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夕朝暮》 第1章 绑架玩 面前是一条略显嶙峋的路,宽阔不足一米但泥泞碎石子遍布,凹凸不平的根本不像经常会有人走的路,仿佛被繁华的现代世界遗忘在了过去。所幸此夜清朗,一枚半弯月孤单地悬落在一片静谧星空的尽头,野旷而天低,星摇似会月落,最终天与路合成一线融合进无尽的黑暗。 黑夜中,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人正借着月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小路上前行,朦胧温暖的月光落在他脸上,越显得面容冷淡、眉目如琢,暗夜也丝毫黯淡不去他出色的容颜,反而愈显深刻分明。 如此难走的路他已经足足摸黑走了近一个小时,从黄昏直到月亮升起,却不见丝毫疲惫喘息,脸上也没有不耐厌烦之色。 终于,蜿蜒的小路尽头出现一片无尽的黑水,转过水塘和岸边残余的几棵芦苇走上的是另一条越加荒凉的土路。 年轻人微微叹口气,捻了捻手里的东西。若不是他确定这是一条正常的石子路,都以为自己一步踏到了鬼路上。 转过小土路四周的东西确切说是垃圾才开始多起来,走近了便能看出这附近好像要拆迁,四周很是空旷,远处也不知道是什么厂子拆下的一堆堆的建筑垃圾、老旧废材突兀地出现在面前。 总算是看出点人间热闹的样子。 年轻人微微停顿了下脚步,很快又继续绕开走下去,层层的堆叠掩映下不远处几层高的红砖楼便格外显眼,走了不一会,乱糟糟的路旁一座不起眼的小门房终于出现在面前。 小门房好像与世隔绝,虽然后面远远的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市区高楼,但都仿佛暗夜里的陪衬,后面的楼房也像被按了暂停键,越靠近反而越静寂无声,没有喧闹的车流也没有鼎沸的人声,只有门房内模糊灯光下一位看报纸的老大爷,听到门外的动静,掀起老花镜下耷拉的眉眼向外看了一眼。 旁边路灯早不亮了,大爷透过小门房外吊着的一盏昏黄的灯泡,勉强能看清外面年轻人修长挺拔的身形和俊秀惑人的眉眼,除了长得格外出挑好看,叶盛夕和其他来这里的人没什么不同。 “年轻人,找人?有介绍信没?” 叶盛夕正要向里走的脚步微微一顿,冷淡的眸子扫了老大爷一眼又继续向前走去,答非所问:“大爷,您的报纸该换新的了。” 本来要追出来质问他的老大爷正要推门的手闻言顿住,不由自主回头望向自己扔到小桌上的报纸。 薄薄的几张,第一页大大的写着四个大字“参考消息”,旁边一行小字——“限国内发行”。 大爷疑惑,翻了翻报纸,没错,87年4月9日,今天早上刚送来的,油墨味道还没有完全消散。自己在机关单位做门卫这么多年,即便是最热门的报刊每天都是第一手拿到,为什么需要换? 但经过这么一打岔,有人来过的事情就这么被大爷忘记了,长夜漫漫,他熟练的从保温瓶里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埋头看起报纸来。 叶盛夕并没在意门房大爷的回应,活在过去的记忆里又被时间困住的魂灵并没什么危害,那个小门房别人看不到,况且解脱需要契机,他现在急着找人,没有打算在此做过多停留。 他一边向里走一边看手机,手机里今天只有一条通话和一张照片,都是关于弟弟叶逢阑的。 刚接到电话时他还以为是叶逢阑学校的老师来跟他交流弟弟在学校的情况,没想到接起来是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勒索电话。 对方一张口就是威胁要钱,然后就是一张叶逢阑被捆绑堵嘴的照片,成功而彻底地将事件推到了绑架犯罪上。 即便是经过变声处理,叶盛夕仍然能分辨出对方声音的稚嫩和颤抖,分明是临时起意第一次干这种事的青涩小绑匪。 小崽子们挺会玩,他嘴角噙起一丝冷笑,玩绑架,玩恐吓玩到他头上来了! 他挂断电话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不知什么时候捏在手里的三枚小石子抛上半空,仔细计算一番找出了叶逢阑所在的方位,然后便一个人走上了这条崎岖小路,站在了硕果仅存的这栋楼前。 来之前他查过了,这里属于郊区中的郊区,开发的太晚,而且过去好像还有个不知道谁立的给哪位生灵的小庙生祠,年代还挺久远,若不是后来实在破败倒塌后被改成了假山池塘,兴许能够得上个文物保护的规格。 周围之前什么样不知道,但面前这栋废弃厂子遗留下来的四层楼也是相当的有历史感,孤零零的将自己凹成了鸟瞰方圆五里的鬼楼,墙体剥落的认不出原来的模样,一楼绝大部分都被各式各样的小广告包围,楼前是堆得七横八竖的杂物和各种老式自行车、三轮车,估计第一次扮绑匪绑架叶逢阑的混混们觉得这里够偏够酷。 叶盛夕能找过来自然没有报警,也不认为混混们有站在楼顶窥伺“敌情”警戒的智商。勾勾手里的石头,不是玩么,看谁会玩。 他大喇喇地站在楼前,又看了一眼弟弟被绑的照片,压住心火将手机收起来,另一只手掌一翻,一把小石子当即出现在手里。 小石子莹白小巧似玉非玉,均匀的三颗被他冷白的手握在中间,也不知道哪个更凉。石子被抛上半空,他打眼扫了一下便确定了叶逢阑在这栋楼的具体方位。 叶盛夕站在楼道口,刚想往里进,突然听到楼里有门吱呀一响,他刚收住脚步想后退一步,一个白影随即飘了出来。 于是叶盛夕两腿就维持一前一后的姿势,与楼里的不明物体直面遭遇在了黑暗的楼道口。 几乎是一照面的同一时间,那个浑身上下一片白的影子“啊”的一声,然后一团黑影从对面甩出来直奔他面门扑来。 叶盛夕微微一蹙眉,向左一步当即退出了白影的视线,同时完美闪过迎面扑过来的黑影。 也许是他脚步太从容,步伐太迅速,在对面的白影看来就是他晃了一下,然后就消失瞬移了…… “有……”一声惊诧走音的喊声响起。 鬼字还没出来,叶盛夕当机立断站到了楼道旁的灯影下,同时庆幸还好楼前这唯一的灯还亮着。 然后穿着睡衣拎着垃圾脸上敷着面膜的中年阿姨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万幸,有影子。 这个小区太偏远陈旧,还没有施行垃圾分类,所以大半夜阿姨还得拎着一个大大的黑色垃圾袋出来扔。现在好,半夜惊魂,都扔地上了。 阿姨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看清楚人后倒没有再叫。一是阿姨见多识广心理素质强大,二是这么个好看的年轻人站在面前,阿姨第一反应竟是惋惜自己没有个女儿。 第一反应过后,阿姨的第二反应是一把扯下了脸上已经风干并被吓掉一半的面膜。 然后,第三反应她才开始面带狐疑地扫过面前这道高挑的身影。 虽然住在这里的都是普通人,而且出租给打工的比较多,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警惕,外面堆那么多物料,有人趁火打劫偷东西怎么办?于是好市民阿姨的狐疑便提升为了警惕。 阿姨国家财产主人翁的意识很浓,但看着年轻人慢慢弯腰拿起她作为武器扔出去的大垃圾袋,并帮她扔进垃圾桶里时,警惕又转回了狐疑。 叶盛夕能清晰的感觉到倒垃圾阿姨的周身气势回环变化,于是在她又一次看过来时转头一笑:“啊,......美女姐姐,我听说这里有房子出租,没想到地方这么难找,转了几趟车走过来都这个时候了,你知道是哪处房子出租吗?” 叶盛夕自认适应能力还是不错的,毕竟一年多就适应融入了这个社会。不止忽悠人,连睁眼说瞎话都游刃有余。 但凡是女人,上至八十下至八岁,都喜欢被叫美女,何况仅有的楼前灯照映下这个年轻小伙子俊美的侧脸犹如明星般闪耀。 中年阿姨脑子里炸开的烟花瞬间崩飞了所有的疑惑,对着帅哥喜笑颜开说:“这里三分之二都往外租,小伙子你说的是哪家啊……” “哦……”叶盛夕适时表现出一丝遗憾,“我只知道是顶楼,但我刚才打电话也没有人接。” 中年阿姨感同身受:“太晚了人肯定不在这里等你。你看这里都拆成什么样了,能搬的早搬走了,要出租的人肯定也不住在这。” 她打量了叶盛夕一眼,“你怎么想住这的?我看你也不像……” “哦,”叶盛夕连忙道:“我刚来这个城市,就是看到租金便宜,没想到位置会这么偏。”一脸后悔上当的表情。 “这样啊。”这样的话反而让阿姨立刻释然,“郊区嘛,是偏点。” 她又指着叶盛夕过来的方向,手指打了个弯:“小伙子,你是从那里过来的吧?那是小路,又绕又难走早废弃了,只有一片臭水塘和一个待拆的小破屋。简直拉低了我们小区的档次!......