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操场上亲我》 第1章 两条平行线上的王者 九月的风，带着夏末最后的燥热，蛮横地席卷过星澜学院的操场。塑胶跑道被晒得微微发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橡胶和尘土混合的味道。 高二（2）班的沈寂，此时正站在百米起跑线前。 他微微躬身，双手撑地，指尖压在白色的起跑线上，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腿紧绷如一张拉满的弓。他的世界在这一刻被无限压缩，只剩下眼前这条红色的跑道和远方的终点。周围队友的闲聊、看台上女生的窃窃私语、甚至不远处篮球场传来的砰砰声，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体育老师秦峰站在终点，手里举着发令枪，眼神锐利如鹰。他看向沈寂的目光，混杂着各种不样的情绪如:惊喜、期待，以及眼底深处中的那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忧虑。 “预备——” 口令响起，沈寂的身体压得更低，臀部微微抬起，整个身躯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砰！” 枪声划破长空。 几乎在同一瞬间，沈寂如同离弦之箭般弹射而出。他的前几步节奏极快，步幅却不大，像是在地面上疾速敲击的鼓点，充满了力量与韵律。进入途中跑阶段，他的身体逐渐抬起，步幅随之展开，双臂的摆动强劲而协调。风被他甩在身后，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而平稳的呼吸声。 他就是风。 看台上的几个学生发出了小声的惊叹。 “太快了……感觉比上次校运会还快。” “废话，他可是沈寂啊。” “沈寂学长好帅啊，成绩这么好，身材这么好，颜值这么高，家世这么好，我真的……” 沈寂冲过终点线，身体因为惯性又向前滑行了十几米才缓缓停下。他撑着膝盖，大口地喘着气，汗水从额角滑落，滴在滚烫的跑道上，瞬间蒸发。 秦峰按下秒表，从旁边快步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却并不轻松：“10秒80，手动计时，沈寂，怎么回事，沈寂，你应该清楚你不能被情绪左右，你的起跑反应比慢了0.09秒。沈寂，你要记住，到了省级比赛，甚至全国大赛，0.01秒就能决定你是冠军还是第二名！” 沈寂沉默的点点头，并没有说话，只是从手中接过秦峰递来的水，拧开，仰头灌下大半瓶。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胃里，才稍微压下了那股焦灼感。他知道自己的问题，他被情绪左右了，本来起跑就一直是他最薄弱的环节，像一道无形的墙，阻碍着他突破到更高的境界。他的目光越过秦峰的肩膀，无意识地投向了隔壁的篮球场。 与田径场的专注和寂静不同，那里是属于欢呼和荷尔蒙的领地。 “陆燃！这边！” “队长，漂亮！” 高二（10）班的陆燃，正站在场地的中央享受着属于他的王国。他身穿一件被汗水浸湿大半的9号蓝色球衣，勾勒出少年人挺拔而充满力量的身体轮廓。阳光下，他那头微卷的黑发闪着光，笑容灿烂得像加州的阳光，能轻易点燃全场的气氛。 一个利落的背后运球，他像一只灵巧的猎犬，瞬间晃过了面前的防守队员。对方甚至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风过，眼前的人已经消失。陆燃突入内线，吸引了两名队员的包夹，他却没有丝毫慌乱，手腕轻轻一抖，篮球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从两人之间的缝隙中精准地传到了埋伏在三分线外的队友手中。“唰——” 空心入网。 “好球！”陆燃握拳，冲着队友大喊，脸上的笑容愈发张扬。他非常享受这种团队合作带来的胜利感，非常享受每一次默契的配合，非常享受队友们信任的目光。 场边，几个女生抱着水和毛巾，视线像胶水一样黏在他身上。 “陆燃学长好帅啊！” “是啊是啊，人又开朗，还是富少，简直完美！” 陆燃对这些爱慕的目光早已习以为常。在训练间隙，他手中接过队友递来的水，仰头猛灌，喉结性感地滚动。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没入被汗水濡湿的衣领。 他的目光，也在此时，不经意地扫过了那片红色的田径场。 他看到了那个身影。 沈寂。 一个在星澜学院里，与他齐名，却又截然不同的存在。如果说陆燃是太阳，光芒万丈，吸引着所有人靠近；那沈寂就是月亮，清冷孤高，只在自己的轨道上沉默地运行。 陆燃见过他比赛，那是一种纯粹到可怕的速度，一种舍我其谁的霸道。但他同样也听说过关于沈寂的种种传闻——孤僻、冷漠、学习好，家世好，被田径队的人戏称为“孤狼”。 “一个只会自己跑的家伙，”陆燃心里不以为然地想，“体育的魅力在于配合，他永远体会不到。” 他收回目光，笑着拍了拍队友的肩膀，再次投入到火热的对抗中。 而在跑道这边，沈寂的放松慢跑也接近了尾声。篮球场传来的阵阵欢呼像恼人的噪音，钻进他的耳朵。他瞥了一眼那个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9号，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太吵了。 