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波脑河》 第1章 灰色与蓝色 乔乙后颈的接口又开始一跳一跳地疼,像有根生锈的针,扎在皮肉里,隔几秒就恶意地搅动一下。 这疼不深,却黏人,是低端芯片服役十八年以上的典型症状。 他揉着那处发烫的皮肤,顺势伸个懒腰。没忍住打了个哈欠,那声哈欠在空气里传染开来——办公室里的人几乎都跟着打了一个。 机械的、无意识的。 灰白的灯光下,一群灰白的人。 其实,以乔乙的学分,够格报考研究者了,也能换个更好的芯片。 可惜他被体检那关挡了下来——“基因缺陷”。 他眼里没有色彩,整个世界都被压成无数层灰。 他本以为,这辈子就要这么灰下去。 直到那天,屏幕跳出一条异常波。 升职那天他搬进了一楼有窗的办公室。阳光透过防辐射玻璃照进来,他一时分不清那算不算“亮”。 屏幕右下角忽然弹出警告框:「检测到高能异常波,序列号7937B。AI建议:销毁。」 乔乙在心里默默替那个框补了个颜色:红色。 他点开详情,一道深灰色锯齿状的波形占据了整个屏幕,AI的提示冷冰冰:“危险信号,拒绝转化。” 乔乙眯了眯眼。 他看见了不同的东西。 在那令人不安的深灰色锯齿深处,几缕金色丝线若隐若现,挣扎着闪烁。那是“不屈的意志”,价值不菲。 但他没有权限做精细分离。 “可惜了。”他轻声自语,滑动光标,点击【确认销毁】。 是的,他看不见世界的颜色,却能分辨常人无法感知的脑力波色彩。 这就是他的缺陷——也是突然发现的、唯一的天赋。 在他准备关闭窗口时,屏幕列表自动刷新,一道新的异常波被推送过来。 它能量平平,却呈现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温柔而纯粹的……这是什么颜色? 乔乙一瞬间怔住。 他在脑海里飞快检索共享感官文件,最后停在一张旧海报上:大海。 常识告诉他,大海是蓝色的。 而眼前这段波,比海更深,比水更透。 那是一种让心跳失序的蓝。 「峰值异常中断,序列号9725E。AI建议:销毁。」 乔乙怔怔地望着那条曲线。它的峰值被利落截断,却仍在微微颤动,像在呼吸一般。 太美了。 怎么会有这么干净的脑力波? “乔乙。” 一道冰冷的男声陡然在办公室响起,惊得他一个哆嗦。抬头,二楼的玻璃窗后,主管举着老式电话听筒,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对着话筒一字一顿: “没有价值。删掉。” 乔乙心虚地垂下眼,光标移到确认键。后颈的接口恰在此刻猛地一抽,尖锐的疼。 他指尖一滞,余光扫过那串编号——9725E。 然后敲下了【确认】。 乔乙被裹在晚高峰的通勤舱里,周遭是和他一样灰扑扑的、来自星尘区的居民。 大多无精打采,甚至昏昏欲睡——这是出售了过量脑力的后遗症。 他抬头,看见窗外掠过的流萤区私人浮空车。 那些车身反射出他分辨不出的光,白的?银的?还是别的? 他从前从不在意这些。 可自从他能分辨脑力波的颜色之后,他第一次想知道,这个世界的颜色,究竟是什么样。 通勤舱掠过一块巨大的广告屏,闪烁着: 「提升脑力波品质,请选用‘元-III型’植入体!」 那闪烁的波纹,让他一瞬间恍惚。 像是看见了那道蓝。 就在这时,脑海里传来一声轻脆的铃音,是好友罗仲发来的语音请求。 “乔乙乔——乙——”罗仲轻快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嗯?”乔乙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去‘锈带’吗?周三了,小周末呢!” “锈带”是星尘区最热闹的酒吧。乔乙犹豫了下,下班的乏力感让他下意识的想拒绝。巨大的广告屏已经划过,在他的眼角留下丝丝蓝光的残影,于是他回答:“好。” 他到得比罗仲早。 酒吧里弥漫着机器油香和烈酒味,墙上挂着报废的芯片外壳。 他点了杯常喝的烈酒,径直走到角落那台共享文件机前。 他在搜索框输入“大海”。 结果寥寥。他点开一条封面最像记忆中那张海报的文件——竟然要付费。 他指尖敲了敲操作台,叹了口气,确认付费。 私人波段链接,瞳孔扫描通过,文件传入脑内。 他期待地打开,却被内容浇了个透心凉—— 上传者“正在观看大海视频”。屏幕上的海浪来回冲刷,音响里混着风与鸟的叫声。 唯一不一样的是,乔乙嘴里感觉到了波子汽水的味道。 