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月明和氏玉》 第1章 桃源惨案(上) 楔子:虽然大家都平静地生活在桃花源这个不愁吃穿的世界里,但我总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我是为什么还存活于世?等等!我似乎看到了,是他? 386年秋,黔山内落叶飘零,晌午过后,便是冷冷清清。忽的,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哗啦啦”响成一片,这细碎声打破了冷清的寂静,逐渐响彻到满地枯黄的不远处。 此时一位少女踩着暖黄的木板徐徐走来,那一身绛红曲裾把她那似羊脂玉般的皮肤衬得更加夺目,她的手肘端庄地放在身前,衣袖随着步伐微微前后律动,缘上的银线玄凤刺绣竟仿若真凤般起起伏伏,拖到腰侧的尾羽相互交叉并高高翘起,在她的走动中轻轻摇摆。 她的目光落在了右侧书房斜前方木架上的一份长筒竹简上,其右上角的“离骚”二字格外醒目,她的脚步便为之驻足,本就紧缩的眉头露出了一丝舒展,上前伸手抓起《离骚》便开始津津有味地阅读起来。 少女的眼中逐渐变得深邃而又悠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神中时而闪过一丝欣喜,又不时露出一丝幽怨。 “楚王如此优柔寡断,埋没忠良,怕是楚国已经灭亡了吧!哎…” 读至伤心处,她便将拿着竹简的手别在背后,一边思考一边缓步走向大厅…廊外的木槿已然落了满阶,有片粉白花瓣被风卷着扫过她的眼前,她回了回神,这才发觉自己走过了,便回头几步,正坐在檀木案几前。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杂申椒与菌桂兮,岂惟纫夫蕙茝…” 少女将它不禁轻读出了声,瞳孔好似猫儿般逐渐放大,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即便是她在咀嚼着酸枣,那一句接着一句的香兰之音就这样心照不宣地透过了她的眼睛和心田。 阳光斜切至雕花木窗,在垂落的长睫下投了浅浅的影子。发间簪着的金步摇缀着细碎明珠,随着少女的微微叹息而轻轻颤动。 许是读累了,她不自觉地伸了个懒腰,又双眼瞪圆惊恐地看向四周,发觉无人注意后这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她打了个哈欠,便在微风的轻抚下,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日头逐渐向西,少女小巧的鼻尖微微沁出几颗细汗,脸上还未褪尽的婴儿肥不时抽搐几下! “你不就是想要象征楚国的这块玉吗?我偏是不给你!我诅咒你!这辈子杀不了,下辈子,乃至下下辈子,我都要你不得好死!” 那尖锐撕裂的吼声,仿佛来自深渊和地狱,在少女的脑海里“轰”地一下炸开!那一幅幅令人为之胆寒的画面,使得她的额头悉悉索索地渗出了的豆大汗珠。她的呼吸也随之越来越急促!眼球也不停来回转动! 然后猛地一下!少女从案几前惊起!她只感觉浑身疲乏,好似睡觉是个体力活。那摇摇欲坠的身体,好似下一秒便会倒在地上。 腿,好麻~~ 这感觉好像触电,每走一步,都像电流经过大腿,在徘徊几步后,少女总算适应。可这时!却是从不远处无比清晰地传来一声惨叫! 这下可让少女听得真真切切!惨叫声打破了桃花源的静逸,也惊醒了她本在安睡的父母,他俩穿着素衣,慌乱之间闻声赶来。 “爹、娘,汝等怎来了?” “月儿,发生何事?” “不知,月儿正欲看个究竟!” 当她蹑手蹑手地走近木门并趴在其上顺着门缝看向外面时,却看到了一只往外凸着的眼珠! 它布满暴起的青筋和暗红血丝,瞳孔撑得极大,像要从眼眶里蹦出来,满是噬人的戾气,吓得月儿的脸瞬间失去血色! 只见木门突然爆裂开来!月儿飞出去数米之远,重重地落在父母的身后。 三人目光皆看向门口,眼前之人一身玄衣,头上的斗篷连到身上,面无表情的脸在葛布的透亮下若隐若现,手上的铁刀银光闪闪——正是他一脚踹开了木门! 月儿的脸上写满了疼痛,母亲急忙蹲下关切地询问,而父亲则是一脸生气地质问对方道:“汝为何人?为何破门?” 话音刚落,那玄衣人便如鬼魅般瞬移到父亲跟前,紧接着便将铁刀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肚子!父亲双手抓着刀刃,试图阻止它入得更深,可那铁刀却在感受到阻力后,竟直接拔出!引得肥肠,流了一地。 父亲捂着肚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玄衣人,跪倒在地。母亲看到后立刻扑在了那人腿上狠狠抱住,而后转头冲着月儿大喊道:“快走!” 月儿虽然腿软,可还是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她穿过庭院的木槿树丛,跑过大厅的凤求凰图,空气中已然弥漫着鲜血的气息,唯有脑海里的路线和双腿不知疲倦。 当她路过农田时,两个农夫正拿着农具与其他玄衣人对峙——那是熊文叔和熊林哥。他俩可都是标致的庄稼汉子,小麦肤色,精瘦身形,下身一条素红裤,手上镰刀只有刀片是铜质。本在收割金麦浪的两人,问出的疑惑还没得到解释,地上便出现了两把折断的镰刀和一滩鲜红的血液。 月儿依旧是感觉如梦如幻,直至一声大喊令她回过神来。 “正文!不!汝等何人?” 那声正是一旁休息的阿桂婶所呼。在看到对方来势汹汹,她走样的身材在肾上腺素的推动下健步如飞,只是没一瞬间她便停下逃跑的脚步。 是孩童的哭声!