他无法理解那种需要靠别人的喝彩来证明自己的行为。在他看来，奔跑是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终点线就在那里，你跑过去，或者被它拦住，仅此而已。陆燃那种永远精力旺盛、像只大型金毛犬一样的家伙，在他看来，简直就是麻烦的代名词。 夕阳西下，将整个操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训练结束的哨声响起。 沈寂背上简单的运动包，戴上耳机，白色的耳机线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格外显眼。音乐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独自走向校门口。他的背影挺直而孤单，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锋利，且拒绝靠近。 与此同时，陆燃被一群队友簇拥着，勾肩搭背，笑闹着走向小卖部。 “队长，今晚去哪儿搓一顿？” “去什么去，明天有随堂测验，都给我滚回去复习！”陆燃笑骂着，推开一个挂在他身上的队友。 “别啊队长，你请客，我们就去！” 两条平行的线，在这一天的黄昏，依旧保持着各自的轨迹，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延伸。他们是各自世界的王者，骄傲，强大，却又如此不同。 谁也没有想到，命运的齿轮，已经在一个他们都不知道的角落，开始悄然转动。 放学后的校门口，总是格外拥挤。 沈寂不喜欢这种拥挤。他加快脚步，想尽快挣脱这片嘈杂的人海。就在他快要走出校门时，身后传来一阵喧闹。 “陆燃你别跑！” “有本事你来追我啊！” 是陆燃和他的那群篮球队友。 沈寂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侧身让开一步，试图避开这场无聊的追逐。 然而，下一秒，一个身影猛地从侧后方撞了过来。 是陆燃。 他被队友从背后推了一把，身体失去平衡，踉跄着撞向沈寂。 沈寂的反应快如闪电，几乎在被撞上的瞬间就稳住了身形，甚至还反手扶了陆燃一把，防止他摔倒。但陆燃手中那罐刚刚打开、还在“滋滋”冒着气泡的可乐，却没那么幸运了。 “啪”的一声，易拉罐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抛物线，重重地摔在地上。棕色的液体混合着白色的泡沫，溅射开来，大部分都泼在了沈寂干净的校服裤腿上，留下了一大片深色的、黏腻的污渍。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周围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事件的中心。 陆燃站稳后，看着沈寂裤子上的污渍和脚边那罐还在汩汩冒泡的可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转为尴尬和懊恼。 “同学，对不起，对不起！他连忙道歉，语气里满是歉意，“我不是故意的，我那帮孙子推我……那个，我赔你一条裤子！” 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想从口袋里掏纸巾。 沈寂低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裤腿。那黏腻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比这更让他不舒服的，是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 他抬起眼，看向陆燃。 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对视。 陆燃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星，此刻正因为歉意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而沈寂的眼睛则很深，像一口古井，不起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审视一个闯入自己领地的陌生生物。 “不用。” 沈寂吐出两个字，声音清冷，像冰块撞击玻璃。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看陆燃一眼，绕过他，径直朝前走去。 “喂！”陆燃被他这冷淡到极点的态度给噎了一下，心里的歉意顿时被一丝不爽所取代。他好歹是校队队长，在学校里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么低声下气地道歉，对方居然是这个反应？ “我不是故意的，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他冲着沈寂的背影喊道。沈寂的脚步顿也未顿，很快就汇入了人流，消失不见。 “操，陆燃低声骂了一句，踢了一脚地上那罐可乐，“什么怪人！” 