是他不严谨了,内容应该是上传者“正在喝着波子汽水观看大海视频”。 这视频图书馆有免费完整版,波子汽水他也买得起。 他抬手给了个差评。 打完又有些后悔。 毕竟他通过自己看到的是灰白的,而脑海里那片碧蓝……可对有色视的人而言,这就是诈骗。 内心正义愤填膺,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嘛呢!”罗仲的声音响亮,“我试过了,这儿可没你要的小电影。” “啧。”乔乙白他一眼,忽然问:“你有朋友,亲眼看过大海吗?” 罗仲笑出声:“你也太瞧得起我。想见大海?得去‘外圈’——那门路,可不干净。” 他抬眼看着乔乙的脸,压低声音,在他耳边添了句:“只要你肯……” “滚蛋!”乔乙笑骂,推开他。 “哎呀!”罗仲又牛皮糖似的缠上来,胳膊搭上他肩膀,把人往吧台带。 “大海有什么好看!跟咱这儿的浮林江能差多少?” “浮林江是蓝色的吗?”乔乙侧头问。 “嗯……”罗仲歪着脑袋,“蓝色的吗……绿了吧唧,又透着点黄?” 两人在吧台前的高脚凳坐下,罗仲指了指乔乙正在饮用的那杯酒,“就跟你这玩意儿颜色差不多。” 乔乙鼻腔里瞬间漫上一股铁锈混着土腥的味儿,仿佛在喝刚舀上来的江水。 他嫌弃地把杯子推远了。 离开酒吧时,罗仲已搂着新认识的姑娘笑闹着走远。 乔乙一个人,朝相反方向走。 街道被霓虹灯光割裂,裸露的管道沿墙盘旋,建筑层层叠叠,直插天际。 穿过空中连廊的缝隙,他能看到一角夜空。 星尘区的公共通勤舱已经停运了,只有小如蝼蚁一般的私人浮空车,还在空中无声而迅疾地穿梭。 这座城市被三个同心圆分割。最中心的星尘区,面积最小,却塞进了最多的人。 外面一圈是流萤区,乔乙想报考的研究者都住在那儿。听说那儿的人能把别墅建在山里。 最外围,则是拥有整片大海、雪山与森林的晶核区。 “名字取反了吧?晶核不该在正中间吗?星尘才该散在外边。” 小时候,刚上了学有了点文化的乔乙曾这样问妈妈。 妈妈不甚在意:“最早他们是在中间啊……后来,谁知道呢,就换过来了。” “那还会换回去吗?” “谁管它换不换……你给我把饭咽下去!” 小乔乙慢慢咀嚼着嘴里寡淡的营养胶,心想:还是流萤区稳定啊。 大乔乙低下头,继续沿着灰暗的街道往家走。明天,还得早起上班。 9725E。 这四个月里,乔乙隔三差五,就能在垃圾数据流里,瞥见这条蓝色的、不完整的波纹。 他的工作,就是从机器初筛掉的“废料”里,淘洗出尚有价值的部分。 按这出现频率,应该是这脑力波的主人,使用的芯片老化,或故障而导致的脑力波磨损。 但是这些曲线在峰谷处断开的干净利落,而不像那些被磨损的脑力波还会拖泥带水的留下点状线条。 为什么呢? 乔乙坐在自家书桌前翻看着被钉在一起的小纸条,每一张上都画了他偷摸记录下来的的一小段蓝色脑力波。 公司不让带电子产品,也开了屏蔽器不能用芯片“翻录”,所以他就用最原始的方法记录,慢慢就攒了这么薄薄一沓。 这段时间他常跑图书馆,查了不少资料。有一点,他几乎能肯定了: 这些脑力波,在通过接口被采集之前,就已经断了。 人自己,产生不了这样断开的脑力波。就像心电图,就算心跳停止,也会拉成一条直线,直到外力关闭机器。 外力作用? 乔乙瞪大了眼睛,看着曲线里凭空消失的峰谷,只有外部干预,才能造成这种结果。他手指有些发颤地快速翻动纸页,一个细节让他脊背发凉。 每张纸的右上角都标注了当时记录的日期,10月4日、10月5日、10月7日、10月10日,再翻开下一张,10月15日。 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来回比对着最初与最近的波形,曲线的起伏,正不可逆转地趋于平直。 照此下去,结果只有一个:这道漂亮的蓝色脑力波,不会再出现在他的屏幕上,而它的主人会跟这道平直的脑力波一样,将变成—— 一个没有感情的“空壳”。 不行! 乔乙猛地站起,带得椅子发出一声刺耳摩擦。 那么干净、漂亮的颜色,就该像带着海浪冲击礁石、鸣唱着歌谣掠过山谷的风一样,拥有不可被规训的、自由的形状。 或者,或者……乔乙在脑海里搜索着他关于自由的、美好的想象。 他怔怔的站在书桌旁,蓝色脑力波的主人知道自己的情感意识正在被“窃取”吗?他知道自己正在被缓慢的“谋杀”吗? 他转过身,几乎是扑到床边,从床底拽出那个积灰的工具箱。“咔哒”一声摁开卡扣,在里面急切地翻找起来。 社会分为三个等级:晶核级(决策)>流萤级(研究)>星尘级(执行),后代世袭等级,可通过考试进阶,也可能因为积分(复杂的计算)不足倒退。