阿桂婶的女儿——秀秀! 她本在熊文叔身边玩耍,可现在的脸上却是写满了恐惧。她的手上紧紧抓着一个由稻草绑起的小娃娃,那娃娃的身上则是绑着一条阿桂婶祈来的平安绳,只是如今它断成两截,落在地上沾染了血迹。 阿桂婶先是一愣,但马上就怒吼着狂奔回去,弱者的愤怒在强者的眼中总是那么可笑,哪怕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那么一丁点权利… 月儿一路跑来涨得通红的小脸,在看到这一幕后直接变得煞白无比。她继续逃,随着房屋的越来越密集,她这才感觉安全了,暂时的… 在看到四周还是处于静谧的美好时,月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只得拼命大吼,想要唤醒沉睡中的人们!因为她的声嘶力竭,这才不断有人从房里走出,他们都身着睡袍,脚踩木履,因为此时正该午憩。 月儿的脑子里依旧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情绪激动之余,竟直接嚎啕大哭起来,还伴随着一些干呕。 “月儿,发生何事了?” 不断地有人发问,但只有一美妇近前来轻轻拍了拍月儿的后背,又递来了手巾,擦着月儿的嘴角残留的酸渣,又擦干净她裙边沾染的秽滓,然后抱着月儿温柔地说道:“月儿乖~无事了,月儿。”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手抚摸着月儿的头,在过了一会后,月儿的心情这才平复下来,此时人群越聚越多。 “有人入侵,是外来人杀人,不知道阿娘是否还活着…” “外来人?可是武陵渔夫?” “不!是穿着玄色衣服,手持怪兵之人!”月儿艰难地回答。 “那是何人?” “走!吾等人多力大,何惧之?” 人们回去换了身着装,尽皆穿戴整齐,携带武器,只是这些武器大多为木制农具,只有前头乃杂铜所造… … “这个村子,就是桃花源?” “嗯,不会有错的,看他们的服饰就知道肯定不是晋国百姓。” “这地方不仅环境美,人也美,只可惜王曜大哥不许,不然我非得好好玩下。” “别聊了崔岩,正事要紧!开始第二步计划吧。” 那群玄衣人正嬉笑着交谈,其中带头之人虽也是一袭玄色斗篷,可那柔软的面纱下却是丝毫显露不出杀气。他的腰间剑鞘上雕刻着一只瑞兽,踩着流云,追着珍珠,明明是祥瑞之兆,可鞘尖的鲜血却是一滴滴地落在地面。 “大哥!我抓到个老头,他竟然会说晋语。” 那个玄衣人说完后便将一个白胡子老叟丢在了王曜面前。那老叟从地上慢慢爬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头昂地比谁都高,一脸不屑地看着在场的众人,那玄衣人便拔刀相向道:“老头,你要是还这种姿态,我就杀了你。” “杀啊!除非汝等小儿不想要财宝了。” “你知道那批宝物的所在?” 话音刚落,王曜的眼神中突然爆射出一道精光,直勾勾地在老叟的上下打量起来。他连忙拍了拍老叟身上的灰尘,那赤红色的外衣在秋阳下格外醒目。 此时王耀的语气变得愈加温和:“老先生真是对不住了,恕在下以及在下的兄弟们无礼了。何勇、杨武!还不快给老先生道歉!” “对不起!老头!” “对不起!” 那俩玄衣人冲着老叟微微鞠躬,王曜此时再观察老叟面容,这才发觉对方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说吧!汝等蛮夷究竟想要何?若是求财,此处不过是偏僻村落,有入得了汝等法眼的,尽管拿去便是,只是休要杀人了。” “老头!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给脸不要脸!” “住口!”王曜狠狠地瞪了说话玄衣人一眼,随即还是用平和的语气和老叟说道,“老人家,您莫和小辈一般见识,也别试探我们的底线,您知道我们是为何而来,武陵太守所藏于此的究竟…” 王曜面带微笑地看着老叟那有些逐渐失色的脸,他带着那种摄人心魄的目光,盯着老叟的额头微微出了汗。 “老朽不知,老朽什么都不知,什么武陵太守,向来未听说…” 当他看到王曜从怀里掏出的那张地图内容时,心里瞬间凉了半截。 “这张地图不用我说你也清楚,画的正是这里的位置。” “这张地图从何而来?” 老叟气得脸色逐渐开始发红,就连口水都喷到了王曜的脸上,可对方丝毫没管,只是一味地冷笑。在过了一会后,老叟重重地吐了口气:“好吧,你们是太守何人?” “这您也不用管了,他已经死了,我也不管您与他立过何约定,总之统统作废。” “呵呵!约定?他若好好遵守,便会死守这个秘密,如今他不仁,就休叫老朽不义了!但想让老朽告知汝等,便要遵守老朽的规矩!” “你个死老头,现在要知道你到底在和谁…” 玄衣人话音未落,便被王曜轻轻拍了下头,王耀转头对着老叟柔声细语地说道:“老人家,您继续,凡事好商量!” … 第2章 桃源惨案(下) 征讨的众人开始缓停,有人大声惊呼道:“快看!有人来了!” “是村长!” “不对!村长怎何那些豺狼虎豹同行?” 众人心中顿出无名恼火,就连一向冷静的月儿都生起了极度的愤怒。 “好啊!吾等于此生死不知,村长倒好,与外敌光天化日之下狼狈为奸!” “就是村长引狼入室的!” “没错!” 他们咬牙切齿,红了眼睛。这时老叟拄着木杖快步来道:“大家只要弃武降之,太君①便可放吾等一条生路,实现同荣!不然就此死路一条。” “汝这狗贼!平日里还有些人样,没成想竟是披着狗皮!” “死内奸!” 人们的唾弃声连成一片,羞辱声越来越重。老叟的眼皮微微跳动,仅是一瞬间便丝毫不惧地大声吼道:“对方来此不过求财,吾等给他便是!诸位安心!此事容老朽打点,必然给诸位一个满意交代!