”沈拂道,“就这件事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我知道。”褚迟答。 “你的话我还能信吗?” “能。” 沈拂将他胳膊上的纱布小心翼翼地拆开,一条狰狞的伤口缝了针后触目惊心。 沈拂当时一巴掌就甩他脸上了,手劲还不小,褚迟头都歪到了一边,他转回头来捧了沈拂的手看有没有打红了手,沈拂的眼泪就砸在他手腕上。 仅仅就那一滴,但在褚迟看来,这是沈拂第一次因为他受伤而哭了,这是比打他骂他不理他来得更为致命的惩罚,这是他十恶不赦的罪过,他以死谢罪也不能抵消。 褚迟心疼得手脚慌乱,给他擦着眼泪不知所措,只能一遍遍说,“我错了沈予初,我真知道错了,你别哭,你打我骂我都行,别哭。”,褚迟凄凄艾艾地央求着哄了很久沈拂才说话。 “褚迟,你之前打架没缝过针,我再看见血,你哪伤了我哪就伤了。” 自那以后褚迟不再打架,但他依旧乖戾,同时他学会了如何用势力与金钱摆平一些本就无关紧要的麻烦和不值得小题大做的问题。 他的脾气发泄从明晃晃的打架变成了暗戳戳的算计,这必是沈拂不知道的,林安煦在他的威逼利诱下也并未透露出来。 直至高考完沈拂被捅了一刀,在病床上躺着休养时才想出一二,在他的质问下,褚迟全部坦白。 护士的叫喊让褚迟猛然间回了神,沈拂第三次病危。 刚才已经通过药物阻断降下去的温度又重新上升,这次直逼四十一度,褚迟吓得说话都没了声,右手拿笔,左手死死按在右手手腕处才将病危通知书签了。 他刚才沉浸在过去,连病房里机器的嘀嘀声都没有听见,幸好那台专门关注沈拂体表温度的机器连着护士站,褚迟惊出一身冷汗,腿脚发软。 医生们迅速赶来,褚浔也被通知后来到,他一把将瘫软了靠着墙的褚迟拉起来坐在椅子上,抱着手靠在墙上紧皱着眉盯着紧闭的手术室门。 医生用了针水后交代注意事项便走了,俩人守了两个多小时,沈拂的高烧终于降到三十八度。 而后的四十八小时ICU观察期间沈拂不再有任何突发情况,在走廊守床的人一直是褚迟,他死赖着不走。四天后沈拂转醒,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看望,只接待了亲朋好友。 在这期间,褚迟展现了十足的奴才姿态小心谨慎伺候着,伏低做小,唯唯诺诺。 待两周后,沈拂有了精力长时间醒着和说话,遗留问题的解决也提上日程。其中第一件事,便是他在病床上静躺着慢慢琢磨出的褚迟的一些不对劲,他思路清晰地质问了他。 沈拂从未想过他能瞒着自己做了这么多已经触及他底线的事。 他会雇人在夜黑风高去打让他不爽的人;他会在炒股的时候不顾别人公司的死活赶尽杀绝,在他看来破产好像不值一提;他会跟着别人赛马,赌球,玩牌;他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透露出掠夺、凶狠的本性;他还会在他的面前装得不谙世事。 哈喽啊bb们!①一月前更新很慢,可以先收藏攒攒再看,一月开始较稳定更新(本来想存稿,忍不住了)。②出场人挺多的,所以做了个简略关系图如下,不过很多人都不重要,不用特意记,人物之前的数字也不重要。③细水长流的甜文,群像成长过程。//不知道有没有仪器能连着护士站,我乱编的哈哈,对于正文不必细究。 一:—— 二:—— 三:褚戎、傅父、沈正则、季良涛 四:楚伯父、梁一桥、周鹏、付利、王益 五:张距征、李祥 六:赵树成、秦世明、方宗、陈金涛(云春省首富) 六(并列):贺珍舒、段毕之、杨书政 /—— 褚家:褚戎、陈荷蕴、褚浔、傅礼簪、褚迟、(沈拂) 沈家:沈正则、容莳、沈拂、(褚迟) 林家:林父、林母、林安筠、(外科主任)、林安煦、(宋雅衾) 陈家(褚迟外祖家—在江俞省):陈荷蕴、舅舅、舅母、陈汀玉、沈溪闻 /—— 好友:秦深、贤思齐、陈久 /—— 初迟科创(褚迟公司):顾原、吴宇、陈助 接触:宏盛集团、成南科创公司、李总、王总、张总、刘总……不重要 /—— 路:文一路、文三路、七一路、小溪路、金泉路、千山路、万环路……不重要 场所:1899、春山居、云诚寺、霖雨山庄、春熙居、福满楼……不重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沈拂知道他爱玩,经常和那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飙车、射击、偶尔买股票赚小钱……这些在沈拂看来无伤大雅,也乐于奉陪他去玩,只要不影响学习也不受伤。 