[狗头]简单又直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灰色与蓝色 第2章 黑市与夜班 乔乙把工具箱里他觉得必要的零件都拿出来,摆在他的工作台,也就是餐桌上。 “……所以,我没办法阻止峰谷被偷。”乔乙看着一桌子破铜烂铁眉头紧锁,“那个拦截器物理上连接着脑力波的主人,我碰不到。” “但如果窃取行为需要通过网络传输来完成……而我又在所有水源都会涌向的大海——电力公司工作,那我或许可以,在数据离开他之后、到达窃贼之前,做点什么。” 乔乙又走进卧室里,从抽屉里找出一本、已经快被翻烂的《神经编解码原理进阶》——低端芯片里只被允许储存基础类书籍,这类进阶的书只能通过公立图书馆借阅,或者,黑市购买。 他飞快的翻到“数据包嗅探与重定向”那一章,目光一寸寸扫过。 “嗅探……反射……延迟分流……”他低声念着,眉头越锁越紧。 第二天夜里。 乔乙从通勤舱下车,没有回家。 他钻进一条狭窄的小巷,把卫衣的帽子拉到眉骨下,再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只露出鼻子。 一顿七拐八绕后,他热得满身是汗,干脆把帽子一扯,拉链一开。 ——帅没装成,倒先被闷成傻子。 去一个都能在地图上被定位、并用方方正正的汉字写上了“自由交易市场”的地方,有什么可乔装打扮的。 乔乙用手扇着风,弯腰从被前人暴力剪开的栅栏口钻了进去。 交易市场坐落在一个罕见的四层建筑的残垣里,据说是之前晶核区留下来的庄园,在周围遮天蔽日高楼的阴影下这里犹如永夜,所以大家刻意叫这里“黑市”。 里面四处散落着照明棒,光线稀薄得像水底。 乔乙熟门熟路地走过那些摊位,路边电子零件堆成小山。 “瞿叔,有R型微感应器吗?” 本来在躺椅上眯眼的摊主“哎哟”一声蹦起来,“祖宗诶,小声点儿!” “对不起对不起,”乔乙立刻捂嘴。 “这种东西,我们绝对不卖啊!不卖的啊!”瞿叔插腰冲半空喊。 乔乙眨眨眼,“叔,你在和谁说话?” “‘小蜜蜂’。”瞿叔低声道,又在桌下翻东西。 乔乙恍然,“哦哦。”——小蜜蜂,城市警务电子眼,喜欢藏在边边角角里巡逻。 “我这里只有一个报废的神经接口,你要不要?”瞿叔拿着一个金属件朝他晃了晃。 “神经接口我要来干……” “里面的零件可也都是坏的啊。”瞿叔瞪着他,又晃了晃金属件,里面传出几声轻微的撞击声。 “嘛……”乔乙恍然大悟,神经接口的组成元件里有微感应器。 “哦哦,那你卖我吧,我就喜欢收集报废的,越废我越喜欢!”他也有样学样的冲着半空中喊。 乔乙抚着心口往外走。 一个报废的神经接口要了他俩月工资,好在瞿叔良心未泯,又送了两本破书。 快走到栅栏口,听到不远处传来叫骂声。 乔乙停了下脚,犹豫两秒——“别多管闲事。”他小声嘀咕,继续弯腰钻栅栏。 狗叫声。 很轻,却像针一样扎在耳膜里。 乔乙抬头看去,几米外的断墙后,两个人影在晃。 “臭**!老子做实验要你多管闲事!”一少年对着地上蜷缩的人影抬腿猛踹。 “***!”另一人顺势要去扯狗绳。 “啪——啪!” 两个少年一人脑袋被挨了一下,懵逼摸着脑袋转头。 看见一个青年抱着厚书站在那儿,有几分懒散的看着他们。 “操,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 那个抓狗绳的少年又骂了一句脏话后,很有行动力的立刻朝青年冲了过去。 一拳、一脚皆是扑空,不死心的再一拳,被青年抓住手腕顺势一拉,整个人失去重心朝着地面扑去,额头磕到了废墟的角上,捂着脑袋在地上哇哇乱叫。 青年侧身朝着另一个少年招了招手,少年立刻如一只斗牛般朝冲了过去,还是几个灵巧的闪身,少年连青年的衣角都没挨着。 少年喘着气,不死心的再次冲向他,青年这回没躲,只是偏过了头,原本该落在青年脸上的拳头砸在他的肩头,少年惨叫一声用另一只手握住手腕,“骨折了骨折了啊!” 乔乙把那本书抱回胸口,揉揉肩膀,“怎么打书上了呢,我肩都震麻了。” “我要报警!”少年吼。 “嗯,是该报警。”乔乙抬下巴指指半空,一只“小蜜蜂”在他们头顶缓缓转圈。 “你自己报着啊,我还有事先走了,反正芯片定位都能找得到。” 他转身,看向角落里抱着一只狗的少年,“你走不走?”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少年低着头,牵着狗跟在乔乙后面。 “你道什么歉,”乔乙摆手,“我可一下没还手,小蜜蜂都看见了。” 