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高枝》 第92章 一同避暑 雪存眉头紧紧拧作一团。 这个姬湛,如此没有分寸,回回都动手动脚轻薄她,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雪存面无表情:“我难受与否,与郎君无关。不过郎君放心,即便我真到了生不如死的地步,也痛不到郎君身上去。” "牙尖嘴利。"姬湛轻笑,倒是将她松开,自衣襟中取出两枚信封,“古语有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从中作梗断了你与子元的姻缘,总要给你些补偿。” 说罢,便轻轻将信封塞进雪存手中。 雪存不免疑惑,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姬湛还能给她什么好东西么。 见她磨磨蹭蹭不愿打开,姬湛当面催促道:“不看看?” 雪存只好慢慢吞吞扯开信封,刚一打开,纸上奇异的香扑面而来,她即刻意识到这张纸,正是鬼市流传的特定香纸,莫非—— 果然是元慕白买凶杀人的凭证。 坦白了说,这凭证回不回到她手上都无所谓,就算郑家后知后觉发现了什么,也查不出是她高雪存做的,要算账尽管找元慕白算去。 可姬湛既然想法子将两份都弄了过来,这下便彻底无后顾之忧。 雪存毫不犹豫,将信封放到跃动的烛火上,一燃而尽,火光照不亮她半分冷淡思绪。 姬湛长眉高高挑起,不禁腹诽,真是个没良心的,连句谢谢也不肯对他说。 …… 说来也奇了,自打雪存在画坊将实言与崔翰袒露后,没了私心作祟,丢了外力阻碍,画功反而日进千里。 雪存放下画笔,打量方才新画好的墨竹,心道终究能从画中找到乐趣了。 云狐见她坐到一旁歇息下来,才拿着封已略泛黄的信上前:“小娘子猜的没错,先前夫人欲寄往江州的信,果然被公府拦截扣下了。” 雪存瞥了眼本该半年前就寄出的信,道:“哼,我就知道这群下三滥的会出手阻挠。娘若是迟迟收不到舅舅的回信,必然忧虑不住,你明天找道上的人再把这封信快马送往江州,记住,别走官驿。” 云狐刚将元有容的信收好,灵鹭便风风火火地闯进屋:“小娘子,兰陵郡主来寻你了。” 雪存愣道:“郡主到何处了?容我和娘准备一二。” 灵鹭:“郡主都快到咱们浣花堂了!” 片刻后,兰陵便坐在了堂屋主位上。 “雪存,近日天气炎热,我已禀明宫中,你可以随我们魏王府一齐前往翠微宫避暑。待这几个月炎夏过去了,咱们再回长安不迟。” 终南山翠微宫?那岂不是…… 雪存试探问道:“郡主好意,臣女不敢不领。只是翠微宫乃皇家重地,陛下亦常往。若陛下今年也要去翠微宫小住,臣女愚钝,届时怕冲撞了贵人。” 兰陵神情复杂:“陛下哪还有心情去翠微宫。” 她暗指的太子兄弟相残之事。 此事不便在外头提及,兰陵又迅速扬起唇角,向雪存一一道来:“你多虑了,今年去翠微宫的,只有我们魏王府一家和晋王一家。唔,除此外,还有个年年都去的湛表哥,便再无旁人。” 姬湛果然也在此列。 雪存笑容勉强,另寻理由推脱:“郡主,臣女本不愿扫兴,更不敢辜负您的心意。可您也看见了,臣女家中上有母亲要侍奉,下要常往国子监去检查胞弟的课业,每月逢五还要去百川画坊学画。且我们三房信奉佛祖,斋戒礼佛是常有之事,实在是抽不开身。” 百忙之中,雪存还要分身去打理生意,如何能肆意离开长安。 元有容不知她实在是不愿见到姬湛,只当她放不下身上的担子,便道: “梵婢,你尽管同郡主去吧,家中仆妇无数,娘不缺人照顾。且你弟弟的课业,娘也会代你检查,剩下的,更不算得什么大事了。” 兰陵冲她笑道:“元夫人如此明事理,处处替雪存着想,晚辈好生羡慕。雪存,元夫人都替你应下了,你就与我同去吧,不然我和霂儿都要无聊死了。至于礼佛一事,翠微山下有一佛寺,上山下山的往返只需一个时辰,比从长安城去法华寺还要近呢。” 雪存不是傻子,她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打她的脸不给她面子,便是自己却之不恭,不知好歹了。 手头的事只能暂时放下,至于生意,只能叫云狐独自留在长安,代她处理了。 …… 兰陵定下前往翠微宫的日子是在五天后。 雪存趁此时机,一边叫仆妇将这几月要用着的衣物收拾好,一边坐上马车,前往百川画坊,将此事与崔翰知会一声。 崔翰点头爽快,还不忘提醒她记得在终南山写生。 倒是崔辙魂不守舍:“师姐何时归?祖父还要我多向师姐讨教书画之事呢。” 上次二人浅浅打了个照面,崔翰便叫二人以师姐弟相称。 雪存斟酌一番,道:“若是往早了算,立秋前就回来;若是往晚了算,秋分前定然回长安。” 崔翰摆手:“去吧,五郎,送送你师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雪存方与他迈出房门,一股不好的预感又涌上心头。 想起上回与崔秩那个惊心动魄的吻,就是发生在此地。 崔辙不知她有心事,依旧热络道: “师姐即将外出,不若趁此与我同去锦香楼,我设宴为师姐饯行可好?在这师门中,师姐按辈分为长,我还从未给师姐尽小辈之宜呢。” 二人边说边走,到转角处,雪存还没应他,就见玉生烟那张俏脸,果然及时出现。 崔辙一个闪身,立即将雪存主仆拦在身后,警惕地望向他:“崔中丞意欲何为?” 雪存再三看了两眼,才发现这回只有玉生烟一人进了画坊。 玉生烟目光略过崔辙,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雪存:“小娘子,我家郎君请你于后街一叙。” 画坊后街行人稀少,难惹人瞩目,崔秩倒是净挑些见不得人的地方。 雪存态度冷淡:“没空。” 玉生烟可怜巴巴,不禁撒娇哀求:“小娘子,我也是替郎君跑腿的,求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和我走一趟吧。你放心,我玉生烟敢拿性命作保,郎君绝不会为难你。” 灵鹭探出个脑袋瞪他,满面嫌弃道:“我呸,什么狗屁情分,我家小娘子清清白白洁身自好,休得诋毁,你们博陵崔氏的少在这里不要脸。” 崔辙也挺直腰杆,硬气了几分:“中丞虽为朝中重臣,可若想在我们画坊闹事,清河崔氏必会奉陪到底。” 见主仆二人态度坚决,且还有个崔辙在这处碍眼,玉生烟只好使出下策: “小崔郎君,小娘子,灵鹭姑娘,在下得罪了。” 眼前几人尚不知他何意,便见他一个箭步冲上楼,一掌推开崔辙,又不至于叫崔辙当真受了内伤。 崔辙朝一旁踉跄几步,腾出空处,玉生烟借机俯下腰,直接将雪存往肩上扛,抱着雪存就是一阵小跑,三两下就下了楼。 灵鹭急得大喊一声,又恐引来更多人,忙火急火燎追上玉生烟,跟着玉生烟去了后街。 反观被玉生烟忽然扛走的雪存,却是不哭不闹,面如死灰,紧咬着牙关不叫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到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前,玉生烟才将雪存好生放下,嘀咕道:“小娘子,对不住啊,郎君就在里头,你见一见他吧,好不?” 崔秩这是铁了心要见她了。 雪存冷笑一声,还未钻进马车帘后,就被一只熟悉的玉一般的手一把扯了进去。 喜欢嫁高枝请大家收藏:()嫁高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3章 不要对我视而不见 “雪雪,不要对我视而不见。” 满室都是他的雪柏香,除此外,别无异香,雪存这才安心呼吸。 从前每月逢五,都是她主动来画坊偶遇崔秩;可如今,每月逢五必来画坊的人反成了他,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雪存冷笑道:“不知崔中丞找我有何贵干?” 相识这么久,雪存也知道,崔秩其人,常会乘人不备,做出些叫人匪夷所思的举止。这次他终于得逞将她绑来,她不敢赌崔秩会做出什么。 她一面先与他搭话,一面将随身携带的匕首暗暗抽出,藏于袖中。 车内昏晦,她脸上十万分的提防抗拒,却清清楚楚落在他眼底。 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为何一朝便能形同陌路? 崔秩心头一梗,酸泛地贴近她,想如曾经无数次那般抱一抱她。 不料下一瞬,只是刚沾到她的衣角,他下颌处便被一柄冷冰冰的利器抵住。他惊骇,愣怔怔睁大了眼,指尖也在发颤。 雪存的语气比匕首更冷:“你敢碰我一根手指头,我就一刀捅死你。” 换做从前,给她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这样。 话说完,马车便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之中,再无半分声响,急得马车外的玉生烟不停跺脚。 明晃晃雪刃刺眼,刺得崔秩视野里甚至出现了重影。 他的神情似是很受伤,良久,他才苦笑着后撤一步,失落解释:“雪雪,我崔子元在你眼中,何时成了轻浪浮薄之人?” “我从未想过要为难你。” 是啊,你也就比登徒浪子生了副更无瑕的皮囊,你也不过是叫我主动做妾而已,男人要让女人做的事,怎能叫为难? 这些骂人的话,都叫雪存堵在了心里,懒得与他费口舌。 她索性垂下眼,刻意避他,匕首半分也没松开。 崔秩深知她还在气头上,哪是与他打打闹闹叙叙旧就能哄得好的,只得直抒胸臆:“朝廷命我巡察益州,雪雪,我就要离开长安了,这一走至少是三个月。” “我不过是想离开前,最后见你一面,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那你见到了。”雪存冷淡抬眸,“如何?崔中丞大人有大量,可以放我走了?” 崔秩无奈道:“你……罢了,你安心去翠微宫住下,京中一切皆有我的人盯着,断不会有人恶心到元夫人和兰摧跟前去,等我回来。” 说罢,竟恋恋不舍放开她半片衣角,当真再无挽留之意。 他的消息倒是灵通,连她要和兰陵同去翠微宫都打探清楚了,这么说来,他定知晓姬湛也在同行之中。 他不是仅凭一些荷包手帕就断定她水性杨花,不是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这回却大度了。 雪存张了张唇,最终没有说出什么。 …… 时进五月,长安城热得似个蒸笼。 国公府跟随魏王府马车驶出长安城,小半日后,终于抵达钟南山下的鸡鸣寺。 “雪存,这便是我同你提及的佛寺。”兰陵畏热,几乎是刚一下地,就迫不及待牵着雪存朝鸡鸣寺客房走,“别看鸡鸣寺山高水远,但因极其灵验,香火可不比法华寺少,喏。” 顺着兰陵指尖的方向,雪存瞥见了寺院正中方方正正一只大香炉,青烟缭绕,檀香浓郁,确实有不少人来这里礼佛。 鸡鸣寺何种情况,雪存早叫人打探清楚了,眼下也只能配合兰陵道:“翠微宫之行,臣女多谢郡主为臣女费心周全。” 兰陵不拘笑道:“你总同我这般客气作甚?我再有能耐,也不能凭空给你变出座佛寺来呀,我也不过是捡了先人的现成罢了。走,这么热的天,咱们还是进屋等表哥。” 还能等哪个表哥? 雪存不由拘谨:“郡主,我们不先上山吗?再过一个时辰,日头更毒了。” 她可不想和姬湛同行,本以为到翠微宫要与他低头不见抬头见,大不了她主动避他一些,谁知这才第一日,就要与他打照面。 终南山再好,她也没心情小住了。 兰陵哪能想到她和姬湛那层冤家渊源,只耐心答她: “无妨,都到终南山脚下了,骑马上山也就半个时辰路程,咱们在鸡鸣寺歇息够了再动身不迟。湛表哥好歹是个正儿八经的校书郎,虽说他今年也如往年来翠微宫避暑,可该他做的校阅事宜,是万万落下不得的,否则指不定有些人乱嚼舌根呢。