沈家家教刚正不阿、两袖清风,教出来的小辈自然端庄雅致,沈拂行言举止颇有门第风范,独树一帜的好苗子,有自己的底线在,也就是这样,沈拂很介意褚迟玩出事,不管伤害到别人还是自己受伤,他都得生好大的气。 沈拂印象中前几年是褚迟玩得最过火的时候,上了高中他以为是叛逆期过去了,褚迟表现得很收敛,一开始他还迟疑了,后来看褚迟确实许久没犯错,他也就放下心来,只当褚迟改好了。 “你的话我还能信吗?”“能。” 几年前褚迟的保证好似历历在目,没成想他哪里是改好了,明明是学会阳奉阴违了,甚至其他人都知道,只有他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还沾沾自喜那人会听话会改正。 比起他那些出格的事,沈拂更恨褚迟瞒着他,不管大事小事,谈恋爱瞒来瞒去就远了,虽然以他们俩那种爱到渴望血浓于水的地步来说不会“远了”,但会心累。 褚迟就跪在床边,说第一句话就跪下来了,他见眼前人跪下去的动作就明白了他的猜测是对的,只有触及到他底线的时候褚迟才会可怜兮兮跪着认错,说一大堆保证的话。 没去看他,只盯着病房的天花板,听着褚迟的坦白越听越感觉到头晕眼花,胸膛那片不知道是伤口疼还是心里疼,他只觉得疼得让他恍惚下一口呼吸接不上就能断气。 沈拂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褚迟,也不知道他和褚迟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他朝另一个方向偏了偏头,气若游丝道:“出去吧。” 褚迟不知所措了一会儿还是起身出去了,临关上门的时候沈拂听见很轻的一句“对不起”。 他们之间不能有“对不起”三个字怎么读,从来没说过,他知道褚迟是在对不起让他受伤了。 沈拂轻轻将滑落耳根的泪擦在枕头上,他翻不了身,长时间平躺着的姿势让他很难受,却在难受中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褚迟要死赖着跪那里也不是不行,沈拂一向溺爱他,只是沈拂才刚醒来几天,他不敢再用死乞白赖那一套气他,而且他还有件事得处理。 那对夫妻被他一人捅了一刀送医院了,等他们恢复差不多以后又被他送进监狱了,判多久他没干涉,该怎么判听法官的不是吗,林安煦听完嗤笑一声,听什么法官的,明摆着沈拂肯定会过问这事罢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褚迟处理完事情还想回去病房里守着的,但沈拂不想见他,他梗了梗忍住了,还没等他干什么呢,就被褚戎抓着去了墓园。 “自己和你妈说吧,我是管不了你了,我看看你妈还能不能管你。” 褚戎这话说得很决绝了,把褚迟听得一时间不知道该和父亲生气还是该给母亲认错,低着头一言不发。 褚迟跪好了,褚戎站着,背后是即将下沉的太阳,天气不是很好,余晖带着些许死气沉沉的感觉,明明才下午五点,照在人的身上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从小到大他们父子之间就没有多少话,陈荷蕴还在的时候褚戎一有时间就回家,他的工作注定了没能有多少时间陪家里。褚浔出生的时候还没那么忙,到小儿子出生他才越升越高,不常见面的父子到底是亲情生疏的。 明明养过一个儿子,但褚浔和褚迟不太一样,可能是褚迟像他,多数时候靠陈荷蕴从中调节,陈荷蕴一去世,两个人的交流也跟着越发少了。 