他转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一人一狗,“怎么,他们要抢你的狗啊?” “本来……就是他们的。”少年声音很轻,“我们实验课,我发现他们为了成绩违规用**做实验……我跟老师匿名举报了他们,然后趁他们不注意偷……带走了其中一只小狗。” “带回家时它已经在抽搐,我不知道注射了什么,只能一点点帮它排毒……我已经很小心了,结果今天遛狗的时候,还是被他们撞见了。” 乔乙看了眼现在活蹦乱跳的狗,点点头,“你挺厉害啊。” 沉默片刻,决定还是多嘴几句,“但是不能光读书,还是要锻炼身体,他们肯定还会找你麻烦,打不过至少能跑得掉。” 少年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我会的。” 身后的小狗“呜”了一声,凑上来蹭乔乙的裤腿。 “它叫什么?” “药药。” “药药?”乔乙弯腰摸狗头,“挺可爱的名字。” 少年抬眼,眼神清亮,“我叫卓亚。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乔乙。” “乔乙。”卓亚又默念了一遍。 他们一起走完无人的小巷,在巷子口前短暂停步。 “那个……”卓亚扯了扯狗绳,犹豫再三,“我,能不能……借你的书。” 乔乙低头看了眼他打算拿回家垫东西的书本,爽朗一笑,“行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白天上班,晚上编代码,乔乙今天终于又轮到值夜班了。 电力公司采用“四白一夜”的轮换制。夜班则安静得像被AI吞掉,警报几乎不会响。 白天是脑力波汹涌的时段,夜里,流萤区与晶核区的“上层脑”几乎全部关闭传输,只剩星尘区的梦者。 他们的脑力波仍被采集,以换取廉价的报酬。 办公室灯光调暗,同事们靠在椅背上打盹。 乔乙打开电脑托管模式,“上厕所”图标亮起。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随身屏,是公司下发在离线状态下处理紧急情况用的。 他亲手亲脚的经过同事们的工位,朝卫生间走去。 原本亮白的厕所也被调成了夜间模式,发着幽暗的光。 乔乙先走到角落,把正在充电的清洁机器人关闭——它们只有基础的清扫功能,所以开关没有权限。 他把清洁机器人推到窗边,轻声说了句:“抱歉啊。” 然后就爬上了它的肩膀,踩着它的脑袋去够厕所顶部的一排小气窗。 身高一米八几的好处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探出半个身子,手掌在外墙上摸索,终于摸到了那一枚吸附着的小零件。 今天夜里来上班时,他刻意绕到这里,一个猛力的起跳,把手掌里小零件“拍”到了外墙上。 因为每天进大楼都要安检,一切电子设备都带不进来,所以只能用这个方法。 他取下零件放进口袋,又把机器人推回充电座,重新开机。 “谢谢。”他小声说。 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他没有回办公室,而是一路往下,走向他曾经的旧岗位——地下设备层。 电子眼仍在监控,但他走的是正常通道,任何行为都在“允许”范围。 设备层空旷、寂静,机器屏幕上的灯光昏黄,像半睡半醒的眼睛。 乔乙轻车熟路地绕过几排设备,来到那口被遗忘的电缆井。 之前是作为备用方案设计的,但是几十年来也没用上就逐渐被遗忘,一次检修被打开过再也没锁上了。 狭小的空间里没有照明,他把随身屏点亮,拿出那个零件一分为二,一头插入电缆井里那台旧机器的接口,一头插进随身屏。 光影在屏幕间流动,幽蓝的光洒在他专注睫毛上。 手指敲击声在井里回荡——节奏快得像心跳。 几秒后,屏幕上出现一根进度条。 他屏息,等待。 匹配成功。 乔乙咧嘴笑,压低声音,“漂亮。” 他靠墙坐下,开始搜索那条蓝色脑力波。 程序飞速运作,数值像潮水一样翻滚。 他给自己设了十分钟时限——如果找不到,就放弃。因为脑力波的主人很可能在夜间自动关闭了。 五分钟。 屏幕上的数值都飞出了残影,乔乙有些眼花的闭了闭眼。 三分钟。 乔乙疲惫的看着眼前那台老机器。 一分钟。 乔乙叹了口气,把目光挪回屏幕上,正准备终止程序。 “嗡——” 随身屏震动。 那条熟悉的编号闪烁在屏幕上:9725E。 乔乙一瞬间屏住呼吸。 