他要捎上大量残卷古籍上山,所以才来得晚了些,辛苦你一同等候。” 道罢,又小声抱怨了句:“不过就算不收拾书卷,他也是个爱迟到的,回回都叫我们好等,哼。” 雪存却只抓住了她“骑马上山”一句,忙柔声追问道:“郡主,您方才说骑马上山?” 兰陵点头:“对啊,山道狭窄,马车不能行,咱们那几十上百箱的行李都得靠人力抬上去呢,不然我为何让国公府再给你拨二十个奴仆过来。” 雪存没接话,先是掏出手帕,将额上细细的汗珠擦去。这一擦,手帕微湿,其上的幽香却是愈浓了。兰陵见状惊道:“雪存,你平日都用的什么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待到了翠微宫,臣女叫灵鹭亲自给您配。”雪存坐立难安,半晌,才不自在地道出实情,“郡主,我、我不会骑马。” “实在不成,我先步行上山吧,今日反正这么多人跟着。” 如今马球长安贵女中,不会骑马的倒是罕见了。 可这话真不是她在诓骗兰陵。 雪存一早便想学骑马,身为武将之女,不会骑马成何体统?可这些年四处奔走讨生活的行程已叫她鲜得空闲,就算闲下来,她也要读书练字甚至学蹴鞠,再抽不出时间学骑术。 今日偏就云狐不在身畔,剩下的那些公府婢女更不顶事,否则还用得着去求旁人。 兰陵知晓她的苦衷,更没想到误打误撞遇着个天赐的好机会。 她眼珠子一转,便笑盈盈看向雪存道:“那怎么能成呢?贵贱有别,你万万不可和奴仆同行,传出去像什么话。届时太阳一大,晒得他们脏兮兮臭烘烘的,岂不污了你这身冰清玉骨。” 雪存心道她定是要邀我同骑了,尚未窃喜,就听兰陵话音一变,故作玄虚: “不过,我今日着实没空载你,霂儿缠着要和我同骑一匹马,我要去伺候他这个小祖宗。至于我那些个武婢,她们也要顺便捎带人的,恐怕没你的位置了呢。” “是臣女唐突。”雪存绞紧了手帕,“实在不行,臣女叫人准备一顶窄轿。” 兰陵笑声爽朗:“好雪存,何必这么麻烦?你别忘了,还有一个人,你可以跟他同乘。” 霎时间,雪存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兰陵不会是想叫她和姬湛一起吧?那她不如死了。 却听兰陵优哉游哉道:“不知我们大楚清河王,可堪与美人同往?” 喜欢嫁高枝请大家收藏:()嫁高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4章 同乘一马 清河王? 雪存吓得一激灵,忙推脱道:“郡主,清河王何等尊贵,这如何使得。” 兰陵却抓住了她话中的疏漏:“如何使不得?你是因阿兄身为天潢贵胄,唯恐冒犯了他,才不愿与他同乘?雪存,我阿兄最是不拘小节了,更不计较这些繁文缛节、世俗妄议。你是我的好姐妹,大可与我一般,将他视作兄长。” “今朝不同前朝,便是在前朝,做兄长的载着妹妹骑马玩耍,有何不妥,我看哪个烂了嘴的敢编排。” 雪存没想到兰陵竟如此有理有据,诚然,大楚民风开放,男女共一骑不是什么罕事,可她哪里是害怕这些? 好歹她也是闺中待嫁的姑娘,清河王又丧妻多年,孤身数载,想想那场面便尴尬,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郡主,我知晓你的好意。只是我、我……”雪存咬着下唇,面色为难,“此次出游本是我准备不当,不该麻烦郡王的,我还是另寻办法。” 兰陵忽就冷下脸来:“雪存,事到如今,你一口一个郡主、郡王的,原是未将我视作真正的至交知己,同那些只会阿谀谄媚的贵女待我是一样的,对不对?” “我不缺奉承,你若执意与我划清界限,就请回吧,我没有你这种姐妹。” 三两句话,就将人给得罪个透彻。 这兰陵和姬湛一样,皆手握她的秘密,是她万万得罪不起的。 雪存立即认怂了:“郡主莫要误会!郡主拿真心待我,我又岂敢不以真心回应?我答应郡主。” 不就是和清河王骑马?又不会少块肉。 这一招果真奏效,兰陵心中窃喜。想着方才演得太过火了,好歹是想叫人家做未来嫂子的,再咄咄逼人,反将人推远了。 便亲昵地拉着雪存的手道:“唉,我也心直口快惯了,一时改不过来,你也别因为我几句话伤心才是。寺里的斋饭备好了,咱们先去用。” …… 众人在鸡鸣寺用过斋饭,又小憩一番,避开日头最毒辣的两个时辰,可直至日悬西山,血染残阳,公主府的人连半个影子都没见着。 兰陵饶是素日对姬湛有再多的包容,今日久等得火气也上来了。 她边饮冰酪,边大声抱怨道:“哼,湛表哥除了蹴鞠马球最积极,余下时间,回回都叫我们好等。他再不来,咱们自行上山去!” 一听兰陵说要动身上山,且还能避开姬湛,雪存瞬间又精神抖擞起来,面上的雀跃都快藏不住了。 谁知她刚起身,空中一声霸气四溢的隼鸣就打破了她的幻想。 雪存觉得头皮都勒紧了几圈,真是躲也躲不开,逃也逃不掉。 鸡鸣寺外忽如平地起惊雷热闹起来,马蹄声阵阵,好似狂乱的鼓点。 兰陵都率婢子亲自外出去迎,雪存自然不敢愣在原地,只得低声吩咐灵鹭同她一道外出恭迎。 行至寺门,但见数匹骏马收起步子,缓缓朝众人赶来,随行的还有辆富丽堂皇的马车。 寺门外若干婢女看清为首之人,脸蛋“唰”地一片红齐齐成晚霞。 姬湛依旧是怒马鲜衣,腰佩横刀,万众瞩目,艳丽得不可直视。 方才公主府众人赶来路上,正是日头最烈之时,就连他左右两名俊美的侍从褚厌、谈珩,都叫太阳晒得面色泛红光,甚至生出抹不可多见的可爱。 唯独姬湛一人,面庞依旧白白净净,周身清清爽爽,唯有鼻尖冒了些许细细的汗,鹤立鸡群,如何不算赏心悦目。 雪存和灵鹭草草瞥了他一眼,恨不得双双将头埋进地砖里。 姬湛勒缰停马,高高在上。人群中,他自是一眼就发现了身着月白色长裙的雪存,目光却只能迅速掠开她,装作毫无波澜。 哼,她身量高挑,纵使她与那话痨的小婢一同躲藏在不起眼处,那副玉瓷似的美人面,那身赛雪白的肌肤,想叫人不注意都难。 只不过看了她一眼,姬湛赶路的躁意便瞬间松卸不少。 她这“雪”字,倒真起得极巧了。 “微臣午间奉旨进宫接宣王,故而来迟。”姬湛吹了吹口哨,雪翎自天而降。落在他肩头,抓稳了,他才调转马头,为众人现出身后庞然大物似的马车,“郡王,郡主,此次翠微宫之行,宣王与臣等同往。” 原来车内的贵人是李澹。 李澹此前遭刺客毒害,眼下身体正值最脆弱的恢复期,长安城汇聚数百万之众,如何能叫他安心静养。 雪存暗暗舒开眉头,先前她还当华安公主临时起意,要与姬湛同去翠微宫,现下得知来人不是公主,她无比轻松。 至少李澹不会找她的麻烦。 兰陵一听姬湛是进宫接李澹去了,天大的怨气也尽数散了。又同清河王隔着马车门,与小堂弟寒暄一番,语毕,清河王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避暑大军总算动身,鱼贯而出。 清河王方才在寺中得知要带雪存上山,倒也不避讳无数外人还在场,径直牵马走向她:“七娘子,请。” 雪存没碰过马,更是不知该如何上马。她压低声量,虚心向他讨教一番技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几是与清河王亲密无间地并立着,两个神仙般的人物,此刻更如同耳鬓厮磨般,如何不引人注意? 片刻后,只见雪存双手搭在马鞍上,一脚踩上镫子,稍一借力便骑上了马,根本不用清河王帮忙。 清河王不禁夸赞道:“雪存,你很聪明,更有天赋。假以时日若学习马术,日后定是个御马高手。” 说罢,见天色已晚,不敢再耽误下去,立即跃上马背,稳稳坐在了雪存身后。 他双臂绕过她身侧,抓起缰绳,小心将她圈在怀中:“坐稳了。” 等雪存点头,清河王夹紧马背,似只离弦的箭,带雪存跑到人群最前方开路。 今日随行之人多是有眼色的,哪敢再直视马背上的俊男美人一眼?可有人不敢看,不敢议论贵人,就也有人一定敢议论。 譬如褚厌。 褚厌朝最前方看了一眼又一眼,回过神,窃笑着对谈珩道:“长得漂亮就是好,去哪儿都有人照顾,我若也是个漂亮的姑娘就好了。” 他又迅速摇头道:“不对,光是普通漂亮可不行,得漂亮成高七娘这样的才能够。” 谈珩白他一眼:“多嘴,当心郡王割了你的舌头。” 褚厌舌尖传来一阵幻痛,加之听见姬湛一道轻轻的冷哼,连忙把嘴皮子都咬紧了。 姬湛骑着马,寸步不离跟在宣王又换乘的窄轿后。 他不着痕迹收回落在那片月白裙摆的目光。 她离开了崔子元,这么快就能找到下一个为她神魂颠倒之人,当真是株手段了得的菟丝花。 喜欢嫁高枝请大家收藏:()嫁高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5章 姬湛满肚子坏水 众人在天黑前顺利抵达翠微宫。 所谓翠微宫,便是连绵一片共计五里的宫殿群。虽不及长安宫城巍峨雄伟,但坐落于终南半山上,亦有琼楼玉宇天上仙宫的意境。 雪存这段时间都要和兰陵同住,兰陵挑选的宫室位于翠微宫西侧,倒是与位于东侧的姬湛、清河王相隔甚远。 便是走路过去,穿过条条蜿蜒曲径,也得一盏茶的功夫。 如此甚好,我不去招惹他,郡主又与我同住,想必他也不会来招惹我。 雪存少不得乐观起来。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如今兰陵是君,雪存是臣。从前虽与她交好,可到底没在同一屋檐下一齐生活过。 雪存起初两天事事慎重,唯恐做错一件事,说错一句话,当心触怒兰陵。 不曾想兰陵却是个极好相处的,更无需她近身侍奉。雪存才慢慢放松下来,专注做自个儿的事。 终南山幽谧僻静,雪存白天时不是刺绣便是看书习字、习画,日子也算充实。 这一来便愁坏了兰陵。 眼见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日日在殿内待着,道是外头日头大,总不爱外出,又如何能与阿兄碰面呢? 兰陵此次执意带雪存上山,本就抱着要她与清河王多多接触的心思,一来二去熟稔了,才好生出情愫。 岂知雪存是个规矩的,清河王更是个一根筋愣头青,非要和姬湛一起入住东侧的宫殿。 就这般情形下去,三四个月后,雪存和阿兄之间的关系,依旧毫无进展。 兰陵愁了好半晌,眼珠一转,瞥见雪存跪坐在书案前抬腕练字,便上前由衷地夸赞她一番。 正欲开口说服她外出走动时,望着雪存笔下白纸黑字,兰陵心生一计,撑伞外出。 半日后,兰陵才领着住东殿的李霂一道过来。 “雪存姐姐。”不等雪存起身向李霂行礼,李霂便向她跪下磕头,奶声奶气地行了个大礼,“姑母说您写得一手好字,要我拜你为师,跟你学字。” 雪存忙起身搀他:“世子客气了,能教世子习字,乃是臣女三生有幸,何须行此大礼?” 兰陵掩唇笑道:“雪存你是有所不知,霂儿性情顽劣,从前都气走多少名师了,就连你恩师崔翰也经不住这泼皮猴刁难。如今我叫他过来跟你习字,把这小山芋甩给了你,你可怨我?” 李霂再棘手,能有姬湛那个煞神棘手? 雪存低眉垂眼道:“郡主哪里的话,世子聪敏过人,性情乖巧,臣女喜欢还来不及呢。” 兰陵道:“如此,这段时间就难为你管教他了。霂儿,明天起你卯时就过来,姑母这里会给你备早膳。用过早膳,你就跟着雪存练两个时辰的字,听到了吗?” 李霂乖乖点头:“霂儿遵命。” …… 次日一大早,李霂连瞌睡都没醒,就谨遵与雪存的约定,迷迷糊糊爬起床往西殿赶来。 用过早膳饮过茶水,又歇息片刻,雪存与李霂一大一小坐进了西殿书房,正式开始练字。 人在钟南山,也该衬一番景,雪存便先叫李霂在纸上默了首陶潜的诗,且看他底子如何。 李霂涨红了脸,握着笔,忸怩小半晌,才在白纸上写出数十个乱糟糟的字。 他边写,不忘边侧目打量雪存的神情。见雪存面色平静,目中并无任何或嘲弄或不满之意,方才放下戒备。 “存姐姐。”李霂笑得腼腆,“我写的字不好看,连我阿爷都教不好我。” 