下次来你走大路,从另一头经过小花园就到了……” 她说的是小庙拆后堆成假山的地方。 “……”三才石只管寻气,不管规划最佳路线啊。 叶盛夕忙连连点头道谢,一边佯装打电话一边送走了热心的阿姨,等身影一消失,他麻利儿就上了楼墙。 对于叶盛夕来说,四层的高度他还不在话下,所以很快便悄无声息地贴近到弟弟所在房间的窗户外。他再次确认过弟弟就在里面后,方才凑近过去,耳朵刚贴到玻璃就听到室内一声喊:“炸!我看你还跑!” 第2章 怎么绑 “?”叶盛夕有些呆愣,这年头未成年小混混都敢用炸弹撕票了? 他正要破窗而入,又一个声音紧跟着低声喊:“你小声点,这楼里这么静,被听到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他妈看谁敢……” 然后叶盛夕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处于变声期的人嗓音一本正经又带着低哑:“放心,听见也没人管。刚才还有人吹唢呐娶媳妇呢,这楼里人不怕吵!” “哦……” “纳尼!?” 然后是个哭唧唧的小伙子的声音:“逢阑,别吓我……” 然后是弟弟叶逢阑的一声“滚”! 里边小混混不干了,“小子消停会儿啊,别以为吓唬人就能放了你们。” “这两天哥们等钱用,拿你们试试水,等钱送到了自然放你们回去。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吓唬人不地道啊。” 叶逢阑老神在在地说:“这时候谁有心情吓唬你们。你们听,仔细听,真娶亲呢,虽然听不出啥曲子,但挺欢快,肯定不是送葬的。” 他话音刚落,果然就收获了一片静默。 当然,静默不过五秒。 在这五秒里,连外面的叶盛夕都仔细听了听,似乎,还真有高亢的声音不知从哪里隐约传过来。 又是那个小伙子颤巍巍的声音:“好像,好像是从脚底下……” 啪叽,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两个小混混不知哪一个拍了下桌子:“够了啊,谁怕!”但因为实在没控制住,后一个音不小心劈了。 叶盛夕:“……” 他揉揉眉心,怕再耽搁下去自己弟弟给对方忽悠出个失智失心疯,到时候人家杀人可是不负责任的。 他当即掏出一个寸长的小棍,用带钨钢头的那一面轻轻一点玻璃窗,随着哗啦一声,屋里本来就吓得疑神疑鬼的混混们发出两声惨叫,还没看清是人是鬼就见从天而降的这道黑影从外闪电般跃入,然后便是啪啪啪几声倒地的声音。 透过漫天飞舞的纸片,叶逢阑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旁边的小伙子头一歪倒在自己肩膀上,而对面的两人一人脸上一个大脚印子,两头相撞磕在自己面前。 然后一双大长腿慢悠悠的出现,还有他哥那张颠倒众生、万年冷静无表情的脸,以一副悠然平静随便串门的架势呈现在他面前。 “哥!” 叶逢阑差点热泪盈眶,他就知道他哥会来,没枉他费尽心思忽悠对面两个小混混。 叶逢阑今年初二结束马上升初三,是个白白净净、异常清秀的小少年,年前刚被他哥送进一所重点学校当插班生,因为学习好自身长的又出挑,难免被人盯上,总是被男男女女众多同学围观并附赠情书。 尤其是同校高一那个发育超前、身量高大的伪校霸,几乎天天到他班上纠缠,今天送花,明天送零食,后天可能就突如其来到校广播里发段小作文各种夸------指名道姓的那种。 校霸也不过是个刚上高一的愣头小子,被家里宠的无法无天,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之所以说是伪校霸,是因为小伙子除了一张脸可以称霸外,别的叶逢阑都看不上。 其实校霸不但长得好,个子也高,打篮球很厉害,但学习不是很好-----只要学习不好,叶逢阑就很鄙视,又听别的同学传他曾经用钱买过答案,和几个不学习的高三生扎堆打游戏,身边总有几个无脑追捧者,和校外的人结交打架等等…… 于是在对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叶逢阑简直不胜其扰忍无可忍暴揍了他一顿。 校霸被自己心仪的人当众反揍一顿,面子里子丢个精光,由此因爱生恨,这次出其不意,出钱联合校外的混混将他堵胡同里了。 本来他是想吓唬吓唬叶逢阑再来个英雄救美,让小美人彻底对他改观,结果小美人不但没被吓到还意外反杀,但最后还是寡不敌众被小混混一砖头拍倒,他则被自己招来的混混临时起意、卸磨杀驴一人一脚蹬出去,同样绑了起来。 叶盛夕接到勒索电话时,耳朵尖地还听到旁边另一个大小伙子正哭唧唧的控诉那两个混混,要他们不要伤害叶逢阑,自己马上给家里打电话要钱赎人。 他特意听全了,立刻明白原来小混蛋最开始打的是弟弟的主意,结果作茧自缚把自己也套了进去。不过还算有点担当,知道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担起来解决,可惜两个小混混不听他的。 但叶盛夕还是一进来就将他打晕过去,无他,不想看到大小伙子在他面前哭唧唧。 顺着叶逢阑的声音,叶盛夕打眼一扫便看清了屋里全貌,也明白了刚才那一声“炸”缘何而起。 他面前是一屋子翻飞的纸牌、歪倒的酒瓶,这哪像是绑架现场?分明是联谊之夜。 他还是低估了自己这个弟弟,小子年纪不大,忽悠人的本事一流,只要他想,连绑匪都能处成牌友。 转头看仍然搭在他肩上的人,眉清目秀的也不讨厌,晕过去了反而还透出一股安静斯文的气质。不过看来自己弟弟是真不喜欢这个校霸,否则怎么会逼得人家倒霉催的去这种昏招? 这个念头刚闪出来,他就看到被用强的自家弟弟一脸不耐烦地伸脚踹开倚在肩头的人…… 叶盛夕头又疼了,“怎么还打上牌了,你这是要呆到什么时候?等我给你们送宵夜?” 叶逢阑转脸就嘿嘿傻笑:“哥,这不是等钱等的无聊嘛。你看给我绑的,就算他们不打算杀人灭口也没打算放了我……们。” 叶逢阑和校霸现在确实眼睛没被蒙上,嘴也没堵上,但手脚还被捆着,只不过是用能拿牌的方式捆着…… 叶盛夕看了他一眼,“我弟弟怎么会这么弱。”他说的是叶逢阑被绑架的事。 叶逢阑“……” 他确实小时候在孤儿院经常打架,大小不分、群殴单挑早练出来了,打这两个人根本没问题,问题是他在后巷一人一脚都给混混们踹趴下了,但搁不住同校有内奸啊。 毕竟是同校学长,而且这所学校是重点中学,校霸充其量也就是跋扈无脑了点,叶逢阑对他是秉持着打跑就算适可而止的态度,谁想他撂倒人要走的时候,刚转眼溜了校霸一眼就愣住了。 只见身高已经一米七八的校霸顶着被他揍出的一个黑眼圈,正两眼委屈巴巴地望着他,而脖子上,搁着一把出刃的壁纸刀…… 叶逢阑:“……” 他就愣了那么一下,就被身后爬起来的混混一砖头拍晕过去,醒来就跟校霸绑在了一堆。 “……哥,不然你先给松个绑?” 一分钟后,叶逢阑揉着手腕看着校霸和那两个被踹晕的混混沉默了。 三人虽然各挨一脚,但有轻有重。校霸是单纯昏睡过去,那两个绑架他们的混混却面色苍白神情有异,一看这两人的状态,就是被他哥扔进了幻境。 他哥别看平时看起来是个清冷高贵,万事淡漠冷静范儿的书斋老板,其实身负异术,能定身寻人、搜气入境。 当然,他哥一般都是尽量入境激发他们美好的一面。 叶逢阑看着那俩混混睡着了都眉目带笑,哈喇子顺着笑咧的嘴往下淌的样子……老哥心太善! 心善的老哥开口:“明面上揍一顿太明显,打残了惹麻烦。”他瞅了一眼简单的房间,找了块床上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我现在就入境,去梦里替你揍他们一顿,教他们做人。” 两个混混还不值得他真身入境,搜搜气教训一下得了。 叶逢阑:“……”他其实挺想知道老哥给这俩货扔进了什么样的梦境里。 叶盛夕的入梦异术因人而异,他可以控制也可以随意,明显这两个小混混属于随意的那一类。 这两个也是没有大志,以他们的脑子最多也就有敲人几千块钱去挥霍一次的宏远梦想,所以被送进幻境里后,俩小子刚刚依照自己的意愿将叶逢阑和校霸卖进小馆馆,得了一大笔钱,转身就上旁边的花楼去吃花酒。 是的,叶大善人随意一丢,将人送进了不知哪个年代。 俩混混虽然没见过世面脑子又不够使,梦里的花楼不中不洋,不古不今,但还是知道什么钱能花,所以执着攥在手里的还是一大堆红彤彤的现代票子。但凡他们知道不知道的洋酒、茅台、人头马摆了一桌子,两个穿着清凉、花枝招展的美人坐在旁边……,倒酒。 混混们早忘了之前快被吓破胆的事,终于痛痛快快地将一直想办的事办了,拿到钱的混混之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得意地说:“就叶逢阑那小模样还是卖的少了,要不是他旁边的人一直哭唧唧,这俩人应该还能翻一倍……” 另一个舌头都喝大了:“他,他算什么,你是没,没见过他哥。