他的队友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燃哥，别理他，那家伙就那样。” “就是，一天到晚冷着张脸，给谁看呢？” 陆燃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里却莫名地有些堵。他不是气沈寂的态度，而是气自己，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更让他耿耿于怀的，是沈寂最后那个眼神——平静，疏离，仿佛他陆燃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麻烦。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对他这个向来是人群中心的人来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他不知道的是，在人群的另一端，沈寂正走进一家便利店，买了一包湿纸巾，沉默地擦拭着裤腿上的污渍。可乐的甜腻气味钻进鼻子里，让他眉头皱得更紧。 “聒噪，鲁莽，麻烦。”他在心里给陆燃和他的朋友们下了定义。 这个傍晚，两条平行线终于有了第一次意外的交汇。 交汇点上，火花四溅，却不是什么美好的开始。 他们都以为，这不过是漫长高中生涯里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倒霉插曲。 但命运的剧本，早已写好了下一幕。 第2章 那一瓶被撞飞的可乐 可乐的甜腻气味，像一缕甩不掉的幽魂，顽固地黏在沈寂的校服裤子上。 他用湿纸巾反复擦拭了几遍，但那深色的污渍只是稍微变浅，依旧醒目地宣告着傍晚时分那场糟糕的意外。沈寂放弃了，将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面无表情地上了车回了家。 “回来了？”周姨正在厨房忙碌，听到开门声，探出头来，“今天训练累不累？赶紧洗手吃饭，给你炖了骨头汤。” “嗯。”沈寂沉默的应了一声，站在玄关处换下鞋后，径直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脱下那条沾着可乐渍的裤子，扔进洗衣机里，仿佛想把那份黏腻和烦躁一同扔掉。沈寂换上干净的家居服，傍晚在校门口的那一幕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里。 那个叫陆燃的家伙，和他那群朋友，像一群精力过剩的蜜蜂，嗡嗡作响，走到哪里都搅起一阵喧嚣。尤其是陆燃本人，那张扬的笑容，被众人簇拥的姿态，都与沈寂信奉的“专注”和“沉静”背道而驰。 他讨厌麻烦，而陆燃，看起来就是麻烦的化身。 沈寂拉开书桌的椅子坐下，打开台灯，橘黄色的光线洒满一小方天地。他从书包里拿出五三和习题册，开始做物理题。一道道复杂的力学公式和电路图，很快就让他进入了另一个专注的世界。只有在这样的世界里，他才能感到绝对的掌控和安宁。 至于那条裤子和那个麻烦的家伙，都被他暂时抛在了脑后。 另一边，陆燃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和队友们在外面随便吃了碗面，回到家时已经快九点了。一进门，就看到父亲陆明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戴着金丝边眼镜，正在看一份财经报纸。 “回来了？”陆明远头也没抬，声音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嗯。”陆燃换着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点。 “今天月考的成绩单，你们老师发到我邮箱了。”陆明远放下报纸，目光终于落在了儿子身上，“语文91分，陆燃，你是不是觉得你那个篮球，能帮你考上清华北大？” 陆燃的心沉了一下。他知道这一关躲不过去。 “爸，我其他科不都挺好的吗？总分也排在年级前五十。”他试图辩解，“而且体育特长生，文化课分数线会低一些。” “低一些就够了吗？”陆明远的声音陡然拔高，“我送你去最好的高中，是为了让你在篮球场上出风头，然后拿一个勉强过线的成绩，去一个二流的体育大学吗？我跟你说过多少遍，高二了，把心思收一收！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国外的留学中介，你要是……” “我不想出国！”陆燃打断了他，胸口像堵了一团火，“我喜欢打篮球，我想打职业联赛，这是我的梦想！” “梦想？”陆明远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梦想能当饭吃吗？等你二十几岁一身伤病退役了，你拿什么生活？陆燃，你太天真了！” 父子俩的争吵最终不欢而散。陆燃摔门进了自己的房间，把书包重重地扔在地上。 他烦躁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父亲的话像一根根刺，扎得他心里又闷又痛。他知道父亲是为他好，但他无法放弃自己从初中就开始坚持的热爱。校队队长的身份，既是荣耀，也是沉重的枷锁。他必须带领球队在省级联赛中拿到好名次，才有可能获得顶尖大学的特招资格，这是他唯一能向父亲证明自己的方式。 压力，像潮水般涌来。 就在这时，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了沈寂那张冷漠的脸。 