雪存抓起纸细细打量,片刻后微微笑道:“世子放心,我会尽我所能教你。” 回想起方才李霂的握笔姿势,雪存跪坐至他身后,握住他肉嘟嘟的手,掰开他的指头,一点点纠正: “世子,若是先前的握笔姿势叫你不舒服,每次运笔时手腕沉重,你可换一种法子试试。” “放松,小指不要这么用力,轻轻抵住笔身即可,腕子也别用劲。” “书法之道亦如用兵,不可贪功冒进。方才我观世子下笔,笔锋已初见气势,何来难看一说?我们从头开始练,慢慢来,一笔一画便是你的一兵一卒,对也不对?” 雪存声音很轻,从不出言奚落,言辞比那些所谓名师甚至比自己阿爷还温柔。 再者又闻到她身上芬芳之气,李霂心猿意马,心想要是回到长安后,雪存姐姐能一直教我就好了。 二人都过分投入,丝毫未注意到窗外多了道身形。微风习习,竹枝晃晃,青竹叶沙沙作响,其间立着一雪衣男子,正是清河王。 他昨日听说李霂要找雪存学字,起初还担心李霂是心血来潮,能往死里刁难她,这才悄悄过来。不想这向来不服管教,更在书案前坐不住的臭小子,今日竟不好动了。 清河王看向雪存,双眸不觉间多了层朦朦胧胧的光。 两个时辰转瞬即逝,雪存头一回教人练字,还是个小孩子,虽说终南山气候凉爽,可两个时辰的聚精会神也叫她出了层薄汗。 既是拜她为师,她便要求李霂每每练完字,就亲自收拾清理好笔墨纸砚,以养成好习惯,李霂也乖乖照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雪存姐姐,我、我……。” 李霂收拾完毕,欲言又止。他肚子早已饿得空空如也,咕噜作响,恨不得立即跑回东殿用膳。 眼下强撑着,只因牢牢记着昨日兰陵叮嘱过的事宜。 雪存问道:“怎么了?” 李霂难为情地开口,甚至带着撒娇的意味:“你能送我回去吗?姑母她畏热,肯定不愿送我,哼。” 原来如此。 兰陵有多畏热,雪存这几天都是看在眼里的。她自己不比兰陵,从小到大,都只习惯了身边一个灵鹭侍奉。 而兰陵呢,每逢外出,身边动辄跟着几十个婢女老媪,送李霂回去,确实要大动干戈一番。 不过是件举手之劳的小事,再说她与李霂即便有师徒名义,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拒绝堂堂清河王世子。 她去去就回,连殿都不必入,应当不会和讨人嫌的东西打照面。 雪存欣然应允,叫上灵鹭在旁撑伞,与她同去东殿。 把李霂送到东殿外,雪存转身欲要离开,却被殿中一道声音叫住:“七娘子莫急,请入殿避暑,与郡王一叙。” 是清河王的侍从。 好端端的,清河王找她作甚?莫不是要问她李霂习字之事? 还好她教的也算尽心,对李霂几乎尽了知无不言的职责,想必能应答如流。 雪存和灵鹭面面相觑,硬着头皮穿过游廊莲池,进了内殿。 刚迈过内殿门槛,一阵清爽清甜气息袭人,与外头烈日高悬火热的世界截然不同,沁着直入肺腑的凉意。 掀开珠帘绕过云母屏座再进几步,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正殿中间大张用作桌案的胡床,胡床上另置有几个矮案,矮案上摆满了解暑的酥山。 方才嗅到的那抹淡淡的甜,必是这些酥山散发的了。 雪存向清河王行完礼,便听见另一道慵懒的声音,似鬼魅般幽幽开口:“啧,高雪存,你就如此不知礼数,只对清河王行礼?” 闻言,雪存目光微偏,瞥见在一旁竹榻上半倚靠的大只身影,顿时如坠冰窟。 怎么又碰见姬湛了。 雪存顿了顿,才拧着眉向他施礼:“见过姬世子。” 姬湛自是没放过她眉眼间一丝一毫变化,冷哼一声:“别,我还是更情愿听你叫我一声校书郎。” 雪存强颜欢笑:“是,见过校书郎。” 姬湛这厢才露出抹满意且玩味的笑来。 清河王不知他二人渊源,只一个劲好心邀雪存落座: “雪存肯赏脸收下霂儿学字,于情于理,小王都要替他尽了这尊师之礼。案上这些酥山,雪存请便,待躲过这正午烈阳,再回西殿不迟。” 原来是要留她下来享用酥山。 雪存望着碗碗精致怡人的酥山,又想到殿里还有个瘟神在,难免倒胃口,便找了借口亦是事实推脱: “多谢清河王好意,只是臣女明日要下山礼佛,今日必先斋戒,不便碰酥山。” 清河王愣道:“礼佛?这么快就要下山?” 雪存如实答他:“是,臣女在家中时,便是陪着母亲在家中五日一礼佛。如今虽来了终南山,也不敢不敬佛祖,不敢忘了规矩。” 清河王只能略带遗憾道:“酥山乃是牛乳制成,你的确是碰不得了。” 他正要命侍从将雪存领到一旁偏殿歇息,却被姬湛打断:“如何碰不得?她既然贵为我们霂儿的恩师,岂有叫她上门连盏茶都喝不上的理。” 姬湛坐直身,随手招呼来褚厌:“去,给世子的女夫子准备份不带牛乳的酥山。” 褚厌一眼识破姬湛满肚子的坏水,带着命令忍着笑离开。 片刻功夫,就见他亲自从小厨房端来一份绿油油的酥山,毕恭毕敬呈到雪存面前:“七娘子无需客气,请吧。” 清河王定睛一看,那可不就是最常见的抹茶酥山?只是没特意放牛乳罢了,可除却冰沙与厚厚一层茶酱,连半点蜂糖蜜豆之类的甜物都见不着。 这一入口能苦涩无比。 清河王厉声道:“仲延,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莫要为难雪存。” 谁不知道女儿家最喜食甜食?姬湛平日没大没小就算了,今日为何还要刁难一个小姑娘。 姬湛伸了个懒腰才起身,他双手环抱,慢悠悠走到雪存身前,永远挂着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态。 他微微俯下腰,低头垂眸,与她说话:“哦?夫子倒是说一说,你喜不喜欢这份酥山呢?” 雪存知道,今天她不把这酥山吃完,就别想轻易离开了。 她仰面正对着姬湛漂亮的脸,咬牙切齿:“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呢。” 姬湛转看向清河王:“听听,夫子自己说了喜欢的。” 他笑着拿起玉碗,直直端到雪存唇边:“既如此,夫子,请慢用。” 喜欢嫁高枝请大家收藏:()嫁高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6章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雪存当着众人的面,神色痛苦地用完了整份酥山。 光是瞧着她那双拧得不能再紧的眉,褚厌舌底都在隐隐发苦: 这得多难以下咽啊!郎君也真是心狠的,这么美的小娘子都舍得整…… 直到连碗底那点碎冰都被勺子刮得干干净净了,雪存才把碗放回盘中,捂着心口,艰难喘息道:“校书郎的心意,我领教了。请郡王容我失礼一回,若无它事,我先告退。” 姬湛挑眉看她,戏谑笑道:“能忍常人之不能忍,七娘子也算是位女中豪杰了。褚厌,代郡王和我送客。” 褚厌刚欲行动,便遭雪存冷脸回绝:“不必劳驾褚郎君。” 说罢,领着灵鹭头也不回迈出殿门。 待人走远了,清河王面色铁青,露出长辈姿态斥责姬湛:“若是因你们两家的恩怨旧事,你才屡次为难于她,我这就让兰陵遣人把她送回长安,好叫你眼不见为净。” 一听雪存要被送回长安,没了她这个乐子,终南山上的日子该多无趣啊? 姬湛罕见地显急,忙道:“我这哪里是为难?我分明是想与她结交,好叫咱们两家都冰释前嫌。表兄,你误会了。” 清河王惊怪道:“结交?你少糊弄我。”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听得一旁全程看戏的李霂昏昏欲睡打起小盹儿。 众人更不知,雪存离开后没走几步,脸上的苦色便一扫而空,丝毫没将方才的为难放在心上。 成荫绿树下,灵鹭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要不是小娘子装作受极了委屈,咱们还不能这么快离开那是非之地呢。” 雪存捏着帕子擦拭嘴角,淡淡笑道:“区区一点茶沫子就想算计姑奶奶我。” 她从前口嚼茶叶当饭吃,一面用以果腹一面用以提神的日子,没有五载也有三年,方才那点苦于她而言,根本上不了台面。 就凭姬湛折腾起人来不死不休的劲头,她才懒得和他争输赢。 主仆二人并排慢行于幽谧小道上,只顾说笑,未曾注意转角假山石亭上坐着一人,肤色若玉,绝世出尘,正是宣王李澹。 “咳咳。” 李澹轻咳出声,雪存才发觉此处竟有第三人。 慌忙循声扭头望去,见李澹高坐石亭上,吓得她笑意全无,花容失色:“臣女见过宣王。” 李澹在侍从的搀扶下颤颤起身,居高临下道:“免礼,酷暑难耐,娘子何至于疾步赶路?” 说罢,微微侧身,向雪存颔首示意。见石桌上置有水壶茶盏,雪存明白,他是要叫她上去坐上一坐了。 雪存暗暗叹了口气,这皇亲国戚真是个个都不好相与,个个都看不透啊。 她落落大方坐在李澹对面,虽姿态谦卑,却不忘以余光打量他一番。 走过一趟鬼门关,李澹虽还是那个美若仙童的李澹,眉心那点朱砂痣更见艳色。就是没了精气神,嘴角虽挂着笑,但也是种无精打采的笑。 李澹亲自为她斟了杯茶,语气玩味:“娘子放心,方才你所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意思就是他不会在姬湛面前“出卖”自己。 雪存笑盈盈接过他的茶,关切问道:“臣女失礼,自宣王……以来,未曾登门探望过,不知宣王的身子如今可好?” 宣王遇刺,朝中风声鹤唳,人人自顾不暇,连天子也精神紧绷,不容许有任何外人靠近宣王。这哪里是雪存故意失礼?眼下所言,不过寻常客套话。 李澹也是个聪明人,温声接过她的话道:“连太医都不能断定何年何月才能恢复如常,一切就看小王自己的造化。” 他垂下眼,压低声音:“这段时间,八娘子如何了?可有人上门议亲?” 自从高琴心办完及笄宴,国公府就有为她相看说亲之意。 雪存略遗憾道:“宣王放心,妹妹她万事顺意,上门议亲的人也因门第不够,被二伯母他们打发了。若臣女提前得知此次宣王亦在终南山,不管不顾也要将她带上。” 说不准,他二人日后真成了一对,还能卖她今日这个人情。 李澹点头:“我来养病之事是陛下临时定下的,七娘子不必自疚。” 烈日高悬,雪存坐在亭中陪着李澹说了好半晌话,直到日头小些了,这才起身告辞。 …… 次日,鸡鸣寺。 “近日府中风平浪静,夫人的补药也在日日按时服用。倒是商会那边,姜约吵了好几次要见你,被我一打发就消停了,除此外,再无大事。” 云狐和雪存秘密相见于一处偏僻的禅房。 她出发前就和云狐约定好,主仆二人每隔七日,就到鸡鸣寺相见。 云狐若是在生意上遇到什么棘手之事,就带上账单账本等一同过来,她亲自处理。这一来一回的虽说麻烦,可已是最好的办法。 雪存又问:“兰摧呢?他在国子监如何?有没有受人冷落欺负?” 一问到高瑜的事,云狐呼吸一顿,沉思片刻,才道出实情:“郎君那边倒是轮不到我有用武之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雪存皱眉:“此话怎讲?” 云狐:“我听闻郎君的同窗与他发生口角之争,还推搡过他,尚未出手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教训,就被另一人暗中截胡了。截胡之人,正是玉生烟。” 雪存愕然:“玉生烟?他竟是留在京中,没有跟随崔秩前往益州?” 云狐点头:“是,我与他交过几次手,虽说他刻意蒙面,可我绝不会认错。” 雪存闻言,久未回神。 没想到崔秩果真如他所言,在长安城内安排好了人手,只为了保证娘亲和兰摧无虞,他这次的益州之行,连玉生烟这个武功高强的心腹都没带上。 云狐轻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娘子,你别告诉我,你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又对那崔五改观了。” “我没有。”