故请诸位勿枉送性命了!” 人们质疑声不断:“倘若对方只为求财,那为何先行杀戮之事?” “然也!若其人与吾等同说,吾等并非不通情达理啊!”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如今敌强吾弱,诸位还是莫要了了这卿卿性命!” 老叟苦口婆心地劝解,众人们依旧喋喋不休,远处的王曜失了性子,这帮杀神们靠近前来。 “太君曰:‘汝等何人降之,今即可走。’” 老叟对着人们说道。众人们相互对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此时一高个壮汉从人群中挤出:“吾可一试!”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眼神带着毫不逊色于玄衣人们的傲慢。 “走!” 王曜摆了下手,壮汉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见壮汉在夕阳的余晖中渐行渐远,人群中很快出现了一阵骚乱:“若吾降亦可离焉?” 老叟点了点头:“善!束手就擒,即刻离去!” “为何束手?” 面对人们的质疑,老叟在向王耀翻译完后,便给出了王耀的答案:“若汝等去而复返又携棍棒杀回,此等自掘坟墓之事,太君们可不行之。” 众人觉得此言似是合情合理,便不断有人高声大喊投降。王曜又一招手,他身边五人便将众人的双手都别在后背捆起,月儿也在其中,这上百号人便浩浩荡荡地往洞口跑去。 月儿一边跑,一边思考,她百思不得其解——对方到底要的什么? 他们达成了何种协议? 为何吾等便能就此离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大脑越转越快,步伐却是越来越慢,即便是落在了人群后面也不自知。但很快,前方的骚乱给了她答案——洞口仍有两个身着玄衣的高大壮汉看守! 他俩双手各执一把大屠刀,刀身上还挂着块碎肉,先前放走的壮汉已然被砍成了血肉模糊的臊子。平二婶此时红了双眼,嘴上打颤,她发疯似地挤开人群,趴在壮汉的血肉里痛哭流涕,嘴上大声地咒骂他俩。屠夫或许是见平二婶凄惨,便送这对可怜的母子团聚了。 “老大,刚砍的这个不得劲,现在来了这么多人,可以使劲砍了!” “别砍太碎,我想烤着吃。” “得嘞!” 屠夫们的脸上露出些许玩味的笑容,而人们的眼中却已失去反抗的斗志。他们神情麻木地看着地上的碎肉,但在望向黑乎乎的洞时满含热泪。前方的人们都往洞里挤去,不知又有多少人因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被踩踏而死! 月儿呆立原地,她看着平二婶支离破碎的身体,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夜百家饭的场景——那时对方就坐自己身旁,而壮汉坐在对面。他因醉酒而满口胡言,众人都取笑于他,而他也没有脾气似的任人嘲弄。 “哈哈!此乃夯货!” “人间极品啊!” “月儿,汝年芳几许?尚未婚配?可愿嫁于吾儿为妻?” 看着壮汉憨厚老实的模样,月儿微笑着摇了摇头,她的拒绝只是因为自己的梦中情郎,像书中屈平那般,乃是一位气吞天下的盖世英雄,方能入得了自己的法眼。平二婶见询问无果,便将脾气都发在那些嘲笑壮汉的人身上,对着他们一通臭骂: “匹夫休得无礼!吾儿大胆不过善吃喝罢,那洞房花烛之事他自是懂的!还用汝等针菇指导?呵呵!可笑至极!” 可即便是这么说,众人依旧取笑:“菌菇?此言可有真凭实据?吾若掏出,岂非将在座女子皆恐有孕!” “哈哈!吾若针菇,又岂能生有三子?” “汝儿无妻,先寻婚配!莫再言此!令人招笑!” 他们哄笑满堂,壮汉也附和着他们喜笑颜开,唯有二婶气急败坏… 月儿忽得惊醒,这时众人已经背道而驰。前方血流成河,遍地横尸,那洞里哪有希望?不过又是条死路罢。 “呼,这帮蠢货,真是累死我了!” “王曜大哥为啥不让俺们全杀了,反倒是像现在这样边杀边放?” “你没打过猎吗?不知道有狗急跳墙,兔急咬人的说法?况且他们还有些作用,那些财宝还没到手,只要他们人少得反抗不了就行。” “哦!不亏是丞相②的儿子,这心思就是缜密啊!” “哎,若是丞相还活着就好了,那淝水之战我们也不至于败得这般彻底。” “也不知道天王陛下③现在咋样了,俺们大秦如何了,哎,好想回家看看。” … 月儿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他们的声音也随她的脚步越来越远。逃着逃着,月儿刻意与人群散开,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自己的判断无误,那必然能挽救许多人的生命! 可当她回来时,不仅没看到村长他们,就连玄衣人们也都消失不见,她垂下的眼角充满了疑惑,但突然! 地上沙土的痕迹引起了她的注意!月儿趴在地上细心观察,十分认真地用手触碰着土壤。 错不了!绝是有人刻意留下!是谁呢? 月儿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自己接下来每一步都必须是小心翼翼的。 她顺着脚印追上,周围一有风吹草动便俯身卧倒,就这般挪移到了脚印消失之处——墓地? 此时墓地的门口竟然平白无故多出了个丈许宽的黑洞,洞里幽幽地传出了一些令人惊恐的叫声,不知是风的嘶鸣亦或是人的凄吼。 月儿的额上瞬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空气中弥漫着肾上腺素的味道,若此刻有一条狗在这,必然会被这黑洞吓得夹尾逃生! 