那个家伙，应该没有这种烦恼吧？江越想。听说他家境也挺好的 ，家里也挺支持他 ，体育不是他唯一的出路，他成绩也挺好的 ，干不了体育他可以留学 ，因为一切都有他的父母在背后兜底 ，所以他才能那么心无旁骛的奔跑 ，倒不像自己，拥有太多，反而被束缚得动弹不得。 这么一想，下午那点不爽似乎淡了许多。陆燃自嘲地笑了笑，翻身下床，从书包里拿出皱巴巴的语文试卷。看着上面鲜红的“91”，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笔。 第二天，阳光依旧灿烂。 高二的生活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按部就班，日复一日。 早自习，课间操，上课，下课。 沈寂和陆燃在走廊里擦肩而过数次，但两人都像约定好了一般，目不斜视，仿佛对方只是空气。沈寂依旧是那个独来独往的“冰山”，陆燃也依旧是那个被阳光和笑声包围的“太阳”。 昨天的意外，似乎真的就只是一个意外。 直到下午第四节课，班主任老王走进教室，手里拿着一张通知单。“同学们，安静一下。”老王敲了敲讲台，“有个通知。为了应对未来的体育高考改革，提升我们学校体育生的综合素质，学校决定从本周开始，为所有校队的重点队员，开设一门‘综合体能强化课’。” 教室里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陆燃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老张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这门课由秦峰老师负责，每周三和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在综合训练馆进行。我们班的体育生，陆燃、高天、苏浩……你们几个，都必须参加，不准请假。” “啊？”篮球队的活宝苏浩哀嚎一声，“又要加练啊？” 陆燃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通知。他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放学铃声响起，陆燃和几个队友背着包，慢悠悠地走向那个他们很少去的综合训练馆。训练馆在一栋旧教学楼的一层，光线有些昏暗，里面摆满了各种看起来就让人望而生畏的器械——卧推架、龙门架、战绳、壶铃…… 他们到的时候，其他项目的体育生已经陆陆续续到齐了，田径队、羽毛球队、乒乓球队……大约有二十几个人。 陆燃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沈寂。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训练服，正靠在墙边，戴着耳机，闭着眼睛，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陆燃撇了撇嘴，找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站定。 很快，被称为“魔鬼教练”的秦峰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表情严肃，目光扫过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各位，欢迎来到‘地狱’。”秦峰开口，声音洪亮，“这门课的目的，不是让你们在自己的专项上更进一步，而是要弥补你们的短板，提升你们的综合体能，包括力量、耐力、柔韧性和协调性。在这里，没有短跑冠军，也没有篮球明星，你们都只是学员。” 他顿了顿，露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心里发毛的笑容。 “为了让你们更好地‘优势互补’，我们将采用两人分组的形式进行训练。现在，我开始念分组名单。” 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谁都想和自己熟悉或者实力相当的伙伴一组。 “第一组，”陈刚拿起名单，念出了一个让全场瞬间安静的名字，“沈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角落里的那个身影。沈寂摘下耳机，睁开眼，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陆燃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他有一种强烈的、荒谬的预感，就像昨天看到那罐可乐飞出去时一样。 千万别是我，千万别是我……他在心里默念。 然而，命运似乎就喜欢和他开玩笑。 陈刚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陆燃身上，嘴角微微上扬。 “陆燃。” “轰——” 陆燃感觉自己的大脑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全场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我没听错吧？沈寂和陆燃一组？” “冰山对太阳？