雪存声调急躁,斩钉截铁,冷脸看向云狐,“我说过我不喜欢他,我不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们别再瞎猜了。” 云狐藏起揣摩神态,毕恭毕敬道:“时候不早了,属下先回长安,小娘子也尽快上山。” 雪存方才心中莫名闪过一丝烦躁,许是天气太热了吧,好巧不巧又发泄到了云狐这个身边人身上。现下反应过来,羞得不好意思,只得红着脸与她道别。 …… 李霂在雪存处学完字,和兰陵等人一道用完午膳,兰陵便快步进寝殿歇息去了。不出意料的,李霂又私下央着雪存送他回去。 雪存默默一笑,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灵鹭回想起前日遭遇,心直口快道:“小世子,不是我们家小娘子不愿意,是东殿的校书郎他太会磋磨人了。” 李霂眨了眨眼:“雪存姐姐别怕嘛,小表叔不会再欺负你了。你就送我过去吧,我保证,如果他再欺负你,我就帮你拦住他。” 雪存故作迟疑,举棋不定:“世子,等会儿我要去山中采风写生,怕是无暇送你。” 李霂好奇道:“采风?好玩吗?” 雪存摇头:“不好玩,只是四处走走看看,世子怕是会觉得很枯燥呢。” 李霂忽然就忘了兰陵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拉着雪存不撒手:“那我先跟着你一起去,我也想去四处走走。” 雪存:“……” 真是怎么样也甩不掉这个小尾巴。 翠微宫除却各处宫殿,另设有观景台无数,可一览群山,可惜前几天雪存都没有去走动过。 今日得闲练画,便领着灵鹭和几个婢子,又交代婢子们装点好给李霂吃的瓜果点心,兴致高昂地向山中高处出发。 挑了处清凉的观景台,雪存在树荫下铺开画纸,边提笔边对李霂道:“世子若觉得无趣了可随时开口,我让灵鹭把你送回去。” 李霂用力摇头,嘴里不知低声嘟囔了几句什么话,雪存压根没听清。 一炷香后,雪存放下画笔,揉了揉发酸的腕子。正欲眺望远处放松片刻,只听得松林后传来一道肆意爽朗的笑: “你这混小子,以为躲在这处就可以不用跟着我念书了?” 喜欢嫁高枝请大家收藏:()嫁高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7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 姬湛领着随从若干,书案书册连同笔墨纸砚无数,一道抬了过来。甚至连他肩头都站了只花花绿绿的鹦鹉,风风火火走向观景台。 “小表叔!”李霂心道了句糟糕,只能挤出个尴尬笑脸,大步朝姬湛跑去,抱住他修长的腿,一股脑撒起娇,“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呀,是不是想霂儿了?” 姬湛却故作冷色:“别以为撒娇了今天就可以不用念书。” 李霂转了转眼珠子,看向他肩头安静站立的鹦鹉,试图引开话:“咦,小表叔,你这只鹦鹉现今会说话了不?” 姬湛弯眼笑了笑,伸手,弹了弹鹦鹉的长尾:“还没到时候,等它想说话了,自然就会学人语。” 那只鹦鹉回应众人的依旧只有沉默。 表叔侄二人又陆陆续续寒暄几句,雪存也从中听得,原来清河王竟让姬湛这段时间顺便担任起李霂的先生。 也就是说,李霂这小不点,上午要在她那儿学字,下午就要去姬湛眼皮子底下读书。 怪不得他方才死活要跟着自己过来,原是为了躲姬湛。 雪存向灵鹭使了眼色,灵鹭便识趣地收拾起画纸来。她率先一步走到李霂跟前,欠身行礼道:“世子,既然您要念书了,我不便再在此处打扰。” 有姬湛在的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多待,正好眼下有个天大的好借口。 李霂自知今天是逃不过姬湛这一劫了,满脸藏不住的苦色,刚要乖乖挥手同她道别,姬湛的侍从谈珩却抬手拦住她: “娘子别急着走,我家郎君有事要问你。” 雪存心里早将姬湛骂穿了,面上也只能得体笑道:“何事?” 说话间隙,姬湛的仆从已将带来的大堆物件摆设完毕。他手握一柄折扇,大喇喇坐在书案前,一手撑着腮,玩味看向雪存: “早听闻国公府七娘子因写得一手顶好的字,才入了崔公的眼。今日我特带修复补录好的残卷若干,来向七娘子讨教。” “娘子,请吧。” 话说得冠冕堂皇,可不就是想要她留下来帮他誊抄残卷?可这些事,本该是他这个朝廷任命的校书郎之职责,凭什么叫她一个不拿俸禄的外人代劳。 但雪存明白,今日她若不留在这里抄书,姬湛多的是理由戏弄她。 她认命地瞥向灵鹭,止住了灵鹭收拾的动作。 灵鹭一怔,险些急眼,将所思所想脱口而出,只为自家主子鸣不平。 幸而关键时刻想起眼前人是公主之子,不是以往那些臭商贾,这才强行压下,只瞪大了眼,气鼓鼓地走到书案前,替雪存研墨。 待墨汁研好,雪存跪坐到姬湛对面,掀开右手衣袖,露出截白得发亮的细腕,抓起笔,面无表情问道:“不知郎君想要我誊抄哪卷书?” 姬湛随意抓了一本,轻轻推到她面前:“就这卷吧。” 雪存低头,认真打量一番,发现此残卷皱皱巴巴厚厚一本,大多墨迹也晕成一团,一看便知是前朝萧梁的遗卷。 可怜无数藏书、古画法帖,皆是汉室南渡时携带之典籍珍藏,却被萧绎这昏聩之君焚的焚、投水的投水。本朝之所以设立校书郎之职,便是为了修复还原乃至校正这些残卷古籍。 雪存自诩算是半个读书人,亲眼见到万金也不换的典籍被毁成这样,深受震撼,也由衷可惜。 这萧绎真是个活脱脱千古罪人,输了便输了罢,毁书算什么? 她的蹙眉落到姬湛眼中,却被他读出另一意味。 “怎么。”对座的姬湛忽然凑近,用扇柄在案上敲了敲,将她思绪从惆怅中拉回,“嫌我校正补写的字太丑,不愿赏脸誊抄?” 雪存惊道:“怎会?” 她方才连看都没看姬湛用朱砂墨添补上去的字迹,他就在这里阴阳怪气,真是脑子有病,好像天下人都要针对他。 雪存这才去看他在一旁补上的字,朱砂墨似血,落在残破发黄的古籍纸张上,格外显眼。 他字迹翩若惊鸿,力透纸背,抛开他们二人间的恩怨,雪存承认,他的字也绝非凡笔,值得赏析。 她也无意再与他废话,抄写便抄写吧,她不信姬湛能叫她把所有书都抄完了。 于是乎,李霂在一旁抑扬顿挫地捧着书念;姬湛坐在雪存对面,目不转睛地修校古籍,时不时出声提醒,指正李霂;雪存则专心抄写这本复原完毕的古籍,头都不抬一下。 三个人达成了诡异的默契,竟在观景台一直待到傍晚时分。 抄书这种事雪存做惯了,久坐多时,倒也不觉得累。 只是姬湛离她太近,她总能嗅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茶香,十足倒胃口。 次日,李霂要回东殿时,照旧要雪存送他。 雪存当真不想再碰到姬湛这只死狐狸了,也对着李霂耍起无赖,反撒一娇:“世子,不是臣女不想送你,只是臣女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实在是无法抽身,我让灵鹭送你过去成吗?” 李霂哪能说得过她,又见漂亮姐姐面露委屈,心下亦是十分不忍,只好懂事离开,连灵鹭都一并体谅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雪存松了一口气,还好这小胖子好哄。 谁知李霂刚离开半个时辰,东殿那边就有人来,还是姬湛那个冷面侍卫谈珩,亲自来西殿请人。 谈珩站在门外,一字一句冷冰冰道:“娘子,郎君说你昨日誊抄的古籍,其间有大不敬之语忘了避讳,请你走一趟。” 大不敬之语?可那些不都是他自己整理出来的吗,她只是原封不动照抄在纸上了。 可字迹是她的,这新卷届时也要上交回秘书省,指不定最终会落到圣人手里。若因为她的字迹惹出什么风波,再惹出牢狱之灾…… 姬湛真是好狠的一招棋,像猫捉耗子那样戏耍她,却又偏偏不叫她真的送死。 事关脑袋,雪存不得不跟着谈珩过去。 可真正进了东殿书房,书房内也唯姬湛一人而已。他却只字不提方才谈珩所说之事,只拿出新一本修正好的古籍,推到案边,自然熟稔道: “来了?今日抄这册。” 雪存强忍着怒火,低三下四问道:“郎君,在我抄这卷新书前,我还是想关心一下所谓昨日那大不敬之语。” 姬湛挑眉一笑:“本朝又不兴文字狱,哪来这么多可避讳的字句,不过是吓唬你。行了,今日照例,把这卷抄完。” 雪存摇头:“若我拒绝呢?郎君,女子不得入朝为官,郎君的职责和功绩,我更不敢随意取代。” 姬湛却料定了她要拒绝,直言道:“这跟你是不是女官有何干系?你确实写的一手好字,我也赏识你。寻常文人想参与修校古籍的殊荣,队都排不上。” “叫你抄你就抄,别多心,别多问,我也不必在这种事上害你。你真出了什么要掉脑袋的事,我就能平安了?” 就这样,雪存又在东殿待了好半日,一天便神不知鬼不觉过去。 本以为姬湛叫她抄书只是戏言,是他新寻的戏弄她的法子。谁知他这回竟是动了真格,一连十数日,都叫褚厌或谈珩“恭恭敬敬”把她请到东殿。 因此她也在东殿一坐就是半日,抄书抄的手都起了层薄茧。 好在姬湛这人平时纨绔归纨绔,耍贱归耍贱,正经履行起校书郎的职务时,还是分外认真的。 虽与她同处一屋,却也当真没再烦她。甚至他心情不错错时,还会命婢女过来在一旁侍奉她,不是端茶倒数就是捶背揉肩,他有的,她也该有一份。 这样略显平淡且无聊的日子,雪存却再也忍受不了。 她来终南山好不容易可以放松一回,却又栽到了姬湛手中,无偿给他打白工,里里外外被他压榨了个透,凭什么? 她自己都没空练画。 在终南山住了快一个月,雪存终于在又一次抄书时鼓起勇气,当面试探姬湛意图:“郎君,您日日拘着我在东殿抄书,我……我实在是不知您有何目的。” 她声音极软:“若我有何处得罪了郎君,郎君直说便是,该我受罚的我自会乖乖受着。” 再蠢钝如猪的人也该听出她不想干了,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给她个痛快。 姬湛放下手上的书,眯了眯眼,以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盯着她,哂笑道:“哦?抄了这么多天的书,你倒是开窍了。” 雪存不语,只是睁大双眼无辜地望着他。 姬湛被她这种极具迷惑性的眼神看得莫名来气,也终于冷下脸,道出了这十几天拘着她的目的: “我不想法子看着你,难道要任由你借着在翠微宫避暑的机会,自认为近水楼台先得月,接近宣王么?” “高雪存,别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为所欲为。有的人不是你能随意攀附得起的,宣王妃,也不是你这种货色能做,我劝你认清现状。我能拆你一桩姻缘,就能拆你第二桩。终南山地处偏僻,当心哪日一不留神,就摔得不见尸骨。” 雪存呆若木鸡。 宣王?他居然认为自己现在在高攀宣王? 喜欢嫁高枝请大家收藏:()嫁高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8章 兄愿娶妹 姬湛,狂妄,目中无人,自大,自以为是,听风就是雨,居然说她想攀附宣王? 雪存忿忿道:“宣王妃?郎君是不是——” “噢?”姬湛不紧不慢扬了扬手,眯眼打量她一番,哂笑着,打断道,“想说我误会你了?高雪存,你要弄明白,你我之间就不存在误会二字,我只信我自己看到的。在我面前,你没有狡辩的余地。你在终南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这双法眼。” “看在你这些日子还算尽心尽力抄书的份上,我再提醒你一句,离宣王越远越好,否则到最后……可不是惹祸上身这么简单。” 