上次他去学校接人,我,看见过,比他还漂,漂亮。那才值钱,等下次咱们缺钱了,再,再绑了他…….哥。” 说话的间隙,一只修长匀净的手突然伸过来,拿起桌上一瓶酒,随后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问:“怎么绑?” 新文写的是异术,不是灵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怎么绑 第3章 美人如兰 “嘎?” 这声之后是“砰”的一声,酒瓶炸碎在那人头上。 以叶盛夕侵入为主场的幻境里只要阴阳二气不失,就相当于做梦,虽然感同身受但再疼也死不了,所以他下手毫不留情。 酒瓶接连炸碎的声音响起,两个倒酒的女人早消失不见,只剩两个半大小子头昏脑胀地看着面前修长漂亮却模模糊糊晃成好几个的人影。 插着玻璃片的脑袋被揪提起来,只要叶盛夕不让他们晕,他们就得受着,“从哪学的这些阴狠的手段,才多大就知道绑人勒索了,嗯?” 小混混:“……” 叶盛夕当然不会等两人回答,他们也回答不了,又被乒乒乓乓一顿往死里揍。 偏偏两个人脑子异常清醒,每一下每一分疼都一点不落的承受下来,一时鬼哭狼嚎的求饶声此起彼伏。 哭嚎声渐渐微弱,叶盛夕见他们头顶阴阳二气从开始的浑浊杂乱渐渐变得黑白分明,比之前清晰几分,便准备停手。 恰在此时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冷意突然自他身后浮起,随即铺天盖地向他席卷包裹过来。 叶盛夕无端打了个寒战,手中一把黄尺倏然闪现,向身后打去。 随着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那股冷意蓦地收敛成束,竟然凝作一把一模一样的黑色尺子回击过来将他的黄尺逼停,同时又一道垂下的黑气手指一般弯曲,“啪”的一下轻轻弹在他手腕上。 叶盛夕刚才打了半天还是干净整齐,就是衬衫袖子挽上去,露出一截骨相匀称的手腕,这时被黑气弹到,虽然不疼但感觉明显,先是在腕骨处现出一点黑色的痕迹,然后一股似寒冬天气砭入骨髓的冰冷之气渗进手腕经络,让他拿尺的手不由一软,差点松手。 只此一瞬,另一只手里揪着的两个混混便被黑气包裹起来。 “啧,这功夫,退化到没眼看。”黑气里发出一道模糊的嘲讽。 叶盛夕不过是被黑气的突然袭击弄懵了,闻言反应过来,又惭又怒,左手再次一伸,掌中石子莹莹闪现。 “呦,三才石。…..美人如兰,奈何心狠。”不等叶盛夕将石子打出,黑气先装模作样的叹息上了,“算了,人还你。唉……” 随着这声叹,黑气突地张散开,果然将它裹住的两个混混掀了出来。 它不当两个混混的命是命,叶盛夕却是不能无视他们的性命,连忙收势接住。 谁知那道黑气极其嚣张,趁他不备,跟在两个混混身后明目张胆地贴至他面门,森冷的寒意扑面缠绕过面颊停留在他眉尾那颗小痣旁边,低沉模糊的声音散在耳尖:“天地有归客,别后苍云间。美人,后会有期……” 期字落下,叶盛夕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刹那间就像一根细钻从脑里穿过去,冲地他一个趔趄,等再睁开眼,看到的已经是叶逢阑小鹿一般担忧明澈的眼睛。 “哥,你没事吧?”说着少年的手抚上来,“你出了好多汗。” “……” 即便是弟弟,叶盛夕也拒绝他的碰触,拍开他的手坐起来,“能有什么事。……就是那俩人怕是不好。” “嗯,看到了。应该是美梦变噩梦,有点虚弱。”叶逢阑看着地上摔做一堆的人比他哥都淡定。 何止是虚弱,那团不知何物的黑气就在缠住他们的一瞬间便吸食了两人大部分活气。叶盛夕的本意是将他们的混乱的阴阳二气调理顺当,将引发恶事、心魔的乱浊之气减少,谁知让不知从何而来的黑气搅了局,两人现在黑气不但没少,象征仁善活力的阳气反而快没了。 生人入梦,死人入境。 他拽两个人入梦已经很仁慈了,按说属于生人的俩混混不至于受到这么大伤害,没想到被那道莫名其妙的黑气搅了局。 看着倒在地上刚才还在做美梦的两人已经面色发灰,呼气多进气少,叶盛夕当机立断对叶逢阑说:“叫救护车,就说有人发病了。” “啊?”叶逢阑刚才还淡然的表情瞬间凝固,他哥的入梦理气什么时候需要叫救护车了? “还有,把你家傻子弄醒。”叶盛夕没有给弟弟解惑的时间,转身就向外走。 “……”小孩儿想说这傻子不是他家的。 眼看着他哥已经率先走出房间,叶逢阑只好嫌弃地将校霸身上的绳子胡乱解开,又将一瓶水随便浇到他头上,赶紧三两步追上他哥。 直到出了楼门,叶逢阑还是懵的:“哥,到底怎么回事?他们……” “别问,就在这等救护车。一会知道怎么说吧?” “知道,你的事我一句都不提,就说是我自己挣脱绳子打晕的他们。……然后他们就发病了。” 叶盛夕:“……”现在的小孩挺聪明 聪明的小孩问他:“哥,这次为什么会失控?上次不是挺好的吗?” 他第一次见识到哥哥的异术还是两年前,那时他还是孤儿院里挨尽欺负的小男孩。十岁前的事他都不记得,从他有记忆以来就已经身在孤儿院,不知是不是之前的十年一片空白让人误会是个傻子,反正他一直到十几岁都没有被有缘人看中收养。 到这个年纪的小男孩一般都很难再被收养,但他长得太好看,眉清目秀、眼神清澈,看着瘦瘦弱弱、白白净净,极易让人升起怜惜之心,便总免不了被同龄甚至比他小的孩子当作争夺收养机会的对手,这又迫使他在孤儿院既要会察言观色又要倔强能打。 那一次是因为有一对外国夫妇来院里收养孩子,他们不在乎年龄,当时还只有小名的叶逢阑当即因为漂亮乖巧被相中,同龄的一个孩子对他又恨又妒,故意在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用烧红的熨斗往他脸上戳。 再能打的小孩也被这种意想不到又凶残的方式吓呆了,眼看熨斗就要贴到他脸上,对方的手腕却被一只及时出现的手紧紧攥住。 叶盛夕那天是来孤儿院捐书,在去洗手间时路过洗衣房发现了两个小孩的恩怨。因为对方太小,又没有证据,他也不想这样的事以后再发生,索性挑了个梦境进去教育了小孩一顿,顺便收养了一见他就黏黏糊糊再不肯离开的叶逢阑。 而等待办手续期间,叶逢阑就发觉之前那个跋扈恶毒的小男孩被叶盛夕弄睡着醒来后,性格有了十分明显的变化,变得温良恭俭让,脾气温和讨喜,如愿被那对外国夫妇收养。 小孩敏感又聪明,叶盛夕既然决定带在身边便没刻意瞒着他,甚至还有意无意教他一点,他就知道了异术入梦的事。 离开孤儿院那天叶逢阑曾经问过叶盛夕为什么要收养他。 其实叶盛夕也不知道,只是潜意识里觉得他好像就应该有一个弟弟,于是他一言难尽地看着牢牢拽住自己衣角不放的小孩,最后也只轻飘飘的留下一句:“因为看你最顺眼。” 只这一句就已经极大的抚慰了男孩,对即将成为哥哥的叶盛夕万分敬仰崇拜。而从他哥改造问题儿童的事例中,他单方面认为他哥更适合做一位教育工作者,而不是去开书斋。 但是他不敢说。 叶盛夕听了他的问话,嫌弃地弹了他额头一下:“你哪只眼睛看到失控了?你哥我出手就是这么重,要不是你太弱,用得着你哥出手吗?” 叶逢阑看着走在前面的人结实但细瘦的腰,心安理得被镇压,还是什么也不敢说。 夜色深沉,小区里的路灯隔大老远也不亮一个,大部分都被笼罩在一片昏暗里,小区另一头不搭调的门房只有叶盛夕能看到里面的老大爷,在叶逢阑等人眼里它只是个荒废无人还没有拆到的小矮屋子。 这个小区虽偏但因为是旧厂小区,物业还挺负责,就算方圆五里拆的只剩这一栋楼,附近尽是拆迁规划地,早期也尽职尽责的设置了一个门房和一个庙改小花园。 门房早弃置不用,花园也荒凉衰败,两边的小风一吹,还莫名的让人脖颈发凉。 叶盛夕面色凝重的四处观望,行走间手里一刻不停地摸着石子,在他眼里此刻一切都是黑白二气,此消彼长的平衡流动间只有门房和同在一线的花园假山黑气比别处浓郁,应该便是梦境里那一片黑气的起源。 门房、楼房和假山虽然离着远,但好巧不巧都分布在同一条线上,两头低矮的小建筑物中间耸立着一栋方形建筑,生生养成了风水里凶煞的抬轿格局,难怪门房大爷被困,还会滋生那种厉害的煞气凶灵。 青龙一线,拱肘环围。这个凶地不知形成了多长时间。 叶逢阑在冷风中打完电话,一回头就不见了叶盛夕的身影,正打算找找他哥去了哪儿,突地感觉一道锋利的寒风顺着骨缝直钻心脏,他狠狠打了个寒战,紧接着一滴雨水落到了头上。 “咦,下雨了?” 叶逢阑下意识伸手摸了把头发,猛然慢半拍醒悟过来:不对呀,自己是站在楼道门口的廊檐下,头上是钢筋水泥好几层,怎么会漏雨? 