这么一想,对于沈拂受伤的事他们褚家都有责任,要不是出了这事,可能褚戎也不会检讨自己,子不教父之过,褚戎垂眼看着褚迟的发顶想,与其怪才成年的褚迟不如说最该怪的是自己,是他没照顾好这个孩子,他只以为儿子嘛,糙点也能长大,褚浔不就是这么长大的吗,但他忘了一个萝卜一个坑,陈荷蕴去世的时候褚浔都十五岁了,而褚迟只有八岁。 褚迟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个人竟这么沉默了好些时间。 胸口堵着团郁气,褚戎沉闷着说:“你其实比你哥更适合进去练练,你哥像你妈,你才更像我,锋利、有锐气,我也知道你想读军校,但事情总是阴差阳错的。” 褚迟听到这猛地抬头看着老爹,眼里带上了祈求。 褚戎察觉到了,可还是得将最后几句话说出来,“褚家上上下下很多人盯着,另寻出路吧褚迟。” 褚迟紧咬着牙关,手捏成拳头,憋红了脸,缓了又缓,才把话挤出声,“这是你的惩罚吗?” 这话问得褚戎不禁笑了笑,很快稳住了,他毫不怀疑他再笑一声这小儿子就能跟他干仗,“看来你自己也明白予初受伤有多严重。” 他气一松就颓唐下去,父亲没诓他,这个决定是深思熟虑过的。 “今天感觉怎么样?”林安煦趁火打劫地摸摸沈拂的脑袋。 沈拂摇晃脑袋没躲开,右手还捏成拳打了床板一拳,“你完了林安煦。” 林安煦意犹未尽地收回手,“伤口疼就不用说了,其他方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想翻身翻不了,躺不住了,平躺着真累人。”沈拂有些生不如死地说。 “忍忍吧,还得躺大半年呢,你身体弱,好得慢。” “真烦人。”沈拂抱怨道,又问:“褚迟呢?” “不是你把人赶走的吗?”林安煦戏谑完才认真回他,“被褚伯父带着出门了,不知道去哪了。” 沈拂话锋一转审问上了,“你不是我这边的吗,怎么还能被策反呢,跟着褚迟瞒我好玩吗?” 林安煦摸摸鼻尖,“你也不能这么一棍子打死吧,我知道得不多,知道的那点都被封口费收买了,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更没想到能让你躺这儿了,这件事上大家都有份,你不也照样有份?” 沈拂被问得哑口无言,没好气到:“是,其实我才是最有份的那个。” “病号就不必这么上赶着反省自己了……”林安煦的说话声被敲门声打断,他顺势回头,门口站着沈正则和容莳,站起身问好,“沈叔、容姨。” “你们悄悄话没说完我们就再等会也行。”容莳笑着道。 哪有让长辈等的道理,林安煦连忙摆手,“说完了,闲扯几句呢,我这就走了。”临走前小声和沈拂说了句话。 “爸。”沈拂见到父母眼睛亮晶晶的,“妈,疼死我了。” “该你的。”容莳用手指戳了戳他脑门,“自己做的孽自己担着。” 他能躺这里那他和褚迟在一起的事肯定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了,倒惊了惊母亲还能开玩笑,他瞅了瞅沈正则,做父亲的倒是脸色比较臭。 “怎么就是我做的孽了,大家都有责任的。”沈拂辩解。 容莳又笑,“你俩个小鬼该谢谢我,我做了你爸的思想工作,我们不论对错了,你也自己有分寸,等你好了再说那些事。” 这让人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父母爱子如此,沈拂感激着应下,“谢谢爸妈。” 容莳摸摸头,沈正则冷哼一声以作回应。 “妈,你什么时候回去?” 容莳是驻A国的外交官,亏得最近外交没有那么嚣张跋扈,当时儿子危在旦夕,很可能最后一面,她怎么样都得回来一趟的,上面也很通融,专机给送回来了。沈拂从昏迷中醒来后容莳就回去工作了,昨天轮休才回来这一趟。 她道:“明天、最迟后天就该回去了。还有件事还得和你说呢,我们同你林叔叔商量过了,国内在心肺方面的疗养仪器没有A国的好,但肯定也是有用的,你想在国内还是陪妈妈待一段时间?今年你肯定得休学了,过两天填志愿,有了录取通知书后爸爸给你办休学。” “那陪陪你吧,过段时间我应该能坐轮椅了,可以出去转转。”