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我青春依旧》 第1章 这种货色? 2036年秋 景州机场 “7月2日16时,近地轨道出现紫色漩涡,卡萨国失踪17年的“熵减者-BK091号”飞船携带17年前样本突然回归,船舱内惊现仍旧年轻化的失踪船员...” “7月3日10时,受浓雾影响,沪汀高速发生多起交通事故,固德集团董事长顾巍山及他的女性同伴遭遇事故生死不明,目前固德集团拒绝向外界透露任何消息...” 何旭退出短视频软件,调整至工作模式。他今天要迎接的,是新闻里那起交通事故的当事人,顾巍山的独子——周琮晖。 十分钟后,景州机场VIP出口,四个高大的保镖围着一个更高大的身影走来。他轻衣简便,步履从容,眉宇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利落沉稳。海外求学两年,一朝回国,随身的行李不过寥寥。 何旭拉开黑色商务车车门,观察周琮晖神情,事发突然来不及批航线,大少爷是包了架客机回来的。20多个小时的行程,一路上处理不完的电话和文件,但他看起来不显疲惫,还意外冷静。 “他人现在在哪里”,周琮晖问。 “还在集团附属医院,医院目前是景州三局和集团几个副总在轮流守着,顾老心脏病犯了目前在庄园”,何旭规矩答话。 “先去医院”。 “是” 保姆车飞驰而去,何旭偷偷观察周琮晖,倒也没什么伤心的样子,皇帝驾崩太子放弃学业回国守产业,大好时候。 一心想表现的何旭开始汇报,“晖少,顾董这次私人出行没有随行人员,事发后路人报的警,目前消息已经扩散,上午开盘后集团下属的几只股票均受影响”。 顿了顿又继续:“顾董车上有一位女性友人,目前有人在引导舆论走向,集团公关部在紧急处理。” 后座的男人手指在茶水台上轻敲了两下,“那个女人是谁?” “医院那边说她叫许玫,其他的或许您可以问下王律,他比较清楚”,何旭下意识地舔唇。 周琮晖眉心微动,指尖停顿了一下,倒也没继续深究。。 固德集团附属医院 护士台一角传来窃窃私语,“医院今天好多安保,而且我刚才看到好多警察”。 “没看新闻吗,出了那么大的事,集团老总在我们这”,又压低声音,“躺在我们这!”。 “要变天了,小道消息都在传,说是有个外面生的” “瞒这么久,外面这个够有手段的” “什么外面,正牌十几年前离婚了,说不定外面这个才是合法的” “天!要是领了证,家产不都是外面这个的?” “紧张什么,又不是你的钱” —— 从医院抢救室门口再到ICU外的过道少年已经蜷缩了一整晚,他还穿着跳舞的练功服,许是收到消息便急匆匆赶到了医院。 ICU门口出现的脸多是麻木的、绝望的、懊悔的,但更多是苦苦祷告的。 盛小柠也是如此。 单薄的身躯让他看起来很脆弱,无助的神情和不俗的容貌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只引人怜爱的幼崽。 护士台的安馨正是这样认为,所以在交接班后给他塞了一瓶热过的牛奶:“这样不吃不喝地守着你会撑不住的,通知家里其他人了吗?” 盛小柠红着眼接过牛奶,幽魂似的问道:“姐姐,我妈妈会死吗?” 患者是交通事故导致的严重颅脑损伤,伴随脑挫裂伤、脑出血、四肢伴有骨折、只有胸口被人护住,事发至今昏迷不醒。 安馨斟酌了一下用词,“现在的医疗手段已经今非昔比,你要有信心。” “可是顾叔叔走了”,少年惶恐地抬起头,乌发贴在鬓角,眼泪顺着眼尾划过。 “顾叔叔?”安馨惊呼一声,又压着嗓子:“你说的不会是顾巍山吧?”。 “他是我妈妈的朋友,他们在一辆车上”,说完盛小柠把头埋回膝盖上想要逃避现实。 …… 医院负一层,一间拉着警戒线,安保人员层层值守的停尸间。 周琮晖面无表情地盖上手中的白布,顾巍山真的死了。他一生审时度势,杀伐决断,却死在一个如此普通的阴霾天。 窝囊吗?就这样死了。 边上的孙有德在发颤,董事长死在自家医院,董事长的儿子还就在眼前,他颤抖着把尸检报告递了过去。 右侧胸口贯穿伤,死因失血过多。 “周先生,事故高速路段较偏僻,发现到送医耽误了不少时间”景州三局的警员陈述道。 “我们恢复了车子的记录仪,事故没有可疑现象,基本可以判定是天气影响及当事人操作失误”。 “调查需要,我们调取了您父亲名下7辆车近半年行车记录,有两个车牌反复出现,你父亲…好像被人跟踪过一段时间”。 “社会关系上,您父亲和许女士保持情人关系两年之久,许女士时常来康河路那套房子与您父亲小住.....根据购票信息,您父亲和许女士回苏城,应该是计划去海洋馆....”,警官说到这里顿了顿“请节哀”,又将两人恢复好数据的手机递了过去。 两年?他刚去国外读研,这两人就认识了。 还是早就搞在一起了,等他出国了才拎到明面上。 周琮晖随手按亮屏幕,一张游乐园三人合影映在眼前。 左边站着他唯利是图的父亲、右边是个相貌温婉气质忧郁的中年女人,中间是个穿着白色短袖举着卡通气球蠢笑的小孩。 左边死了,右边的快死了。 至于中间的,也很是该死。 周琮晖眯了下眼睛,面部线条有些许变化,周围人默契地垂头看脚尖,停尸间的温度似是更凉了。 众人都以为年轻的“新帝”要发作,不过大少爷的修养似乎真的很高,随手把东西给丢给助理,一副懒得再看的样子。 “接着派人守着,集团发声明之前不许有消息传出去,再....安排专业的人来处理遗体”。 孙有德松一口气,看来初步定性了,连忙弯腰弓背地送走大少爷。 电梯里,何旭又尝试察言观色,“许玫女士就在ICU,孙院长说她儿子在门口守着,您要去看一眼吗?”。 这种货色,看了也脏眼睛。 周琮晖眼皮都没抬,电梯门开率先迈出长腿,“回老宅”。 -- 紫檀庄园今夜注定难眠。 宋式装修雅致高贵,一侧屏风后,精瘦的男人刷着短视频。 “据现场目击者陈述,事故现场顾巍山全身扑在副驾驶上,替不知名的女士承受大部分撞击,各位网友你们看,这种以命相护是什么关系?固德集团目前仍未发声明,小编猜测顾巍山肯定凶多吉少,旗下多板块业务必将迎来大规模洗盘......” 宽敞的主厅如今显得拥挤,管家转着圈地招待客人。 “巍山是突然走的,没有留下遗嘱!股份该让爸出面分一分”,粗犷的中年男声喊着。 “我们也不是为了自己,就想给儿女留一份保障”,怯懦的中年女人声音接上。 “以后爸就靠我们孝敬,多少就应该分我们些”,粗犷男人继续大声道:“周琮晖是顾家人,但是不姓顾!他姓周!可是现在景州没有周家”。 “何必这样说,不管是随母姓,还是随父姓,还不都是一家人。爸心脏不舒服也不见人,要不我们改天再来吧”,顾彦春劝着有点上火的大哥。 “少在那里装模作样,要走你赶紧走”,顾耀林不买账。 顾彦春转了下眼珠,故作无奈一笑,“冲我发什么脾气,你难不成真有本事争?”。 在无休止的争吵中,两名保镖推开庄园鎏金大门,商务车驶入庄园至一楼门厅。 所有人愣神间,周琮晖大步流星地走近,客厅静了下来,好似能听到新风系统运作的声音。 他率先开口,“我刚死了老爹,实在是难受,原谅我招待不了各位长辈”。 男人表情实在很难品出悲伤,不过也不妨碍这群人开始惺惺作态。个个端起长辈的样子嘘寒问暖,说着节哀顺变。 毕竟嘴上嚷嚷是一回事,心里都知道亲儿子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周琮晖还有正事要做,懒得周旋,“老李,送客”。 李阿公擦擦头上真实存在的汗,好言好语地将人一个个请出去。 赶走了一群成不了气候的鬣狗,周琮晖来到二楼的议事间,一众人在这里等他。 晚上九点半何旭看着董事会秘书、法务、集团高管陆续被放出来。他打开手机准备下班打卡,结果冷不丁收到周琮晖的指令。 “去医院领人”,盯着这五个字,何旭倍感精神。 写文啦,存稿十万!计划日更1[合十][合十][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这种货色? 第2章 管不管小狗? 盛小柠被接到紫檀庄园已经两天。 他在景州官方新闻上刷到顾巍山的讣告,青桥镇里没有“集团”这个说法,他也不懂商会主席的概念,只隐约知道气度不凡的顾叔叔是非常厉害的人物。 他自小是个让父母省心的乖孩子,如今来了别人家也是乖乖听人安排,让住那就住那,让吃什么吃什么。 这里的佣人对他颇为谨慎,好似带着某种顾忌,第一天便殷勤地唤他少爷,阻止了他整理床铺。 他很是难为情地看着女佣用滚轮细致地粘了床上的头发,又用床铺吸尘器仔细除尘。 心想,可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当然,他也没本事添麻烦,他大部分时间仍旧在医院守着,即便ICU探视时间只有半小时。 这几日他吓得身上发虚,坐在椅子上也像是被抽了筋骨一般。他机械式地在手心掐着月牙,盘算着以后。 昨天他何助理送?他回了趟?青桥镇,取了些证件和衣物,还去舞蹈班处理了一些事情。 母亲康复定然需要不少时日,他必须多做打算。所幸正值暑假,倒也省却了许多额外的艰难。 -- 紫檀庄园,傍晚。 李阿公安排的房间在一楼,挨着庄园后院,推开卧室的窗户就是一片深绿。 盛小柠一开始以为是保姆间,电视剧里保姆都住在一楼,但是李阿公说工作人员在庄园后方单独有两层小楼,并且这里也没有具体的保姆。 他不敢乱走,只在一楼和后院走动,不知不觉走到一间开放式展厅,里面有很多奖杯和证书被精心地挂着。 “青少年创意编程与智能设计大赛第一名” “青少年生物学奥林匹克竞赛第一名” “青少年200米混合泳金牌” “金挑杯虚拟仿真交易竞赛金牌” 获奖人无一例外都是周琮晖,获奖照片上,他的鼻梁高而挺拔,下颌线条干净利落,像是被上帝精心雕刻过。 虽然没见面,但是何助理告诉过他,是他收留自己。他也是顾叔叔的儿子。 “居然全部都是第一名....”,盛小柠喃喃自语。 “其实也有一些第二名”,苍老的声音身后响起。 “抱歉,我看这里没有门所以…”盛小柠转身鞠躬,年迈的老人在家里仍旧穿着西装佩着领巾,握着红木拐杖,慈和的脸上些许淡淡的老人斑。 “不要紧,巍山摆出来就是给人看的”,顾国灿摆了下手,“你叫盛小柠?”。 “是,这几天想感谢您和周先生的收留,不过李阿公说您身体不好,不叫我打扰您”,盛小柠尽量让自己显得大方得体。 “是个好孩子。老李啊,就是怕我伤心,最争气的儿子走了,他怕我触景伤情”。 话落,盛小柠好似浑身被针扎透,顾叔叔是用命护了母亲的。愧疚慌乱让他许多话如鲠在喉,只想逃离当下,他结巴道:“请您节哀,我...不多打扰您”。 “不碍事”,顾国灿继续踱步说,“这里只有第一名,因为第二名的奖杯,他拿到就扔了”。 原来如此。 