还有,外面星月灿然,风小云淡,根本就没有下雨! 第4章 进鬼道 叶逢阑愣在原地正恍惚间,一缕唢呐音闷声响起。 虽然唢呐声他之前确实听到过,但当时有四个人他一点不怕,所以极其淡定,现在冷不丁再听到,还是在疑似闹鬼的情形下,当即被吓了一跳。 他哆哆嗦嗦地看向刚摸过头的手,恰扫到那一点鲜红时,冷不丁不远处又是轰然一声,同时他感觉头顶上似乎有两团疾风相撞。但急促呼啸的风声被外面的轰鸣声淹过,他只是似乎听到一个低沉微弱的咒骂声,有什么从他脸侧划过耳际一闪而逝。 紧接着腿软的叶逢阑就听到有人惊惶地叫他:“逢阑!”,刚醒过来的校霸从楼梯里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刚刚那轰然一声响是叶盛夕将小区后花园的假山削平了。 抬轿聚阴气的格局失去一头,凶地滋长的恶煞之气当即以其他人看不见的样子聚成一点猛缩下去,就好像被瞬间吸下归墟的急流漩涡。 门房大爷在这轰隆声中抬起头,他还没来得及摘下老花镜,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被吸附滑进一道阴森黑暗的裂缝,小屋内报纸、电灯也随即消失,仿佛尘埃落定一切又复归黑沉沉的寂静。 随着假山倒下的烟尘弥漫,天边的半弯月似乎也跟着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渐浓的白雾。叶盛夕本来要趁这个风水局塌坏攫住那些黑气,却被弥漫的白雾遮住视线。 他微微皱眉,抬起手里的一把尺子正要设法驱散,倏然听到“咦”的一声,然后是叶逢阑的声音:“哥,你在吗?”紧接着同样的声音喊:“滚开,何征你个大男人总拉我衣服干什么!” “让你滚听到没有,绑架的事不跟你计较了,别他妈在我眼前乱晃,再晃我让我哥打断你的腿信不信!”已经回过神来的小少年中气十足。 叶盛夕:“……”这是何方神圣能惹得自己一向温柔懂事的弟弟变得不像他自己! 被骂的何征委委屈屈地低着头。他能成为他们学校的校霸也是有缘由的,自身长的高大不好惹之外,家里也有钱能让身边的“小鬼”们推磨,但自从遇到叶逢阑便如撞在了石壁上,打打不过,钱使不得,弄个损招吓唬人把自己也捎带进来不说,还反过来被对方救了。 他这时候憋屈羞愧的不行,就差作揖下跪了。“逢阑……” “别叫我名字!” “……叶同学,我欠你一条命,从今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你赶也赶不走……” 叶逢阑:“……”他要抓狂,明明是他哥救的人,怎么就欠他一条命了?还他的人,他现在宁愿丢人,丢了这个人! 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将这个哭唧唧烦人的东西再次打晕,终于在浓雾里看到了他哥依稀的的身影,立刻像发现了救星。 “哥,快把他弄走!” 叶盛夕头痛地按按眉梢,对闯进来的两个二百五道:“晚了,你看看周围,还出的去吗?” 假山倒塌后本来应该是一片平地,然而这时浓郁的白雾缭绕,似帷帐一般将他们困在方寸之间,眼前望过去只能看到一米远,还都是碎石瓦砾。 叶逢阑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初中生,连番遇到怪事也不由自主的有些犯怵,何征还紧紧扯着他的事都顾不上了,一脸依赖地问他哥:“哥,你不是有那个,那个尺么。” 当着何征他没敢说的太明白。 叶盛夕当然知道弟弟说的是他手里用来定位的三才石,因为石子之间有气相连,有时可以用来当连成一线的定位尺,他“嗯”了一声,下巴努一努:“这呢。” 然后叶逢阑就看见那连成一线的三枚石子顶头的第一颗正蔫嗒嗒地垂下来指着地下。 “……” 看着俩小孩难看的表情,叶盛夕端着一张高冷凛然的脸往外输出他的恶趣味,“怎么不敢去啦?”他看着弟弟:“那可是唯一的出路哦。不然你找条手绢,和校霸一起在一边嘤嘤嘤等着我?” “切,谁要学他。”叶逢阑一脸的不屑。何征干的事他可不干。 “……”何征涨红了脸,强烈表示他也从来没有嘤嘤嘤过。 逗完两个小孩,叶盛夕也知道分开并不是好主意。 三才石虽然指向地下,三人也不会真要在地下钻个洞,好歹试着向一个方向走了一会,竟然当真在前方看到一个向下的入口,黑洞洞的似乎是个向下的斜坡,有点像地下停车场的通道入口。 叶盛夕望了一眼入口,脚步磕绊都不打一下地领着人转了一个方向…… 五分钟后,三人再次看到了那个同样的入口。 “鬼,鬼打墙?” 以何征的见识,就知道一个鬼打墙。 叶盛夕不答,而是望向叶逢阑。他有时候也将一些异术和术法教给叶逢阑,这时就想听他怎么说。 叶逢阑在他哥沉静的目光下镇定下来,观察了一下前方的地下入口,“这,是个风水阴煞局?” 叶盛夕点头:“其实是个双重隐形局,最厉害的在地下,地上的不过是随着建筑的变迁拆建才形成这样的结构。” 他指着不远处原来假山的所在和荒废的小门房方向:“其实地下的阴煞局早就形成了,和地上的建筑并没有太大关系。之前的小庙,也就是假山只起到震慑的作用。但后来拆拆建建又被有心人引导,就形成了这个小小的抬轿局,不知什么时候将地下的阴气连接起来,这才给了阴煞黑气的逸出机会。” 他想小混混们梦境中的那道黑气应该就是这么跑出来的。 “哥你碎了假山,破了其下镇压的局,应该是打乱了长久以来的阴阳平衡,露出了这条鬼道……”叶逢阑试着分析道。 叶盛夕欣慰的目光刚起,后边的何征已经浑身一抖:“鬼道?!” “别吵!” 弟弟不耐烦,叶盛夕却耐心地对吓坏了的何征解释:“正如阳间有人走的路,阴间也有为鬼修的道,通常说的鬼打墙就是两个空间在某一点重合时,本来给鬼走的道不知什么原因有一段与人行的路重叠,阴阳短暂受各自界限限制无法互通,便形成无论如何也绕不出去的鬼打墙。” 这么一说何征好像理解了一点,他咽了咽口水,“那,到底走不走?” “走,我有事要办。……但刚才小阑说的并没有完全,我虽然碎了地面上的风水局,但地下隐藏的是不是就是我观察到的青龙阵,一点把握都没有。如果你们……” 叶盛夕是觉得被镇压在此处的煞气莫名的强大,既不但能借助地上格局养煞气,搅了他在幻境里的行动,还将看门大爷缚束为阵眼,一旦他破掉这个抬轿压煞局,其中一个阵眼自动陷落后激起浓雾,硬生生将这里冲坳成斗杀灾冲的局中局,若不解破,怕三年内这栋楼里的居民都会莫名其妙的遭灾祸消亡。 何况那道黑气自地上破局后便消失不见,他一定要揪出这个捣乱的家伙。 叶盛夕本意是不想小孩们冒险,让叶逢阑和何征留在地上面,但话未说完,就听何征陡然“嗷”的一声,人不知怎么突然就窜进了入口,随即叶氏兄弟在他身后看到了一道将他撞进去的黑气一闪而过。 又是那道黑气。 人都被扔了进去,那就是必须进去,叶盛夕直接对弟弟道:“跟紧我。” 叶逢阑想起在自己头顶落下的那滴血和唢呐声,本来就不想走的人片刻都没有犹豫的跟上了老哥。 黑气将何征“踹”进来后便不见了踪影,小伙子惊魂稍定怂怂地又蹭到叶逢阑身边,叶盛夕依旧在当先开路。 这条“鬼”路阴暗幽长,一侧是高高的青黑岩石,另一侧则是虚无的空茫。三人一层一层的绕下来,路却意料之外的越走越宽阔平坦,最后竟然能远远的望见几座住宅建筑。 叶逢阑在身后问他:“哥,鬼不都在地狱冥府吗?怎么会聚集在这里?” “鬼分几类,一类在冥府统一受阎王管治,一类则分散在人间各地被城隍受理,还有一部分怨气难消的孤魂野鬼徘徊在各处管不了看不见的地方。这一处应该就是其中一个天地难管、众鬼自发聚集的鬼界,通向下面的就是鬼道。” 何征从叶盛夕身后探出个脑袋,“哥,这是进入鬼城了吧?”他扭头看了一圈,突然开始扯叶逢阑的袖子:“那儿,那有灯光。” 叶逢阑的校服差点被他扯歪,烦躁的一手拍开他,“不许瞎叫哥!”自己则转头对叶盛夕道:“哥,过去看看?” “嗯。”叶盛夕淡淡地应一声,远处灯光他早已看到,确切说是晃动的几点鬼火,就连绕过鬼火一闪即逝的那道细小黑气他也看到了。 过去前他将手里的一柄黄尺塞给叶逢阑:“掐在16寸半处不要动,你们俩靠近些听我的话行事。”他让叶逢阑拿的地方是幽界尺“义”大吉之处,三才石要开路,这把尺勉强能给弟弟挡个煞。 叶逢阑总看见的“尺”是三才石,这把尺是他凝气破局用到的。 何征闻言立刻又在他和叶逢阑已经近无可近的距离上硬蹭进几厘米。 叶逢阑:“……” 幽界尺:又称丁兰尺,是度量阴宅,祭祀家庙的风水用具。本文设定为打神鬼及活人阴阳二气的武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进鬼道 第5章 凶煞阵 靠近悬浮鬼火的路上他们终于能看见三三两两几个鬼影,这些鬼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要不是他们知道自己走的是鬼路,还以为是误入了哪处村落。 