姬湛说罢,低下头,又只顾忙活自己的事了,摆明了不想再理会雪存。 雪存凭白受了污蔑,还受他好一顿示威和教训,心中不好受,却也只能咬牙切齿继续抄书,不敢乱动一步,更不敢掀了书案直接走人。 她能把姬湛怎么办?人家有她的把柄在手。 但凡姬湛没有抓到她的把柄,她早就抄起一旁的棋盘朝他头上砸去了,管他是不是什么公主之子。 次日又到了和云狐的鸡鸣寺之约。 离开了姬湛的监视,终南山外短暂的人间都显得弥足珍贵。 云狐一如既往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双手环抱在胸前,开口道:“近期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娘子想先听哪个?” 雪存:“先听坏消息。” 云狐望着高悬的烈阳:“今年洛阳的天不大好,咱们元氏许多花木怕是要减产了,就怕宫中和达官贵人们的府邸下大单子,供不应求。” 雪存沉思片刻,又向云狐询问了元氏其余几大产地的境况,云狐一一道来。 “这个好办。”雪存亲自提笔写信,“今年的重担便交到元氏在锦官城和江南、晋阳的花农手上,他们见了我的亲笔信,自会知晓该怎么做的。” 写完信,雪存又歪着头,隐隐带了几丝期待:“那好消息呢?” 云狐:“好消息是,江州那边来了元九郎君的亲笔书信,我给娘子带来了。” 九哥哥? 雪存激动地接过云狐递来的信件,刚拆开到一半,便瞧见了上头分外惹眼写鸾翔凤翥的“兄愿娶妹”几个字。 待她读完,豆大的眼泪也抑制不住地流下。云狐和灵鹭只当信中怕是写了什么不好的事,连连追问起来。 雪存声调颤抖:“九哥哥信上说,江州那边已知晓我之困境,愿助我摆脱樊笼。舅舅已伪造好我和九哥哥的婚书,就连提亲的聘礼都在路上了,还是元家管事亲自入京。” “待聘礼婚书到了长安,元管事便告知国公府众人,道是我儿时在江州,早早由舅舅定下了我与九哥哥的婚事,国公府焉敢强拆?” 灵鹭欣喜道:“娘子,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你怎么还抹起泪儿来了?” 雪存坐至一旁,又抓过纸笔动起腕子来,不知在写什么。 待心情稍平复些,她才娓娓解释道:“我哭的是九哥哥待我只有兄妹之情,却因我惹上的麻烦事,逼不得已娶我为妻,反误了他自己一生。若我断了他今生的姻缘,让他娶不到真正挚爱之人,我实在过意不去。” 离开江州数年,元有容与元纳不乏书信往来。可路途遥远,今年收到的信,往往都是去年甚至前年发生之事了,江州那边现状到底如何,元九信上也未尽数告知。 若九哥哥有个知心知意、情投意合的女子,却要被迫娶了自己,雪存是万万不敢心安理得受着的。 若是没有,她与九哥哥能做成夫妻,自然是桩好事;若是实在与她久处不生情,待风波过去,一别两宽,任他追逐自己想要的,也是皆大欢喜,她绝不妨碍。 所以这封信,她必须要写,还要把所思所想只字不落写清楚。 她不能成为他的负担,更不敢误他终生。 灵鹭在一旁帮她磨墨,不忘感叹道: “如今以女子善妒跋扈为正道,哪里再找第二个如同我家娘子这样,善解人意的温柔小娘子呢?想必九郎也是个极好之人吧,我和云狐都没见过他呢。” 雪存轻笑:“你这丫头,又在拍我马屁。是,九哥哥确实是个顶好的郎君,正因为他很好,我才更不能把他的付出当成天经地义。” 灵鹭一时嘴快,便不小心将心里话也说出了口:“早知道小娘子的事能托元家解决,就不用去招惹崔五了,免得、唔……” 话没说完,就被云狐极快地捂住了嘴。 许久不曾听人提起崔秩,雪存笔尖微顿。而后,似是释怀般,云淡风轻笑了笑: “灵鹭说的对,免得我惹了个不该惹的,得罪不起也甩不掉的。我与崔五的事,本就是各取所需,他图色我图荣华富贵。往后我嫁到江州,莫要再旧事重提了。” …… 因着得了江州的回信,一连几天,雪存心情都好了不少。 至于姬湛那些同小男孩无异的刁难,在巨大的喜讯面前,都算不了什么,早让她抛到九霄云外。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姬湛见她,这几日就差满面红光来到东殿抄书,还当她脑子出了毛病,全然不见当天被戳中时气急败坏的神情。 莫非她还真对宣王无意?是自己冤枉她了? 不可能,这女人把戏多着呢,万不可轻易上当受骗,还是要看管在眼皮子底下才好。 刚过正午,雪存就带着李霂进了东殿。到姬湛面前,一开口,她的声调还是那个声调,柔若烟雨击叶:“校书郎,今日又要叫我抄哪本书?” 还挺主动。 姬湛一把搂过李霂,先是将这小胖墩抱在怀中用力揉搓一通。 逗弄够了,他才挑起长眉看她,笑容玩味:“哦,今日不必抄书了。” 雪存立即转身:“那我告辞。” 姬湛呵住她:“站住,你今日是可以不必抄书,我还有另一个任务要安排给你。” 李霂在他怀里眨了眨眼,小心翼翼望向他:“小表叔,你又想出新法子欺负雪存姐姐了。” 姬湛故意斜他一眼:“你不想叫她午后带你游山玩水去了?” 李霂睁大双眼:“小表叔,你是说我今天可以不用念书了!” 姬湛笑道:“嗯,你阿爷特意告诉我的,说是看在你近日实在用功刻苦的份上,今天就让你歇息一天,叫我带你在终南山大玩特玩。” 李霂:“大玩特玩?小表叔,这句话是你自己加的吧。” 姬湛不置可否,转看向雪存:“照顾世子的重任,就交给你我二人了。尤其是你,若敢分心,知道后果的。” 雪存顿感荒谬,清河王也没说让她带孩子吧,姬湛怎么这么不要脸。 不等她抗议,姬湛作势就牵着李霂朝次间走:“等你午睡醒来,表叔就带你去玩,嗯?” 一听说今天能放开了玩,李霂哪还顾得上睡午觉。反一手牵着姬湛,另一只手抓上雪存,迈着短腿就朝殿外走:“不午睡了,今天不午睡了。” 姬湛笑道:“你这小子,行,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喜欢嫁高枝请大家收藏:()嫁高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9章 命中一劫是情劫 姬湛所谓的好地方,竟是终南后山的一汪清泉。 泉面如镜,剔透日光,水质清澈莹润不见一丝浑浊,就连泉底的水草卵石砂砾都一览无。这个地方前些日子雪存也和灵鹭来过,平时翠微宫贵人们的衣物便是在这里濯洗。 只是今日日头太毒辣,洗衣服的婢子们都不愿出动了。 暑气正盛,头顶蝉声阵阵,李霂不知所措地望着清泉:“小表叔,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刚问完,一旁的姬湛竟是一言不合开始宽衣解带:“自然是带你来玩水。” 他麻利地解下艳丽的外袍、蹀躞带,随手扔在泉边的巨石上,紧接着便是中衣…… 根本不顾还有个女人在场。 忽然有个成年男子在跟前毫无廉耻地脱衣服,雪存再是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行事作风如姬湛一般堪称下流的权贵子弟。 她吓得叫了声,迅速背过身去,身后泛起层层疙瘩。 她是没大看清姬湛的身子,可他脱掉衣服露出的那片雪白着实刺眼,叫她心底好一片恶心。 姬湛浑身上下只剩条遮羞的中裤没脱了。 李霂张圆了嘴:“小、小表叔,雪存姐姐还在这儿呢。” 雪存抬腿就想跑:“雪存姐姐马上不在了。” 姬湛冷声道:“高雪存。” 这个疯子,自己想野泳消暑便罢了,难不成还真想连着她也拉下水?那不就成戏水鸳鸯了吗! 姬湛幼稚到想用这种方式逼迫她就范,好毁了她的名声? 雪存声音都在发抖:“郎君,我真的不会游水,您就让我回去吧。” 姬湛噗嗤笑道:“你是不是想多了?我没说让你一同下水。” 雪存愣了:“那我何必留在这里妨碍您和世子呢。” 姬湛不悦道:“你留在这里只有一个用处,看好我和世子的衣物。还有,敢朝池子里看一眼,我就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雪存此刻被晒得双颊泛粉,面上细汗不断,一听到被姬湛安排了如此屈辱的事,想弄死他的心都有了。 等等,让她看衣服——有仇不报非君子。 雪存好气答应了:“郎君别为难我,我帮忙便是。” 她找了棵岩石附近的大树,背对着他们坐下,看样子是心甘情愿接受了看衣服的安排。 姬湛拍了拍李霂:“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和我下水。” 李霂却摇头,支支吾吾道:“小表叔,不是我不想和你一起玩,只是、只是……” 姬湛:“只是什么?” 李霂掰着手指头一五一十交代了起来:“我并非故意扫兴,今年年初的时候,姑母去道观给我求了一签。那老道说我今年万万不可碰水,否则有性命之忧,熬过了今年,往后就好了。” 姬湛不屑一顾:“小胖子,太史令还说我二十岁这年命中有一劫,熬不过就死了呢。你看我现在,是不是还好好的?” 此事在皇家内部并非秘闻,李霂打小就听说了。 可真正等姬湛云淡风轻地当面说出,他才猛然惊觉,是呀,自己最漂亮的小表叔今年正值命定之年,那岂不是危在旦夕? 李霂都快哭了:“小表叔,你不要再继续百无禁忌下去了好不好,快带我和雪存姐姐回去吧。” 仿佛等姬湛跳进水里的下一刻,他就要见到姬湛的尸体了。 姬湛笑呵呵把住他双肩:“傻孩子,你知道太史令还说了什么吗?” 李霂愣怔道:“什么?” 姬湛:“太史令还说,我命中这大劫是情劫,我八成会因心爱的女人而死。可我从未有过心爱的女子,何惧此劫。霂儿,你别太杞人忧天,今天有我在这里,你大可撒开了玩耍。若是时时刻刻如临大敌,搞不好弄巧成拙,反中了谶语。” 李霂才八九岁大,哪能听明白什么“情劫”“谶语”之流。但他唯独听明白了一件事,就是有姬湛这个一向叫人安心的小表叔在旁边,他可以忘情了玩耍。 眼下还有个棘手的问题。 李霂如实道:“小表叔,我不会水怎么办?” 姬湛思忖片刻,目光望向不远处,眯眼扫视一番,还真叫他发现婢女留下的几只洗衣木盆。 “高雪存。”姬湛望向树影下那点粉白的裙角,“去,拿只木盆过来。” 李霂:“要木盆做什么?” 姬湛笑道:“霂儿坐没坐过盆盆船?今天我就教你一些新奇的玩法。” 雪存听见姬湛使唤她,怨气可谓直冲脑门,但一想到待会儿要做的事,再不情愿也麻溜地起身去做。 叔侄得了木盆,便在池子里忘乎所以地玩起水来,山涧充斥着一大一小的欢呼声,可谓十足惬意。 雪存趁机露出个脑袋,偷摸打量水池。 只见姬湛正泡在水里,背对着她,露出块宽阔硬朗的后背,双手还扶着李霂坐着的“盆盆船”。 雪存蹑手蹑脚靠近岩石,一把抓起他脱下的衣袍,撒开腿,铆足了劲朝着翠微宫方向跑。 跑到半路,她随手将姬湛的衣裳甩下山沟,方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扬长而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有人在终南山休假避暑不亦乐乎,也有人在长安城生不如死郁郁寡欢,甚至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郑氏府邸。 “滚!都给我滚!光喝这些有什么用处!” 郑珈半躺在病榻之上,噼里啪啦发了好大一通火气,各类名贵瓷器玉器不要钱似地砸了又砸。更可怜的是照看她的小婢子些,自她瘫痪卧床以来,已忍受她多日的挑刺与磋磨,个个都愁得印堂发暗。 “把碗给我吧,我亲自去给郑姐姐喂药。” 光是站在门外听着屋内光景,崔露便忧心不已,可顶着张愁云惨淡的脸去探望郑珈,总归是不好的。 她收敛愁容,摆出了一贯落落大方的微笑,推门而入。 “郑姐姐,我又来瞧瞧你了,你不会嫌我烦吧?” 听到来人是崔露,郑珈非但没收敛怒火,反倒变本加厉,将嘴角扬得极高,阴阳怪气道:“怎么,又来看我笑话?” 