这下有好戏看了！” “秦老师是故意的吧，这俩人气场完全不合啊！” 陆燃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表情精彩纷呈。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秦峰，又转头看向沈寂。 沈寂也正看着他。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惊讶，没有意外，只有一种显而易见的、毫不掩饰的——嫌弃。 仿佛在说：你怎么这么麻烦？ 陆燃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嫌弃？我还嫌弃你呢！ 他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冲着秦峰点了点头，然后迈开步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到了沈寂身边。 他站定在沈寂面前，对比之下，陆燃还比沈寂高出了半个头，陆燃故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到： “嗨，搭档。以后请多指教了。” 沈寂抬起眼皮，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哦。” 冰与火的碰撞，在这一刻，正式拉开了序幕。 陆燃看着沈寂那张冷得能掉下冰渣的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未来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了。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像是一盆冷水一样泼在了陆燃的身上，让他此前所有故作轻松的客套都被兜头浇灭了 。 第3章 最不想合作的搭档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就像是一盆冰水一样，无情的选择兜头浇灭了陆燃所有故作轻松的客套。 陆燃脸上的笑容在那一刹那之间僵硬了一瞬，随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行，你酷，你牛逼，你了不起。陆燃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姿态，双臂环胸，靠在沈寂旁边的墙上，也摆出了一副“别惹我”的表情。 一时间，两人之间形成了一个半径一米的气场真空地带，谁也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和无形的对抗。 “好了，都分好组了！”魔鬼教练秦峰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今天的第一个项目，热身，也是考验你们默契度的基础训练——双人背靠背深蹲。” 他亲自做了个示范：“两人背部紧贴，手臂互相扣住，保持身体的稳定。然后同步下蹲，大腿与地面平行，再同步起立。记住，关键是‘同步’！速度和节奏必须完全一致，否则就会像这样……” 秦峰故意和助教做了一个错误的示范，两人节奏不一，立刻东倒西歪，差点摔倒。 “看到了吗？”秦峰直起身，目光扫过全场，“这个动作，考验的不仅仅是你们的腿部力量，更是你们与搭档的沟通和信任。现在，每组50个，开始！” 一声令下，训练馆里顿时响起了各种口令声。 “来，准备啊，我数一二三！” “慢点慢点，你太快了！” “核心收紧，背挺直！” 陆燃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沈寂，后者也正看着他，眼神里写着“公事公办”。 “来吧。”陆燃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沈寂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主动转过身。 两人背靠着背，冰冷的墙壁换成了对方温热的脊背，一种陌生的触感传来，让陆燃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沈寂的背很直，很硬，像一块打磨过的石板，隔着薄薄的训练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背阔肌的轮廓。 “手臂。”沈寂言简意赅地提醒。 陆燃这才反应过来，将自己的手臂从外侧穿过沈寂的臂弯，紧紧扣住。沈寂的手臂肌肉结实，手掌干燥而有力，抓住陆燃的手臂时，就像是一把铁钳一样。 “准备好了？”陆燃问。 沈寂“嗯”了一声后，继续选择沉默不语。 “那我开始数了啊？一、二、三，下！”陆燃喊着口令，立刻凭感觉开始下蹲。 然而，灾难发生了。 陆燃是凭着自己打篮球的节奏感来的，而沈寂则是凭着短跑运动员那种瞬间爆发的肌肉记忆。两人下蹲的速度和幅度完全不一致，陆燃刚蹲到一半，就感觉背后一空，沈寂已经蹲到了底。紧随而后的就是，沈寂起身的力道传来，可怜的陆燃自己还没蹲稳，就被一股力量顶得向前一个趔趄。 “喂！”陆燃不满地喊道，“你倒是配合一下啊！” 沈寂转过头，眉头紧锁：“是你太慢了。” “这是协调训练，不是比谁快！”陆燃有点火大，“你就不能说句话吗？