他们靠近的地方虽然有亮光但似乎仍旧是村外,最亮的地方是孤零零的一栋简易竹楼,出乎意料的是这时外面正围着一群人,中间地上一顶花轿,旁边一个哭天抢地的喜娘,拿着方罩头的喜帕正在哭喊:“天啊,这可怎么办啊,鬼抢亲啊,没法活啦……” 三人:“……” 他们不但遇到了没法活的鬼还赶上了冥婚鬼抢亲!刚才在上面听到的当真是唢呐声! 三人在旁边听了一会,终于弄明白原来这处屋子在鬼界也是个积年的凶屋,很久之前就流传下来这里是个吞尸地,里面有“府爷”和旧时布下的百鬼煞阵。 据说“府爷”似乎就是这处鬼界的掌权者,他要求新死的或初来乍到的鬼都必须进小楼走一遭。而进去的有可能被放出来,也有大部分就再也出不来了。 有不愿进去的鬼悄默默藏着还好,若惊动了小楼里的“府爷”最后都是被吞噬的份。而那些不信邪要对抗府爷的鬼们进去后也没有出来的,都被“饥饿”的府爷吞进去渣都不剩。 即便是不能投胎的孤魂野鬼也希望自己待的地方平安乐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平时众鬼都是绕着此处走。 今天娶亲这家是此地一个颇有势力的大鬼,谁也不知道新郎家发了什么疯,非但没有绕路,反而吹吹打打的忘了形,等到路过此处时花轿跟生了根似的动不得,众人才醒悟过来,赶忙掩了鼓乐。 送亲的众鬼吓得直哆嗦,因为轿里的鬼新娘正是一名新死还没有见过府爷的新鬼! 众鬼商量了一会,发现只是花轿停了,他们走还是能走的,便让喜娘上前先请新娘子下轿走两步,等过了此地再上轿继续走,谁知喜娘掀开轿帘后却发现新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正惊得两腿发软,头顶楼里突然便亮起灯笼,一方喜帕飘悠悠从顶上擦着她眼前落下…… 挨着竹楼的众鬼齐刷刷向后蹦了一步。 “让让,让让,新郎请的法师来了。”有鬼在后面喊了一嗓子。 稀稀拉拉围着的人立刻闪出一条道,喜娘也停止了哭喊,只见一个身着喜服的年轻男子引着一个带面具的道士急急走过来。 叶盛夕几人也是无语了,在鬼的世界遇见闹鬼,还有个青面獠牙的法师捉鬼。 戴青面獠牙面具的法师身体掩在宽袍大袖下,看不出胖瘦,但能看出很高,垂带霞帔威风凛凛,很有些仙风道骨的气派。 法师看起来很沉稳,周围各鬼议论纷纷。 “这法师从前没见过,别不是新来的吧?” “一看就是新来的,不然谁敢劫‘府爷’的婚事?” 众鬼都在府爷面前走过一遍,都知道被招进小楼是要蒙盖头让府爷“选妃”的。 “也难为新郎了,这样的事他还能找的出谁来做法?” 做法…… 叶盛夕三人一脸麻木地听众鬼七嘴八舌,看新郎一脸愁苦地央求法师捉鬼。 法师木着面具脸,一来便向周围看了一圈,目光瞥过三人时并无异样,转头却在踏入小楼前向新郎提要求:“贫道开坛作法,需要童子帮忙置符点灯,但贫道游历贵地,仓促间没有童子跟随,不知新郎可……” 新郎闻言忙不迭连连摇头,脑袋几乎晃出了残影。 何征悄悄在叶逢阑身后说:“我觉得他脑袋要掉了。” 叶逢阑面无表情地侧开一步:“不然你上去帮他接着?” 何征噤声。 “法,法师,我笨手笨脚难堪大用不如在下为您招募几个……”新郎推辞的理由十分有理。 这话一说出来,周围围着的稀稀拉拉几个看热闹的鬼立马像被马蜂蛰着一般四散而去,连喜娘都罩着喜帕一叶障目溜之大吉,转瞬楼前就剩下叶盛夕三人外加法师和新郎…… “……” 本来脚尖转向下意识也要逃的新郎看到他们,苍白的脸上立刻绽开笑容,热络地连连向三个胆大的新“鬼”作揖:“三位古道热肠多谢帮忙,有礼有礼。” 叶盛夕:“……”行吧,反正他也想进去看看。 他形容出众,固然吸引人目光,可惜太过冷淡,无端给人生人勿近不可放肆的韵味,新郎不敢上前,便呐呐凑近看起来最温和可亲的叶逢阑套近乎:“三位看着有些面生,不知仙居何处?” “新近到贵宝地,只是,路过……”知道自家哥哥惯常不耐烦这些,叶逢阑只好胡乱替他回答。 哦,果然是新死的,这就好骗了。 新郎脸上的笑容又真切几分,“本来今日鄙人大喜要请各位喝杯喜酒,新娘不巧陷在这小楼里,不知诸位能否帮在下一个忙,帮法师打打下手将新娘子接出来,然后同到寒舍喝杯喜酒如何?”边说还边递上来三个红封。 叶盛夕自然没接,不动声色的移动半步,却也边向竹楼走边不带情绪的回了一句:“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叶逢阑也过而不接,新郎便一并都塞到了何征手里。 何征进楼时忍不住侧身打开看了看:好嘛,百亿元大钞!新郎还挺有钱。 法师也没多做停留,在他们迈步时就已经左手拂尘右手剑,脚踏天罡手掌乾坤施施然走进竹楼。 小楼乍看起来并无异样,进去后是一方天井,叶盛夕他们进来后并没有再看到法师,估计是已经进入楼里,他也没有在意,径直穿过天井来到小楼前。 “你们留在这里不要动,我上去看一看。” “哥…….” “拿好尺子。”虽然让两人跟下来,叶盛夕还是要保证他们尽量不要冒险。 楼内昏暗静寂,似乎并没人进来过,四周简单的桌椅摆设更是像万年没动过,蒙了一层灰。 叶盛夕虽然心里早有准备,还是被扑面一股阴寒气冻的血脉几乎凝滞,这股寒气还未消,陡地竹楼一震数百鬼爪已经凭空抓到他面前。 他手中的石子连成一串如疾速转动的刀片,白光闪烁间将众鬼爪削了个干净。群鬼退去,他平平静静直走到二楼,才在阴风鬼气中看到那蜷缩的一点红。 鬼新娘似乎被吓得狠了,正在角落用袖子蒙头盖脸地瑟瑟发抖。 叶盛夕叫了她几声没等到回应,只好上前伸手轻轻拉了新娘蒙头的长袖一下,没想到手里一重,反而被新娘的长袖裹住,随即一只干枯的手紧紧钳住他手腕,向角落里猛地一拽。 裂帛之声响起,一道白光化成的直尺已于转瞬间截断了鬼新娘的手臂,幸而这鬼是隔着袖子抓的,否则叶盛夕怕是连自己的手都要扔了。 然而随着新娘手臂的断裂,一股黑血从她身体创口处喷溅出来如雾般尽撒在二楼梁椽木柱上。 叶盛夕站的最近眼睁睁的看着血雾就要糊个满身满脸,身侧忽然飘来一阵风,白色的大袖云般遮在他脸上,而他本人则被一股大力拉撞进一个沁凉微香的怀抱。 因为被遮住头脸眼睛也看不见,叶盛夕的感官立刻被放大了数倍,他只觉一股沁骨寒气包裹过来将他拉进了冰窟,本以为这鬼屋就够阴森了,没想到抱他的人更冷。 还好在他忍不住要打寒战时,那人便松开了。 不出意料,拉他的人正是带面具的法师。 “鬼果然是冷的。”这是叶盛夕的第一个念头,紧接着他目光陡然一凝,看见法师抖了抖袖子,粘在袖子上的血珠转瞬化为黑气消散开去。 “黑气?”他刚开始以为法师便是先前看到的那道黑气,但转念一想,他现在站的地方就是鬼界阴气的源头,这位鬼法师身上的气与那道黑气相同实在正常,他便把这个念头也了掐下去。 鬼新娘被叶盛夕先扯掉手臂,又被法师一道黑气鞭的快散架,这时缩在角落一动不能动,而被她鲜血撒过的楼柱椽檩很快显出了异状。 刚到楼前时叶盛夕其实已经看出来他们进来的这处阴鬼聚居地是个西方埋龙局。本来龙在东方肘臂环抱,但设阵人故意将之设在相对的西面,龙身倒转不说还用假山和门房聚阴气压在龙睛之上,让所镇之物龙困浅滩,挣扎不得。 龙死身僵又在鬼界之下,龙为养煞气的养料,鬼界为沃土,如此循环,百年来这处鬼界都维持在这种独阴状态,积聚的煞气围镇的便是极阴中转换的那一点极阳。 幸而龙睛被他误打误撞破坏了一边,虽然他不知道聚拢的煞气四溢到了哪里又滋养了什么,但好歹静极制动,阴阳开始转换松动。 叶盛夕举目看着这些突然露出的符咒镇物,心里有一点疑惑,这里镇住的那点极阳又是什么呢?又是何人要设这么个养煞局? 刻于椽檩的符咒极其复杂,他一眼扫过竟觉得莫名熟悉,正待仔细看,旁边半残的鬼新娘突然又一声尖叫,却原来是被法师隔空薅着头发拉起头来。 新娘是个新死的鬼,不但还有残余未化气的血,脸也还是新鲜有光泽,但当她被法师抬起头时本来极其女性化的脸竟然变了,慢慢变成少年人的模样,剑眉星目清秀稚嫩而雌雄莫辨。 叶盛夕看清后大惊:“何征!” 第6章 府爷娶亲 叶逢阑和何征被他嘱咐守在楼下,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被鬼新娘摄取容貌变化出来。 法师不管这人是谁,但他显然在楼下见过何征,这时隔空收紧手指:“别装神弄鬼,放人!” 长着何征脸的新娘似乎被薅的痛,又似乎尊严受损有些生气:“小爷地盘,擅闯者死!你们一个两个都别想再走。” 随着鬼新娘的话尸血浸染的小楼突然簌簌剥落,露出里面数不清的鬼尸遗骨。 