自打郑珈坠马到现在,这些话崔露就没少听过,她来一次,郑珈便讥讽一次。 一开始,崔露还会暗自伤心。可次数多了,她也不计较好姊妹之间这些小恩小怨了,郑珈现在终归是个要人忍让的可怜女子。 郑珈知道崔露脾气好,一番发作也不见她接招,自讨没趣后,目光也黯淡了下来,一张脸埋没在黑影之中,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你还来我这里做什么,我现在是个废人了,荥阳郑氏第一贵女的位置也让出去了。我啊,现在不能再陪你们打马球,不能陪你们玩蹴鞠,还来管我作甚?就让我一个人等死罢。” 良久,才听见她再度开口,只是看不清她的面庞。 听见她如此自暴自弃,崔露心生苦涩,却也强忍着眼泪,把药碗递到郑珈跟前,安慰道: “郑姐姐,快把药喝了吧。我们博陵老家族中有一神医,我已亲笔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去了,想必不日就能抵达长安,替你医治。” “万事都有个例外,只要你肯谨遵医嘱,我相信有朝一日就你会康复如初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乐游原登高,一起去洛阳赏花,我——” “呵。”郑珈冷冷打断她,“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操心我的事?” 崔露愣住:“姐姐此话怎讲?” 郑珈看热闹不嫌事大笑道:“那狐媚子都跟着姬湛一块去翠微宫了,你就不怕她把姬湛的魂儿都勾走?她连你阿兄这样的人都拿得下,再拿下个姬湛,不过是再花费些时日。” 仲延和雪存么?许久没听人如此直白地将他二人相提并论,一想到当日沂王府亲眼所见那一幕,崔露心碎不已。 明明这段时间,她已经努力说服自己忘却这桩烦心事了。 可这件事事关好几府的声望,牵连众广,不偏不倚还发生在沂王那头黑心肥猪府上。即便郑珈是她最亲近最值得信任的人之一,她也要藏得死死的,绝不能透露半分风声。 崔露倒吸口凉气,似认命般,苦笑道: “郑姐姐,男人想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哪是我们能决定的?就不说那些不愉快的事了,更别提我阿兄这个呆木头。你想不想吃西市胡商卖的咸点?我叫香菏亲自去买。” 郑珈忽从黑影中冒出张脸来,披头散发的,一双浑浊失焦的眼睛鬼魅一般,死死盯住她: “小露,若是我想要高雪存的命呢,事到如今,我这副活死人模样,全要怪她。我要拉她给我陪葬,陪葬!” 崔露吓得瞪圆了眼:“郑、郑姐姐,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郑珈坠马之事确实蹊跷,可郑氏查了好几个月,半分蛛丝马迹都未查出来,此事只能不了了之,又如何能确定是高雪存所为? 更何况高雪存一没权二没势的,崔露不信,郑珈坠马之事会与她一个弱女子有关。 郑珈却言之凿凿:“我就是要她的命,哪怕她当真无辜,她不死,此恨难消。小露,我已经在长安黑市买了她的命,这一回,阎王都不敢留她。” 崔露无比震惊:“郑姐姐,你糊涂啊!翠微宫是皇家重地,常年有兵力把守,宗室亲王也常去翠微宫避暑。你这样做,往小了说是杀人行刺,往大了说便是谋反!” 郑珈阴笑着:“你放心,我都打听好了。她每隔七日都会下山礼佛,我才不会叫她死在翠微宫,我要让她抛尸荒野,骨肉不存。” “她死了,你阿兄便不必被一个出身低贱的寒门女纠缠,姬湛更不会被她这种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引诱,全长安的世家子都能收心了。这样做,简直是桩一举多得的美事。小露,哪怕姬湛暂时对她厌恶至极,也要早些防范于未然,不是么?” 喜欢嫁高枝请大家收藏:()嫁高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0章 姬湛找她算账来了 杀了高雪存,似乎就一了百了,这样的条件,如何不叫人心动。 崔露绞紧手帕,面色惨白,再三询问道:“郑姐姐,你当真没同我玩笑?” 郑珈不悦,抬手就将人朝外头赶:“你看我像是在玩笑?崔露,我原以为你我是姐妹,你应当与我同心,不成想你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软蛋,毫无贵女气魄!不就是取条贱命吗,你若唯唯诺诺不敢参与,就赶紧打道回府,我这里不留你!” …… 又到了雪存下山的日子。 时节炎热,雪存罕见的换上一条翠色齐胸襦裙,头戴帷帽,简简单单的一身,一面牵着灵鹭的手,一面同她说说笑笑就要走下山去。 未料刚迈出房门,迎头劈来一只横刀,正是那把见过无数次的紫金螭龙纹。 雪存躲闪不急,帷帽就被姬湛的紫霆刀挑飞。 姬湛垂眸一瞥,见她露出双睁得滚圆的琉璃小鹿眼来,心头暗自惊艳了一刹,面上却维持一惯的冷笑: “高雪存,你这是又要上哪儿去?” 雪存想起上回她戏耍姬湛的事,当下底气全无,柔柔弱弱答道:“郎君,我照例下山礼佛。” 灵鹭拾了她的眼色,一溜烟地跑开捡帷帽去了,只留她一人应付姬湛。 姬湛收回横刀,熟练地别回腰后,动作堪称优美利落。没外人在,他面色更是不善:“小娘子做了这么多亏心事,还有何面目见佛祖。” 雪存明白了,他早不算账晚不算账,偏挑在她要下山的日子,就是故意来找茬恶心她的。 一回想此前在后山清潭发生的事,雪存就难将唇角压下去。 李霂后来奶声奶气地告诉她,她扔掉姬湛的衣服后,姬湛气急败坏,却苦于无衣物遮挡身躯,只好撺掇着李霂回宫取衣服。 偏偏李霂是个小路痴,兜兜转转好半日,才领着褚厌姗姗来迟,“救”他出水。 姬湛在池子里被迫多泡了半个时辰,回到翠微宫躺了三天,风寒才褪去。 他这病一好,立刻找雪存算账来了。 雪存联想到他光着膀子泡在池子里的窘样,又想到他这样无法无天的人,终究也只是肉体凡胎,照样会虚弱,会生病,会叫苦连天地连喝三天药…… 从前以为他神通广大,只手遮天,如今看来,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真纨绔。 “佛本无相,人亦是如此,我今生之相便是如此,如何不敢见佛祖。” 何况你这种黑心肝的歹毒大丈夫还信奉道教呢,不也没做到上善若水厚德载物? 雪存低下头小声嘟囔,刻意回避他森然的目光,却不知这一低头,倒叫他将她唇角的笑意看得更清。 姬湛不满地挑起她的下巴:“我倒忘了你这张能言善辩的嘴,今日还真叫我辩不过了。高雪存,别装蒜了,你害我染了风寒,我给足了你三日的时间,想好该承受什么代价了?” 雪存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郎君,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若是一直欺负我,我、我就告诉姬尚书去。” 姬湛饶有趣味笑道:“告诉我阿爷?我好怕啊,我怕是要被姬家家法伺候了。” “言归正传,你白白丢了我一件衣裳,赔,自然是要你亲手礼赔的。我只用蜀锦,只喜蜀绣,不喜沉闷的颜色,不喜忍冬纹。我肩宽一尺六寸,胸围三尺,腰围两尺一寸,限你三月之内把衣服送到我眼前。” 雪存愣道:“郎君只要我赔衣裳?” 姬湛反问:“不然?” 这可不像他一惯不依不饶的作风啊。 区区一件蜀锦华服,雪存轻易便能赔得起。她生怕姬湛反悔,忙点头如捣蒜,一口应下。 姬湛松开她的下巴:“行了,你既有事要忙,我就不为难你了。” 礼节到底不能忘,否则又要叫他小题大做挑一番刺。雪存福身向他施礼告辞,不曾想方才姬湛趁着和她说话的间隙,靴子早牢牢踩在她一侧垂地的披帛上。 她一转身一迈腿,人就结结实实栽倒在草地,晨间才下过场小小的山雨,害她啃了一嘴的草和泥。 灵鹭惊呼一声,慌忙小跑上前,搀扶起她:“小娘子!” 雪存拍了拍身前的杂草和泥,见自己这身绿裙已脏得不能再看,也只是淡淡地抬起袖子擦嘴:“无碍,再换一身就是。” 她好不容易才穿一次齐胸襦裙,这下倒好,就连胸前和双肩露出的肌肤都沾了泥污,白梳妆一场。 姬湛直勾勾盯着她雪色细腻的前胸一顿打量,见她满脸不自在地离去,一动起身,身姿袅袅娜娜,宛若行走的一抹绿意。 他这厢歪头邪笑道:“嗯,上回的事扯平了。” …… 云狐在鸡鸣寺等候许久,见雪存总算现身,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一见着雪存,她便忙不迭一脸冷肃地将人朝厢房里拉,一向话少的她竟对着雪存絮叨起来: “小娘子总算平安赴约了,我原以为你……若不是你千叮咛万嘱咐过,我都要离开鸡鸣寺动身寻你去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雪存瞧着她一副如临大敌的紧绷模样,打趣道:“这么不放心我?我今日有事耽搁了而已。” 要不是姬湛这个贱人,她早下山了。不过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没必要同云狐说。 云狐不忘交代灵鹭把房门紧锁,再三确认寺里的僧人都离得远远的,这才慎之又慎地告诉雪存:“小娘子,出大事了。” 雪存当下心慌不已,直觉告诉她是娘亲出事了。她收起打笑的神情,攀住云狐的双臂,满眼惊忧:“是我娘亲,还是兰摧?” 云狐支支吾吾,思忖半刻才答她:“家中一切安好,小娘子无需操心,我要说的是另一桩事,关乎你的安危。” 雪存稍稍放松下来:“我?有人要害我?” 云狐颔首:“嗯,黑市的眼线来报,郑珈在长安黑市一掷千金,买了你的命。听说,杀手就等着趁你每次下山礼佛的时候动手。” 灵鹭吓得连连压低声音咒骂:“这个疯婆子,她有完没完?若小娘子当真无权无势,岂不成为刀下亡魂。” 比起无所不能的达官显贵,“元慕白”这种混迹黑白两道的势力,更容易从寻常人摸不到的途径获取第一手消息。 雪存恍然大悟,难怪不得她今日来迟了些,云狐就紧张成这副模样。 至于郑珈为何要杀她,不用多问,她很快就能想明白。 郑珈曾是长安城呼风唤雨的贵女,如今成了个废人,一下子从云端跌落泥潭,焉能甘心?只好不管不顾,将一切仇恨都发泄在自己身上。 她仗着自己出身优渥,仗着郑家是顶尖士族,便可以如此不顾天理不顾王法。 她当日对自己动手,想假借吐谷浑刺客杀死自己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之情景? 冤冤相报何时了,雪存本不喜这种风气,奈何郑珈一而再再而三不放过自己,她只能见招拆招。 见雪存凝眉沉思,半日都不吐露一个字,云狐凝重地叹了口气,提议道: “虽说我们的手伸不进翠微宫,可安插潜伏在钟南山下的镇子里,还是轻而易举的,如此可保小娘子平安。若能得小娘子首肯,我即刻去办。” 她知道雪存此次出行本就身不由己,想提前离开终南山回长安城去,光是兰陵郡主那关就不好过。 再三权衡,这是最优的解决之法了。 雪存缓缓展开眉心,竟是笑逐颜开,不见半分忧色:“云狐,不必如此麻烦,你只需为我做好一件事,便能破了此计。” 云狐和灵鹭双双对望,不知她沉思这许久,究竟想出了什么更天衣无缝的法子,便竖起耳朵凝神静听。 只听雪存不疾不徐吩咐道:“洛阳元府那株五色并蒂莲,七日之内,一定要运至终南山,赠予鸡鸣寺。” 洛阳家中那株五色并蒂莲?! 云狐惊讶不已:“小娘子,那可是元氏花农精心培育多年,特意赠与你的万金难求无价之宝。” 更要紧的是,夫人和娘子都深深信奉佛教。莲花本就在佛教教义中有着崇高地位,如此罕见的五色并蒂莲,说捐就捐,云狐和灵鹭都快替她心疼死了。 