这位顾叔叔不曾提起过的儿子,应该是一个追求绝对胜利的人,盛小柠在心里偷偷琢磨。他也好奇顾叔叔儿子为什么不姓顾,不过他知道分寸,没有乱问。 看着满壁荣誉,顾国灿怅然道:“有人觉得他打造这里是给继承人铺路,有人觉得是炫耀他的精英教育,他们懂什么。” 盛小柠张了张嘴,接不上这个话,还好老人也不指望他接话。 顾国灿示意少年扶他去电梯,盛小柠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问心里担忧的事情,“顾爷爷,这些天怎么不见....周先生,他还好吗?” “琮晖啊?他这几天是不好过的”,年迈的老人谈起孙子,倒是淡淡的,“不过他年轻,你也不必担心他”。 来顾宅的第四天下午,盛小柠终于见到了周琮晖,男人衬衣西裤端坐在餐厅用餐。 比起展厅里的照片,棱角分明的脸褪去少年稚气,挺拔的身躯看起来更加成熟俊美。 盛小柠这两天很是难熬,瘦得简直像是吃不上饭的流浪汉,一瞬间让他有些自惭形秽。 他张张嘴,不知道先说谢谢还是节哀顺变。 又或许应该先问好? 犹豫间又奇怪男人为何在下午三点用饭? 思绪一发散,盛小柠就愣在那里。 大约是察觉到有人在,周琮晖懒懒开口,“什么人?”,声音如同丝绒包边的钛合金金属。 明明就差了不到三四岁,但是男人溢出的威慑力让盛小柠脑袋有点发懵,哆嗦叫了一声“阿哥”。 是软糯的吴语,他在镇上便是这样称呼邻居阿哥。 周琮晖用餐巾擦了下嘴角,缓缓戴上眼镜,“抱歉,我不听戏曲”。 盛小柠有些惶惶,立马字正腔圆说:“周先生,我是盛小柠”。 周琮晖眼神自下而上的看过去,纤细的腿站得很直,腰背看上去很有韧劲,皮肤很白,下唇有几处伤口,应该是这几天自己咬的。 脸上稚气未脱,不过单凭一双纯度极高的眼睛就能看出,不太通人性。 他点头算是回应了下,语气温和地开口,“怎么这么客气?我这些天忙,没时间来看你,你这几天住得惯吗?”。 “住得惯,谢谢...琮晖哥的安排”,盛小柠心里有愧,惴惴不安捏着手指头,“顾叔叔的事...请您节哀”。 “我没事”,周琮晖怜爱的冲人招了下手,“倒是你,这几天难为你了,不过你别怕,安心住下,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 “你妈妈那边也不要太担心,医院我都交代过,专家仪器都是最好的。所以要撑住,好不好?”。 他是如此亲切用心。 这是盛小柠近日唯一听到安慰,引得他心里五味杂陈,委屈、悲伤和恐惧如同泉水一样喷涌,“谢谢你...我想他们...我害怕...”,盛小柠哽咽着迈着小步向人走去。 周琮晖见他如同流着宽面条眼泪的小狗,缓步靠近。如果自己肢体稍微有些抗拒,这个靠着天性行事的小动物会停下来吗? 显然,他另有打算。 他拉着人的手,按着人坐在侧边椅子,宽慰道:“怎么哭得这么凶?好了,还有我,我不会不管你的”。 旁厅的管家,和做整理的佣人好奇地偷瞄两人的相处。 而两位当事人好似都没察觉。周琮晖还毫不嫌弃地替他擦鼻涕眼泪,盛小柠失态后很是不好意思,他克制住抽泣,抬头去看男人。 薄金般的阳光眷恋着他雕塑般的面庞,显得他更是沉稳有气度,深邃眼眸就这样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他感到自己的心,不慌了。 -- “您要的资料”,何助理弯腰递上。 顾巍山的书房和他的其他资产一样,都归了周琮晖。至于他最近有多忙,何旭看在眼里。要给标的公司吃定心丸,高管要挨个谈话,核心产业必须去露面,晚间还要和老顾董交好的领导应酬。 甚至凌晨还在熟悉各个业务板块的账目。 接连战斗还能抽出时间处理顾董后院,不愧是大家族培养的继承人,何旭心里佩服极了。 “苏城那边里外找了个边,没有发现协议”,何旭道,“许玫的舞蹈培训班也找了,遇到一帮报了课的家长,在门口要求退培训费”。 何旭抬眼窥视了下周琮晖毫无波澜的神情,继续道,“盛盛小柠把钱都退了,加上前面几天重症治疗的开销,现在身上应该没什么钱”。 “嗯,不必教他折腾保险理赔,医院那边走我的账”。 何旭点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保险赔偿的那几个钱在周琮晖眼里确实微不足道。 只不过对别人来说另当别论了。 三言两语间,周琮晖已经看完资料,在苏城这么卷的教育环境下,这小子高考成绩还算中上,刚被北安市一所工业大学录取,机械设计专业。 还有一个就是他直系亲属都已逝世,母亲现在也成了植物人。 周琮晖丢开资料,只说了一句“挺会挑的”。 他不得不佩服顾巍山。佩服他精挑细选,替自己挑了个好归宿。 -- 盛小柠在痛快地哭了一场,被周琮晖哄着回了房间,难得早早地睡了过去。 光怪陆离的梦境中,周围好多人在哭,在不舍,熟悉的至亲在慢慢合眼,可一转眼哭泣的人也躺在病床上呻吟,最终他们都相继离开。盛小柠站在四周惊惶失措地喊着这个,求着那个,看着面容交替,看着空间扭曲,看着迷雾蔓延荒芜的街道,四面什么都看不清。 “不...不要走!” 他从睡梦中惊醒,才发觉汗液已经浸湿了枕头,他进洗漱间冲了几把脸,迫不及待地赶往医院。 “请坐”,夏日的诊室百叶窗没有斜角,房间没有光亮,盛小柠感到灰暗和压抑。 主任医生十指交叉,指着一些检查单,说道:“盛先生,您好,何助理和我们打过招呼了。您母亲这些天都没有醒来,我想您心里应该有一些预期。经过这几天的治疗和评估,您母亲除了外伤以外,脑损伤非常严重,尤其是大脑皮层。幸运的是脑干功能还在,所以她可能会睁开眼睛,甚至有睡眠觉醒周期....”。 “什么...意思,您刚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是我妈妈...瘫痪了吗?”,盛小柠去抓医生的手,脸色极为惶恐。 “你别急,听我说,我们也只是基于母亲现状判断...有很大概率是....植物人”,医生给出了结论,考虑到他情绪,补充了几句,“当然....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说不定是我们判断失误....而且植物人求生意识强的话,也不是没有苏醒的可能,又或者今后会有新的医疗手段......” 真的吗?一阵天旋地转晕眩感袭来,盛小柠死死咬着嘴唇,他再没有生活常识,也知道一线城市顶级的医疗团队给出的诊断意味着什么。 怎么会...这样? 明明她刚刚拥有新的幸福,她还那么美丽,她出门前还吻了下自己,说回来就给他办升学酒。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以后还会有人管自己吗?如果成为孤儿人生会怎么样?盛小柠不敢再想下去,他无力地晃着脑袋,几乎要从椅子上滑落。 忽然他指节摁住桌沿,脑海中响起救命的钟声,是周琮晖低沉而清晰的声音。 我不会不管你的。 第3章 第 3 章 “卡萨维亚共和国航天局科研工作人员透露,失踪17年又回归的飞船宇航员捷林娜生理年龄仅增长5个月,体内发现未知酶复合体,船上实验鼠及实验标本……” “离谱!现在的报道真扯淡,这么假的消息都能有热度”,医院护士台小梅和安馨在午休值班。 “网上全是阴谋论,说卡萨航天局自导自演的” “哈哈哈!如果是真的,那我觉得是飞船掉进了平行时空” “或者像是电影里一样!时光旅行” “脑洞谁不会,我还觉得那个宇航员是克隆人呢” “安馨姐,我给你倒垃圾”,护士们嬉笑了一会才发现,传言中董事长的私生子在边上,都有点拘束了起来。 哪怕医生下了植物人的诊断,盛小柠还是坚持在ICU门口守着。他很沉默,几乎不说话,就听着护士姐姐的交谈,听他们吐槽难搞的病人,抱怨护士服设计的多不合理。 医院食堂吃过饭后,盛小柠听护士安馨欲言又止地提起集团新董事长要来视察。 没过多久就在病房外看到周琮晖,他身后还跟着一群穿西装的中年人,像是一些管理人员。 在如此孤立无援的境地,有人来探望,好似黑夜中一无所有的乞儿发现了一簇明亮温暖的栖息地。 “琮晖哥”,盛小柠大步上前控制不住的抱了上去,他的心此刻如同泡在温水里,溢出的水不断从眼睛里落下来,“新闻一直在报道集团的事....你...是不是很辛苦”。 即便这种处境,他还是下意识关心别人。 少年在他胸膛抬起头,他无视周围自发退开的人群,委屈伤心又满目依赖的望着周琮晖,一副足以让外人都揪心的表情。 这是第二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人掉眼泪,周琮晖还是比较稀奇的,他俯下身来,眼里满是心疼:“你看你都憔悴成这样了?不哭了,好不好?你啊你,担心我做什么,自己说有没有按时吃饭”。 说着,还用指腹轻轻划过可怜小狗的脸颊。 这是男人第二次为他擦眼泪。恰巧也此时也响起一阵快门声。 “有吃,就是吃不了太多,胸口好像有一团火,何助理说超出的医疗费走的是你的账...”谈及钱盛小柠有些窘迫,但还是鼓着勇气继续说。 “我....目前没有多余的钱” “苏城有套房子,是妈妈的名字......” “我会...想办法尽快还你钱的” 周琮晖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抿了下指腹的泪液,有些微妙的避开这个法盲真挚的眼神。 探望因父亲驾驶不当产生事故的伤重患者,对方家属却在千恩万谢甚至还计划还钱。 如果是演的,那他很愿意投资对方做演员。 他配合的轻拍了下面前瘦弱的肩膀,“医疗费用不要有任何负担,毕竟是自家医院”。 “别怕,我们会一起渡过难关” 盛小柠含着泪点点头,愧疚、感恩、担忧都无以言表。心里觉得他们拥有一样的伤痛与不幸,在灾祸面前应该互相取暖。 甚至他对周琮晖深怀歉意,因为在这场意外中他彻底失去了父亲,又独自面对这么大的商业巨擘。 而自己,还需要靠他来维系希望。 --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他...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自盛小柠下午回了紫檀庄园,他就开始等周琮晖。他知道男人不是每天都回这里。但心里就是控制不住想见一面,那怕只是得到对方一个安抚的眼神,也足够了。 他失落的垂下睫毛,游荡着去了周琮晖的个人展厅。心想看看照片,也好。 灯光下,盛小柠双目掠过一张张相片,总觉得什么被忽略了。 是....神情? 照片里的周琮晖看起来好....倨傲?盛小柠揉了揉眼睛,又发现里面参赛的学生大多有父母的陪伴,只有周琮晖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合影的时候也不喜悦,好像游离在胜利的氛围之外。 