能把死去的鬼的阴煞气都榨干,布阵的人和被镇压的人都很不简单。 法师手指再次收紧,另一手隔空一弹指,似是弹在什么金属之上,只听“嗡”的一声,叶盛夕头脑都跟着一晕,就听法师喝道:“醒来!” 少年大叫一声,戴在新娘头上的发钗当即脱落两支,嗖嗖只向法师双目而去,同时小楼剧烈地摇晃起来。 而在这一楼密密麻麻的鬼尸摇动中,一直盯着鬼新娘脸的叶盛夕清楚的看到那张何征的脸竟然又变成了叶逢阑,手里竟然也有一把尺子,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捏在六寸之尾、害至灾死寸处。 他头皮一阵发麻,大喝一声,在楼板陷落中手中石子猝然间拉长,笃地一声钉入楼椽,他借力纵起,因为所钉之处符咒突然炸开,脚下反而又下沉几许,这时一道冰冷黑气卷过他脚下,将他猛地向上一托,抛了上去。 叶盛夕身在半空时回头一瞥,正看见法师压着那个鬼新娘越坠越远。他心急两个孩子,并未依照法师的意思留在搂上,而是空中一个拧身手中三才石越拉越长,直追着二人而去。 面前昏黑迷蒙不知深有几许,下坠一段时间后似乎终于踩到实地,耳边骤然传来一片唢呐欢快起伏的吹打之声。 叶盛夕抹开眼前的黑气,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正站在一条繁华街市之上,身边来来往往穿梭入目的竟然都是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 “哎呀,郎君你原来在这里,快,快上轿,千万别误了吉时。” 旁边一个胖胖的涂着两团红脸蛋的喜娘不由分说就来拉叶盛夕。 即便隔着袖子叶盛夕也能感觉到握在腕上的手阴冷如冰,还是在鬼界之中。 满大街原来都是在娶新娘子,叶盛夕不躲不闪将脸倾向喜婆:“大娘,我是男的。” 喜婆红帕子甩在他脸上:“先生自然是男的,郎君初来乍到怕是不知道,我们这里府爷娶亲不论男女,只要是新死的就行。” “……” “以郎君的模样,怕是一般小娘子都比不上,是男是女都无妨无妨。嘻嘻……”喜婆一边说着一边兜头罩过来一方喜帕,催促旁边的轿夫:“快扶新娘子上轿。” 叶盛夕还要挣扎一下,却在喜帕铺下来的间隙瞥见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广袖道袍,正在弯腰上另一顶轿子,他心念一转当即也顺从地坐了进去。 喜娘立刻眉开眼笑,想着如此人才府爷必定极其满意,她今次拔得头筹,往后的罪没准也能少受些,脚步轻快起来,竟然赶在了第一个到达娶亲之地。 叶盛夕从轿帘里望出去,眼看着喜娘引着一行人又回到了那座小楼前,只是这里是府爷真正的盘踞之所,小楼是被圈在中间,经过两道内门才到了面前。 叶盛夕蒙着盖头被牵出来,身上已经换了衣服,修身的西式燕尾小礼服,衬得他腰身修长,眉眼也越发冷峻出挑。 才一离开轿子他就掀开了盖头,回头见后边一溜七八个新娘都跟着走出了轿子,不过都盖着盖头,身形有高有矮,衣服制式虽有男有女但无一例外都是喜服,他只能猜想最高的那个是法师,其余的一时却分不出哪个是叶逢阑哪个是何征。 这位府爷不愧是此处鬼界的土皇帝,刚来他地盘的都得“嫁”给他过一遍。 “哎呀,不能掀不能掀。”喜娘看着他的脸欢喜的眉开眼笑,连责备都不忍,只敢小声在他耳边劝说嘀咕,赶忙给他罩起来推进了喜堂。 再次踏进小楼,除了新娘们其他鬼都被关在了门外,少了喜娘的催促,叶盛夕方才故意将脚步缓下来退到后面,再次取下喜帕时,正与也取下喜帕的另一人四目相对。 那人也是一身男子燕尾喜服,身材修长高挑悦目,只不过脸上还带着面具,仍然看不出任何情绪。 法师看到叶盛夕似乎并不意外,他扫了一眼其余的新娘,哑着嗓子问:“里面有你的弟弟们吗?” “我还没来的及看……”叶盛夕一边回答一边走上前伸指去掀他旁边一人的盖头,在将将触及红布时突然身后万千黑气细丝喷涌而至,眼看便要缠在他手指之上。他还没有何动作,就觉另一只手蓦地一沉,转瞬间已被法师拉近怀里。 再次接触到法师,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叶盛夕感觉他不像第一次那么冷了,便也没有急着推开他。因为他察觉法师的气很奇怪,不是纯粹的鬼气,而是和他在小混混梦境里见过的黑煞气类似,但又不同于他探到的这里府爷的煞气。 除非法师也是这个阵里被镇压的灵,否则不会带有这种气,但若果如此,这位跋扈乱娶亲的“府爷”在自己的地盘能容得下另一个对手? 随着黑线的牵引,除了叶盛夕和法师,其余的新娘们都向着府爷那个方向聚拢而去,黑线的尽头,一个稍显单薄的少年身影已经站在那里。 少年也穿着喜服,同是黑色西式礼服,领结漂亮的盘在喉咙处,礼服从腰部开始有一段收紧的弧线平滑的过度到后面,将少年挺拔的身形恰到好处的勾勒出来。 “逢阑……” 法师听见叶盛夕的喃喃,附在他耳边悄声道:“稍安勿躁。” 叶盛夕也知道这位府爷借用了叶逢阑的躯体,若贸然打破他的美梦,恐会伤及他附身的人,只好按捺下来静观其变。 “叶逢阑”手指动了动,新娘们的盖头便被一阵风掀起在头顶,他眼睛懒洋洋地划过底下一众新娘,对站在后面的叶盛夕和法师一扫而过,却凝在了他们前面一人脸上。 府爷顶着叶逢阑的脸缓缓走下来,眼内是从没有过的惊喜与深情,他手指轻轻触碰在“新娘”侧颊下巴上,几近耳语:“终于等到你了吗?” “新娘”自然没有反应。 看背影府爷对面木然而站的应该也是位郎君,燕尾式西装礼服,背影高挑但明显能看出还有少年人的单薄消瘦,这下叶盛夕不用看脸就能猜到是何征,他手里的石子悄悄缠上空中的黑线用力一拽,就这么将何征带了过来。 府爷毫无防备被叶盛夕一招得手,不由愣了愣:“你,你别走。”他手里突然出现一把扇子拦腰一斩就把崩的紧直的石子线斩断了。 叶盛夕手中猛地一松,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仰,被法师长臂拦腰托住。 少年府爷随即伸手一把拉回何征,他望着黑气后面的叶盛夕面色惨白,“连你也要拦我?你不是最支持我的吗!……” 叶盛夕莫名,他所有的力气都在抵御少年的黑线压迫,闻言侧头询问法师:“他是在和你说话吗?” 法师慢慢向叶盛夕侧头,“虽然咱们都是他的新娘,但他现在是你弟弟,论亲疏应该是问你。” 叶盛夕:“…….” 无人回应,对面少年已经愤而发狂:“回答我!为什么浩然长日不能照我,为什么知音旧约百年难偿!” 他似乎疯了,他的话叶盛夕一点不懂,或者是府爷被永不能再实现的执念逼疯,对着谁都是这样的质问。 所以他说完后也并不期望会得到什么回应,反而是周围符落后露出的枯鬼之气又开始压向少年,旁边那些新娘子因为新死煞气更浓,源源不断地冲向少年。 强壮点的鬼还能勉强站住,虚弱的就直接萎靡倒地。 吸入阴殃气后的府爷眼眸渐渐变红,面容也越来越扭曲痛苦,似乎对这些煞气极其排斥却又不得不挨刀似的接收,好像不是他吸收煞气而是煞气扑向他。 “他被阵法符咒束缚,虽然只是一缕执念,但因为常年被阴煞气浸润才修得实体。因为本体不全极易让他陷入混乱,清醒只能维持一瞬间…..” 一缕执念便能修为如此,还能借人还魂,这位府爷天赋实在很高。 “若他总是吸收浸润这些煞气,会不会势力大涨,连法师你也制不住他?” “不会。”法师的声音含着一丝讥诮:“这些阴煞气只是拿他过滤一下,连容器都算不上。那一点点聚集的灵力只够他成个虚形,其他什么作用也没有。真正掌控的是他背后的黑气。” 那这个聚气转气的埋龙倒煞阵困的到底是谁?多年来的阴煞气又去了哪里? 但这些叶盛夕没再问出口。他不确定法师会不会知道,或者知道会不会对他说实话。 他看着少年那张叶逢阑脸上痛苦的表情,担心由此下去弟弟的身体阴阳失衡会被损害,着急之下语气有丝不易察觉的软:“怎么办?这个埋龙困煞局出奇的厉害,你有什么办法破解吗?” 法师挨的他极近,闻言侧头时目光灼灼,鼻息缭绕向叶盛夕,吐出来的话也气息蒸腾,“有,但需要你帮忙。” 明明是极冷的一个人这一刻偏偏让叶盛夕感觉到了炽热,这热很快蔓延到整张脸,他扭头,不觉间就说了一个字:“好。” 法师的剑早在上轿时便不知所踪,指尖不知什么时候扣了一黑一白两枚棋子,他摊开手,向叶盛夕伸出:“阴阳互补、三才合一,伸手!” 叶盛夕的手连同掌心的三才石一并被法师握在手里,两人十指相扣,他更热了。 第7章 曲短水长 法师扣手拉住叶盛夕后扬声向少年道:“你东娶一个西纳一个,就算是你的知音在这,估计也要不理你。” “怎么会,他知道我只要他。你不要拦我,否则别怪我将你们变成养料……”少年说话时深情地注视向何征,不知是否又陷入混乱,似乎又完全不认识他们了。 