沈拂笑了笑。 “那我和爸爸先回去给你收东西,喊安煦来陪你吗?”容莳说。 沈拂拒绝了,“我睡会吧,有点累。” 病房里安静下来,他很感谢父母,儿子受这么重的伤躺在病房里了,还能做到不偏不倚,不去怪罪任何人,也有可能是他现在醒了,如果他真这么走了,那褚沈两家或许很多年不会过多走动,几代人的情谊断在生死难料之间。 褚迟长成这样大家都有责任这话没错,大家都纵容他,小小年纪没了母亲,褚沈林三家人知根知底,沈、林两家的长辈们把他当自家孩子纵容的基础上还加上了一条因为客观上是别人家的孩子所以不能打不能骂的理由,相反在沈拂记事起褚伯父这个做亲生父亲的却是把褚迟放养的。 而躺在医院里第三个星期了,几家的长辈们没有人来怪过他们谈恋爱的事,独独只是怪罪褚迟的为人处世。 他是最有责任的那个这话也没错,他和褚迟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逐渐骨肉相连、你我不分,长辈们默认,朋友们嬉笑,幼时大家开着玩笑说如果咱们予初是个小姑娘那得订娃娃亲啦,没想到一语成谶,不是小姑娘也在一起了。 他最是纵容褚迟,总想着慢慢来,褚迟也听话,他在这里呢,有他守着分寸褚迟乱不到哪去。 就连这次他受这么大的伤,林安煦刚才告诉他,褚迟在他第三次病危的时候呕出一口血,他点了点头也就这么轻易原谅了褚迟。 他唯一后怕的是如果这次他真的死了呢,他死了那个给褚迟守分寸的人就没了,那或许有朝一日褚迟能把自己玩到没有退路。 沈拂:朕就这么原谅了迟贵妃,会不会骄纵了他。//感谢bb们,鞠躬~感谢请吃这颗玻璃糖、褰裳涉溱的地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怎么下山去的褚迟不记得了,吃没吃晚饭他也想不起来了,像一场梦醒来,恍若隔世。 褚迟烧了一夜,天蒙蒙亮才退烧,醒来看了看时间立马慌里慌张打电话给林安煦。 “怎么样,沈予初怎么样!” “怎么样啊,要走了啊,你再昏迷两天就相隔千里了啊。”林安煦笑声爽朗,唱了起来:“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电话被挂了,“啧,脾气真大。” 褚迟衣服都没换,还是昨天那身,抓了件外套边穿上边飞奔下楼,拿上车钥匙就驶往医院,在走廊里噔噔跑得响,一把推开病房门。 ……林安煦正举着杯子给沈拂喂水。 褚迟一颗心得以落下,用力深呼吸了口气,对林安煦说:“傻逼吗你!” 林安煦把杯子放好,朝着褚迟翻了个白眼,“嘚,你俩聊吧。” 褚迟忐忑地对上沈拂的目光,接触到就移不开眼了,他的焦灼在沈拂如沐春风的温和眼神里被抚慰,他刚要跪下就听沈拂说道,“坐着吧,现在跪也没用了。” 他默默地抬了旁边的椅子坐好,伸出两只手握住沈拂的手,感受到沈拂没有抽走,低头亲了亲他的手背。 “林叔叔说A国的疗养仪器更好一些,我也不想天天看见你,一见你就心烦,我出去段时间吧。”沈拂语气同眼神一样温和,好似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一如过往沈拂生病住院般的小事一桩。 褚迟一时没接话,他低下头去玩沈拂的手指,修长白润,指尖透着粉,除了握笔被挤压的食指和中指,整双手没经过劳作。 好像终于玩够了,他点点头,“好,那我能去看你吗?” “别常来就行。” 褚迟又点点头。 沈拂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没由来的发笑,“你又有什么事瞒着我?” “哪来这么多事瞒着你?”褚迟道,“你想听吗?” “说来听听。” 褚迟皱了皱眉,带着痛苦说:“褚家是越来越好了对吧,肉眼可见,我哥今年还升了,我不能读军校了,沈予初,我不能……不能读军校了。” 他说着把眼睛磕到沈拂的手背上,声音逐渐哑了,“我也没有照顾好你,很疼吧,从小就这么怕疼呢,被捅一刀,神经、血管、连着肺。” 