难道顾叔叔平时都不关心他吗? 他还来不及细想,窗外似是有汽车驶入,于是激动的跑向门厅。 周琮晖今天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侧还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 盛小柠羞赧叫着哥,主动接过周琮晖的手提包,眼睛亮亮的两人问好。 周琮晖很自然脱了衣服递给他,态度亲切:“这么晚不睡?睡不着吗?”。 “是的,你们还要继续工作吗?我替你们泡壶茶”,盛小柠当另一人是同事,带着满目关切和男人对视。 “那就辛苦你了”,周琮晖点点头。他才发现这个乡巴佬直视他。 这不多见,接近他的人大多心有所图,自然怕被他挑剔、审视,很少直视他。 -- 电梯里赵翰扬玩世不恭地倚着,“传闻中的便宜弟弟?样子倒是能拿得出手,但何必接回这儿”。 周琮晖收回神,无所谓地一笑,“别乱说,这是受害人家属”。 “那你人还怪好的”,赵翰扬不在意的笑笑,“说起来,之前你在国外老是有时差,没好好聊过,你在那待的怎么样?”。 周琮晖捡了点无足轻重地,“反正就那样,出个门安保能烦死”。 “那边治安是不行,跟你出国的人怎么没带回来”。 “实验室还需要他们脱手”,周琮晖摘了眼镜。 “看来你是不打算再过去了,还能毕业不?”,赵翰扬替他操心,毕竟周琮晖跳了几级,正儿八经不花钱进的名校硕士研究生,还破格跟着知名导师做实验。 “斯克林博士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我既然回国那边不会再有我的位置”,周琮晖压着眉目,露出几分不爽。 景州稍微小资点的家族都注重小辈学业,一年下来多赚个几千万可比不上孩子自己争气,有名校学历背景。至于这两人的阶层,若没个体面的名校背景,不仅要被圈内人议论,还免不了给三流媒体贡献流量。 “哎呀”,赵翰扬在椅子上后仰了下,安慰起兄弟,“你现在算是提前入场了,以后也用不着和二代比,这种小事就随它去吧”。 叩叩,敲门声响起。 盛小柠冲了点红茶,另外又端了两杯蜂蜜水,他放下杯子不急走,“琮晖哥,身体要紧,别太操劳了,有事随时叫我”。 “好,谢谢小榆,你也早点休息”。 看着人出去,书房两个人默契地都喝起了蜂蜜水。 “你出去两年,有些人不好贸然找你,找到我这里了”,赵翰扬咂咂嘴,“有几个你估计用得上,要不攒个局?”。 周琮晖点头,“十号下葬,定十三号晚上”。 “行,说起来都还没给我爸做事,先给你做事了”。 “你也可以把我当赵叔” “想得美,对了,我爸最近要工作调动,葬礼是来不了”,赵翰扬瞥了眼门口说,“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别打草惊蛇,慢慢查”。 -- 富豪权贵死于意外事故的概率能有多大? 寂静的书房里,周琮晖捏着两份协议。一份是十几年前的离婚协议,另一份是单方署名婚前协议,是在集团保险箱找到的。 他回忆起刚回国的那一夜,和几个核心成员的谈话。 “你说巍山拟过一份婚前协议?” “是的,顾老,半年前的事情”王律此时也顾不得职业道德瑕疵了。顾巍山真的有再婚计划,房间里的人顿时各怀心思互相使眼色。 “如果顾董有其他子女,又能拿出协议,影响总是不好的”,几个人故作忧虑的看了看周琮晖。 “为了防患于未然,是否在这方面补充一些措施?” “人现在都在医院,要不先……” “一份协议而已,只要没登记结婚根本没必要理会”,见几人叽叽喳喳,周琮晖皱了眉,别说是没登记结婚,就算登记了他也无所谓。 “那个孩子...”算年纪像是巍山离婚后的那两年的,顾国灿有点坐不住了。 “爷爷,我见过那个孩子,他不是”,周琮晖当日打算离开医院时,鬼使神差地绕了几步去ICU门口看了一眼。 人可怜巴巴地缩在角落里,红肿的眼眶,脸和医院背景墙一样白,比屏保照片上笑嘻嘻的蠢样可顺眼太多了。 “特殊时候还是看顾点,这事我做主,先带回来”,顾国灿一锤定音。 他将目光转回眼前这份协议,里面约定为许玫和那个小崽子基金份额,钱已经到了账户,只等一个签字。 那个女人为什么没签字? 是胃口太大了?还是有别的阴谋?又或是别有所图的是顾巍山? 无数个猜测涌过,他试图在这段看似真心的恋情里挖出丑陋的隐秘。他肯定顾巍山的死,和这对母子绝脱不了干系。 第4章 古怪 盛小柠得了顾老的首肯,来参加顾巍山的葬礼。 他握着白菊,仰头。 相片上男人威仪不凡,和印象中的温文尔雅、幽默风趣的样子甚是不同。 灵堂一侧,周琮晖和依次献花的宾客握手,进退有度地回应每一位宾客问候。 盛小柠献花后准备退下。 一身黑衣孝服的周琮晖叫住了准备退下的他:“小榆,过来”。 今日的周琮晖眉目幽深,犹如一柄待出鞘的宝剑,“站我旁边”他说。 周琮晖让他站的是直系亲属一侧。 “这...可以吗?”盛小柠迟疑地问。 男人垂眸俯身,亲自取一朵白花戴在少年胸侧,他语气宽厚:“可以,你也是我们的家人”。 后方随同的顾家人面面相觑,几位叔叔稳重些,目不斜视。 “他对你好吗?”,头顶传来周琮晖的声音,。 “啊?”,他意识到是在问顾巍山,忙不迭说好。 “有多好?”。 “我....其实与他见面不多,大部分时间是妈妈来景州找他。他也来看过我,我们一起去了景区露营,我还见过他在舞蹈班前台视频会议,等妈妈下班”,盛小柠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但越说越心虚。 他,会不会偷偷占了本该属于周琮晖的东西? 周琮晖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盛小柠咬着唇,可怜地摇了摇头。 两人的谈话没刻意压低声音,身后的顾守樱眼神若有所思地扫过来。 不仅是她,场上其他人也只是装得很有涵养。实际上谁都想私生子在灵堂上演继承大戏。 “节哀啊,周总”,一道轻浮的声音拉回所有人的注意力。 周琮晖点头握手,“谢谢小陆总,也谢谢陆氏手底下的传媒公司近来对我们集团大小事务的报道”。 “小周总也就出国两年,怎么忘记陆氏这几年重心都在养老行业?”,陆至明来参加葬礼穿了件暗红色的皮衣,乖张招摇乖张。 “有所耳闻,听说陆氏的康和专注高端养老社区,住进去以后,钱没花完不准死”。 钱没花完不准死,那钱花完了呢? 周琮晖面上面带笑意,却吐着尖锐的话。 “康和又不是阎王殿还能管人几时死?”,陆至明扯了下袖子,斜眼看人,“不过,我最近从固德旗下的金融公司请了几个得力干将来我这,周总不介意吧?”。 “这都是小事,景州营商环境这么好,陆总遵纪守法就能出头”。 陆至明单手献上花,意味深长地道:“遵纪守法分不到大蛋糕吃,吃绝户倒是个捷径”。 周围瞬间安静了,‘吃绝户’这三个字一出,各个都神经紧张。毕竟这三个字虽然几十年如一日跟着顾巍山,但无人敢在台面上说。 “那祝陆总心想事成了”,周琮晖敛了下眼睛,面不改色回应。 来者不善。 盛小柠都瞧出来了。他皱眉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谁知对方突然回头,朝他来了油腻的wink。 他惊的一震,嫌恶地瞪回去。 景州有头有脸的人不少,导致仪式拉得很长 盛小柠替周琮晖揉了揉腰背,疑惑地看着新进来的一对男女,不解地扯了扯周琮晖袖子:“琮晖哥,那个是春树食品的江总?他带了一个怀孕的年轻女人?”。 不怪盛小柠八卦,春树食品靠创始人江春、李烟树营销“贤妻扶我青云志,我还贤妻万两金”的爱情故事发迹,且频繁活跃在大众视线中。 但显然这个怀孕的女人并不是李烟树。 “小三”,周琮晖不懂他大惊小怪什么。 “什么?他怎么能有小三啊?” “人都能有小三,除非他单身”,男人虽然漫不经心,但有问必答。 “....不...江春啊,你不知道?媒体说他靠李烟树卖海鲜攒的第一桶金才能创业成功”,二十年前李烟树每天风雨无阻凌晨三点出摊卖海鲜,积攒微薄的收入支撑丈夫进货,外界褒赞“春树恋”是模范夫妻。 周琮晖怎么可能关注这种营销手段,无趣道:“那怎么了?”。 “..没有人告诉李烟树吗?他还一直用李烟树捞钱呢”,盛小柠有些错愕,媒体总是对准李烟树冻烂的手和长期劳动佝偻的身形,他和邻居花大姐都为此贡献了不少眼泪...和鸡爪订单。 “李烟树未必不知道”,在盛小柠控诉的眼神里,周琮晖来了点兴味,“你顾叔叔在春树上市前投过一笔”。 “几年前一起吃饭,江春就说最讨厌海鲜味,闻到就想吐”。 “意外吗?你顾叔叔给这种人投钱” “当然,还有这里所有心照不宣、互相维护、互相包庇的每个人” 周琮晖步步紧逼,“你最喜欢这样阶层?”,否则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任何一个阶层都有它的丑恶”,盛小柠对男人话语里微妙的锋芒有些不适应,他有些慌神:“而且....就算人人都知道,顾叔叔可能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也只是商业行为”。 “今天是他葬礼,你...别说这种话,他听到该不高兴了”,盛小柠上前扯了下周琮晖的袖子。 男人正欲再说些什么,官方派来致辞的代表到了。 台上的人细数顾巍山生前做的慈善、捐助,以及担任景州商会理事会荣誉会长做出的贡献,一番发言说得浮云含悲,天公垂泪。 盛小柠听得眼眶红,他看着周琮晖全程平静的面孔,神游地想,几年前盛青杉走的时候,自己是什么表情? 好像是一封信,然后母亲捂着嘴不可置信地流泪,他当即意识到不对,搂着母亲一同哀泣。 所以,感情到底如何?能用眼泪判断吗? 第5章 怎么可能是我哥 仪式结束,周琮晖去送代表。 旁厅没离场的宾客中,有人打听周琮晖喜好,有人意图谈合作,盛小柠居然还见到有人对江春说恭喜。 简直违背公序良俗,他看得难受,索性来室外园林里透气。 “少爷,顾总请您过去一趟”,冷不丁出现的女士强势邀请。 “请问,顾总是?”,盛小柠圆睁着眼,感到来者不善。 “是您叔叔”,女助理又不容置喙地伸手,“您放心,我们没有恶意,这边请。” 叔叔?医院有些谣言他也听过,可是顾家人也会当真? 这很不对劲,但是几个保镖不给他挣脱的机会,几乎脚不沾地地将他架到酒店住宿区一间豪华套房。 “小榆,这些日子受罪了,以后有叔叔在”,中年男人假笑着起身拍他肩膀。 是刚在亲属区见过面的人,顾彦春。 “...您误会了,我怎么可能是顾叔叔的孩子?我有自己的爸爸”,盛小柠警惕且嫌弃地后退一步。 “不会错的,是巍山把你保护得太好了”。顾彦春客气地给盛小柠倒茶,“既然是巍山的儿子,就是我亲侄子”。 “我妈妈几年前才和顾叔叔认识,我怎么可能和您是一家人”。 顾彦春笑而不语,如果不是亲儿子,顾巍山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他设立信托? 他上前拽住盛小柠的胳膊,要他坐下看授权协议。 周围还有几个保镖和助理,盛小柠眼看挣扎不脱,只能气愤地坐下,希望发给何旭的短信有用。 显然没用,二十分钟过去了,并没有人来。在男人和保镖的威压下,盛小柠有些冒汗。 “小榆,签了字对大家都好。做企业又不是过家家,不是没长毛的小崽子可以应付的。对你们这些小孩子来说,拿着股份,坐不稳反倒是祸害。”,顾彦春审视施压,右手还不自觉地拍着西裤鼓囊囊的一侧口袋。 他裤子里塞着什么东西?不会是手枪吧。 盛小柠坐不住了。他转念一想,他又不是顾叔叔儿子!这个协议签了又能怎样? 他实在不想被继续扣在这里,索性心一狠,签了。 刚签完,周琮晖就带人进来了!他心里大呼冤枉,张嘴想说话,但男人直接略过了他。 “三叔,怎么把小辈扣在房里”,周琮晖语气揶揄。 “你不认你亲弟弟,是见不得顾家血脉?我作为顾家人,岂能坐视不理”,顾彦春底气上来了,说话慢悠悠的。 “我父亲今日下葬,三叔,你这样岂不是坏他名誉”。 “你少说这些没用的”,现在也没什么装的必要,顾彦春开门见山,“集团股份你必须分出一半”。 可惜谈判的另一方毫无波澜,“凭什么呢?三叔”。 顾彦春撕开嘴脸,右手伸进口袋,边掏边叫嚣着,“你说凭什么,老子给你看凭什么!”。 不是吧!电光火石间盛小柠顾不得思考,大步上前挡在身前,同时脱口而出,“小心!他有枪!”。 话音刚落,顾彦春掏出一份卷起的A4纸。 …… 盛小柠脸上火辣辣的,有些羞愧地退到一边,并没看到那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周琮晖瞳仁微动,确认了心中所想,挥手示意保镖出去。 “三叔,你往别人身边放眼线,不是等着别人引蛇出洞吗?”。没有债务陷阱、没有做空、没有转移资产,只有一如既往怂包且自作聪明的顾家人。 他已经兴趣缺缺了。 “艹”,顾彦春也回过味了,送出来的标本有问题。 一时间两人静默,各自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盛小柠搞不清状况,中央空调有点冷,“湫”的一声打了个喷嚏。 “曼德勒有些地产项目抛了橄榄枝过来,别人去我不放心,三叔愿意帮忙吗?”,周琮晖道。 瘪三,那个鬼地方有个鸡毛生意,不就是要整老子! 顾彦春心里骂,脸上已经恢复长辈样子,“什么帮不帮的,太生分了,我们都是一家人”。 周琮晖点点头,“下午集团会发任命,三叔,我让人送你回家收拾下行李”。 “你!”这瘪三一点余地都不给!顾彦春恼火得要死,去了国外任人拿捏,不去就被这小子找由头赶下桌子,那可不行! 目前看来小命是不会丢的,但是免不了要吃些苦头,几番思考他忍下了气,“那就有劳侄儿了”。 屋内一时静默,周琮晖无语地指了指盛小柠,又指了指门。 盛小柠恍然回神,麻利钻出,懊恼自己好没眼色,早该和保镖一起出来的。 门口一个女人候着,盛小柠在灵堂见过,是顾彦春女儿,顾守樱。 -- 屋内 “我是派人跟了他一段时间”,顾彦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没什么章法地解释,“他天天跑苏城,我就看看他在搞什么。” “可他的死跟我没一点关系.....” “要不是为了家里人,才不给你们父子当牛做马” “我和耀林混得都不如那几个喝了点墨水小崽子,人都能混成老总.....” “杀人做什么,得杀多少人,值当什么!” “谁得利谁干的......” 一把年纪了做的事情又不体面,自是越说越羞恼。反正都要被送走不如出口气,顾彦春压着嗓子吼:“别人更信是你弑父!”。 屋内传来一声惨叫,顾守樱大惊失色,一把推开保镖闯了进去。 顾彦春躺在地上哀嚎。 动了手的男人犹不解气,又扔了茶几上的茶具,擦着顾彦春脑袋,在高档大理石上溅起一地碎片。 力道十足,飞溅起的碎片还划伤了凑近看热闹的盛小柠。 此时男人架势瘆人,跟阎王爷找人对账似的,盛小柠吓得有些腿软,他赶忙撑着,但怕跪到玻璃碴。 不过有人不怕,顾守樱双腿直挺挺跪在一地碎玻璃上。 顾巍山三十岁才娶妻,弟弟的儿女都比周琮晖年纪大,顾守樱算是堂姐。 “琮晖,我爸是长辈没脸低头,你看在他无能但是兢兢业业一辈子的份上,手下留情”。 “他这些年也不好过,大伯向来公事公办,二伯和我爸那点股份又不够看,还因为是顾家人天天被内部审查,当然也怪他们没本事”。 可再怎么无脑也是亲爹,顾守樱也不想老爸莫名其妙死在国外,“琮晖,二伯和我爸以后我来管,不会让你费一点心”。 周琮晖不语,顾守樱知道,叫她过来不光是家里这点事,她是顾家这一辈在集团职务最高的,应该有所表示。 “集团下游供应链,总归是自家人管才放心,你要是信不过我,可以安排我去别的位置”。 可周琮晖根本不按牌理出牌,冷声道:“你在要挟我?”。 “...当然不是,我只是向您表忠心”,顾守樱也糊涂了。 周琮晖挑动眉毛,轻轻‘唔’了一声。 大约有些话不方便在这说,周琮晖先放这对父女回去了。 ...... 回程,盛小柠小鸡仔似的跟周琮晖到后座,他伤口已经止血了,但估计是怕弄脏座椅,还是用纸巾小心摁着。 周琮晖今天揪出不少狐狸尾巴,但都不过是些跳梁小丑,正有些心烦意乱,瞥到旁边人小臂上醒目的粉色手肘,倍感荒谬的眯了一下眼睛。 盛小柠见他喉结动了一下,讨好地将车内的水递了过去,但男人对此视而不见。 他尴尬地收回手,转动眼珠继续试图亲近,“琮晖哥,我在医院这些天,好多人都在讨论你”。 “说你有魄力很英俊,我认识的姐姐们都....很崇拜你” “哦?你和她们交流很多?”,周琮晖垂眼看他。 盛小柠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我有时帮着干活,她们护士服美观修身,但是弯腰不方便。她们都很照顾我,经常空一个位置让我休息”。 说到这里,他秀美的眼眸认真地看向周琮晖,心想我能为他做些什么?他收留自己,替自己承担母亲的医药费。我能为他做什么? 这种话,周琮晖听了内心嗤笑。他侧头淡漠地看去,见人小狗似的仰着头,脖颈很修长,膝盖微弯着。大约是学过舞蹈,身形纤薄如唐代琉璃盏。 看起来像是个经不起风雨美丽小物件。 只是美丽的东西大多脆弱,周琮晖也只欣赏它们破碎的那一刻。 黑色座驾驶入园林,即将到达目的地,“哥,你今天要住这里吗?平时和你都见不上面”,盛小柠眼巴巴地望着他,多有不舍。 “我还要去公司,你回去休息吧,今天就别去医院了”,周琮晖没正眼瞧他,迫不及待打发了他。 第6章 抱上大腿 盛夏,庄园里蝉鸣鸟叫。盛小柠带一小束修剪下来的晚香玉,坐十五站公交,再步行六百米,来到医院。 他先进入ICU病区和熟悉的几个护士道别,她们已经换上柔软舒适的护士服,还配了空调间穿的蓝色针织衫。 在他们的加油和祝福下,他雀跃的举着花朝住院部走去。 昨日,许玫转到加护病房,不仅配套齐全,探视时间也增多了。 将花瓶装满水放在对着窗的茶几。盛小柠仔细地替许玫涂唇膏、护手霜,“妈,顾叔叔的儿子对我可照顾了”。 “他帅还什么都会,现在管特大一个集团” “他家有个亲戚拎不清的,居然以为我是顾叔叔私生子,我感觉他也挺糟心的” “哎呀,你的面霜是晚上涂还是早上涂的?你快醒来告诉我,不然我可不敢浪费” 对他来说,日子好过了点。 因为周琮晖的关照。 离开医院已经下午一点,犹豫一番,他用身上为数不多的钱,买了几个打折面包。自葬礼结束后,紫檀庄园的原来看顾他的佣人被解雇,这些日子没有人给他留午餐。 不仅如此,他也很多天没见到周琮晖,只在一些新闻频道上看到男人游刃有余、和悦温柔地发言。 许是为了讨人欢心,他异常谦卑地在庄园里干着各种杂活,除此之外,就是伸着脖子,看周琮晖有没有回来。 -- 七月下旬的午后,太阳正是最毒辣的时候。 护理师半蹲在地毯上给顾国灿测血糖,老人的眼神从落地窗看向庭院。 高价设计的园林景观,有个少年突兀地站在景观池中,他先捞出鹅卵石一块块冲洗,再蹲下用毛刷刷洗池子底部。 喷泉喷出细细水雾,在夏日光线下折射出彩虹,少年卷起裤腿,露着细白的脚踝和修长的小腿,手腕如白玉,生生晃人眼球。 周琮晖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盛小柠听到佣人问好,骤然抬起头,果真是心心念念的人。 “琮晖哥”,他惊喜出声。“你...回来了?我...”,他光着脚激动地迎了上去。 然而,周琮晖的回应是一记冷淡到极致的挥手,他大步进门,既没有停留,也没给眼神。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盛小柠站在原地,仿佛是一个被拒绝了拥抱的小孩,很是无措。 “听说你前几天醉酒了?谭森没回国,你身边也没个忠心可用的”,葬礼后顾国灿精神仍旧不济。他看向一旁的周琮晖,话像是说给他,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你两个叔叔,坏心是有的,但总归是自家人。眼下你用得上的人不多,他们若能为你所用,也是臂助。” “另外有些事没必要操之过急,身体是根本,不能仗着年轻就挥霍” 周琮晖两手放在膝上,眼神锐利,“我知道分寸,毕竟我身体无恙,集团才能无恙,顾家人和员工才能无恙,是吗?爷爷”。 “哎,你心里有气我知道”,老人无奈地叹气,眼神看向庭院里的喷泉,“你要做的事情我都依你,我呢,只有一个要求”。 ... 周琮晖匆匆来匆匆走,没过一会李阿公便通知盛小柠收拾行李。 “可怜的孩子”,李阿公站在露台,看着盛小柠提着行李有些单薄的背影。 “谁不可怜?一个为父报仇,一个替母续命,说来说去都是债。随他们去折腾吧”,顾国灿摇摇,一心给罗汉松做造型。 一个书包,脚边是两只厨房拿的垃圾袋,里面装着满满的衣物。盛小柠站在庄园门口,恍惚间觉得自己也是一袋垃圾。 他有点想家了。 许久,李阿公安排的司机才姗姗来迟,他抱紧书包,毫不犹豫地上车。 琮晖哥,不会把他当垃圾。 -- 半个月后,景州CBD核心商圈。清晨的第一道光线,透过缝隙洒在御龙湾顶层公寓床侧边地毯上。 盛小柠感受到光亮,一骨碌坐起身,四肢并用爬向床头柜。 时钟显示7点05分。 他轻吐一口气。 近日压力大到他连晨勃都没有了,说到晨勃,他跪坐在地毯上,好奇地抬眼偷瞄床上。 睡梦中的男人,在严严实实的被子下,只能看出四肢修长,脊背宽厚,像是一头小憩的雄狮。 