为何他们都进了禁地?莫非是留下记号之人想借助禁地机关! 月儿只是简单思考了下,便壮起胆子往黑暗中走去。再不知走了多久后,她这才见的眼前有了些许亮光,待她走近一看,却是没想到竟这般壮观! 玄衣人们手中的火把投下摇晃的橙光,将周围青铜鬼神的凶恶照得忽明忽暗,鬼神旁的断墙上画着浴火重生的凤鸟,凤鸟消失的门柱上爬满黑绿色的苔藓。 凤鸟!它象征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希望!象征着吾身虽死,忠魂犹在的刚烈!象征着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的决断! 可凤鸟,却在通道尽头的大石门那消失了!石门之后,再无希望!那青黑色的岩石板,像地底出生的巨兽,水渍冲刷出的沟壑,使门上楚篆更加醒目! 王室禁地,擅入者死! 朱砂虽早已发黑,可刻痕里的杀气却经久不衰。风从墓顶的裂缝里钻进来,带着这股腐霉味裹着的阴寒杀气,吹过那数百人,也吹得月儿浑身发毛。 月儿双手抱胸,微微颤抖,但她仔细一听,便听到了前方空荡荡的回声中,传来了清晰的声音,顺着声音过去,月儿看到了老叟气得面色通红地说道:“汝等言而无信!只言取太守之宝便离去!” “那还不是你诱惑我们?呵呵!老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那些伎俩。想与我们同归于尽?你的老命还不值这个价钱!趁现在,让他们快走!别耽误我们时间!” 王曜一把揪过老叟,让他对着村民们发号施令,可那些人们早已被惊恐填满! 此处可是禁地!是祖祖辈辈不允许私自踏足之地啊! 他们的手也被乱七八糟的布条捆成了一支队伍,而拉着布条的终端则是那十位举着火把的杀神!那些人的刀上流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而地上躺着的尸体已然是面目全非了。 由于老叟没再说话,众人便不再往前移步分毫,此时有个汉子大声反对,月儿听着声音倍感熟悉,这是开医馆的大夫熊黄。 “诸位!勿忘吾等使命!若为求生出卖先祖,幽都怎见汉江父老?” “横竖一死不如…” 话音未落,熊黄便和另名汉子被射穿了头部,倒在血泊中,他俩惨死的模样印刻在每个人的心头。他俩所拉着的孩子心生恐惧,不由从稚嫩的哭声里传出了悲壮的楚歌:“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厌乎求索。羌内恕己以量人兮,各兴心而嫉妒。忽驰骛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④ 孩子的歌声感染了众人,不断有人唱起这首歌,一时之间整个队伍竟向后退去,任凭玄衣人们怒吼滥骂,甚至出刀杀人,他们都向后退去。 “大哥!怎么办?我们要杀光他们吗?” “大哥!快下决定啊!” 王曜的脸上也肉眼可见地着急起来,他一把揪过老叟,恶狠狠地低吼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该死的,要是再不往前,你们就等死…” 听着屈平的歌,老叟的脸逐渐平静下来,眼神里死气沉沉,嘴上竟然露出一丝恐怖的笑意。他没再多说一句话,也不知是哪来力气,竟顶开王曜,踩下机关! 整个墓地都因此而剧烈晃动,那大石门竟然就此打开!老叟立刻上前抱住王曜的大腿,癫狂地大笑道:“哈哈!皆亡吧!” “不好,要鱼死网破!” “快逃!” 王曜一脚便将老叟踢晕过去,可老叟的双手却是紧紧抱着他的大腿,他挥刀砍掉了老叟的双臂,将手上的铁刀一丢,疯也似地往回去的路逃去,就连身上的地图掉落在地也毫不在意。 他们迅速往月儿这逃来,月儿也惊慌失措地往回逃。她跑得飞快,就在即将看到前方洞外曙光时,心中瞬间燃起了对生命的渴望! 地狱? 外头有五个玄衣人正在洞外清点着人头!而正对月儿的正是她的父母!他俩死不瞑目,张大嘴巴,似乎对自己的死亡难以置信。 月儿一个没忍住,趴在一旁就是干呕,腿也不争气地发软,整个人摔倒在地而脸上泪水不断涌出:“爹!娘!啊!” 她沙哑的哭声,却是让那些人不明所以,有个男人在看到月儿后,小跑过来像拎小鸡般将月儿提起:“崔岩,找到了,漏网之鱼。” “这小妮子怎么跑到这里面进去了,害我们好一番搜寻,还以为跑出去了!” “呼,那地面上的人总算是清理完了。” “接下来就是等…诶,何勇,你怎么跑上来了?” “杨武,快去接应一下老大,下面是鬼门关啊!” “鬼门关?你他嬢的放什么屁,怕不是在找偷懒的借口吧?” “别废话了,快救大哥!” 话音刚落,大地的突然颤动让站着的人都摔倒在地,月儿趁此机会爬起身来,连忙往一边跑去。 “不好,给她逃了!” “救大哥要紧!” … 身后的声音离月儿越来越远,不过幸好,这里是她的家,所谓靠山山倒,靠人人亡,唯有依靠自己,才是活命出路! 月儿连忙跑去大弄堂,因为她记得那还有炒菜用的炊具。果不其然,就有一把青铜小刀静待她来,她的双手向后一拿,就用小刀割开了束缚。 没有过多反应的时间!她拿上小刀,心中的底气也增加了几分,当她往山洞那跑去时,还看到了地上有把带血的锄头。月儿急忙把小刀用布条绑在了锄头的一端,这样即便是遇到敌人,她也有自信一下戳入对方腹部!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逃走要紧!当月儿到山洞那时,地面依旧残留着鲜血,尸体无人问津,但月儿还是能根据他们的衣服猜得出,他们生前是谁。 “纪大哥!婉妹妹!平大胆!平二婶!月儿势单力薄,定寻得支援后给你们报仇雪恨!” 