指尖还没动,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飞快地按下屏幕上的隐藏指令,光芒瞬间暗去。 后颈接口发出一阵轻微的脉冲——那是恐惧时的生理反应。 他一动不动,背贴着冰冷的墙壁。 门外的脚步缓缓远去,可能只是安保在夜间巡逻。 过了很久,乔乙才敢呼出一口气。 他摸了摸屏幕,光重新亮起。 那条蓝色的波形,静静地在流动。 他低声说:“原来你也没睡啊。” 第3章 矿石、草地与留言 乔乙没有时间逗留。 程序已经写好——他要让它附着在那条蓝色波纹上,反向追溯数据源头。 他给这个小插件取了个拗口的名字: “数据包伪造与注入器”。 说白了,就是个骗人的程序。 在脑力波到达那个外力“刀片”前,把它波纹的上下都“挡上”,“刀片”没有检测到峰谷,就不会触发挥刀的程序,于是脑力波就能以连贯的形式被传送。 因为这似乎也是那个“刀片”的目的,让那段蓝色脑力波平缓到趋于一条直线。 但他不确定是否100%可行,还需要时间来验证。 程序加载完自动开始运行,屏幕上那道蓝色线条微微闪动,他对着它低声说了句:“晚安。” 他伸手去拔机器上的接口。 指尖刚碰到那枚小零件,一股清泉般的凉意毫无征兆地涌入他的脑海。 似乎是那道蓝色的波纹!它主动地、轻柔地回缠了他的意识。 轻柔、顺滑,如呼吸掠过颈侧。留下挥之不去的酥痒。 乔乙猛地抽回手,太快了,快的像是老旧机器漏电了把他电出的幻觉。 但冲击力却大到让他背脊发麻,靠在冰冷的井壁上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平复。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捆满绝缘胶带的小零件,又小心翼翼的伸手碰了碰。 幻觉? 也许吧。毕竟这半年里,这条蓝色脑力波像是一条永恒的河流在他灰色的世界流淌。 他苦笑着再次伸手,拔掉零件。 之后的一切都出奇的顺利,乔乙带着“作案工具”回到工位,把那两个小零件粘在抽屉内的顶部。 电脑退出托管模式,和其他同事们一样把椅子往后一仰躺下。 高度紧张的神经骤然放松,他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这一觉睡得极沉,再睁眼,办公室的灯光正在模拟日出节奏一点点调亮。 周围的同事仍在熟睡,一片深灰。 跟他之前数个值了夜班醒来的早晨一模一样。 他轻轻拉开抽屉,摸到那块隐藏的小凸起,心安地呼出一口气。 接下来的工作日,他看起来似乎比平时更勤奋了。 别人只在警报响时才看屏幕,他却盯着那片数据海不眨眼。 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屏幕密集的灰色曲线,而在乔乙眼里,屏幕是流淌着低饱和度色彩的星河。唯独那抹蓝色,颜色饱得明净又肆意。 只要蓝色不出现,他灰色的心情就雀跃一分。一天天累加,他甚至在挤通勤舱时,都忍不住想哼歌。 乔乙随着人群走出公司的大门,准备左转时,却听到有人叫他名字。 他回头,看见了卓亚和他的小白狗。 药药欢快地站起来扒着他腿,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尾巴摇得模糊。 乔乙蹲下把药药抱进怀里,像安慰朋友一样抚着它的背,“在呢在呢,我也想你。” 旁边的卓亚一边看着一边抿着嘴笑。 等乔乙站起来,他把肩上的包递过去,“我来还你书。” “吃饭了吗?我请你。”乔乙心情不错。 少年脸微红,摇头:“不用了,晚上还有课,我先走了。” “包里有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他带着狗一溜烟跑远,后面一句话乔乙差点没听清,就看着一人一狗飞快的被人潮吞没。 乔乙笑了笑,提着包上通勤舱。 那晚他破天荒地没买营养胶,而是在便利店拿了鸡蛋和啤酒。走出店门的时候他刻意不去看结账的金额。 今天他想庆祝。 锅里煎蛋滋滋作响,他喝着啤酒,忍不住哼歌。 九天了,那道蓝色波纹再未出现。明天又是夜班,他迫不及待想去验收成果。 他哼着歌,握着锅柄颠了个锅,给荷包蛋翻了个面。 脑海里一声清脆的铃声,接通后就是罗仲欢快的声音,“乔乙乔——乙——” “罗仲罗——仲——” “噢哟?”耳畔是友人诧异的声音,“心情不错啊。” 乔乙不置可否的轻哼了一声。 “明天你是夜班吧?白天一起去野餐吧!” 野餐,好小众的词汇。 