盛小柠羡慕努努嘴,套上袜子蹑手蹑脚地去洗手间洗漱。 他替睡梦中的男人挤好牙膏,浸透热毛巾,走到床前,小声唤道:“起床了,琮晖哥”。 男人戴着真丝眼罩照旧一动不动,他只得无奈地半跪到床边,轻推他肩膀。 “聒噪” ,男人随意揭掉眼罩,从床上仰起上半身。 因为身形超出很多,导致压迫感瞬间袭来。盛小柠收回腿,低顺头帮他摆好拖鞋。 趁男人洗漱,他抓紧时间拉开窗帘,把地毯上的床品收起来放到衣帽间,用超声波清洗男人眼镜,再把昨晚男人换下来的衣服放到流转物品的机器人上。 一口气干完,去餐厅布置早餐,餐桌旁的电子屏幕上何助理已经西装革履在等候。 两分钟后男人穿着睡衣出现,盛小柠替他拉开椅子,才到侧面坐下,专心吃起早餐。 “周总,鼎革科技孙总来电话,荣联资本和他签了投资意向,今天立项会的不来了”,何旭不太懂事地先汇报了一个坏消息。 果然周琮晖放下刀叉,面色冷了下来。 盛小柠一打眼,就知道大事不妙,他小口嚼着饼降低存在感,但好像事与愿违。 周琮晖横了一眼,似乎很不满他像海獭一样吃东西。 盛小柠瞬间领悟,擦了下手奔向衣帽间。手脚麻利地按照天气选了套浅灰色的休闲装,从柜子里选了只黑金色系手表,用绒布擦擦上面不存在的灰,一起摆放在衣帽间的沙发旁。 值得庆幸的是,周琮晖能自己穿衣服,没让他显得更像起居太监。 男人穿衣服期间,盛小柠将公文包和充好电的手机放在沙发上。等他出来了,又半蹲着在客厅给他套袜子,换鞋。 心里默默倒计时, 5、4、3、2、1。系好最后一个结,捋平裤腿,男人已经迫不及待地用鞋尖挑开少年的手。 “琮晖哥,路上小心”,他煞有其事地将人送到电梯口。 等人走后,佣人才陆陆续续出现,因为周琮晖不喜欢和佣人在一个空间。 而他? 他是..非要挤进来的。 -- 八点半 “我早上吃了海参粥和松子煎饼,最近吃得好,长高也长胖了” “但我还是最想念你做土豆腊肠饭” “你这么爱睡,一定是你以前熬夜多了现在犯困” “我真的好想你” 轻柔的阳光蔓延进这间价值不菲的病房,室内的声音逐渐细不可闻。护工敲门,到了做植物人营养支持的时间,需要通过鼻饲。 盛小柠退了出去。哪怕见过很多次,他还是不忍看用这种方式进食。 十一点,盛小柠回了公寓,虽然想多待一会,但是没有多余的钱在外面用餐。 公寓的主人不常回来吃午餐,但是制定了规矩,必须准点就餐,错过就要饿肚子。 下午基本是属于他自己的时间,现在正是高考后的暑假,他在网上对着教材和视频自学编程,这也是他难得的兴趣 八点后公寓会忙碌起来,就比如今天,厨房温起了煲好的汤、客厅在熏香、家居系统都忙着调节温度和湿度,管家琴姐指挥着佣人和机器人进进出出。 晚上十点,门外传来动静,是周琮晖回来了。 “明天7点要去胡西考察,提前叫醒他”,助理先生将人送达门口,迫不及待下班了。 周琮晖一如既往地进门就开始扔手机、手表、扒领带,根本没拿正眼瞧他。 一件外套飞到盛小柠头上,将他整个人盖住。 不记得哪里看到的软文,当一个人在你面前不太注意形象时,其实说明他不太重视你。 他不知道的是,当面都能展现轻视,背地里只会更严重,或许是蔑视,又或者...是鄙视。 公寓门堪堪阖上,他已经脱得只剩下内裤。盛小柠看着有点不自在,低下头去捡这一地鸡毛。 周琮晖修长的身躯均匀盖着不薄的肌肉,喷过发胶的头发已经散落下几缕,只是眼神略有迷离。 盛小柠给他擦手、端汤,他也不出声。只是正襟危坐着喝醒酒汤。 如果此时小道媒体在场拍了照,大约会给这篇报道取名,‘豪门总裁深夜没有衣冠,只显禽兽’。 好在御龙湾安保足够好且是四梯一户,免去因集团董事长不雅照导致集团股票大跌的风险。 周琮晖喝完汤拿毛巾囫囵擦一下,就往卧室走。盛小柠把裹在布帛熏好香的浴袍拆出来,追着叮嘱。 “你不能泡澡,冲一下你就出来,我替你擦干” “花洒调过温度了” “你小心地上滑” 许是不胜其扰,路过卧室沙发,周琮晖突兀地停了下来,盛小柠一个反应不及时鼻子狠狠撞在他硬挺的背上。 当即痛的弯下了腰。 “回你自己房间,别老在我眼前晃”,凉凉的声音如此说道。 盛小柠捂着鼻子蹲在地上,心里有些受伤。他想起来这儿的第一个晚上,男人进门见到他面上闪过一丝嫌恶。 他只能紧张无助地仰起头,“琮晖哥...李阿公交代我照顾你,你放心,我学什么都很快”。 周琮晖皱着眉摆明不高兴,“我不喜欢和外人共处一室,让管家安排你住楼下”。 外人?可是葬礼上你不是说我是你家人吗?怎么出尔反尔呢? 当着男人的面,盛小柠他眼眶倏地红了,眼泪像是开了闸,大颗大颗从他眼里冒出来,那张本就雪白的小脸此刻更显凄楚,嘴唇微微颤抖。他脚步像是灌了铅,不情不愿一步一顿地往门口挪去。 走到玄关处,他不太甘心地停住。 男人正在主厅,闲适地解到衬衣第三颗纽扣,一阵噔噔噔的动静,瘦不拉几的人像个小马驹似的冲到他怀里。 周琮晖被迫闻了下他身上的味道,是一种不值钱的小草味。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因为我太没用了,花了你太多钱,还是看到我就会想起顾叔叔的死,所以你不肯理我?”,盛小柠伤心欲绝的控诉,好似男人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导致他必须讨个说法。 怎么敢的? 抱着他胡搅蛮缠不说,还摆出这种要亲要抱的做派?给谁看? “你想干嘛?在我床边给你放个摇篮?”,周琮晖话虽如此,鼻子倒是多嗅了两下,也没去拽腰间的手。 “就让我在你身边好不好?哪怕帮你拿个东西,倒杯水”,他刺溜吸了下鼻子,给周琮晖心恶心得够呛,一把将人推开。 “随你便吧”。 许是眼泪的威力,男人最终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盛小柠给鼻子喷了点药,他收回思绪,悄摸进去主卧在地毯上铺好被子,躺下后侧身朝向男人睡着的大床。 他也说不清是为了回报男人的恩惠,还是潜意识里想抱住男人的大腿。反正,就要留能看见他的地方。 第7章 小狗有用,不能给你 周琮晖少见的下午回家,他一推门,见盛小柠面朝天花板倒挂在沙发椅背上,整个人拉成一个大大的C。 做杂技的人听见动静赶忙收回腿站好,“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我拉拉筋,你今天累不累?要不要给你倒杯水?”。 周琮晖嫌弃地瞪了一眼,盛小柠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进来几个人,正古怪地瞧着他。 赵翰扬第一次来这里,颇为新奇地看了看盛小柠,“小...朋友也在家,正好,小朋友带我们参观就行”。 周琮晖一言不发地径直走进通往衣帽间的过道,盛小柠没得到他的回应很是失落。 “别理他”,赵翰扬上前安慰,神秘地说:“他自小内裤收纳在冰箱的”。 “...啊?...我没在冰箱里见过...” 扑哧,几人乐了。 不知是谁好心地和盛小柠解释,“说你哥‘冷蛋’”。 景州拥江发展,江景值得一观,御龙湾位置刚好在江湾处,聚财。 盛小柠带着几个嘻嘻哈哈的人先到露台观景处,又到乘电梯依次到下面几层转悠:“除了顶层,其他几层是厨房、客房、健身房、理疗室、储物间和员工休息区” “27层他待的时间比较多,有射击室、击剑室、下面几层还可以打网球,游泳,还有个专门玩弩的房间” “总共十层,琴姐说是预留的,20层以下开盘就售完了” 温明摇着头感叹,“哎,即便是周琮晖,在景州寸土寸金的核心CBD商圈,也住不上独栋小洋楼”。 “你这纯污蔑,主要是这地界几十年批不出地,不然周总指不定能送你一套” 几人来回调侃,对盛小柠的态度还算客气,至于有些微妙的打量,盛小柠也察觉不到。 周琮晖吃得简单,不爱吃调料多的。今日难得人多,公寓的厨子终于有大展身手的机会,献上一盘盘精致佳肴。 自落座就餐,他们高谈阔论,从绿氢能源汽车,到视频转3D投影,又讨论当下最热门卡萨国飞船。 许是富人圈子也分等级的,盛小柠能看出来这些人言语间隐隐恭维周琮晖。 不过他们都默契地避开了学校和家庭的话题。 “是不是找了个精神病来冒充宇航员?为了骗取资金?”,一人问。 “还真不是自导自演”,温明神神秘秘地说着,“人接出来后不会说话、不会行走、不认识人,除能咽下机器人喂食的营养液,没有任何生存能力”。 “这特么也太邪乎了” 温明又放出了重磅消息:“不过捷林娜已经死了。” 盛小柠听得心脏一蹦一蹦的,显然入迷了,问“怎么死的?”。 “那就不知道了”。 盛小柠心不在焉地喝着汤。他看着坐得离他很远的周琮晖,往常,无论是螃蟹还是虾,都是他处理好放进琮晖哥的盘子。今天男人一个眼神没给他,除非别人有意和他攀谈,否则也不怎么和人搭腔,基本只和赵翰扬说话。 碟子上突然多了一勺蟹肉。他顺着看去,是入座时主动坐在他旁边的一个桃花眼的男人,好像叫秦遥? “听说你家在苏城的一个镇上”,秦遥支着下巴玩味地看着他。 盛小柠点点头,“青桥镇,你听说过?” “我只是好奇,你们劳作完吃不吃牛粪烤土豆?”,秦遥嘲弄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这对他们来说,算不上发难,只是测试底下人的一点小手段罢了。 情绪失控,激烈辩驳,说明难堪大用。 卑微顺从,隐忍回避,那就是无趣的工具。 要是镇定从容,巧妙化解,便是心性不错可以培养。若还能反向试探,那就绝非池中之物。 盛小柠满目澄净地朝他看去,脸上没有丝毫被冒犯的不悦,反而因为有人跟他说话高兴的眼睛亮晶晶,他坦言道:“没试过哎,南方太湿了,牛屎晒不干,不然可以在我家地里试试”。 OK,是个傻的。 在场几个人表情要笑不笑。 秦遥干咳了几声,端起杯子和他的饮料碰了一下,只是...又趁机摸了一把他的手腕。 不知是不是盛小柠的错觉,他吃着吃着,周琮晖好像...好像翻了个白眼? 一伙人吃完饭也不肯走,闹着要周总陪,索性让琴姐安排到楼下包房。他们抽着烟,没个正形,秦遥好似醉得厉害的还要跌跌撞撞地要来揽盛小柠,被赵翰扬肘开了。 盛小柠不会唱歌,也没和人喝过酒,乖乖回了自己房间。 “这小孩挺有意思,你不想养了可以给我养”,过道里秦遥凑到周琮晖边上小声说话。 男人掀了下眼皮,没说话。 “你看起来也不喜欢他,不如给我。我就算新鲜完了,也能捧他做个小演员,怎么样?当我欠你个人情”。 周琮晖加快了步伐,声音远远飘来,“我还有用,你等等吧”。 秦遥的回应是一个口哨。 盛小柠可不知道他会被送人,他在房间回忆周琮晖和赵翰扬的默契互动,一个眼神仿佛就能对上话。 他来这里后,万事仰仗周琮晖,自是每日琢磨怎么和他拉近关系了。 时常连做梦都是周琮晖。 后半夜,人散去。周琮晖踱步回顶楼。