月儿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她随即头也不回地进入了山洞。这个山洞就是此地与外界所联系的唯一出口!初宽而后窄,最后竟无路可走,只怕是那些玄衣人所为。她只能挥舞锄头,一下一下地松开沙土,在她的不懈努力下,总算是破开了一个小洞!月儿娇小的身姿从中挤出,贪婪地呼吸着山林的清新,不禁放声大笑——这不仅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同样也是逃离死亡的放肆。 “请问你是从这个…小洞里出来的吗?” 映入月儿眼帘的是一俊秀少年⑤——他身着兽毛皮衣,一脸端正神情,语气十分温柔,令人如沐春风。 倒像是个正直的人,会不会是附近猎户的孩子? 月儿心里这般想,她虽听不懂对方说的话,但打手势示意少年里面危险不要进去,少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月儿看到后便转身向后跑去。 突然! 月儿感到腰间一下凉意,紧接着便是剧痛!就好似什么咬进了自己的腰!她伸手抓着那东西,可手上也是一阵剧痛!一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温润少年,正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 “王曜叔叔他们到底在干什么?竟然让人逃出来了!还好我守在洞口,不然真要让人逃了。” 热血挥洒而出,月儿没跑两步,她的高声呼喊,可在这深山老林,又有谁能听到呢? 这个村子所在地是在现今湖南省常德市桃源县沅江上游桃花山谷内。 ①太君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尊称。 ②前秦丞相王猛(325-375年)。 ③前秦皇帝苻坚(338-385年)。 ④桃花源百姓赴死所唱的歌选自楚辞《离骚》,歌词大意就是人太贪心就会招致灾祸,知足常乐的意思。 ⑤这个少年为王镇恶。《宋书?王镇恶传》记载:“镇恶,北海剧人也。祖父猛,苻坚时丞相。父休,河东太守。镇恶以五月五日生,家人以俗忌,欲令出继疏宗。猛曰:‘此非常儿,昔孟尝君恶月生而相齐,是儿亦将兴吾门矣。’故名之为镇恶。年十三,而苻氏败,关中扰乱,镇恶与叔父曜归晋,客居荆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桃源惨案(下) 第3章 临江怪人 武陵郡街头的青石板路被连日的秋雨泡得发乌,缝隙里沾满泥浆的苔藓被往来行人踩出许多深浅不一的印子,而就在一旁的老槐树上,斜斜地支楞着半面酒旗,布面上的“临江楼”三字在秋风的吹拂中来回打晃,穿粗布短打的酒楼伙计就蹲在旗下削着竹签。 卖炊饼的老汉推着独轮车路过那伙计,叫卖声大得惊飞了老槐树上暂歇的麻雀,独轮车上那盖着白布的竹筐里正冒着白气,混着临江楼飘出的酒香,在有些潮湿的空气里缠成一团。 穿绿绫裙的妇人刚从临江酒楼隔壁的赵氏钱庄里出来。她刚迈出两步便环顾四周,感觉无人注意后便飞快地摆着裙角扫过路面而去,老槐树的枯叶还未落地,人便失了踪影。 两个光脚的孩童正追闹着一位拉瘦驴的鱼贩,从码头那就开始讨要,一直要到这临江楼的门口,只因驴背上搭着的麻布袋中有近溢出的活鱼——那是沅江上来的新鲜货。 “快滚快滚!我可怜你们,谁可怜我啊?你们今天要能从我袋里免费要到活鱼,后面谁还问我买?” 鱼贩的大声呵斥不仅没能呵退孩童,反倒是让他俩更加吵闹:“小气鬼!喝凉水!一条小鱼都不给!” “破布袋,装不下,咒你大鱼全丢下!” 两个孩童一直拿编造的歌谣追着渔夫唱,鱼贩见呵斥无用,便紧皱着眉头,不由加快了脚步。 可突然! 那驴蹄踩到了赵氏钱庄门口的碎地砖,沾满了灰尘的污秽泥水,溅射到一旁有说有笑的官差裤腿上。其中一个官差身高一米八有余,挺着个将军肚,他本嬉笑的脸上瞬间变得怒目圆睁,满脸虬髯随侧身扫过肩头,死死地瞪着那名鱼贩。 “你它嬢的眼瞎了?没看到有人在旁边?还走这么快?” 大胡子的嗓门比临江楼里小二的吆喝还响,他快步上拦在前,使那牵驴的鱼贩慌忙拽紧了缰绳,俩孩童一见鱼贩被官差所拦,立刻慌溜不见了踪影。 鱼贩迅速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大胡子,在看到对方腰间横挎的环首刀时,不禁脸色变得煞白,立刻缩着肩赔笑道:“诶哟!对不住啊差爷,刚才有俩顽崽追闹,小的又心烦赶买卖,毕竟刚上的鱼,怕去晚了怕是又得因不新鲜要贱卖!” “一句对不住就能解决问题了?这靴子可是我一月俸钱买的,现在被你弄脏了。你说罢,怎么赔?” 大胡子看着自己的靴子,眼里满是心疼,又看了眼鱼贩,眼里满是不屑。 “差爷!差爷差爷!小的实在没钱了啊!家里还举着债,就指望这一箩鲜鱼救命呢!这样差爷,小的先给您擦鞋,您放小的先去卖了鱼,小的再请您喝茶!” 鱼贩立刻跪倒地面,不敢抬头观望。他拿着早已磨出了毛边的粗布长褂,擦拭着对方沾染了泥浆的白纹皂靴。 这不擦不要紧,一擦却是让大胡子更加生气!他一脚将鱼贩子踢翻在地,破口大骂道:“这恶毒烂臭的玩意!还配给我擦鞋,我他嬢的是要赔偿!” 鱼贩倒在地上浑身颤抖,大气也不敢出,他的手上原本就死死地拉着驴绳,但在翻倒时竟拉疼瘦驴致使它也跌倒,那鱼便撒了一地。 围观的群众越聚越多,另位官差眼见情势不对便上前阻拦。他一袭青灰官服裹着精瘦的身骨,束发玄冠似乎泛着彩色的光,白净的俏脸上看着棱角分明,英气的剑眉下闪着星光眼眸。 他拉着大胡子边走边说道:“算了算了,为这些小事不值得,我请你去临江楼喝酒,莫要被这小厮坏了兴致!” “诶!这可是你说的!现在就喝!走走!” 