雪存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照办就是,一定要叫他们快马加鞭赶赴长安。我的输赢性命,便尽数寄托于这株莲花身上了。” 喜欢嫁高枝请大家收藏:()嫁高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章 为什么要见死不救 上山的一路上,灵鹭都是副惴惴不安的神色,眼巴巴看着雪存,数次欲言又止。 临近翠微宫时,雪存停下脚步,摘了帷帽,笑盈盈问她:“灵鹭,怎么了?” 灵鹭愁得唉声叹气,就差掉眼泪了:“小娘子,你为何拒绝了护卫,莫非大难临头的时候,你要寄希望于神佛吗?你、你真是糊涂呀,佛祖他老人家可不会因为你奉上一株稀世罕见的莲花,就大显神通挡住杀手的。” 她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小娘子有何意图,她只知道有人欲对小娘子不利,小娘子却像个没事人一般气定神闲。 虽说小娘子古今聪慧无双,可再算无遗策的人,也有失手的时候。此次一但失算,便是万劫不复了。 雪存依旧挂着抹神秘的浅笑:“在你眼里,我是这么不靠谱的人?” 灵鹭性子倔强,一生起气连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见她此时此刻还在卖关子打哑谜,索性气鼓鼓地坐在满地柔软的松针叶上不理人了。 雪存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更明白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灵鹭一定会舍生护主。 心下一软,她蹲下身,温言安抚灵鹭道:“虽说事以密成,可我家灵鹭这么伤心,那我就小小地向你泄露一下天机啦。” 灵鹭睁大双眼,翘首以盼,期待她能说出计划。 雪存却只抬了抬指尖,沉默地指向不远处藏在一片林海中的翠微宫。 灵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望见翠微宫露出的几片碧瓦朱檐,煞是晃眼,飞禽走兽栖息在其上。 正值正午,烈阳高悬在宫殿楼宇穹顶,终南山幽谧无声,整个秦岭山脉都似是在沉睡之中,灵鹭目光所能及的,只有这些了。 …… “小娘子,多少用些膳,你都消瘦整整一圈了。若是等到五郎回京,瞧见你这副模样,又该心疼了。” 傍晚,崔府,香菏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膳。 前几日崔露去了趟郑家,回来便一直食不下咽,连做了好几晚噩梦。 轮到香菏守夜时,甚至听到她在梦中重复不断地说着什么,“不是我杀的、不是我害的你”,诸如此类的话。 听得香菏寒毛直竖,可细细追问起来,崔露又憋着眼泪咬着唇儿不肯说。 见崔露仍旧呆愣愣地抱着猫儿,一动不动,光盯着园子里的芭蕉树出神,香菏只好夹了几筷子她爱吃的菜,将饭碗端到她跟前,悉心哄她: “小娘子要珠圆玉润的才好看,若是一直不吃饭,一日憔悴过一日,便如同明珠生了褶,人垮了,精气神也跟着垮了,是也不是?” 崔露不为所动,倒是怀里的猫儿眼疾手快,一个扑闪,跳出主人的怀抱,灵活地叼走碗里一块鱼肉,美滋滋地藏进猫窝享用去了。 香菏摇了摇头,无奈地放下饭碗:“小娘子不吃,我这做奴婢的也无颜饮水进食了,奴婢陪着你一起挨饿。” 一听她要跟着自己挨饿,崔露于心不忍,缓缓抬起黯淡的双眸,颤抖地抓住她的手,倏地激动道:“香菏,我……我有事想问你。” 香菏轻轻拍打她的手背,不住地关切她:“小娘子别害怕,奴婢在呢,你慢慢说,慢慢的。” 崔露抽泣道:“若是你不喜欢的人,快要丢了性命,你救是不救?” 若换作平日,她心情好人还活蹦乱跳时,香菏必然斩钉截铁地答她,奴婢自然是希望仇人被收走的,仇人越惨奴婢越高兴。 可眼下崔露濒临崩溃,容不得她乱说胡话,字字句句都需斟酌。 “小娘子可还记得,儿时五郎教你读书写字,曾说过什么?”香菏不断地在她面前提及崔秩,无非是希望这个远在益州的兄长能驱散她的寒意,“奴婢都还记得,五郎那时虽是个半大的少年,可说起话、做起事来,已然有了君子之风。” 阿兄教她的课业么?崔露算是被崔秩养大的妹妹,兄妹多年,他作为她半个老师,传道受业解惑又何止一两回。 经香菏提醒,迷迷糊糊间,崔露想起了崔秩教她的第一课,呢喃道: “阿兄对我说,我虽出生在博陵崔氏,是人人艳羡的士族子女,可无论到了何时,都要我万万记得以人为本。” “阿兄少时便野心勃勃,想在青史中为自己博得一番美名,一心向往御史台。在他尚未登科及第前,就常告诉我,除非天理难容、穷凶极恶之人,任何人都不可凭借我的喜好,仗着我的家世肆意处置。” “无论朝堂上下,私刑不可取,私心不可取,仗势欺人无视律法更不可取。只有行得磊落,不畏强权,不畏他人非议和目光,不与肮脏污浊的士族子女同流合污,方能不辱博陵崔氏诗礼簪缨的世家风范。” 香菏见她不忘兄长日复一日的言传身教,欣喜不已,忙夸赞她: “我就知道我家小娘子最是心善了,从小到大,小娘子连只蚂蚁都不忍踩死,又怎会对他人的性命视若无睹呢。” “既然小娘子心中已有了答案,何不遵从本心,去做一回坦坦荡荡真君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崔露无奈苦笑:“可那人若是高雪存呢?是那个与我平分秋色,甚至胜过我一筹的高雪存,是那个抢走我的阿兄还不够,还要抢走我的……我的竹马、我的心上人的高雪存;是那个我有时候讨厌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她当真消失,好叫我重新成为第一贵女,深受贤妃娘娘重视的高雪存。” “香菏,你知道吗?郑珈姐姐要买凶杀她,我好害怕。我总是梦见她死了,我如愿嫁给仲延,阿兄也另娶了温婉贤淑的世家女,所有人都和和美美,皆大欢喜。可美梦也是噩梦,她总是七窍流血地出现,打破我梦中的幸福,凄厉地质问我,为什么要见死不救。” “我更害怕的是郑珈,我们分明是多年的好姐妹,我自认为对她知根知底,与她是高山流水遇知音,视她为我未来的嫂嫂。可她说起杀人这种事,竟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因为她姓郑,就因为郑氏这种门阀士族能压过镇国公府一头……我好害怕,好端端的郑珈姐姐,怎么就突然烂掉了。” “高雪存多情放浪不假,不守礼法是真,她再怎么抢我的风头,可是她当真罪不至死啊。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是不是太自私了,自私到现在才跟你说这件事,我甚至都不知晓她是否还在人世。” 一想到郑珈面目狰狞地说出抛尸荒野,尸骨不存,崔露胆寒不已。 雪存赠予她的砚台就在房中,在最惹眼的书架上,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她的心。 连日来深藏于心的秘密一语道破,崔露终于卸下心中的负担,躲在香菏怀中泣不成声。 香菏震惊不已,郑家娘子悍妒到如此胆大包天的地步,她再怎么瞧不上高雪存,可高雪存的身份也远非常人能及,她怎么敢的? 好在香菏此刻极为冷静,脑中迅速思索着对策,直到崔露将眼泪尽数发泄,她才镇定开口: “小娘子,终南山此去不过一日路程,高雪存若真出了意外,消息必会传回长安。所以奴婢可以肯定,至少此时此刻她还活着的。” “只要她还活着,一切就都来得及,任何时候去救她都不晚。你先用膳,奴婢这就去着手安排。” 崔露一把拉住她:“香菏!此事绝不可惊动崔家护卫,万一叫我爷娘晓得了,届时必会牵扯荥阳郑氏,事情会越来越复杂。重则被有心之人小题大做,会对我阿兄阿爷不利的,没准连高雪存也保不下,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香菏急道:“那该如何是好?” 崔露气急攻心,喘着粗气,给她塞了大块银子: “玉生烟,去找玉生烟,叫他跑腿,他是阿兄的人,我信得过。我不知道高雪存究竟哪天下山礼佛,但这个消息越早传去终南山越好。” “让玉生烟把一切都告诉仲延,高雪存的性命安危,就全寄托于他了。”崔露不断落下苦涩的泪,“他那么喜欢她,对她和别人不一样……她是他的心上人,他不会不管的。” “快宵禁了,让玉生烟连夜出城,天亮前一定要到达终南山。” 喜欢嫁高枝请大家收藏:()嫁高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2章 事情越热闹越好 香菏找上玉生烟时,他正在用晚饭,见香菏行色匆匆闯进他房中,吓得嘴里半张饼子都掉地上了。 “嘶——”玉生烟险些被噎死,噎了半日,才将喉咙里那一口咽下去,“香菏,你这小丫头真是吓死人了,这么急着找我作甚。” 香菏言简意赅,直接把银子塞进他手里:“有人要杀高雪存,玉郎君,快去救她。” 玉生烟闻言吓得目瞪口呆,这消息比香菏更要吓人得多,起身,抓剑,一气呵成,顾不得自己一身的狼狈,就要动身离府。 香菏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你别急,先听我把话说交代清楚。” 她将前因后果,和崔露的嘱咐一字不落转告玉生烟,又再三警告道: “我知你救人心切,也知道你奉郎君的命令留在长安就是为了照顾好她。但此事万万不可留痕,不可让第三人知道崔氏也牵扯其中。玉郎君,我家娘子好心一场,你要答应好她。” 玉生烟本以为此去终南山可以提起剑大杀一场,将郎君的心上人护得好好的,甚至喜滋滋地以为,可以借此在雪存面前替郎君挽回些许声誉。 不料他的作用只是个递口信儿的,真正英雄救美之事,轮不着他上手。 玉生烟神色明显挫败下来,作为崔氏培养的武卫门客,他的使命更要以整个崔氏为重。他只得按捺住自己那份正义之心,蔫蔫儿地点头附和。 …… 暮色四合,孤鸟归山,到掌灯时分,雪存沐浴净身完毕,端坐在书案前,借着明亮的烛火伏首抄录佛经。 不多时,房门被人叩响,灵鹭道是兰陵前来,雪存忙起身相迎。 “咦,雪存,你怎么现在还在抄经啊。”兰陵满面春风,边拉着雪存边朝里间走,轻易便瞥见她案上摆放的经文,“我们明日要布施的经书,不是已经抄录好了?” 她身上带着缕清幽的香气,鬓发也乌黑润亮的,雪存一看便知,她也是刚沐浴完才登门拜访。 雪存笑盈盈道:“闲着也是闲着,我想着今晚还能再抄几篇出来,多多益善。不知郡主前来,臣女待客不周,还望郡主见谅。” 说罢,双手向兰陵奉上一盏热茶。 兰陵接过她的茶,象征地抿了几口,笑答她:“雪存,有件事我怕冒昧了你,特来知会你一声。” 雪存微讶道:“郡主请说。” 兰陵无可奈何笑道:“今日我俩一同斋戒的事,霂儿回去告诉了阿兄,叫阿兄也知道了。阿兄一问,得知我们明天一早要去鸡鸣寺礼佛观花,说什么也要给霂儿放半天的假,带着霂儿跟我们一起。” 原来明日鸡鸣寺之行,清河王竟也来了兴致,要一同前往。 雪存面上淡淡地笑着,双睫无意轻垂,挡住一片亮晶晶的目光,叫兰陵看不真切。 她羞赧颔首道:“此次能与郡王郡主一齐去礼佛观花,实乃雪存之幸,雪存焉敢介意。” 兰陵作出副头疼模样:“不止如此,阿兄问我话时,恰巧晋王叔也在场。他虽与宗室一齐信奉道教,可一听说有人给鸡鸣寺供奉了五色莲,说什么也要跟着我们去观赏祥兆,沾一沾福气。” “原本说好的你我双人之行,一下子添了这么多人,雪存,我是怕你不自在。” 兰陵一片好心,处处为她着想,就连这点小事都要过问她的感受。