他不等乔乙说话立刻补上了,“人家姑娘看了你的照片才同意带着闺蜜来的啊,好兄弟,你不能不管我。” 乔乙关上电子炉,“我没说不去。” “好,明早9点接你。”通话切断。 乔乙低头看着空荡的橱柜,直接端着锅坐到了餐桌前。 桌上放着卓亚的包。他取出书,发现里面还有个金属小盒子。 他坐在餐桌前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手链,皮绳的中间段编织着一个质地透明的矿石。 材料都不贵重,但是很用心。 乔乙思索片刻把手链戴在手腕上,转动着手腕说:“太用心了!非常喜欢!谢谢!”停顿了一下,“这个矿石是什么颜色的呀?” 把这个片段转成感官文件共享给了卓亚,那边很快就接收了。无需乔乙解释,那边感受着一段灰白的文件自然能知道乔乙为什么这么问。 没多久,卓亚那边也共享了一个文件,乔乙吃着荷包蛋点开,是一小段卓亚正在编制这个手链的场景,而他指间的那枚矿石,是通透的蓝色。 他伸手摩挲着那枚矿石,紧接着,卓亚的文字消息也传递了过来,“你在吃荷包蛋呀?” 乔乙嗅着空气中四散的煎蛋香,没忍住笑出了声。 第二天上午,乔乙嚼着一根营养胶,溜达到了家附近的停车点。 一辆被允许在三级低空驾驶的私人浮空车在停在了乔乙面前,车窗变透明,露出了罗仲混不吝的脸,“Hi,帅哥。” “新买的?”乔乙坐在罗仲旁边的位置,系上安全带。 “我爸送的。”修理厂“厂二代”如是说。 罗仲又在沿途接上了两个姑娘,最后到达目的——一幢大厦的楼顶。 这里有真实的阳光照射,地面长满了柔软的青草和矮小的灌木,已经有不少人在这片草地上或坐或躺,还穿插着小狗的追逐奔跑。 姑娘们欢呼一声戴着草帽跑向了草地的中心。 乔乙看着这一片生机勃勃,转了一个感官文件,没有能共享的人,他默默的把文件存进了库里。 “罗仲,给我共享一下。”乔乙叫住他准备去追姑娘的朋友。 “共享什么?”罗仲没反应过来。 “这里。”乔乙指了指那一片草地。 “哦哦。”罗仲立刻飞快的四下扫视了一番,很敷衍的给乔乙共享了一个文件,然后就撒丫子的去找姑娘们了。 “绿色。”乔乙默念了一句。 “一点颜色也看不见吗?” 四人坐在在野餐垫上打着时下很流行的决策牌,问乔乙话的是一个有着很透亮眼神的姑娘,叫季遥。 乔乙摇摇头,“只有黑白灰。”丢出一张牌吃掉了季遥的一个兵。 “可惜了。”季遥有几分低落的低下头,但是立刻又抬起了头,眼神又恢复了透亮,“我刚刚转了好多文件,我还在那边看到了蓝色的小花,你想看看吗?” 乔乙把准备丢出去的牌插回了牌阵,弯了弯眼睛,说“好”。 季遥保住了她的一张牌。 暮色渐沉,罗仲送姑娘们回家,乔乙独自去乘坐通勤舱。 越接近公司,他越发的紧张。 坐在工位上时,整个人已有些僵硬。 他到售货机买了一杯热可可,捂热着自己的冰凉的双手,舒缓着自己紧绷的神经。 出师未捷身先死可不行。 办公室的灯光逐渐调暗,乔乙靠在椅子上假寐,耳朵听着周遭一丝一毫的动静。 直到环境音似乎形成了某种规律,他睁开了眼睛。 跟上次一样,把电脑托管,从抽屉里取出小零件和随身屏,起身轻手轻脚越过同事们往外走。 忽然,他觉得不对劲。 一回头,看到一个人影也跟随着他一起从通道的一端走来。 乔乙瞬间又僵直了。 那人走近,压低声音:“你也上厕所啊?” “啊。”乔乙气声回应,尾音发颤,将放着随身屏的口袋侧了侧。 同事不以为意,打着哈欠与他擦肩而过。 同事正在小解,乔乙走到身后的隔间,锁上门,坐在马桶上等待。 直到外面完全安静了下来,乔乙很短促的呼出一口气,打开隔间门走了出去。 穿过空荡的走廊,空旷的设备层,一鼓作气直达电缆井,直到把门关上,乔乙才有点腿软的靠在墙上,耳畔全是震得耳膜生疼的心跳声。 他稳了稳心神,要快。 把小零件插好,重复一遍上次的搜索程序。 直到,那道蓝色的波纹,像是遵守着约定一样,出现在乔乙手掌中,他才彻底的镇定下来。 紧接着,他的手开始不自主的颤抖。 十天未见的蓝色波纹,已展现出清晰的、自由的曲度,不再是那条趋于平直的、濒死的线。 他成功了! 他的骗人小程序奏效了! 乔乙咬着下唇,感觉眼眶温热。 手中的屏幕似乎波动了一下,隔了一秒,又波动了一下。 随后波动的频率越来越快,直到屏幕上的波纹消失,变成一片漆黑。 乔乙敲了敲屏幕,毫无反应。正当他要去检查接口,一个光标在屏幕的正中间突兀地亮起。 接着,四个字冷冰冰的出现在了屏幕上。 「多管闲事。」 第4章 第 4 章 多管闲事。 又是这句话。 这是蓝色脑力波给他的回复吗? 