大胡子也是顺坡下驴,此时紧缩的眉头在说完这话后便舒展开,大步流星地往临江楼那迈去,只留下围观哀叹的百姓和不知所措的鱼贩。 鱼贩看着半死不活的鱼,叹了口气后便蹲着捡鱼。 突然! 从人群中挤出来一个穿着奇怪的少年,这分明没有下雨,可这少年依旧是头戴斗笠,身披蓑衣。 他那略显娇小的身躯,火急火燎地跑到鱼贩那蹲下开始捡鱼,即便是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泥水也毫不在意,即便是手上沾满了鱼腥和污秽也毫不在意。 他只是捡鱼,然后把鱼放回鱼贩的袋里。 那削竹签的伙计在看见娇小少年的行为后,也放下了手上的活计,帮忙捡鱼。 那卖炊饼的老汉在看见娇小少年的行为后,也停下了推动的小车,帮忙捡鱼。 那围观的老百姓在看见娇小少年的行为后,也纷纷开始有力出力,帮忙捡鱼。 那递给鱼贩的鱼虽然死了,可银亮的鳞片依旧是在阴气沉沉的天下,闪着金光… 当他们都在捡鱼时,旁边临江楼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三人相互搀扶而出,与着急喝酒的大胡子撞个满怀。 四人一同倒在地上,撞得头晕眼花的大胡子率先破口大骂:“谁啊?哪个不长眼的?找死吗?” 可当他看清对方来人时,突然吓得整个人发起抖来! 眼前三人哪是普通人?身上狐裘皮革,手上金银珠宝! “诶哟?碰见个不怕死的!” “知道小爷是谁吗?走那么快不想活了?” “敢得罪我们桓家?侍卫!侍卫呢?给本少爷拿下挡路的!” 三人虽都躺在地上胡言乱语,可他们身后那些侍卫们都是清醒着的。当三人一语令下,侍卫们拔刀而出! 大胡子立刻跪在地上大叫道:“是小的有眼无珠!不知三位是桓家的少爷们!求三位放过小的,饶小的一命,小的保证下次不会再遇上三位了!”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 “放你一马也行,但你得把我们三人都扶起来,我们呀!就原谅你!” “哈哈,可以!” 那三人相视一嬉,脸上满是玩味的笑容。当大胡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三人一并拉起时,三人对着大胡子便是狂呕——那些酸秽之物沾满了大胡子的缚裤。在那大胡子瞪大双眼愣神之际,三位桓家少爷还不忘用大胡子干净的衣袖擦了擦嘴巴。 “多谢了!” “两清。” “回家洗干净些,下次我再用。” 三位桓家少爷大笑而去,他们身边的侍从都纷纷跟上,只留下大胡子在风中凌乱。他转头望去,等桓家少爷们彻底不见身影后,这才敢小声咒骂着… 没过一会儿,临江楼前就站着一人,他叫王忱。此刻他正细细嗅着酒和炊饼的混香,脸上满是享受的神情。单看他的穿着倒是不像富贵之人——那粗麻襦袍洗得发灰,领口磨出了毛边,就连袖口的补丁用的都是同色粗线,远远瞧着像块浸了水的旧麻布,只怕是连寒门子弟都不肯上身,既无浆洗括的襟袖,也无花边绣的纹理。 他的头发黑白相间,乱糟糟地用根普通的木簪就绾了起来,颧骨高耸的脸上沟壑纵横,唯有那双眼睛闪着神光。他一经发话,便是惊掉了正在门口清理的店小二的下巴。 “小二,你这楼中酒香,可是春酒?” “你怎么知道…罢了,瞧你这身穿着,只怕又是哪家道中落的酒徒!诶!莫要问东西,没钱便起开上别处去,不要打扰小爷我的清净!” 这小二本就一肚子怨气,此刻见到衣着如此朴素之人,又怎会给好脸色? “呵呵,小娃娃以貌取人,只怕是要吃大亏的。” 王忱微笑着摇了摇头,便推开木门向里走去。他迎着酒肆里的喧闹入内,站在柜台掌柜面前,只见对方正飞速扒着算盘核对账目。那掌柜用眼角的余光扫过王忱后,便扬了扬下巴朝里间努嘴:“傻站着干啥?空位自己坐啊!” 王忱只得回了声哦,便继续走去。 旁边几个穿着绸缎的商人正高谈阔论,唾沫星子甚至都溅到了桌上的酱肉盘里,他们斜瞥了眼王忱后便又继续大肆鼓吹。邻桌两个短衫醉汉拦路坐时猜拳正酣,拳头砸在木桌上砰砰作响,酒液洒出溅到王忱脚边,也只换来他的轻声借过。 王忱像是融进空气里般,只有木屐踩在地板上发出的笃声,混在了酒壶碰撞、杯盏相击的嘈杂里,当他路过那俩官差的身边时,却因闻到一丝酸腥味而面露难色。 何人吐了? 王忱心里按按叹了口气。他只好伸手遮住自己的鼻子,露出的黢黑手腕瘦得能数清楚骨节。他径直走到墙边空位,细嗅着确认无味后,才舒舒服服地坐下。他细瘦的手指在端起茶壶时不住地发颤,但总算还是倒了半杯茶水,漱完口就将茶水吐到一边。 “小二!点菜!” 他开口的声音有些浑厚,目光环顾四周,在见到有店小二端菜过来时,便又坐下来打量着周围人——坐在自己前面的是两位官差,桌上的菜只有一盘白切豚肉、一碗味冲的豆酱和一碗酸咸的杏子酱。 此时的大胡子已是面色通红。他拿起酒坛往碗里倒,可再倒不出一点一滴,便大声吼叫道:“小二,老子的酒呢?怎么还没上啊!” “这就来了客官!” 那小二挤过人群,端着粟酒跑过,把酒坛重重墩在大胡子面前,然后转身就往嚷得最凶的酒桌凑,从头到尾就没多看王忱一眼。 “靠你老母的!我们的鹅炙①呢?” “上菜速度这么慢?误了老子时间,非砸了你家这破店!” … 听着这些污言秽语,王忱只得叹了口气。 突然! 他注意到右手边的角落,坐了个格格不入的娇小少年。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外头又没在下雨! 那少年引起了王忱的兴趣,可更令人奇怪的是,这穿着竟无人指点! 王忱继续细细观察,即便是四目相对,那孩子也毫不在意,就坐在角落一口茶随着一口干烙饼②,狼吞虎咽,专心致志。 突然! 前桌的大胡子不知抽了什么风,竟在公开场合大声吼道:“桓家的那些公子哥都是畜生!