下之前给个信号也行啊！” “你不是在数数吗？”沈寂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解，仿佛在说“这难道不是信号吗”。 陆燃被他的话一下子噎得说不出话。他发现跟这个人沟通，简直比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还难。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0和1，没有中间的灰色地带。 “行，我错了，我错了行吧？”陆燃举手投降，他可不想在第一天就被誉为魔鬼教练的秦峰抓着当反面教材，“我们再来一次。这次你听我的口令，我说‘下’就下，我说‘起’就起，OK？” 沈寂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两人重新调整姿势，背部再次贴合。这一次，陆燃放慢了速度，用一种近乎催眠的语调喊着：“下……慢一点……对……保持住……好，起！” 在陆燃的“全程语音导航”下，两个人终于磕磕绊绊地完成了第一个深蹲。 汗水，开始从陆燃额头渗出。 这比他打一场全场比赛还累。陆燃心想。身体上的累还是其次，主要是心累。他需要耗费百分之二百的精力，去揣摩身边这个“沉默机器”的节奏。 “你的核心不稳。”做了十几个之后，沈寂突然开口。 “哈？”陆燃茫然的发出了一句疑问 。 “下蹲的时候，身体在晃。”沈寂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把你的注意力从嘴上，分一点到腰腹上。” 陆燃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这话听起来没什么，但潜台词不就是嫌他话多吗？ “知道了！”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赌气似的收紧了核心。 还真别说，核心收紧后，身体的稳定性果然好了很多。两人之间的配合，也莫名奇妙地顺畅了不少。陆燃能够感觉到，沈寂的呼吸一直保持着一种极其稳定的频率上，无论下蹲还是起立，都不曾紊乱过。这家伙的体能，简直像个怪物。陆燃在心中默默的寻思到。 待五十个深蹲做完，陆燃的腿肚子都已经在不受控制的打颤了，后背的衣服已经湿了一片。他松开手，靠着墙大口喘气。 而反观沈寂，却只是呼吸稍微急促了一些，额头上见了些薄汗，整个人依旧像一棵挺拔的松树。 “休息一分钟，下一项，双人平板支撑击掌。”秦峰的声音再次响起。 “啊！”陆燃哀嚎了一声。这项训练他知道，两人相对做平板支撑，然后交替用右手击打对方的右手，左手击打对方的左手。这同样也是在考验双方核心的稳定性和配合的节奏。 “这次我来数。”沈寂看着他，淡淡地说。 “行。”陆燃爽快的答应到，笑话，陆燃求之不得，他现在累到一句话都不想开口说。 陆燃和沈寂面对面趴下，用手肘撑起身体。在相隔不到一米的距离，陆燃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沈寂的脸。汗水顺着他的鼻梁缓缓滑下，滴落在身下那块灰色的垫子上。沈寂的睫毛很长，他的睫毛在灯光的映射下 投下一小片阴影，他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专注的时候，那张冷漠的脸上有一种惊人的吸引力。 陆燃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一拍。 “准备。”沈寂平静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嗯。” “一。” 沈寂数着，同时伸出右手。陆燃连忙伸出右手，两人的手掌在空中“啪”地一声了发出清脆交击。 “二。” 换左手。 沈寂的节奏不快不慢，极其稳定，像一台无情的没有感情的节拍器一样。稳定到陆燃只需要跟着他的节奏就行，反而比刚才陆燃数数的时候轻松了不少。他开始有闲暇观察对方。他发现沈寂性格上孤僻归孤僻，但是在训练这件事上，认真得可怕。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堪称标准，没有丝毫的懈怠。 汗水越来越多，从两人的下巴滴落，在他们之间的垫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啪”、“啪”、“啪”…… 清脆的击掌声不断的在训练馆里面回响，规律，而有力。 陆燃的体力消耗得很快，做到后面，他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身体也开始晃动。 “坚持住。”沈寂平静的声音传来，声音中嗨带着一丝喘息，“还有十个。” 陆燃咬着牙，目光死死地盯着沈寂那双沉静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嘲笑，没有不耐，只有着一种纯粹的、属于运动员的执着。他的眼睛仿佛在说：别放弃。陆燃心中一股莫名的好胜心涌了上来。 凭什么我就不行？ 陆燃怒吼一声，调动起全身最后的力量，稳住了核心，精准地完成了最后十次击掌。 当秦峰喊出“停”的时候，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砰”地一声趴在了垫子上，像一条脱水的鱼儿。 沈寂也撤掉了支撑，但姿态要比陆燃从容得多。他坐起身，拿起旁边的水瓶，拧开，喝了一口。