雪存深受感动,心中一热,更是疯狂抑制自己的喜悦,好不流露于人前。 不枉她花费大代价,将戏做得这么足,劝说兰陵明日同她一起下山礼佛。没想到兰陵竟能给她拉来清河王和晋王,尤其是晋王这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人越多越热闹,这出戏才越是精彩。 雪存摇头否决:“哪有?无论何种教义里,并蒂莲都是吉兆的象征,更何况这次鸡鸣寺那株还是罕见的五色,人人都想去一睹神迹。晋王之心,臣女如何不懂,更不会不自在。” “只是不知……”她咬了咬唇,顿了片刻,“不知校书郎明日会不会也同往?” 怕就怕姬湛这祸根孽障也凑这个热闹,反坏了事。 他虽不信佛,可他爱犯贱呀!一想起上回他管法华寺小师傅们叫小光头,还挨个揉人家脑袋,雪存就快喘不上气了。 兰陵忙不迭取笑她:“我就知道你怕了他了,我何尝不是?放心,我早替你试探过口风的,他嫌无趣,懒下山。就算是他打着给澹儿祈福的名义,临时起意了要去,我也会把他轰走。此等祥瑞吉兆,容不得他胡来的。” 雪存缓缓舒了一口气,点头道:“好,明日事宜,臣女明白了,辛苦郡主夜间还要亲自跑这一趟。” 兰陵佯装生气:“你这就给我下逐客令了?反正我也闲着,我留在你房里,一起抄佛经好不好。” 雪存只好笑道:“好。” 这段时间在翠微宫同住下来,雪存早早发现,她和兰陵可不能在夜间共处一室。 兰陵爱缠着她问话,让她讲述从前经商的传奇经历,你一句我一句的,二人总是要夜话到半夜才肯睡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今夜也不例外。 二人一边聊着一边抄佛经,即便明知第二天要早起礼佛,西殿也热闹到了快半夜才熄灯。 西殿熄灯不过两个时辰,一个身影便悄悄纵马赶至终南山。 黑影未经翠微宫值夜的守卫通传,借着宫殿高低错落的地势遮掩,凭靠敏捷的身手和直觉,竟是抹黑七拐八拐,拐到了东殿,又摸到了姬湛的住处。 今夜是谈珩在姬湛院中守夜,见月下黑影似疾风般翻入院内,当即断定为刺客。 正要甩出暗器,黑影麻利地摘下面罩,双手高举过头顶,哑声道:“嘘,别出手,是我,玉生烟。” 谈珩自是识得玉生烟的。 他收起飞镖藏于袖中,一脸凝重,皱眉问道:“玉生烟?你半夜三更跑来终南山作甚?” 玉生烟生怕耽误了救人,只得自顾自朝院中走:“来不及解释了,谈珩,我要见校书郎。事关重大,要叫你家郎君亲自知晓。” 谈珩拦住他:“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值得你冒着这样的险夜袭翠微宫。” 虽说约摸再过一个时辰,郎君就该起床了,可谈珩不敢因为一些他都可以着手处理的事,去叨扰郎君。 玉生烟急得团团转:“哎呀,又不是不叫你旁听,你去通传一声,等校书郎醒了你也知道了。你只消晓得,误了事酿成了大祸,我家郎君会把你片成鱼片的。” 见他不像是在插科打诨,谈珩只得抬手敲了三下房门,又按照特定的暗号,掏出骨哨,在门外低低吹响起来。 不出片刻,房门从屋内推开。 姬湛顶着张惨白森冷又艳丽的脸,微眯着眼,身上随意搭着松松垮垮的深红色丝绸外衣,瞧着阴气冲天怨念极大的模样,叫玉生烟吓得脊背发寒,脖子跟着痒。 这湛郎君怕不是有起床气吧! 姬湛见来人是他,只愣了一瞬。 随后悠然踱步,朝院内石桌走去,不紧不慢坐下,单手撑着一侧冷玉寒刀般凌厉的下颌,抬眸笑看他。这斜向上的一眼,眼白露得更多了,活脱脱似只狐妖: “何事竟请得动你来终南山。” 玉生烟不敢耽搁,草草行过礼后,将那三七二十一的事尽数转告。 姬湛听完,唇角还噙着那抹一向猜不透的笑意,漫不经心道:“就为这事?玉生烟,瞧你这架势,我还当是沂王造反太子逼宫长安大乱了。” 玉生烟呆住了,姬湛的玩笑始料不及。连夜奔波本就叫他脑袋一团乱麻,什么叫就为这事呢,湛郎君居然如此不将雪存娘子的事放在心上。 不对,香菏不是信誓旦旦地告诉他,只要他去找,湛郎君就一定会出手相救。 哪怕他自己也深感疑惑,湛郎君对存娘子这般偏见,不见死不救就不错了,为何会帮忙…… 带着这满肚子未经思索的疑惑,玉生烟不要命似地朝翠微宫跑,终于是把消息递过来了。 可姬湛的反应不似香菏说的那般,更像他自己预想的。 那这雪存娘子,湛郎君到底是救还是不救呢? 玉生烟难为情开口道:“郎君,我知道您与七娘子不睦,可我家郎君此时远在蜀地分身乏术,我才有求于您。还望您看在我家郎君的份上,出手相救。” “若是日后郎君和七娘子成婚,一定会铭记您今日大恩的。” 成婚?姬湛暗自冷笑。 他不解问道:“既然你是受崔露安排才来的,为何此事你们崔家不出手,要我出手?” 玉生烟如实告知:“我家娘子说,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剩下的我也想不明白了。” 姬湛又垂下双眸,不语,指尖不断在石桌上敲击,作沉思状,这厢看起来才像个活人了些。 片刻后,他终于似笑非笑开口道:“我知道了,回去告诉崔露吧,人,我会救。” 玉生烟浑身都轻松了,双手作揖:“多谢郎君,那我先回长安复命了。” 姬湛见他转身就走,又作弄起人来:“嗯,高雪存的命必能保住,但是她会不会缺胳膊还是断腿,我就不敢打包票了。” 玉生烟听了他的话,果真又慌乱了起来:“郎君,您——” 姬湛笑着起身:“谈珩,代我送客。” 见他走向寝屋,丝毫没有要做准备的意思,玉生烟在身后喊道:“郎君,您这是要做什么?” 姬湛:“更衣,打猎。” 喜欢嫁高枝请大家收藏:()嫁高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3章 她的命这么值钱 天方彻亮,今日礼佛要用到的物件已相继准备妥帖,雪存和兰陵等人简单用完早膳,一齐趁早下山,免得受炎夏午间的日头荼毒。 虽说此番多了两名王爷同行,但因兰陵特地强调过莫要惹眼,免得惊了附近的百姓,反叫他们不敢去观花礼佛,这是天大的罪过。 是故随行人马被清河王拨走一批又一批,到最后只余寥寥几人跟着,少了前呼后拥的架势,再无半分皇室作派,瞧着还真是那么回事。 现下便是说雪存这一行人不过是普通富户出行,都不会有人怀疑。 一路上,雪存都鲜少言语,一是要在人前继续装出副含蓄淑女模样;二来这随行的晋王十分健谈,拉着清河王兄妹上至天文下至地理,聊得不亦乐乎,旁人都插不进嘴。 这位晋王乃是先帝最年幼的儿子,幼子幼女天然便有讨父母欢心的优势,何况他比华安公主这个幺女还要再小七岁,先帝和今上对其宠溺纵容程度,相较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段时间他们晋王府同在翠微宫避暑,雪存也与晋王夫妇偶然寒暄过几次,除此外再无任何往来,萍水相逢都够不上。 但晋王这尊大佛可是比清河王还好使。 谁不知当今晋王是与士族最不对付的亲王,先帝即位时,打的是陇西李氏的旗号。无论李氏皇族是否有冒姓嫌疑,一朝江山易主改朝换代,有眼力见的,都不会正大光明拆皇族的台。 偏偏时任赵郡李氏的家主酒后放狂言,被有心之人告发到先帝跟前,道是皇族李氏莫说是陇西李氏的旁支了,祖上怕不是五胡杂族出身,也就是跟着宇文黑獭从武川起家,捡了汉姓的便宜才混出名头,压根无法和正统汉人士族相提并论。 李氏先祖与汉人互通婚嫁多代,早自诩为正统汉人,即便做了皇帝,竟也被不可一世的士族轻视,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晋王那时不过十四岁年纪,听说此事后,提着抢就擅自从封地奔赴赵郡,誓要将赵郡李氏祠砸个稀烂,再杀到长安把这赵郡李氏给族灭了。 事后他虽被人劝住,此事也在今上的周旋下化干戈为玉帛,可士族的傲慢宛如一根刺,狠狠扎在晋王心头。 晋王当即断了自己与士族贵女的婚事,转娶庶族女子即当今晋王妃为妻,誓与门阀士族不两立。 若是叫晋王知道,今天行刺的人是受荥阳郑氏指使…… 时至此刻了,灵鹭竟还不明白雪存用意,眼睁睁见着身后的翠微宫越来越远,脸色也越来越惊惶。 晋王和清河王为何不多带几个护卫啊?就算他二人武功再高强,若是黑市刺客来个千儿八百的呢,岂不是要跟着小娘子一起被剁成肉泥。 雪存知道她胆儿小,趁无人注意主仆二人,牵着她的手,温声询问:“灵鹭,你若是不舒服,我先遣人送你回宫去?” 灵鹭却坚定摇头,她迅速调理呼吸,终不叫自己看起来过于反常,倒叫旁人起疑,坏了小娘子的计谋。 “小娘子,我一定要陪在你身边。”灵鹭脸色渐渐恢复血色,“我、我相信小娘子常说的那句话,人定胜天。我好多了,小娘子,咱们别落单了,跟上吧。” 行至终南半山,李霂闹腾着要休息一会儿,一行人只好在观景台暂作整顿。 “小叔叔,你可别再拉着我问话了,你烦我阿兄去。”兰陵捏着柄团扇,烦躁地扇了两下,将昏昏欲睡的李霂揽进怀,“你这一路都在滔滔不绝的,不口干吗?” 晋王笑道:“怎么,嫌弃我这个小叔叔,那我走?” 兰陵佯怒,回怼他:“叔叔上辈子怕不是只鹦鹉精,聒聒噪噪!” 晋王骄傲地昂首:“你见过这么英俊潇洒的鹦鹉?” 林子里满是叔侄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笑,丝毫未曾注意到杀气已近。 直到其中领头的刺客发号施令,众人才回过神来。 “什么动静。”兰陵忙将李霂护在身后,“霂儿,千万贴紧我。” 清河王和晋王止住说笑,随行几名侍从也立刻警惕起来,纷纷拔出刀围在一处。 终于来了。 雪存从前没少接触过黑市,知道那都是群只要钱不要命的疯子,更有只为杀人以取乐者,所以今日就算她忽然拉了旁人来,生了意外的变数,刺客也不会贸然终止计划。 “别怕。”清河王不知何时已抽出佩剑,站在雪存身前,将她完全挡在身后,“雪存,我会护好你。” 晋王也眼疾手快,一把把灵鹭朝自己身后扯,不忘安慰她:“小丫头别慌,这种场面于宗室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 刺杀都成了家常便饭吗? 灵鹭吓得双腿打颤,她方才好不容易大着胆子探出头往外数了数,对面可是三十多个黑衣人刺客啊! 刺客个个凶神恶煞,不仅蒙了面,还以黑垢糊住眉眼,像一群饥肠辘辘的饿狼,缓缓朝众人逼近。 双方剑拔弩张,雪存也没料到,她的命怎么值钱成这样,郑珈为了让她死得透透的,居然下单了这么多人手。 若是清河王等人当真不敌……雪存转身看向身后,护栏外,便是万尺高崖。 “只要你们把——呃——” 把那个叫高雪存的女郎交出来,其余人便可饶你们不死。 领头的想说这句话,可话才说到一半,脑袋便同脖子分了家,顿时鲜血如注,不要命地从断裂的地方往外涌。 一道刺眼的寒光离开他的脖子,朝树林深处飞旋回去,显然便是那寒光要了他的命。 没人看清他是被什么招式、什么武器杀掉的,速度之快,出手之快,叫人不寒而栗,可雪存等人匆忙看了一圈,清河王和晋王的佩剑还拿在手上。 林中忽然响起一道尖而长的隼鸣。 “小表叔!是小表叔!小表叔来救我们了!” 李霂率先激动起来。 “霂儿,闭上双眼,你不宜见血腥。” 林后传来一道幽幽的,鬼魅的声音,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三道身影出现在刺客后方,正是姬湛和褚厌、谈珩。 日光渗过林木间隙,打在姬湛身上,叫他耳下的耳坠刺得人睁不开眼。雪存没想到来人会是他,恍惚间,她回忆起和他的初见,那时他也是戴着这只耳坠。 除却在天上飞旋的雪翎,他左肩甚至还站着只花花绿绿的鹦鹉。 姬湛歪了歪头,望向清河王,邪笑道:“表兄,不动手还在等什么?” 喜欢嫁高枝请大家收藏:()嫁高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