有什么好嚣张的?还不都是靠的老子桓豁③!那桓温④还打算造反呢!分明是一窝反贼,还敢这般嚣张!要我说就该株连九族!满门抄斩!” 补充:①《齐民要术》:取肥子鹅肉二斤,剉之,不须细剉。好醋三合,瓜菹一合,葱白一合,姜、橘皮各半合,椒二十枚作屑,合和之,更剉令调。破鸡子十枚,别取白,先摩之令调,复以鸡子黄涂之。唯急火急炙之,便焦,汁出便熟 ②干烙饼:面粉和水混合炙烤,很硬,为底层百姓干粮 ③《晋书?卷七十四?列传第四十四?桓豁传》:豁字朗子,初辟司徒府秘书郎,皆不就。简文帝召为抚军从事中郎,除吏部郎,以疾辞。迁黄门郎,未拜。时谢万败于梁濮,许昌、颍川诸城相次陷没,西藩骚动。温命豁督沔中七郡军事,建威将军,新野、义成二郡太守,击慕容屈尘,破之,进号右将军。温既内镇,以豁监荆、扬、雍州军事,领护南蛮校尉、荆州刺史,假节,将军如故。 ④《晋书?卷九十八?列传第六十八?桓温》:温望简文临终禅位于己,不尔便当居摄。既不副所望,甚愤怨,与弟冲书曰:"遗诏使吾依武侯、王公故事耳。" 温疑王坦之、谢安所为,心衔之。温志在篡夺,事未成而死,幸之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临江怪人 第4章 三人相遇 周围的商贾转过头来,略显吃惊地看着大胡子。前台的掌柜瞪大眼睛,下巴张得都有些合不拢了。人们瞬间安静了下来,大气不敢多出,只听大胡子口出狂言。 “诶,你捂我做甚?老子说的都是实话,那荆州刺史桓石民①死得可太好了!老子看这些人都是蛇鼠一窝的!” 听着大胡子这般说,另名官差此时的脸比喝了酒更红,他朝着周围大声解释道:“诶!诶,你喝多了!大哥。我大哥酒后胡言乱语,各位不要当真啊!都是乱说的!” “怕他个鸟甚?老子说的都是实话!这些当官的不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鬼知道这桓石民背后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老子看桓家坏成这样,八成就是私募府兵,打算造反!” 大胡子一拍桌子,这响声吓得周围人抖了个机灵,可他们都不敢得罪眼前官差,唯恐惹火上身。 这话传到了王忱耳边,他只是略一沉思,便起身到那俩官差一桌。王忱拿起大胡子面前的酒坛就往自己的陶土碗里倒,手虽颤抖得厉害,但酒却是丝毫没有洒出,他拿起碗将酒一饮而尽,不料脸色一变,竟将口中之酒喷了个大胡子狗血淋头! 大胡子受了惊吓,他身形向后一退,长凳摔在地上的同时,也怒目圆睁地瞪着王忱:“你这死老头讨打不是?不会喝酒还喝个鸟甚的酒?白白糟蹋了老子的钱!还敢喷老子一脸口水?” 另名官差见状立马抓起桌上的抹布,连忙帮大胡子擦着脸上的水渍,他一边擦一边帮王忱辩解:“诶!这个老人家也不是故意的,许是这酒太辣了。” “哼!就算不是故意的,那也得赔礼道歉!否则,老子非得以蔑视官差罪名抓你进去关两天!” 大胡子冷哼一声。王忱虽手抖,但话一点都不抖,他的脸上写满了傲慢,不紧不慢地说道:“道歉?你血口喷人之时可曾想过道歉?我不过是喷你一脸酒水,你就这般着急,那被你满口喷粪沾惹的荆州刺史桓石民,岂非更加着急?” 大胡子一脸怒气大喊道:“老子满口喷粪?呵呵,你也不打听打听!武陵郡乃至整个荆州,有谁不知道他桓家的那点破事!” “好,即便是他桓家纵子作乱、无法无天。但据我所知,前任荆州刺史桓石民不光是淝水之战的大功臣,更是位爱民如子的好官,这是两码事!你若空口无凭、肆意诬蔑,便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许是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大胡子的脸颊红到了脖颈,他伸手就抓住王忱的衣领,满脸凶狠地瞪着对方说道:“你以为你他嬢是谁啊?是天王老子下来审判的?老子他嬢的告诉你!要再多管闲事,老子现在就拿侮辱官差的罪名!揍死你!” 周围人都盯着他俩,更有人开始小声地说道:“打起来。” “打起来。” … 王忱即便被抓着,可语气依旧进击,他拍了拍脸,毫无畏色道:“哟!你好大的官威啊!有本事就揍我啊!你敢吗?” “你!” 大胡子怒从心起、恶向胆生,当他抡起拳头、气势汹汹地要砸到王忱脸上,那娇小少年小声并着急地说道:“月儿姐姐!”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穿着曲裾红衣的妙龄少女从那娇小少年的胸前飞出,整个临江楼里的空间好似静止,就连少年也不能动弹分毫,可唯独那少女可以行动自如。少女飘在空中伸了个懒腰,并伸手挡在脸上并打了个哈欠:“小鱼,何事?” “月儿姐姐,那个老爷爷要被打了,你能不能和那个大胡子叔叔讲下道理,让他们不要打架?” “善。” 月儿随即消失不见,时间开始再次流动,当所有人都在屏息敛神地看着大胡子那一拳会不会打爆王忱的头时,可那预想的画面却是并无发生! 王忱虽紧闭双眼,但他想象的拳头也没有像雨点般紧密地落下,反倒是真有液体滴在了他脸上,感到凉意的他轻轻一摸,随即睁开双眼看向对方。没想到此时的大胡子竟是满头大汗、脸色煞白!他本来通红的脸蛋和脖颈在此刻变得苍白无比,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喉结不断上下滑动,关节也因揪王忱衣领揪得太过用力而发白。 没五个眨眼,大胡子忽得松手并撞开门朝外狂奔而去,边跑边大喊:“有鬼啊!救命!有鬼!” 众人不明所以,都一脸疑惑地看向大胡子逃离的方向,街道上的路人也纷纷驻足观望。