沈拂感受到自己的手背湿了,但没说话,又听褚迟哽咽道,“我也疼,我哪哪都疼,你疼我也疼。” 哭腔更明显了,哽得沈拂听不下去,只得哄他两句,“我知道,没事,疼了才能长大。” 他知道,疼得呕血了的,一起疼就没事了。 “读不了军校就和我一个学校吧,报京华,等我好了陪你去射击场好吗?” 褚迟囫囵地把眼泪擦到沈拂手背上,哭得整只手背都湿了,“嗯,我报金融吧,赚钱给你,给你买宝石、买徽砚,买你想要的,什么都可以。” 沈拂轻笑了两声,“你想读就报吧,交给你个任务。” 褚迟通红着眼,吸了吸鼻子,乖巧点头,“你说。” “把你炒股的事情断了,该安抚的对家安抚好,你和谁一起做事的,秦深吗?算了,不管是谁都好好解释清楚你不继续了,该送的礼送出去,彻底断干净,别再有人揪着这件事不放,能做到吗?”沈拂交代道。 “可以,可以做到。”褚迟握着沈拂的手一起支着脑袋,“处理干净了就能去找你了吗?” “行,那我等着你。” 褚迟叹息,“你怎么不怪我?你怪我吧,不能不怪我。” “我怪你还不如怪我自己,你变得无法无天最大的责任不是在我吗?”说到这里,沈拂也跟着怅然,“谁能有我这么纵容你啊,你一跪就心软,没有哪次让你意识到对错,十几年只让你学会了察言观色,沈予初不高兴的事情不可以做,下跪对沈予初有用,保证可以只说不做,可以对沈予初撒谎,把坏事瞒住了沈予初就没烦恼了、沈予初就能只剩开心了。” “用自己指桑骂槐呢是吧。”褚迟拉了拉凳子,得寸进尺地挨着沈拂的肩膀趴在床边。 “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所以千方百计把我瞒住了,我就不用生气了,不生气就不伤身,你还挺感动是不是?”沈拂语气始终波澜不惊,平淡如水,“可是褚迟,咱们之间怎么能瞒呢?你怎么舍得在我和你之间出现能瞒的事呢?我有几岁我们就有几年了,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能理解。” 褚迟又快潸然泪下,他只站在他的角度安排好一切,沈拂是受不得气的,以前几次被沈拂发现了沈拂就生气,气狠了得吃几副中药调理的,那些药那么苦,他的沈予初不爱吃啊,瞒住了,那沈予初就只需要每天拥有快乐,不必为他生气了,也就不用吃药受苦了。 沈拂知道他听得进去,继续道:“以后别瞒我了,我是生气,但我不是不爱你了。” “嗯,你既然不怕气昏头,那我肯定不瞒你。”褚迟插科打诨一句。 “其实我这两天想了件事,这次我要是死了怎么办,我死了就没人管得住你了,你就尽情放飞自我把自己玩到退无可退、吃颗子弹也跟着人就没了。”沈拂似乎觉得很好笑,笑了好几声,可是仔细看看的话眼神分明是虚的。 褚迟听完也跟着笑了笑,“这话就不对了,沈予初,你真笨,这都想不明白,你死了我会独活吗?” 沈拂愣了愣神,半晌才有反应,“对,沈予初真笨。” 沈拂本来和母亲聊过的第二天就该走了,但有些话还是方面和褚迟说比较好,所以留了一天。 话说完了,沈拂便睡过去,他的身体很虚,能醒的时间有限,褚迟守着人睡了一早上,将近晌午沈拂才醒来,饿醒的。他只能吃流食,庆幸不用插胃管,不然褚迟能边喂边哭。 流食经不住饿,像回到婴儿时期,三四个小时就得吃一次,除非昏睡过去,那可能换成挂水,也或者像现在一样饿醒了再吃。 褚迟趁着沈拂睡着回家洗了个澡,现下刚小心着喂完,虽说没插胃管,但看着那一碗流食也够他心如刀绞的了,一切罪孽都是在他,因他而起,受罪的却是沈拂。 住的医院是林家的,林家世代从医,林安煦听家里说祖上是明朝太医院里的,不知真假,但医术精湛是圈子里都尊重认可的。林爷爷往上都是在公立医院就职,到了林父这一代厌烦了那些形式主义便出来单干了,医院规模在北城里不算较大,只是请的医生医术权威高,时常挂不上号。 沈拂单独一间病房,这间病房是林家专门留出来给本家和亲朋好友用的,比较小巧的空间,但招待人也绰绰有余。 