然后，他看了一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陆燃，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中的水瓶递了过去。 “喝吗？” 陆燃累得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他侧过脸，看到递到嘴边的水瓶，愣住了。 瓶口还带着沈寂的体温。 他没有多想，张开嘴，任由沈寂将水倒进他嘴里。冰凉的液体流过干涸的喉咙，像是久旱逢甘霖。 “谢了。”他含糊不清地说。 沈寂收回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训练馆里依旧喧闹，其他人还在进行着各自的训练。而在这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气氛却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陆燃趴在垫子上，感受着四肢的酸痛和肌肉的疲惫，心里却不像一开始那么抵触了。 这个被迫组队的搭档，虽然性格古怪，不爱说话，但似乎……也没那么糟糕嘛。 至少，他很强。 而对于陆燃这种天生的强者来说，对另一个强者的认可，是建立一切关系的第一步。 但陆燃并不知道，在他喝水的时候，沈寂的目光曾在他被汗水打湿而紧贴在身上的球衣上，停留了超过一秒钟。 第4章 他好像……也没那么弱 短暂的休息后，秦峰吹响了集合哨，将所有人带到了训练馆的力量区。这里是荷尔蒙气息最浓郁的地方，冰冷的杠铃片和器械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光泽，仿佛一头头沉睡的钢铁巨兽。 “接下来的训练，是你们最熟悉，也最能体现绝对实力的项目——力量！”秦峰的声音在空旷的场馆里回响，“卧推、深蹲、硬拉，三大项。今天，我们只练卧推。两人一组，一人训练，另一人负责保护和辅助。记住，保护者的责任，比训练者更重要！” 他的目光变得异常严厉：“我不想看到任何意外发生。如果你的搭档受伤，那就是你的失职！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齐声回答，声音里带着兴奋和一丝紧张。 卧推，是衡量上肢力量最直观的标准。对于陆燃这种需要在内线进行激烈身体对抗的篮球运动员来说，这是他的日常训练科目。而对于沈寂这种追求速度和爆发力的短跑运动员，上肢力量同样至关重要，它关系到起跑的支撑和摆臂的效率。 “谁先来？”陆燃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看向沈寂。经过刚才的“合作”，他已经懒得再用客套话去试探了，直来直去反而更有效率。 “你先。”沈寂言简意赅。 “行。” 陆燃走到卧推架前，躺了上去。他先是用空杆找了找感觉，流畅的动作显示出他对此项目的熟练。 沈寂站在他头顶的位置，双手虚扶在杠铃杆上方，神情专注，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护林员守护着自己的领地。 “加多少？”沈寂问。 “先来60公斤热身。”陆燃轻松地说。 沈寂默不作声地走到两侧，熟练地将杠铃片滑上杠铃杆，扣好卡扣。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陆燃看着他，心里有些意外。他原以为沈寂这种“速度型选手”会对纯力量训练不那么上心，没想到他连准备工作都做得如此专业。 60公斤，对于陆燃来说确实只是热身。他轻松地完成了12次，呼吸均匀。 “感觉怎么样？”沈寂问。 “没问题，加到80。” 沈寂再次上前，换下杠铃片。这一次，杠铃杆明显沉重了许多。 陆燃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紧杠铃，将它从架子上取下。杠铃的重量压在他的胸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胸大肌被调动起来。 “一！”他低喝一声，将杠铃推起。 “二！” …… “八！” 做到第八个的时候，陆燃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手臂开始微微颤抖。 “呼吸。”沈寂的声音冷静地从头顶传来，“推起时呼气，下放时吸气，控制住节奏。” 陆燃下意识地照做，调整了呼吸。混乱的节奏果然平稳了一些，他又咬牙完成了两次。 “还差两个，坚持住。”沈寂的声音像一根定海神针。 陆燃的脸涨得通红，汗水顺着太阳穴流进眼睛里，一阵刺痛。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像是灌了铅，每一次上推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做最后一个时，杠铃杆下放到胸口，他却感觉力量瞬间被抽空，怎么也推不上去。 就在杠铃即将压到他胸口的一刹那，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托住了杠铃杆。 是沈寂。 他没有立刻将杠铃完全抬起，而是用一股巧劲，向上辅助了一点点力量，刚好是陆燃最需要的那一点。“自己推起来。”沈寂低声说。 