人声鼎沸后,又空无一人,他夹着烟鬼使神差地走到‘宠物’住的那间。 他无声地推开门。 从昏暗中走出,高大身躯刚好挡住门缝透进的几缕光。睡着的人,卷着被子无知无觉,不像平时一样摇着尾巴投诚和讨好。 他停在床边,微微俯身打量了起来。 许久,他伸出一只手张开虎口,在恬静沉睡的那人颈间比画了下。 第8章 悲悯 晨光浅浅,公寓28楼。 “翻”。 盛小柠接到指令,麻利地给大屏幕上给项目书翻页。男人坐在专用的椅子上,身边围了几个工作人员,他在理发。 他看到助理取出像微型老虎钳一样的工具在剪指甲,忍不住好奇。 “哥,你还做美甲?” 周琮晖没搭理他。造型助理规矩解释,“是趁这个时间做手部护理”。 好吧,原来有钱人的时间要充分利用这种程度。 周琮晖似是不太喜欢别人摆弄他的手,用眼神催促,引得助理工作手细细颤抖。 当他的流程彻底结束后。男人站起身,伸出手嫌弃的点了下盛小柠盆栽似的脑袋,便要离去。 “小少爷,保准你帅上八个度哦~”,等周琮晖彻底出门后,屋内一圈人面上轻松不少,他们妖娆地按着盛小柠坐在椅子上。 不仅动手动脚,还挤来挤去,凑着上前调侃盛小柠的脑袋像是只不会舔毛的长毛猫。盛小柠也不害臊,借机拜托他们教自己用死皮剪。 “死皮剪?当然没问题,我再给您讲解下整套护理流程吧”,设计师好脾气道。 看着镜子的自己,盛小柠思绪翻飞。这些日子周琮晖待他亲近了许多。对他不再避讳,书房也任由他出入,这些变化要从一周前说起。 那日,他如往常一样从医院回来在御龙湾等电梯,遇到知名导演,封如海。 “春树恋”的破灭并没有让他对名人、企业家的滤镜彻底破碎,他像每个少年人一样崇拜强者。 “封导,您...您好,我是您粉丝”。 封如海灰黄的眼睛打量一番,脸上皮肉扬了起来:“我们没见过吧?小朋友”。 “啊..没..就是和您打个招呼!我很喜欢您的作品”,盛小柠露着牙齿傻笑。 “你年龄偏大了一点,不过外形很适合我下部戏的一个角色,考虑拍戏吗?”封如海眯着眼问。 盛小柠惊的倒抽一口气,荡漾了一会才拒绝:“您谬赞了,但我还要照顾我妈妈”。 电梯到14楼,封如海噙着笑,问:“进来参观一下吗?” “不了,我要回家吃饭了” “哦?你住这里?住几楼?”。 “我住顶楼”。 盛小柠不明白,为什么报了楼层后封如海就收起了亲切神色,变得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刚好何旭在客厅,就鬼头鬼脑地凑过去,“何助理,你看过那个《喜园门》吗?”。 “嗯,怎么了,小先生” “《喜园门》的导演,你知道吗”“就那个封如海,封导!他住十四楼哎”,盛小柠肢体有些夸张。 御龙湾地段好安保强,很适合注重**的名流落脚,何旭倒是不惊讶。 “我在电梯遇到了,他还说我形象可以拍电影”,这对小镇少年冲击力不可谓不大。 闻言,何旭挺直身体坐到他对面:“你下次见到他躲远点”。 “为什么呀?”,他还想要个签名呢。 何旭看着少年圆溜溜的眼睛,严肃地说,“据传他脾气不好,拍戏时控制虐打演员,虽然大众不知道,但圈子里都有所耳闻”。 滤镜碎得猝不及防,盛小柠想到电梯里一口一个小朋友,被恶心得直跺脚,“什么人啊!为什么不抓起来啊!可恶!虚伪!”。 周琮晖打完电话出来,光听到后面两个字,眯起了眼睛,“骂谁呢?”。 “不...不,哥,我不是骂你” 两个人吓得慌忙站起来,何旭简明扼要说了事情经过和他的善意的提醒。 “你只要不犯蠢凑上去,动不到你头上”,周琮晖说这话还瞪了人一眼。 盛小柠近身伺候了几天,已经有点黄豆过筛子,没大没小:“哥,你怎么能把房子卖给这种人”。 何旭朝天翻了个白眼,想捂人嘴也来不及了。 周琮晖一个眼刀过来:“地球炸了是不是也怪我没把人类送去火星?” “一天到晚吃吃吃,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一顿骂跟触发连招似的,骂得盛小柠脸上烫得像烤肉。 好在何旭出来解围,“呃...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发了”边引人出门,边嘱咐着盛小柠:“晚上有酒局,记得备点醒酒汤”。 …… 周琮晖今天是商务宴请,要全程保持清醒,但是喝的量必须和左右大差不差,他因为年轻,甚至还多喝了点。 等迷迷瞪瞪回到御龙湾脱完衣服,才发现另一部工作手机落在车里了。 男人喝着醒酒汤,理所当然地吩咐讨债鬼去取。盛小柠下午被骂得臊得慌,闻言也不卖蠢问是哪一辆。 他到负一层专属车库挨个摸了下轮胎,用权限开了一辆冒着热气的“B”车,顺利地拿到了手机。 ... 周琮晖困劲上来了,可他这几日也习惯了有人鞍前马后地伺候自己,于是晃着脑袋找人,才发现盛小柠下去至少二十分钟。 他有些不虞。 正巧,此时他私人手机响了起来。 二十分钟前,盛小柠拿完手机准备回去,路过临停区看到一高壮平头男人和一少年在拉扯。 有钱人的车库明亮得像是商场大厅,盛小柠认出了其中一人。 是一个明星。 “老子就喝了不到四两,三公里路有什么不能开的,找什么代驾?万一被拍了戏还怎么接?” “赶紧给老子松手”几番拉扯,高壮男人动起手来。 “你干什么!喝了酒不许开车,不然我...就报警”,盛小柠磕磕巴巴说着,从一辆车后钻出来。 报警两个字直接激怒了对方,男人将聂宝儿锁在后座,凶狠地朝他走去,“小瘪三,你找死!”。 “你...你想干什么,他都说了让你找个代驾!你不要命他还要命呢”,盛小柠实在不理解男人的行为,气呼呼地说,“而且万一撞了别人怎么办!”。 高壮男人一脸横肉挤在一起,“撞死了又怎么样,信不信老子先把你撞死?” 盛小柠皱着眉,要是车上就死胖子他顶多报警,问题有个看起来比他还弱小的人,他故作疾言厉色,“我认出来了,他是拍《喜缘门》的聂宝儿,你现在就叫代驾,不然你肯定会有麻烦”。 “艹”,聂涛大骂,他不敢纠缠,准备开车走人。 盛小柠看他一意孤行,咬了下嘴唇上前阻拦,高壮男人本就喝了酒,如今急红了眼,结结实实地一耳光把人扇倒在地。 左脸火辣辣地疼,他抬起头,后座的聂宝儿已经摘了帽子,这个角度看去,玻璃窗后面的脸满是恐惧,整个瞳孔都紧缩着,仿佛看到了什么毛骨悚然的画面,细瘦的胳膊不要命地拍着车窗,哭喊着什么。 车子启动声传来,电光霎那间,他做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举动,用身体挡在了过道前! “刹车!刹车!”,聂宝儿高声尖叫,刺入耳膜的声音让聂涛本能地踩下刹车,急刹回弹的力让他的头猛撞在方向盘上。 “臭崽子,你他M到底想干啥”,男人此时已经失了神智,熄了火,打算把人揍到爬不起来。 盛小柠被刹车惯性撞飞出去两米,虽是屁股着地,也痛得眉头拧紧。 看着失去理智下车要动手的男人,他忍着疼爬起来,边跑边撕心裂肺的打电话向周琮晖求救。 等周琮晖到的时候,场面已经控制住了,消控室在男人动手打耳光的时候就调人过来了。 几个安保一手持棍一手压着醉酒男子,聂宝儿也暴露在众人眼前。 周琮晖嫌弃地掐住他的后颈,将人转过来打量了下肿起的半张脸。盛小柠看他穿着拖鞋就下来了,不好意思低下头。 “酒驾还动手,周总您看是报警吗?”,安保队长怕被指责工作不到位,打算先转移矛盾。 “不..不要报警,请放过他吧”。聂宝儿急忙上前,冲着盛小柠死命鞠躬,“真的对不起,我代我叔叔道歉”,“能不能不报警,我们愿意赔偿,金额您尽管提就是了”,他极为担忧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盛小柠一口气哽住,反正最近对公众人物形象的坍塌已经习以为常了。 周琮晖使了个眼神,安保立刻将聂宝儿拉开,队长识相地报了警,御龙湾的地段,警察三分钟就能到。 烂醉的男人一直在地上叫嚣:“放开老子....小贱种给封如海打电话,老子要是进去了你也讨不了好!”。 盛小柠听到封如海名字,条件反射地去看聂宝儿,夏天的衣服薄得很。何况拉扯了这么久,能看到他露出来的手腕、颈后都有伤痕。 聂宝儿应当是察觉到盛小柠变得惊惧的眼神,捂了下手腕的伤痕沉默地低下头。 周琮晖瞥了一眼,事不关己地抽走手机上楼睡觉。 盛小柠在安保陪同下去做笔录,一路上恍恍惚惚拧着眉,在警局讲述的过程中他明显感到工作人员投来不赞同和讶异的目光,好像他做了多么不明智的事情。 此刻盛小柠才后知后觉景州和青桥镇有天壤之别。 离开警局时,警官正准备送聂宝儿回去,盛小柠想起对方隐约比自己还小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人叫住,轻声问:“刚在车里你对我喊了什么?”。 他原以为是“救命”,但或许是自己搞错了。 “是...放我们走”,聂宝儿无奈道。 盛小柠皱着眉头有些欲言又止:“聂宝儿,你..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和警官说吗?”。 聂宝儿笑着摇摇头。他看上去年纪很小,眼睛却多有蹉跎无奈之感。势弱而早慧,或许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夜风微燥,车子启动传来,他戴着口罩按下车窗,“你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了,为别人赔上性命是不值得的”。 这次盛小柠没看错,他的眼里居然满是悲悯。 第9章 笨蛋 次日,盛小柠没去医院,他怕母亲知道自己受伤心疼。虽然...他已经知道植物人能听见的概率微乎其微。 身上的几处伤口不算严重,琴姐安排家庭医生来开了些药。见他一直闷闷不乐,琴姐把一段准备删掉的监控视频给他看,画面里的男人毫无形象地在电梯口一边打电话一边套裤子。 盛小柠捂着嘴角偷笑。 周琮晖早起看见少侠脸上还没消下去的巴掌痕,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肿起的脸颊,引来一阵痛呼, 闻着空气里熏人的药味,他眼神有些复杂。 老实、本分、踏实、善良,以上其中任何一个特质在他眼里都是天生的缺陷。而他向来认为,这样的缺陷,比缺胳膊少腿还可怕。 “对不起”,盛小柠站起身替他拉开椅子。他知道自己给人添了麻烦。 “琮晖哥,昨晚...我觉得...你....也看出来是不是?”,盛小柠干过最坏的事,不过是将共享单车停在运营区外。他对景州的运行规则,周琮晖的圈层概不了解。 “巴掌还没挨够?”,周琮晖放下咖啡杯,看了他一眼。 “呃...,能不能帮帮他?”,盛小柠无心吃饭,他整个学生时代都在学习仁义礼智信,心里觉得不该坐视不管。 “帮谁?