那名原本在外打扫的店家小二此时一脸茫然,当他走回酒楼时便看到了汇聚着的一小滩水洼,趴近前却是闻到了一股膻味:“这是,夜溺?” 那些本在店里吃饭的人随即一哄而散——一来是嫌弃这地方不干净了,二来也是嫌弃这地方不干净了。另名官差抄起桌上环首刀,对王忱道歉后便匆匆离开,追着大胡子跑向狂奔而去。 掌柜这才反应过来,但他明显追不上,只得在身后大喊:“喂,差爷,您的账钱还没结呢?” 可对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原本吃饭的人都逃之夭夭。他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到柜台,看着空落落的店里不由抱怨:“早知道就让他们先付钱了!哎!这世道赚钱越来越难咯!你看什么?还不快清理干净?一天天的就知道好吃懒做!养你还不如养条狗!狗至少刚才都会嚎两声…” 听着掌柜不停地责骂小二,王忱只得微微叹了口气。他抚着胸口,惊魂未定,慌乱之间,环顾四周,只见角落那娇小少年,竟还原模原样地坐着,丝毫不惧所发生之事。 竹篾的边缘压着额角,麦色的下颌露出一截,微红的耳垂略带破皮,可爱的面庞透着英气。只是与先前不同的是他的饼早已吃完,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还残留的饭菜,吞咽着口水的同时也不停地喝着茶水。似乎是注意到王忱的目光,少年一抬头,两人便四目相对。 王忱看到那如黑曜石般的瞳仁,但他尚未确定对方乃相助之人,便拿起隔壁桌的鹅炙以作试探,置于少年桌上时他也一同坐下,毫不避讳地品尝这盘美味佳肴,也不在乎这是否是别人吃剩的。 筷子夹了一块鹅肉,沾了旁棕黑梅子酱,使得果木香的鹅肉,又有了酸甜的口感。 细细咀嚼,慢慢下肚,回味无穷。 王忱故作啧啧称奇,引得少年喉结疯狂涌动,不住地吞咽着口水。王忱斜眼瞥见少年这般,未等嘴角露出一抹嬉笑,便将鹅炙推到少年面前,随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少年眨巴着眼睛望着王忱,二话没说!徒手抓起一块鹅肉就往嘴里塞。 那肉在入了口中的时候,就有一股浓郁的果木香,在口中如果熟炸裂一般,与闻味简直是天差地别!身体对肉的渴望到达了**!少年没咀嚼两口便吞咽下肚,正当他再度抓起一块鹅肉时,王忱则夹起沾梅子酱的鹅肉,放在少年跟前:“多谢小友出手相救,小小谢意不成敬意。” 少年并无回应,只是眼睛瞪得像铜铃,双手不住发颤,双腿激动地上下跳动。此刻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鹅炙、梅子酱以及自己不停咀嚼的嘴… 在将王忱从别桌上拿的菜都光盘后,少年又舔了遍盘子,这才美美地靠在墙上,露出一脸惬意的神情。而周围聚拢的一大群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俩,就连店小二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而掌柜也是没再催他分毫。 少年这才回答王忱道:“不是我救你的,是月儿姐姐救你的,她刚只是吓唬了下,没想到那个叔叔胆儿小。” “哦?小友口中的月儿姐姐是?” “月儿姐姐就是…”那少年话音未落,脸色瞬间就变了,一改先前温和样,反倒是面露凶色,“少管!别以为给些吃的便可从我这套些话来。” 或许是被突如其来的话吓到,王忱起身后退半分,□□凳子竟也摔倒在地,店小二闻声瞬间跑了出去,掌柜的更是躲进了柜台。 王忱看了眼身后的动静,微微摇了摇头又转身看向少年,这才确信对方便是那神秘高人,就毕恭毕敬地行了个拱手礼:“敢问前辈高人尊姓大名?” 少年此刻丝毫不像个孩子,倒像是位城府颇深的老家伙,他的眼神逐渐深邃,摆摆手答道:“武陵人子小鱼,我非为救你,不过是好奇才使些手段…” 武小鱼眯着眼睛,他左手举碗,右手遮面,将茶一饮而尽。王忱见此颇为疑惑:“阁下便是月儿了吧?在下来此也为求一答案,只可惜如今线索也断了。” “哦?你寻的是何线索?” 突然! 只见大门那有一道青色身影一闪而过。王忱转头一看,竟是位身着宽大道袍的壮年人飞身而入! 他披头散发却不束冠,发丝如瀑垂至肩胛,沾着晨露与松针碎屑。清癯的面额如刀削般犀利,眉宇间虽然刻着两道浅壑,却是英气逼人,尽显阳刚!他的双目最是具有神性,瞳仁在见到武小鱼那刻更是陡然发亮! 他左手拿杖,右手掐诀,念念有词:“昭昭其有,冥冥其无,玄蕴咒,定!” ①《晋书??卷七十四??列传第四十四》:石民,弱冠知名,卫将军谢安引为参军。叔父冲上疏版督荆江豫三州之十郡军事、振武将军,领襄城太守戍夏口,与石虔攻苻坚荆州刺史梁成等于竟陵。明年又与随郡太守夏侯澄之破苻坚将慕容垂、姜成等于漳口。复领谯国内史、梁郡太守。冲薨,诏以石民监荆州军事、西中郎将、荆州刺史。桓氏世莅荆土,石民兼以才望,甚为人情所仰。 初冲遣竟陵太守赵统伐襄阳。至是石民复遣兵助之,寻而苻坚败于淮肥。时坚虽破败,而慕容垂等复盛,石民遣将军晏谦伐弘农,贼东中郎将慕容夔降之。时苻坚子丕僣号于河北,谋袭洛阳,石民遣将军冯该讨之,临隈斩丕,及其左仆射王孚、吏部尚书苟操等传首京都,而丁零翟辽复侵逼山陵,石民使河南太守冯遵讨之。时乞活黄淮自称并州刺史与辽共攻长社,众数千人,石民复遣南平太守郭铨、松滋太守王遐之击淮斩之,辽走河北。以前后功进左将军。卒,无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三人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