然而本来意识模糊的何征恰在此时被背后法师挥出的一道黑气硬是挥醒了,黑黢黢的环境里他还没看清楚就开始大叫:“放开我!……” 少年浑身黑气有一刹那的凝滞,法师手指用力一推叶盛夕:“夺气!” 夺气入境,法师也会吗?但这一想法只划过叶盛夕心间一霎便被他忘到脑后。 骤然入目的阳光刺的叶盛夕微微闭眼,再睁开时便见前方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不远处是一座石桥,而他则站在树影柳叶当中。 沿着河岸人来人往,路过的、摆摊的,在水边卖艺的,河上行舟的熙熙攘攘。迎面遥遥一艘小船摇过来,简简单单的乌篷船,却因为坐在其上的三个人而熠熠生辉、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船上三人都还是少年模样,短发轻衣,皎皎如玉。其中两个较年幼的十六七岁的少年坐在中间一堆歪倒的酒坛子中间,褐衣小少年对着面前神色懒洋洋的兄长谈笑恣意。 比他略高的少年突然伸手轻推了对方一下,小少年向后仰身显出和叶逢阑有几分像的眉眼,也将旁边兄长完整的一侧面颊显露出来。 兄长眉飞入鬓、鼻梁秀直,特别是眉尾那颗芝麻大的小痣,为他白皙清冷的脸平添几许风情。 被他推的小小少年故意夸张地后仰,保持着要倒不倒的姿势向另一头近船舷坐着的少年求援,声音里带了几分撒娇的语气:“大师兄,我又输了。不是我赖账,实在是这里没酒了,你那里还剩多少都给我吧,免得二师兄又不理我。” 被喊大师兄的少年转过头,脸上却扣着半幅面具,只露光洁的额头和嫣红性感的薄唇。 就见他挑挑修长的眉:“小幺,你以为师兄我是怎么被罚在一边坐冷板凳的?你二师兄运气太旺,逢赌必赢,我上次欠的酒债还没还呢……”他眉目被遮住,但仍能看出下半部线条英挺深邃,挑眉时英气逼人却因为语带调侃而略显玩世不恭。 大师兄说完见眉尾带痣的少年偏头看过来,当即变软语气:“赖账绝对不行,我现在马上还!”说话间他毫无征兆地突然跃起。 原来此时小船刚过石桥,不远处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映入眼帘,树上桂花初绽甜香流远,少年说话间已经翻上石桥,踏在岸边柳树上借力,倏忽间已经掠向桂花树。 小师弟“啊”了一声,嘴巴还没合上,就见大师兄早已去而复返,手里拢着三两根橙红的桂花枝,伴着一阵馥郁浓香从天而降。 丹桂如火,少年如玉,恨不得将世间最美好的一切都捧到师弟面前。 小师弟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明显的看到一向清冷如冰的二师兄瓷白的脸上泛起氤氤的红,慢慢再延伸到眼梢眉尾…… “大师兄……”小师弟看着眼前师兄的俊颜又傻了。 冰雕二师兄难得有一丝活气,只是他却没能欣赏太久,因为他最崇敬爱戴的亲亲大师兄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你的呢?” 小幺:“……” 他的赌资不比大师兄,大师兄是鲜花赠美人,他的却是以音动美人。本以为大师兄的比较难,因为鲜花易找美人难寻,谁知道……谁知道美人就在眼前呢。 得,姜还是老的辣,现在是美人在前,小幺的琵琶还没有着落。 少年人争强好胜,他们的酒喝完了,罚酒没办法罚,赌资没法抵,小幺不想让两位师兄以为自己赖账,正抓耳挠腮下不来台时,忽闻水上隐隐传来调弦三两声,他眼睛一亮,不等大师兄再说,起身便扑向一只正在经过靠近的小船。 此时江南水岸正是热闹之时,沿河不时有卖艺讨生活的小船划过,船娘刚载着一个过路的船客,正置酒调弦,忽觉河水微漾一片影子挨了过来,少年人独特晴朗的声音在船舱响起:“这位姐姐,我出双倍船资,借你水酒一杯,琵琶一用,如何?” 小幺长的清秀讨喜,嘴又甜,船娘只闻声便已无不可,抬头见了人更是心都软了下来,脸上不自觉带了笑意:“小兄弟这是戏瘾犯了?奴家乐意之至,但这船是那位客人包了的,小兄弟要琵琶,还请问过这位爷。” 小幺转头看过去,对面端坐着那位包船的客人,看起来人极年轻,应该还没到弱冠之年,马褂长衫斯文安静,礼帽和文明棍都放在身侧,见他看过来礼貌地微微点头,以目视向船外不远处的小幺的师兄:“小兄弟有雅兴弹琵琶给令兄听,在下有幸了。” 没想到这位客人如此知趣豁达,还一眼就看出来他弹曲是给兄长听,本来有一肚子话的小幺当即哑了声。 不一会,幽幽的琵琶声经水入耳,吟、揉、拨、挽层层递进,朦胧变幻,传入旁边小船上两位师兄的耳内。 大师兄不由自主地仰头向天空看了一眼:“小幺的琵琶又精进了,还以为他会弹一曲梵音,没想到是《月儿高》,以他纯阳之体弹奏如此妩媚浪漫的曲子真是难为他了。” 二师兄目光微动,乜斜了他一眼,语调没什么起伏地道:“小幺和你一个路子,没有你功力深。” 他这句话本意是说对方身为大师兄和小幺修一样的功法,此曲若是他弹功力自然要强过小师弟。但他说完后不知想到什么,倏然便闭了嘴,耳根、眉尾却渐渐透出一层粉。 大师兄时刻关注着师弟,目光在他眉尾小痣上一绕,似想起什么,凑到他耳边:“师弟箜篌独绝,仙韵神音,与为兄配合起来确实比小幺强……” “收声!” 大师兄话未说完便被师弟迎面用桂花挡开,幸好师弟还知道他们是在外面有所顾忌,不然这拍过来的就不是花而是符咒巴掌了。 这时小幺琵琶声已经转如急雨,却在一声极长的延留音后戛然而止。 正听得陶醉的客人和船娘俱是怔然,客人茫然地问:“小兄弟为何停住不弹?” 小幺将琵琶还给船娘,抬手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笑道:“曲未终则人不散,债未清而缘不尽。曲短水长何妨留待来日?” 客人温柔而笑:“余音绕梁,三生有幸。希望来日能再闻小兄弟琵琶妙音。” 萍水相逢四目相对缘定三生,然而乱世浮生红尘过客,终是再无缘一闻少年惊世琵琶声。 “这小崽子是越来越滑头了。”大师兄忍不住又歪向师弟:“愿赌服输,债怎么还不一次偿完?我瞧现在正是桂美鱼肥的时候,反正此间任务已了,师弟想不想吃为兄做的桂花鱼?” 师弟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一贯清冷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俗尘**,微微点了一下头。 于是,自认为半首曲子偿尽赌债的小幺回来后,脚尖刚在船舷上点了一下,冷不防又被大师兄轻轻一脚,将他踹下了船。 “啊,啊…….” 临落水前他听见大师兄懒洋洋的声音:“赌输了半首曲子可不行。方才我见一尾大鱼从船舷旁游过去,小幺正好捞上来献给二师兄还完你的赌债。” 河里好一阵浪翻鱼跳,等小师弟终于捞到鱼上岸,小船已经晃晃悠悠去的远了。 叶盛夕似被钉在了树下,他面色苍白、眼底隐隐泛红。 “我们看到的不过是少年小幺的执念,他那位知音就是河上借他琵琶的年轻客人。长得确实和何征很像,难怪会抓着他不放…….”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的法师。 叶盛夕目光仍追随着远去的三人,半晌哑声道:“那二师兄也是借的我的容貌?我瞧着那个大师兄与大师的身形也很像呢。”还都喜欢戴面具。 “谁知道呢。”法师懒洋洋地靠在树上,“君不闻惆怅佳期醉箜篌,闲潭日影几度秋。人中戏、戏中人,谁又分得清真假,参得透毁誉?” 叶盛夕不知道,因为他从皇陵爬出来时除了记得自己叫叶盛夕,其他过往记忆全无。也许刚才看到的真的是过去的自己,也许只是因为他们强行进入府爷小幺最隐秘的内心,而被他借了容貌。 曲未终而人不散,果然境中府爷和船上客的缘分未尽,之后无论是异国街头还是故国巷末,翩翩少年与谦谦君子偶有相遇,一个异术渐成,一个弃商从戎。然国事多艰俗务纷扰,每次相遇都是说完正事便各奔东西,小幺竟再没有机会弄弦调音试琵琶以酬知己。 场景变幻,匆匆间,街旁的摊贩行人不知什么时候早已不见,黑云压城枪声四起,他们周围倏然墙塌地陷,兵如山倒,成堆的尸体铺满山谷荒丛,少年小幺似乎长大了几岁,此时满脸是血自远处飞奔而来,到处刨人寻找。 但他来的太晚,死去的人又太多,小幺不间断地寻找,不知多久才终于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人。 天开始下雨,小幺跪坐在雨中,不知疲倦地将毕生所学异术都用在了故友身上,一遍一遍的施术,一点一点地耗尽所有气力。 第8章 阴阳三才 “原来混小子执念在此,怪不得娶了一个又一个,一定要找到死去的这个人。” 