上一次感觉到这么冰冷的绝望是他报考研究者被驳回。 那时候他还能苦中作乐地调侃一句——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可这一次不同。 这次不是无能为力的现实,而是有人对他不自量力的拒绝。 一股巨大的羞辱感朝他猛扑过来。 原本发热的眼眶竟真的凝出了泪水,滚烫的脸颊似乎瞬间就能让那颗泪珠蒸发。 乔乙看着那四个字,薄薄的屏幕几乎要被他捏碎。 两滴泪水先后砸在屏幕上,微弱的亮光被折射成碎片。 乔乙怔了怔,理智还在与那股屈辱死斗。忽然,他心头一闪—— 也许,那四个字不是“它”发的。 也许,是另一个人。 那个窃取蓝色脑力波的“贼”,也能顺着这条信道找到了他。 想到这个,他突然如释重负。 发现自己似乎是忘记呼吸了,猛吸了一口气。 氧气重回大脑,他竟然有一丝开心的晕眩。 等等…… 操,不对啊。 我在开心什么?我被发现啦! 短短几分钟,乔乙的情绪经历了大起大落,他像个神经病一样又哭又笑,而现在,突如其来的恐惧又让他六神无主。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的拔掉了机器上的小零件。 他连滚带爬地冲出电缆井,脚步慌乱得几乎要自己绊倒自己。 他必须离开这里。 以他那点可怜的知识,若对方沿着信道反追,就能同时启动定位程序—— 尤其是高阶芯片的人,他们的神经扩容率极高,定位一个低阶体只需要几十秒。 他安慰自己,应该还来得及—— “站住。” 身后骤然传来的低喝,像一把利刃割断了他所有的思绪。 乔乙僵直在原地。 脚步声逼近,稳、冷、带着金属摩擦的节奏。 “转过来。” 他颤着手转身。 巡逻人员穿着特制制服,手已落在腰间的□□上。 但当那人看清乔乙的脸时,愣住了。 一个大男人,怎么……哭得梨花带雨的。 乔乙蹙着眉,咬着下唇,努力抑制它的颤抖。眼角还挂着泪。 巡逻人员的职业素养让他很快恢复镇定,“你刚从哪里回来?” “设备层。”乔乙诚实回答。 “去那里做什么?”。 巡逻人员看着他身上质检员的制服和胸前的编号。 乔乙握了握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白皙的皮肤被情绪涨得通红。他咽了咽口水,声音含着哭腔:“去……回忆。” “回忆?”对方明显懵了。 “嗯,”乔乙点点头,“我才从楼下调上来。新的岗位,让我压力好大,我就去设备层看看老朋友们……我是说,那些设备。” “啊。”巡逻员尴尬地点头,“那你跑什么?” “我……忘了时间。”乔乙低头,语气发颤,“离岗太久,怕被扣分。” “哦,走吧。”对方收起了戒备。 乔乙刚转身,巡逻员又喊住他:“等等。” “按规定,员工出现在非本岗区域,我得搜身。” 乔乙喉结滚动,艰难地抬起手臂。 探测仪从上到下扫过。 探到裤兜时发出一声低鸣。 “拿出来。” 乔乙取出随身屏。 探测仪再扫一次,沉默无声。 ——幸好,刚才害怕小零件里会有残留追踪代码,所以早被他贴在了井底老设备的背面。 “你为什么带着随身屏去设备层?” “它连着工位主机……我怕不在时有警报。”乔乙解释得自然。那是他事先就编好的托词。 巡逻员随手打开屏幕,看到的只是密密麻麻的灰色波形。 “别再擅自离岗。”他关上屏幕,顿了顿,又指向洗手间,“去洗把脸吧。” 乔乙走进卫生间,往脸上狠狠的泼了几捧凉水。 抬头看着镜子里眼睛红红的人。 自己这过于敏感的泪腺是不是也是“基因缺陷”啊。 而在这个城市的另一端,有人呷了一口酒,发出了一声轻笑,更像是一声轻叹,声音却平静、毫无波澜: “找到你了。” 乔乙在惴惴不安中捱过了三个白班。 三天过去了,他的生活一切如旧。 他站在拥挤的通勤舱里,还是如此的灰败场景。 紧张的情绪过后并没有侥幸逃脱的愉快,他被一种更大的虚无感充斥了。 他不是被上帝选中的幸运儿,他只是一个连看见这个世界都比别人更单调的人。 能看见脑力波的颜色又怎样?对他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影响。 「你就是自己世界的主角。」 巨大的广告屏在窗外闪烁,舱里有人抬起头望向窗外,又漠然的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纸质书。 是啊,我是自己世界的主角。 我的世界也只有我。 四下望去,一片苍茫。 乔乙给罗仲发去了语音,“去“锈带”吧。” “你到底怎么了?” 