陆燃感受到那股助力，仿佛濒死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怒吼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杠铃缓缓地推了上去，稳稳地放回架子上。 完成的一瞬间，他整个人都虚脱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不错。”沈寂递过毛巾，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陆燃知道，这句“不错”对于惜字如金的沈寂来说，已经是极高的评价。 “谢了。”陆燃坐起身，接过毛巾擦了把脸。他看着沈寂，心里第一次对他产生了“可靠”这种感觉。刚才如果沈寂直接把杠铃拿走，他会觉得丢脸；但他没有，他只是提供了最关键的辅助，把完成的荣誉留给了自己。 这个孤僻的家伙，似乎……很懂得如何当一个合格的搭档。 “到你了。”陆燃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胀的手臂。 沈寂点了点头，躺在了卧推凳上。 “多少？”江越问。 “一样。” 陆燃挑了挑眉。他本以为沈寂会从一个更轻的重量开始。他站到沈寂头顶，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做好了保护的准备。 沈寂的准备动作比陆燃更简洁，也更标准。他躺下后，调整了一下肩胛骨的位置，双脚稳稳地踩在地上，整个身体形成了一个极其稳固的拱形。 他甚至没有用空杆热身，直接开始了60公斤的训练。 陆燃惊讶地发现，沈寂做卧推的样子，和他跑步时一样，充满了节奏感和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每一次推起，每一次下放，速度和幅度都几乎完全一致。他的表情依旧冷峻，但紧咬的牙关和额头上暴起的青筋，暴露了他正在承受的巨大负荷。 60公斤，他同样轻松完成了。 “加到80。”沈寂的声音有些喘，但依旧平稳。 陆燃换好杠铃片，心里开始有些期待。他想看看，这个“独狼”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80公斤的杠铃，对于沈寂来说，显然比陆燃要吃力一些。他的每一次上推，都伴随着一声压抑的低吼。汗水浸湿了他黑色的训练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并不夸张但极具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陆燃专注地看着他，手始终保持在杠铃杆上方。他能清晰地闻到从沈寂身上蒸腾而出的，那种混杂着汗水和少年人荷尔蒙的、充满了力量感的味道。这种味道，他很熟悉。那是属于运动员的味道，是属于训练馆的味道。 在这一刻，他们之间仿佛产生了一种无声的共鸣。 沈寂同样完成了12次，最后几个，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嘶吼着完成的。当他把杠铃放回架子上时，整个胸膛都在剧烈地起伏。 他没有立刻坐起来，而是躺在凳子上，闭着眼睛，平复着呼吸。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滴在他的脖颈上，那颗小小的喉结上下滚动着。 陆燃看着这一幕，鬼使神差地，觉得有点……帅。 不是他平时被女生们追捧的那种阳光帅气，而是一种原始的、野性的、充满了生命力的帅。 他甩了甩头，把这个奇怪的念头赶出脑海。 “你……还行吧？”陆燃有些笨拙地问。 沈寂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因为力竭而蒙上了一层水汽，看起来不像平时那么有攻击性了。他看了陆燃一眼，缓缓坐起身。 “还行。” 两人并排坐在卧推凳上，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听着训练馆里此起彼伏的杠铃撞击声和嘶吼声。汗水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陆燃第一次觉得，和这个家伙待在一起，好像也没那么难熬。虽然他话少，表情冷，但他们之间有一种共通的语言，那就是汗水，是挑战极限的毅力，是对胜利的渴望。 他好像……也没自己想的那么弱不禁风。江越瞥了一眼沈寂结实的手臂，心里默默修正了自己的看法。 而沈寂，也第一次正视起身边的这个“太阳”。他原以为陆燃只是个靠天赋和热情打球的家伙，没想到他的基础力量和意志力都如此出色。尤其是最后那一下，明明已经力竭，却还能被一句话激发斗志，完成挑战。 那种不服输的眼神，沈寂很熟悉。因为他自己，也拥有同样的眼神。 “喂，”陆燃用手肘碰了碰他，“下一项比什么？” 沈寂转过头，看着陆燃脸上那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嘴角，似乎极其微不可察地，向上扬了一下。 “不知道。”他说，“但不管比什么，我不会输给你。” 陆燃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巧了，”他说，“我也是。” 在钢铁和汗水交织的荷尔蒙气息中，两颗同样骄傲的心，第一次，向对方敞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