帮他把你烧了,结出的舍利子送给他?”,周琮晖懒洋洋地说。 青桥镇长大的人总是有些不同的。盛小柠没轻没重地嚷着:“就是帮他好好生活呀,我举报他的经纪公司会有用吗?”。 周琮晖每天一摊子事情,还要被迫听这种傻X言论,心里大不悦,“你有证据吗?人家愿意报案吗?报案后小孩被打击报复怎么办?灭口了怎么办?”。 在他眼里,越高阶的人,越应该避开无关利益的纷争。何况封如海的爹在临市做钢铁,他刚回国乱掺和容易被打上标签。 他扬唇警告,“摆正你的位置”。忽又想起这人是法盲,又强调,“你已经能负民事责任,你要是去网上乱说话,被抓了别怪我不认识你”。 盛小柠被猜中心思失望地低下头。 ... 午后,他下楼来江边散步,景州是人流匆匆的大都市,他脸上顶着一个大巴掌印也没人在意。 江风裹挟着水腥气扑面而来,像一把钝刀刮在仍旧麻木的脸上。水面漂着个空饮料瓶,被迫忽上忽下随波逐流地打着旋。 按亮手机屏幕,页面上是WB平台某粉丝后援会中的一个地址。落日余晖下绚丽的景州CBD核心商圈金光闪闪。 少年人骑上单车,如战士骑上战马般毅然决然地为心中的理想国出征。 -- 晚九点,满头大汗的盛小柠敲开周琮晖书房,他双手紧抱着一个黑色大塑料气喘吁吁地喊人:“琮晖哥”。 “一身臭味,滚出去”,办公桌后的男人被打断了工作,貌似有些生气。 盛小柠把袋子敞开放在地上,“这些够不够”。 “?” 周琮晖起身走近,一大包里面是密封的衣物、照片、合同及手写文书之类。 “你是不是疯了”,周琮晖拧眉正视盛小柠,他没蠢到猜不出来这是什么。这傻狗就这样带回来一个烫手山芋,“我记得你爸不是出家当道士,没告诉你不要介入别人的因果?”。 盛小柠倒是没计较周琮晖调查他的家庭,认真回道:“可我看到了,听到了,就已经介入了”。他透白纤细的脸上泛着红,汗珠沿着眉骨往太阳穴划下,梗着脖子说:“既然介入了,我就要挣一个我心里的果。” “琮晖哥,新闻说你们有最厉害的律师团,你能帮忙吗?”,他满怀期许地争取助力,毕竟他刚刚向人承诺过愿意赌上性命。 “可以吗?琮晖哥?” “你在看什么呀?怎么不说话了” “是我太莽撞了吗?” 周琮晖的目光早被一张照片吸引,他双手交叉不断摩擦大拇指,好似想明白了什么。 盛小柠顺着他刚才的眼神看去。只是没什么特别的一张照片。不过是封如海和一群人在聚会,一群人里颧骨有月牙疤痕的人坐在主位。 赵翰扬接到电话匆匆赶至御龙湾。进门先看见的是谭森,是周琮晖十三岁就带着的人,后面跟去了嘉萨州留学。 现在人回来了,看来嘉萨州实验室已经脱手了。 “出什么事了”,这么急叫他和谭森过来总不是吃夜宵吧。 周琮晖示意赵翰扬看桌上厚厚的资料,说:“看完,给你爸去个电话,问一下封如海老爸现在的?对家。” “晚上谭森就把资料和人送去”。 赵翰扬挑了挑眉,二话不说就去打电话。 周琮晖继续交代谭森:“把用钱封过口的人,找出来,有不肯开口的人你看着给钱”。 “再去打点一下,不要让人注意到那天晚上的事”。 谭森跟了他六七年,称得上是最了解他行事作风的,一件事既然动了就要不留余地,不留隐患。 赵翰扬打电话回来,把人名说了,不禁疑惑道:“我们和人家八竿子打不着,搞人家是?”。 “路见不平”。 赵翰扬翻了个白眼,摆明不信。 谭森不考虑这些,他只管听命行事。门口有个脑袋鬼鬼祟祟,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偷听的盛小柠,心想还是太闲了,但凡上两年班,就不会有什么仗义同情心,只剩下恶毒冷漠,和比鬼都重的怨气。 盛小柠踮着脚开心地将客人送走,又端了碗陈皮绿豆老鸽汤进书房。 他心想琮晖哥虽然看着不热心肠,但是沉稳可靠,乐于助人,真的值得依靠。 父亲说得对,看人就该论迹不论心。 “哥,我虽然没有翰扬哥和谭特助有用,但我什么都愿意学”。 男人把勺子抽出来,端着喝干,心情很好地摸了摸他的头,“乖”。 ..... 半个月后,景州白天热得像是火炉,盛小柠只能在晚间去江边走几步。好在周琮晖每日早出晚归,且都是从一个车库到另一个车库,连太阳都很少见到。 今日他难得回来得早,琴姐有事汇报等在电梯口,“东家,下午您二叔的太太送了一只猫”。 “那个只会购物的蠢人还吃猫肉?”,他最近一次和顾家人接触,还是前几天刚在顾守樱的提拔任命上签字。 琴姐无懈可击的专业素养也让她难以维持淡定,结巴地说:“您误会了,应该是现在流行的宠物社交”。 “活的?” “是的,两个月赛级金虎斑德文”。 “送回去”,周琮晖随意吩咐。 “小先生还...蛮喜欢的,”琴姐说。 周琮晖不管,强硬交代了送走。 ... 书房,周琮晖喝完石橄榄鲍鱼排骨汤,打算继续看报告,但是面前怵了个很难忽视的体积。 “你还有事?”。 “咪咪可以留下吗”,周琮晖看到兔崽子抱着猫崽子,四只眼睛像是讨债鬼一样看过来。 “留下会有蠢人动不动拉交情”。 盛小柠这几日得了好脸色,大着胆子给自己争取,“可是人在社会上就是要有人情往来的,而且它很可爱,蓝蓝的眼睛,粉粉的耳廓和爪垫”。 宠物哪里来的资格养宠物?周琮晖仿佛闻到了空气中不存在的猫屎味,无情道:“你和它只能留一个”。 为了不流落街头,盛小柠只好作罢。 -- 晚间新闻报道,“知名导演封如海因涉嫌吸食违禁药物、故意伤害、洗钱、偷税漏税等多项罪名被警方逮捕,检方表示证据充分即将提起公诉.....” 浦江边,夕阳闪闪。 “小榆哥”,聂宝儿戴着巨大的口罩,掐着点在这等他。前不久那么一对年龄,发现还是确实是盛小柠早出生几个月。 “奶奶恢复得怎么样?”盛小柠欢喜地拉着他坐在岸边的台阶上。 “已经出院了一周了,医生交代后面好好休养”,聂宝儿展露一个笑容,“我明天就走了”,顿了顿:“谢谢你们为我奶奶安排手术,和...为我做的一切”。 盛小柠没有和他多说别的,只说,“祝你新生活顺利”。 话语间,有个孩子牵着卡通氢气球走过,两人的目光都被气球吸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问:“对了,那天在车里你狂拍玻璃到底喊了什么?” “喊你是笨蛋啊~”,聂宝儿故作娇嗔,难得显露出符合年龄的稚气。 盛小柠去掐他。 他顺势躲进他的怀里,脑袋抵在他肩头。他.....又说谎了。 当时惊惧万分之下,他喊的是‘哥哥....哥哥!快!快藏起来’。 “小榆哥,你要一直留在景州等你母亲痊愈吗?” “嗯,等妈妈康复了,我就按部就班学习,毕业后找一份离家近的工作,也不用赚很多钱,能有多点时间陪陪我妈就好,然后工作之余能来看看琮晖哥” “是你说的那个很照顾你的哥哥” “对,他在我的生活里,无所不能,像神一样。” “所以...他对你很好”? 盛小柠看向远方,思索道:“或许他是这世上唯一还在乎我眼泪的人”。 聂可心皱眉,不敢苟同。他倒是觉得景州的人都没有心。 “你呢?你想做什么?”,盛小柠收回眼神认真地看向他。 “和你一样,我要陪我奶奶过安安静静的日子” 江面波光粼粼,聂宝儿出了神,他不喜欢景州,他觉得盛小柠也不属于这里。他掏了掏兜,“这个留给你”,他递出一本宣传单。 景州外环的醒林禅院三天两晚斋戒修行套餐。 “如果有一天,你没有地方去,就去那里吧”,聂宝儿默默地看着他,他帮过人,却被那人推入深渊,那种感觉像是刀子日夜扎在心口。 可破碎重建的过程无人能避免。 我愿意用我的好运和上天做交换,换你遇到的每个人,都是好人。 盛小柠珍惜地将东西收好,这是他在景州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余晖将两人的影子缓缓拉长,在光亮彻底消失前,两个纯洁无垢的灵魂挥挥手,转身踏上各自命运的站台。 再见了,随随便便就赌上性命的笨蛋。 第10章 他在哭 随着时日增多,盛小柠发现母亲瘦了很多,各项身体数据也在下滑。曾经他最爱靠着母亲香软的胳膊撒娇,如今是瞧一眼也要心疼。 他想和周琮晖说说话。拿起手机才想起今天周一,他上午有会。 离开学校又不工作,他时常分不清楚当他是周几。 心口堵得慌,他也不敢擅自联系谭森,因为谭森总是公事公办的样子。 至于何旭,盛小柠想起前几天他的交代,“小榆,我调职了,你...以后多听周总的话,不要惹他生气”。 凉风细雨中,他傻站了许久才收起手机,耷拉着脸漫无目的地在医院附近游荡。 -- 步行道和几个行人擦肩而过,旁边传来议论声,“是她吧?”。 “没想到有钱人也会躲在公园哭呢” “要不要录个视频卖给营销号?” 盛小柠微微停下脚步,透过树丛看了一眼,是个眼熟的中年妇人。 昂贵华丽的衣服穿在佝偻走样的身体,闪耀夺目的首饰佩戴在粗糙起皱且发黑的肌肤上。 怔愣了一下,盛小柠想起来她是谁了。 是春树恋的另一个主角,李烟树。她哭得克制,神态隐约能找出一点年轻时楚楚可怜的样子。 盛小柠替她赶走那些意图拍摄的人,隔着两三米默不作声守着。 一个小时后,他胃里饿得像是有麻绳在摩擦。这个点本该吃完免费午餐,在御龙湾学习。 他左右看了看,捂住肚子蹲下试图缓解饥饿。 “小朋友”,不知不觉李烟树已经走了过来。 她睫毛打绺,眼眶鼻子通红,一看就是受了巨大的打击,即便如此她也扬了下嘴角,压住颤抖的手臂,说:“谢谢你,我请你吃顿饭吧”。 景州已经很难找出这样不体面的面馆了,久经岁月的墙壁和桌椅,略带油腻的地砖,廉价的玻璃推拉门,后厨只有一对老夫妻操持着。 “慢慢吃”,女人温柔地拍着盛小柠的背。看他喝完了汤,又把自己的面也推过去。 “李阿姨,您不吃吗?”,盛小柠有点不好意思。 “阿姨看你吃”。 眼前的少年容色出众,衣着简单却不便宜,饿成这样也只点了一碗最便宜的汤面。 见他吃得两腮鼓鼓,李烟树也找回了一点理智,平静下来。 老灶台腾起白烟,吞吐着数十年的呼吸。李烟树看着玻璃门后互相照拂的夫妻,怀念道:“早些年拮据,可以用当天卖不完的鱼来这换两碗面吃”。 看着这个明显操劳过度,沧桑显老的女人,盛小柠嗓子眼好像堵住了,咽不下食物。 想起许玫为他奔波劳累,想起琮晖哥独自支撑偌大的产业,想起连姓名都抛弃的聂宝儿,他忽然觉得全天下人都是苦命人。 女人拨弄着手上违和的素银婚戒,缓缓开口:“这里是我父母带我来的,二十多年前家里都失了业,我和春哥辍学打工,我卖鱼他修家具”。 忆起那段日子,李烟树脸上居然有一丝甜蜜。 “他每日给我泡脚,捏腿,为给我要一只冻疮膏,大冬天给药房搬了几百斤的物资”。 “我把赚来的钱给他开公司,他又把公司赚来的钱都给我管”。 李烟树抬起手腕欣赏着手腕上帝王绿高冰翡翠手镯,满意道:“有了钱生活好过许多,我一开始舍不得花钱,他是真把我放在心尖上,变着法让我使劲花钱”。 盛小柠狗窝里藏不住肉包子,皱眉道:“可是李阿姨,人是会变的”。 