航线申请下来了,明天中午走,几家人能抽空过来的都聚在病房里说话,靠墙的、抱着手的、坐着的,从沈拂这边看过去眼前都是人,这久以来心情最好的时候了,他笑眯眯的,讨巧地说着话:“这么兴师动众啊,叔叔伯伯姨姨都来了,怎么是好,快要临表涕零、不知所言了。” 众人听闻都笑了,几句话把大家的心都勾走了,惹人怜惜。 如果说褚迟被大家暗着纵容,那沈拂就是明晃晃的宠爱,从小就乖,家教好,又聪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学识渊博,长得怕是最好看的那一个,而且沈家虽比不上褚家,但也是得又看佛面又看僧面的门第,却把沈拂养得出淤泥而不染,清冷立世,温润待人,谁见了他不欢喜呢。 “快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说这么长一串伤口不疼吗?”林母伸手慈爱地抚抚他的脸颊。 沈拂答:“是有点疼。” “过两天就填志愿了,你们几个想好了吗?”说话的是林安筠。 她和褚浔同岁,青梅竹马走到分手也是几家长辈、小辈没想到的,两个当事人没有避而不谈,还认可说他们自己也没有想到。 林安煦扬言:“有什么可想的,也没得选啊,除了学医还能干什么?” 被林父踹了一脚,“自己争不过你姐来怪老子?” 林安煦无语,“哪个字怪你了,我不就是在说我姐吗?” 两个孩子起码得有一个从事家里事业的,虽然家里没人逼迫,但已经接替几代人了,即使不愿意,生在这样的家庭里谁又能真抛下责任,真抛下自己良心都能寝食难安。 林安筠没有从医,学设计去了,那学医就得林安煦来了。 林安筠瞥了他一眼,林安煦不满地嘀咕几声,除了他自个儿谁也没听清。 褚戎工作忙没过来,褚浔能有一两个小时坐一坐,他偏头看向褚迟。 褚迟感受到询问目光,神色淡淡地说:“报金融。” 大家都挺惊讶,长辈们和当人哥哥姐姐的心里都早就清楚他不能再读军校了,林安煦倒是此前不知道,褚迟说出口也一瞬间明白了,但除了沈拂其他人都没想到他前后不搭的选了这个专业。 “都这么看我干嘛!赚钱啊,沈予初吃穿用度哪样不花钱!”褚迟欲盖弥彰地短促道。 沈拂霎时间感到一阵胸闷气短,要死了有病,长辈都在呢什么话就敢乱说! 林安煦:“哇噻——。” 长辈们几乎笑喷了,这猢狲,只有沈正则脸黑如锅底,容莳捣捣他都置之不理,气得不清又不好当众发作。 “那贤家孩子呢?”容莳问。 “贤思齐啊,他报政治学吧,也可能社会学,说是还在纠结。”林安煦回。 “报一个进去修双学位不就行了。”林安筠摆手,“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是,这位大小姐当年修的双学位,林安煦对她翻了个白眼,随后被林安筠揍了。 林安煦被锤得咳了几声,他姐的掌力一如既往不容小觑,“秦深呢?” “不读了呗。”褚迟说。 “嗯?!他分不低吧,应该能报个不错的学校吧?”林安煦道。 褚迟换了只脚撑地,好笑道:“对他来说读书才耽误他赚钱吧,等他读四年回来你猜秦家还有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沈拂在褚迟说这话的时候看过去,褚迟和他视线对上后无辜地眨眨眼。 其实他知道自己不能读军校的时候也不想读了,退而求其次的事他从小没干过,想要的东西就去争取,干不过别人就认了,他的人生要“首先”都能轻而易举,怎么还会委屈自己将就“其次”。 但是,沈予初发话了,报京华,和他一起。 一起就一起,反正他们是分不开的。 沈拂没怎么开口,对于分别他有些郁郁寡欢,其他人还以为他身体不舒服才精神不好,褚迟又不好过去哄他。 众人聊了一个多小时,褚浔时间差不多了得走人,也就借此都散了,临到病房门口褚浔和林安筠都没看路碰到肩膀,褚浔侧了侧身让林安筠先走,林安筠笑了笑就跟在父母身后离开了。 不知道你们get到沈拂/沈予初这里没有,解释一下,第三视角是沈拂,亲朋好友称予初,褚迟占有欲作祟称沈予初,一般出现沈予初便是褚迟视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