锈带的灯光闪烁不定,空气里混着金属和酒精的气味。 罗仲罕见地没去撩姑娘,而是一脸严肃地看着已经喝了半打tequila的乔乙。 乔乙抓着杯子,目光涣散,“你……有没有这种时候,以为自己似乎变得有点……与众不同,最后发现,生活没有任何改变。” “没有。”罗仲果断摇头,“我本来就与众不同。” 乔乙看着友人自信的脸庞,伸手搓了把脸,声音闷闷的从指缝中传出,“我怎么会问你……” “所以你发现自己有什么特异功能了呢。”罗仲端起自己酒杯朝他敬了敬。 特异功能…… 乔乙有点羞于启齿,但是告诉自己的挚友好像也无妨。 “我能……我能看到脑力波的颜色。” “什么玩意儿?”罗仲皱眉。 “就是……”乔乙想着要怎么解释。 “我脑力波是什么颜色?”罗仲指着自己的脑门。 乔乙无语的看着他,“我要能隔空看见脑力波,我现在就去支摊算命了,”他支着脑袋,“省得你们还要花钱去算脑力波的匹配度。” “你支摊免费算啊?”罗仲反应极快。 “哦,对哦。”乔乙傻笑了两声。 他把自己这个能力具体是怎么回事跟罗仲说了,但是隐去了自己“多管闲事”给蓝色脑力波安装骗人程序的事。 “果然是好没用的能力。”罗仲听完总结,并且带上了几分怜悯的神色。 是啊,没有电力公司那个屏幕就根本发现不了的能力,怎么还会妄想自己的世界会变得不同呢。 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的安慰,甚至还得到了一句歹毒的总结。 但是感觉已经释怀了好多。 自己现在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要“多管闲事”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你要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一朵鲜花总会插在牛粪上的!” 罗仲弥补性质的对乔乙说着加油的话,越说越不走心,急不可耐的端着酒杯起身去做他的“花蝴蝶”了。 乔乙继续喝着自己的酒,私人频道传来了一个共享文件的请求,发件人是季遥。 点开是一只小狸花猫在围着季遥的脚边打转,触觉同步到他的皮肤上,柔软的毛挠着他的小腿。 视线下沉,女孩柔软白皙的手在抚摸小猫毛茸茸的头,似乎还有一阵若有似无的花香,但是混在酒吧浓烈的气息里闻得不真切,应该是女孩儿长发上的味道。 季遥的文字信息也发了过来,「回家路上遇到了一只小猫。」 共享感官。 真是个温柔的世界功能。 乔乙回复,「很可爱。」 想了想,把酒吧的场景扫视了一圈,最后停留在自己面前的酒杯。 他把文件共享了过去,没多久季遥的回复就过来了: 「锈带?」 「哇!你的视角好有质感啊,这个酒吧都显得高档了不少,果然黑白滤镜就是高级!」 「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乔乙愣了愣,有质感吗? 一睁眼,这个世界就长这样啊。 三个大拇指,也没这么棒吧…… 又一个消息请求传来,乔乙有些飘飘然的喝了口酒,看都没看就直接同意了。 “在酒吧?” 一个低沉、醇厚、带着颗粒质感的男性声音,在他耳边骤然响起。 乔乙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张望,可这一圈就只有他自己。 他转回头,盯着眼前的酒杯发呆——他跟季遥的通信通道已经打开,发消息是不用对方同意的,除非一方主动关闭。 所以刚刚给他发的消息的,是个陌生人。 他赶忙去回溯那个声音消息,发现发件信息是加密的,说明对方的芯片等级要比自己高,而且开通的是单向通道,只能对方给他发消息。 那就不可能是在星尘区的人了,这里大家的芯片等级都一样。 他指尖冰凉,只能是那个说他“多管闲事”的人追踪到他了。 没多久,那个加密的收件人又朝他发来了语音,乔乙战战兢兢的播放: “你编写的‘骗人’程序,算法很精妙,但第三节点的冗余代码太多了。” “不过,效率很高。确实骗过了‘意识虹吸’。” “还不错。” 乔乙感觉刚刚头顶的电灯应该是漏电了,正好劈中了他的后脑勺。 ‘意识虹吸’,原来一直被乔乙理解为‘刀片’的程序,竟然有个如此精确又诡异的名字。 虽然对方的语气毫无感情,但是又不像是讽刺,所以发件人是…… 又一段语音传来,音色低而清晰: “所以,合作吗?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