李烟树闻言一愣,半晌说不出话,回忆的节奏被打乱了,餐桌上一片无言。 盛小柠自知失言,也有些无措。 泪水浮上女人肿胀凄惨的眼眶,她喃喃道:“他的孩子在今天早上十点半出生”。 盛小柠正要谴责,李烟树抬了手制止了他。她整理了下悲凉的表情继续说:“公司上市后,我们身边突然多了许多人,约着他去各种场合,这些场合绕不开赌博、小姐和违禁药物,他躲了一茬躲不过下一茬”。 “春树上市一周年,他应酬完回家口吐白沫,去了医院查了许久才知道,才知道是有人给他碰了不该碰的药”。 女人停顿许久,“拿药剂量再多些,他这辈子就完了”。 李烟树永远也忘不了那段时间,丈夫日日惊恐,怀疑身边每一个人,梦中惊醒喊着有恶鬼盯着自己,直到头发白了大半。 “他说要卖掉春树,是我不同意。从前的日子又苦又没尊严,这才刚过两年好日子,怎么能卖掉下蛋的母鸡呢”。 “他告诉我,在那些圈套里踩一个无足轻重的,那些人有了空子钻,就不会死逼着他”,李烟树收了下神态,仿佛说给自己听,“景州一板砖下去能砸到多少个上市老板,哪会有人这么处心积虑的对付他,不过就是他想出轨的借口”。 “可....如今,我后悔了,看着他越陷越深,我后悔了” “但是我拉不住他了,他有了孩子” “我怎么可能比得上他的孩子”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李烟树的讲述断断续续、遮遮掩掩。盛小柠听着一知半解,只能笨拙地安慰:“李阿姨,别哭坏了身子,向前看吧,放过自己”。 他抽纸巾试图帮她擦眼泪。 “向前?前面能有什么”,女人可悲地抬起头,用手背拭去泪痕。走完大段艰辛坎坷的人生路,本以为等待他们的是苦尽甘来,结果发现已经走到路的尽头。 盛小柠看着李烟树给江春打电话,对面二话不说答应过来见面。 他也该回去了。 看着发愣的李烟树,盛小柠打开手机确认余额足够买单后,支付了面钱。 公交比地铁慢,好在是虚拟司机驾驶,班次很多,更重要的是免费,盛小柠刷脸上车,晃晃悠悠在老位置坐下。 固德总部,周琮晖正在筹备溪市科技小镇开发方案,这项目正是李善牧牵的线。 来电显示是家里的那个,周琮晖掐掉第一个,等再拨过来男人才皱着眉头接起来。 听筒对面声音杂乱,乌拉乌拉的还有救护车的声音,“琮晖哥!呜呜呜....江春要死了!他肚子好大的洞,血...血一直流”。 这似曾相识的求救,让周琮晖拧眉。 “呜呜呜,怎么办,他会不会死啊?” 会议室几个高管,发现年轻但行事稳重的总裁捏着手机出会议室:“你在作什么妖?” 听筒对面传来一阵哭声,“我害怕,你可以过来吗?拜托你...” “等着” 男人凌厉地挂了电话。倒是不急着赶过去,而是先打了另一个电话。 半小时前公交车上,盛小柠想想实在是不放心,他下了车,一路跑回面馆。 朴素冷清的面馆,大门敞开,门口有食客跑得太急摔烂的桌椅。他喘着粗气进去,江春已经倒在血泊中。 店主护着老婆躲在厨房,反锁了门,看得出来已经报警。李烟树神情恍惚站在一侧,手里拿着厨房的剔骨刀,和地上的江春对视着。 眼前的血腥让盛小柠震惊,他傻站着好几秒都没法思考,等回过神真的要死人了,才不管不顾冲上前替江树止血。 地上的江春痛得满头汗珠,神情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来.....不及的,小兄弟,帮我录...录像”,江春艰难地说着。 盛小柠瞳孔乱颤,惊慌地一手按住伤口,一手帮他架好手机。 “因本人....婚内出轨,与妻子争执,意外被误伤,我自知...有错在先,不愿追究妻子责任,名下所有财产均归妻子李烟树.....所有”。 男人从容地对着镜头说完话,才带着痛楚去看边上呆若木鸡神情恍惚的妻子。 “小烟...好冷...” 第十二章蛛丝 救护车来得极快,江春脸色灰败,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医生认出他们是夫妻,将人一并带到车上。 “我...不带...呼吸机” 医护人员大急:“先生,不要说话,坚持住,到了医院我们马上输血”。 江春吃力地握住妻子的手,“诱惑....是真,我想要个...孩子也是真”。 李烟树无声落泪。 医生处理着伤口,注射针剂,江春奄奄一息吐出了最后两句“卖掉...股份,不要让...蛛丝靠近” 男人说完这话,便无力地阖上了眼睛。李烟树突如其来地发出凄厉的哭喊声,仿佛要啼出血来,整个车厢陷入一片混乱。 抢救室外,盛小柠手心的汗混合着黏腻的血液,看着手机屏幕上暗红的污血,他胸口被什么堵住了,脑子也是雾蒙蒙的。 周琮晖远远地看到蹲在角落里的人,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也是这样狼狈的画面,像个落单的兔子,一头撞进野兽的世界。 所以为什么要不自量力挤入不属于他的世界?男人戴着无框眼镜站在楼道入口,眼里是悄无声息的审视。 盛小柠看到他的身影出现,踉跄地站起身,迫不及待向熟悉的人张开双臂。 周琮晖有点嫌弃他一身血糊糊的,但是这小子看上去实在可怜,要哭不哭地看着他,好似面前的人不抱他便是罪大恶极。最终她还是大发慈悲地蹲下,轻拥住他。 脆弱的小兽钻进属于他的庇荫。 江春抢救失败了,早年的辛劳掏空了这对苦命夫妻的身体。 做笔录前,周琮晖领着他去洗了个手,他打了好几遍肥皂,才相信他的手洗干净了血腥味。他揪了下盛小柠耳朵,“别发愣了,实事求是,只说你见到的”。 盛小柠出来时,天格外冷。景州的秋天短,似乎一转眼就不得不和寒冬对抗。 他用手拽着周琮晖袖子,跟着上车。他恍恍惚惚地也不知道从另一边上,压着周琮晖的腿就爬进去了。 为什么一个人愿意为了对方去死,却无法在普通的生活里好好爱她? 是不得已还是不愿意? 死之前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是爱入骨髓了吧?真的会有围猎富人的歹人吗? 盛小柠跪坐在后座,嗫嚅开口,“哥,你听过蛛丝吗?” 男人不知忙什么,一直在回复手机消息,不走心地答:“只听过猪肉脯”。 盛小柠动了动嘴巴,泄了气扭头看向窗外。 回到御龙湾,周琮晖破天荒地进了厨房,冲了杯红糖水。他常识不足,足足在水杯里放了半罐红糖。 “我没流血,也要喝这个吗”,盛小柠看着黏稠暗红的液体有些抗拒。 “让你喝你就喝”,男人眼里呈现出一丝不自在。 洗漱完后,盛小柠跑主卧缠着男人展示新学的头疗推拿,又假模假式地用搓条打理了下前几日才替他修剪过的指甲。 一盏小夜灯静谧地亮着,被妥帖照顾的男人昏昏欲睡。盛小柠用湿巾缓缓擦掉手上的精油,钻进被子里,他调整了下姿势,把手贴在男人的手臂上,好像这几寸的皮肤接触能给他带来无穷的力量。 他乖乖地躺不动,怕周琮晖赶他,好在半梦半醒的人只是拽着他过来嗅了嗅,随后把腿架在盛小柠身上,睡了过去。 就像冬日里挨着互相取暖的动物一样。 -- 今日是元旦。景州的江边两侧大楼会配合做灯光秀,很是绚丽。 新闻报道李烟树拘留期间反复就医,最终没撑住,跟着江春一起走了。两位创始人离世,春树食品开启了股权遗产争夺战。 春和树在一个雨天下葬,雨声足够大,大的能掩盖那些癫狂的、唏嘘的、质疑的舆论。 盛小柠退出新闻页面。其实前几天,他听到周琮晖和投资部副总谈话,大概是这次春树食品的突发事件他们不仅没有亏损,反而操作得当,赚了不少钱。 他垂落目光去看远处的江水,心中有些迷茫苦涩。他今日总梦到江春死在自己的面前,血液蔓延一地,周围瞬间涌出密密麻麻的蜘蛛来进食。梦到目前越来越枯瘦,现实枯萎的玫瑰花朵。梦到曾经的同学在大学校园和他招手。 原来他下意识抓住了周琮晖这颗浮木,内心也会漂泊。因为男人像是雾霾天河边的芦苇,在风中如梦似幻,让人瞧不真切。、 滴!是指纹解锁声。 周琮晖刚从一场宴会脱身,回国时隔几个月,今日董事会重新选举,他正式担任集团董事长。 进门后没人像往常一样迎上来,他只好皱着眉自己换鞋。玄关上有一朵白花风铃木,是医院绿化带里的花木,云市移植过来的,虽然少见,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他不由发散思维,那个乡下来的野孩子只是看着体面,实际上每日要从外面捡一些垃圾回来,比如喇叭状花朵,栾树叶子,绿化带吸饱车尾气的果子。 确定人在家,周琮晖故作随意地在家里巡视了起来。 他在哭。 周琮晖倚在门框,看着蜷缩在观景台上的人影。 他一手握着动漫公仔,一手圈着膝盖。睡衣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显出清瘦的轮廓。多彩虹灯照映下,泛滥的泪水如琉璃花觚上的水痕。 周琮晖对该行为表示认可,他确实需要为自己缺乏边界感和自不量力感到沮丧。 “对着景州的标志性建筑流眼泪是你在网上学的行为艺术吗?” “琮晖哥,我是不是很没用,像个废物?” “这很难接受吗?”,男人凑近踢了踢他的小腿。 “我感觉我是灾星” “哦?那你不是废物了,你可以开发成秘密武器” 两个人干巴巴的鸡同鸭讲了一会,都被江风吹得脸麻,一前一后地各自回房睡觉。 睡前,周琮晖交代管家,在几个阳台处装上了隐秘的监控,万一这蠢货想不开,一头跳下去,他也好撇清责任。 他的危机意识很不错。 不过他高估了盛小柠的承受能力,凌晨两点多,周琮晖被一个黏糊糊汗津津的火炉热醒。 他烦躁得很,这傻子又偷偷摸进他房间,现在还敢挤上床来。周琮晖不悦地蹬了一脚,将人踹了下去。 他听见人体落地的身影,却一直没听到人摸索起身的动静。他拧着眉起床开灯,才发现人已经烧满脸桃花,简直没法看。 大半夜的,琴姐尽职地叫了医生,还帮着喂了退烧药。她退下后,被占了卧室又热醒的男人打算换个房间睡。 “不..不要走”,一只有点泛着水光的粉白的胳膊揪住了他的衣摆。 “不....我不要一个人” 男人无情地将胳膊挥落,心里一肚子火,夫妻还有分床睡的,这傻子想干嘛。 但还没走出卧房门,便听到一阵委屈的抽泣。他站在原地深深吐出一口气。 带着薄怒回身将人扒光,傻子倒是配合,细细长长的一条,迷迷糊糊睁着大眼睛,像纯白毛色的雪貂。 周琮晖又取了毛巾,拨开那只不安分地来拽他的手,胡乱擦了擦。 好不容易收拾像样,正当他准备就这样凑合一晚,床上光溜溜的人又开始哼唧难受。 周琮晖浑身血液逆流,额头一跳一跳,他一字一句地说,“说清楚你到底要什么”。 “嘴...难受,痛...” 男人在幽暗中盯着他片刻,一脸恼意地去洗漱间翻出唇膏。他伸出食指和中指夹住盛小柠两篇又红又紧绷对方嘴唇,不耐烦地来回划拉几下,再恨恨的盖上被子。 “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