叶盛夕耳边传来法师的叹息:“这样的人最容易被人利用……” 小幺百年来执念不散,不过是为故人弹完一曲静谧欢歌,偷得一瞬乱世悠闲。然而世间生死,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 “既然知道了缘由,如何破局?”叶盛夕问。 “你忘了他还有两位师兄?煞气侵入太多理顺了便好。……咱们也不能白白看这一场戏!”法师说着再次伸手握住叶盛夕,两人手掌连接处光芒大盛,黑白二气合力向小幺冲去。 黑云被冲去阴霾,大雨落势稍歇,但这道气在临近小幺时蘧然停住,小幺抬起猩红的眸,不知望着他们哪一个人:“你骗我,你说可以移气,为什么他还是死了!” “移气?” 这是异术中一门禁术,小到移一人体内之气,再到两人多人之间移气,甚至大到挪一城之气、一国之气。 叶盛夕有些惊怔,因为他感觉小幺说的移气绝不是两人之间那么简单。但他没有机会多想,因为他与法师阴阳合一的气中途被拦截了。 只见小幺猩红的眸子在说完那句话后随即暗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漆黑如墨,他胸口陡然涌现出一个字符,像一个写了一半的卐字,两端旋转着将两人的气挡在身前。 三股气息相较,叶盛夕本来就不稳的阴阳二气开始失衡。他阒然转头看向身边近在咫尺的法师,因为他惊觉自己一边的气迅速流失,原来法师也在借气,借得还是他的气。 “原来你才是这阴煞阵中被镇的那一点极阳……”叶盛夕叹气。 难怪他总觉得法师的气不同于这里死去的鬼魂,也和面前小幺的煞气不同,原来他是生魂被困于阴身,本身还保有一点元阳,却被作为倒煞鬼阵的阵眼压在埋龙局之下。这时小幺身上多余的阴煞气找到正主,一股脑都向这里冲来。 而现在法师和他的手握在一起,吸收化解阴煞气的同时连他的阴气都夺走了。 小幺胸前卐字是能封印夺气之符,却因为只有一半在二人合力冲击下渐趋松动,只要法师令字符转起来气顺而两极通便能破局。 右转吉祥通灵,叶盛夕的灵能补充法师,法师借用压过来的阴煞气和他的阳气配合共同冲破压制;左旋颠倒乾坤,法师只单方面借用叶盛夕的灵气,和他自己的阴气一同抵御大阵直到其崩溃。 就看法师是要左转还是右旋了,但无论如何都不是叶盛夕能够承受的,等待他的都会是阴阳失衡、元气大伤,重则身死。 源源不断的气似决堤的海水冲出闸门,叶盛夕感觉身体要被掏空了,被握住的左手自手腕开始一道炙烫的气息直冲心口,像煎沸的热油就要顶出他一口心头血时,有冰凉的唇附上来,清冷的阴气瞬间注入心口。 汹涌阴冷的煞气比方才的灼烫还要浩大,瞬间补充进来平衡了热气,阴阳瞬间的转换激地他有片刻的晃神。便在此时他心脏似被挖掉般的痛,同时脑中又嗡的一声,眼前一片黑暗压倒过来。 “好冷啊。” 叶盛夕醒来时唯一的感觉就是贬入骨髓的冷,面前一片漆黑,他想动动手指,却感觉胸腔空荡荡的,连自己的身体都似乎不存在了,好像已经融在黑暗里化成了气。 终于在极致的静中他的心脏出现一丝抽搐,然后突然复苏一般,数缕极阴的气从四肢直冲而来搅得他大脑一片混沌,剧痛过后心口间一团暖气终于后知后觉地慢慢扩散出来,冲击着他的全身经脉。 过了一瞬,渐渐恢复中他才又从僵冷的感觉里察觉到一点勒,他于恍惚中低头,才发觉自己被无数细密的黑线悬在空中。 清醒的他正要挣扎,忽然凝滞的黑气微微一动,眼前似乎出现一道人影。 那身影少年模样,单薄瘦消,因为脸被黑气缭绕看不清面容,只有露出来的一双眼睛莹润懵懂。 “逢阑?……” 叶盛夕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倏然卡住,因为眼睛和叶逢阑极像的少年忽然动了。只见他单手一挥无数黑气丝丝缕缕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俱融进了体内。 这时叶盛夕才看清,少年并不是能悬空,而是也被同他身上一样的无形黑气扣在半空,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黑线缠绕在他身上,让他动弹不得。便是刚才招手的动作也不是他的本意,而是黑线在动。 长着叶逢阑脸的少年就像一个傀儡,不断机械地吸收黑气聚拢,再挥散转出去,有些甚至还顺着黑线转到了他的身上。 而也许是因为缠绕在叶盛夕身上的“黑线”的缘故,那些气进入他的身体后毫不违和地快速与他原来的气融为一体。 叶盛夕环视一圈隐隐见到不远处也有几个被缚住的身影,再低头看看自己,虽然被缚住,但身体还完整,甚至左手心里的三才石还在,而缚住自己的黑气比起少年简直又稀又少,甚至因为吸收了黑气体内灵气隐隐有恢复之势。 这时下方一盏昏黄的油灯慢悠悠飘近,他便没有动,静静看着不远处火光摇曳,映照出角落两个淡淡的人影。 临桌坐着的童子玉雪可爱,细嫩的小手握着一卷古籍,低声念道:“阴阳二气,相生相克,天地混元,尽在其中。”他的声音童稚清脆,极为好听。 小童眨着明亮的大眼转向旁边坐着的人:“师父,若世间真的依赖阴阳二气,若是有一天失衡要如何?” 被叫师父的人笼在灯影照不到的黑暗中,依稀只能见眉目清朗,“自古天地阴阳从未失衡,失衡的只是一隅、一人心而已。所以我们阴阳家崇尚入世,整五行气数,平莫测人心。……” “师父,若阴阳为本,那三才便是形么?” 说话的是刚进来的一个英气逼人的半大小少年,他手里端着一盘清蒸桂花鱼,其上的葱姜蒜新鲜挺绿,刚浇上的热油还在滋滋轻响。他将之放在桌上,又伸手拿过一块干净的布巾围在小童身前。 小童乖乖的让师兄伺候,两只眼睛只盯着鱼看,早忘记在饭桌前挑起这个严肃话题的就是自己。 师父嘉许的点头:“三才既为行也为道,三者相辅相成贯穿天地阴阳。” “那若是三才被打破,比如就像现在人无德,战乱生,天地阴阳会不会因为没有约束而被操纵,成为冲击天道的工具?” “胡说!”师父轻轻斥责徒弟,“还是改不了胡思乱想的毛病。青乌和遁甲两派势微,咱们阴阳家入世就是要解决此事,避免战乱发生。” 大徒弟对师父的轻斥已经习以为常,当下截住话题,开始专心地剥去鱼上的葱蒜,孝敬完师父,再给师弟挑鱼刺。 小童吃的两腮鼓鼓,中间还不忘笨拙地举起勺子,将一块鱼肉送到师兄嘴边:“师兄,你吃。”他转过头来时,露出了眉尾那一点黑痣。 师兄目光始终看着小童,见勺子递过来唇角微微有些笑意,仍是先理了理小师弟胸前稍稍移了点位置的布巾,然后才倾身凑过来就着勺子将鲜嫩雪白的鱼肉轻轻卷入口里,眼见着小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就在师徒三人谈论闲话其乐融融吃饭当中,忽然“啪”的一声,一颗石子横空飞来,打碎了油灯,打破了幻境。 这不是少年小幺的梦,而是另一个人的。 叶盛夕一击打碎幻梦,随即身前出现两把直尺,这次不是白色也不是黄色,而是同这里一样幽暗的黑尺。 黑尺疾如闪电刀锋,先是须臾间便截断了缚住他的黑气,随即又扑向悬吊起来的小幺身前数尺处,唰唰数声劈开大片黑雾,露出裹在里面的叶逢阑与何征。 两人失去黑气的围裹立刻直落而下,叶盛夕正要将黑尺铺在他们身下,少年府爷已经转头先于他而动,铺天盖地的尸线黑气直扑过来。 “景旭!”遥遥一声断喝切入这混乱的空间。 小幺真名被叫,瞬间散了气势,切割叶盛夕的黑线煞气如抽干了气的蚯蚓,软软地垂落下去。 叶盛夕感觉自己被接住了。之所以是感觉,是因为落下的同时他双目被挡,面前一片漆黑,只能察觉身周气流微震,是捧抱着他的人在说话。 “景旭,景旭……”声音里有痛惜惋叹,“此阵已经被破,你不过一缕执念,何必苦留不去?陈年旧事模糊已消,有些事情记得就好,只愿你也不要再执着。” “我偏要执着!”府爷抬起头,“你还记得我的名字,记得护着怀里的人……凭什么让我放弃?” 即便身后有万千细针钻身,他仍然若无其事地低头俯看,细白的手指遥遥挑起何征的下巴:“你的气有点熟悉,是不是姓何,祖上是嘉兴一带的大族?”语音平静清朗,没有了府爷的威压,与幻境中的少年小幺声音一致。 似乎少年此时表现的比较正常,向来哭唧唧的何征竟然没有被吓哭,而是用磕磕绊绊的声音回答:“是,是姓何。好像,好像祖籍江南,但自我曾祖一代就已经后举家迁到了战时边城……” “这样……”小幺手指轻轻摩挲。他现在正是叶逢阑此时十四五岁的模样,稚嫩清纯,对着比自己年长的何征做出这个动作,即便环境幽暗也很是诡异违和,但自从被叫出名字后,他反而更加冷静理智了。 “嗳嗳,你,你别碰我脸……”挑下巴何征已经极其难受,这时看着伸过来的手指将要触上他的眉眼,连忙嫌弃地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