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点睛》 第1章 第1章 早上醒来,我就听到了不耐烦的敲门声,很急也很响。 开门后,是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一男一女,他们简单出示了证件便告知我来的缘由,张陌然死了,死在了老家——张兴村。 八天前,他曾告诉我要临时出差,归期差不多也是今天。但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听到他的消息。 我很惊讶,表情也有些控制不住。一时之间,耳朵里嗡嗡作响,没能及时回应警察其他的询问。女警见状,稍微安抚了几句,就提出让我去做笔录,聊下这几天我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有没有和张陌然有联系。 便是最后一问,我自然下意识回应,当然有联系,他可是我丈夫。 “另外......我想拿件外套走,我怕冷。”我故作镇定地解释道,在他们的注视下顺手从鞋柜旁的衣架上取走了一件常备的外衣。 问询室的空调冷气很足,我披了件外套也抵不住声音的颤抖,浑身的不适分不清究竟是听见这道消息后的生理反应,还是怕冷的条件反射。 这几日我都在A市上班,没有回C市老家的交通和住宿记录,平日里和张陌然的微信聊天也很简单:你到了吗...你吃了吗...上车了吗...回酒店了吗?聊天记录一直聊到他出事的那天,也就是昨天晚上。 和我想的一样,问询很快就结束了。其中有名警察问我:“等会张陌然的父母要来,你想留下等他们还是先离开?” “我想回去休息。”我很快回答道。很显然,听见这个答案,警察的脸上掠过一道疑惑,但也稍纵即逝消失不见。 走出警局时,正巧遇见了黯然失色的张陌然父母,我们互相点了点头,便擦肩而过。他们很少一起出席,一次是在我和张陌然婚礼的仪式上,还有一次便是今天。 甚至直到今天,张陌然都没有亲口喊过他们一声爸妈。 他们在张陌然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从此两人很默契地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从小到大,张陌然都是他奶奶带大的。不过在我们认识前,他的奶奶就已经去世了。 我和他父母也并不相熟,至少他们从未想过要打扰我两的生活,就像以前他们也从不想让自己新的生活出现旧的意外。 回到家后,我盯着我两在张兴村的照片出神了很久。这个村子是曾经张陌然和奶奶一起长大和生活的地方,他死在了那儿也算落叶归根。但我还是很在意,他为什么要去那儿,还撒谎谎称自己是出差去了其他的城市。这也是警察听后,意味深长地问了我:“你们夫妻关系如何?” “挺好的。”我并未犹豫,“正常夫妻的关系,我两虽然没有小孩,但是他对我挺好的,我也对他挺好的。” “这段时间,你们有发生过矛盾吗?” “没有,一切都和平常一样,我两很少发生争吵,我性格比较温和,挑不起太多事。” “那他呢,你觉得他的性格如何?” 我看了眼提问的这个警察:“挺好的,他对他奶奶很孝顺。” 很晚的时候,我接到了警察的电话,明日得去C市确认张陌然的尸首。他们也对他的父母提出了这个要求,却被他们拒绝了。他们给的回应很简单,我去确认就行。 得到这个答案并不为意外,我简单收拾了行囊,就躺在床上一夜无眠。我瞥了眼卧室墙上,是贴了许多我两曾经的合照。他很喜欢记录,不过每次会印两张,一张留在这面照片墙上,还有一张会在每次回老家祭奠奶奶时烧给她。我们谈恋爱时,外出旅游去了很多地方,但拍照最多的地方还是他的老家——张兴村。 在去C市的高铁上,我看着窗外一闪而过却也很熟悉的窗景,想起张陌然曾经兴奋地给我介绍他老家的风光。一幕幕,恍若昨日。 直到看见他闭着眼,脸色苍白如蜡,没有任何的血色,皮肤多处都是皱褶地躺在我面前。我才能彻底确认,他的确已经死透了。警察告诉我,他是溺死的,尸体却是在张兴村那座洞桥底下的平地上被发现的。 不过,这里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由于当地是比较偏远的农村,大多都是留守在家的老人和小孩,消息和交通都会比较闭塞。村子里的野路上并没有监控,洞桥附近的小路也很少有人走动,所以搜寻起线索来就费劲不少。他们只能让我自己选择,是回到A市等消息,还是留在C市等。我选择了后者,因为我想回老家看一看。 他们自然也同意,有我的帮助,说不定能更快排查到凶手的信息。警察怀疑这不是一起简单的自杀案件,而是谋杀。 为了确保我的安全,也为了寻求更多的线索,先前那一男一女的警察身着便衣会随我同行。男的叫李安,女的叫方珞一。 李安的性格很沉稳,寡言少语,与我自然而然有边界感。方珞一的性格则比较活泼,和我正好相反。一路上,她不经意会问我老家张兴村的一些细节,我也只能回答上我看见的那些人或事。比如,张陌然的奶奶叫白濯心。建国初期,她跟随母亲一起改嫁到了张兴村,才认识了张陌然的爷爷。还比如,他们村的老人都比较迷信,张陌然劝了几次奶奶搬回A市住,她都很坚定地拒绝,说自己不能离开村子,离开了就会对后辈的运势造成影响。这些,也是我婚后从张陌然那听到的。 由于张兴村离市中心比较远,也没有旅馆可以住,我便提出可以住在张陌然奶奶的那个房子里。奶奶去世后,张陌然时不时会回去打扫。我两结婚后,他也分给我了一把老家房子的钥匙,每逢节假日我们都会一起回去祭奠奶奶。 “你们会介意吗?”在车上,聊到这儿我又问了一句,“毕竟这房子现在没住活人。” 短暂的沉默后,坐在我身旁的方珞一笑了笑:“我们都是警察,不信也不怕这些。再说了,去你丈夫奶奶家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发现。” 她又补了一句:“不过,你真的挺怕冷的。我注意到,你穿了外套还会不自觉地颤抖。师哥,要不你把空调调高点呗。” 我扯了扯嘴角笑了笑,轻轻将衣袖往下拉了拉,遮住了手腕上那道细长的勒痕:“谢谢,我身体不太好。” “不用客气,你今后可得更保重自己身体。”不知为何,我从方珞一的眼神里看见了稍纵即逝的那一瞬同情。 很快,我们就开车到了张兴村。 由于是外来的车辆,每逢路过村民的家门口时,坐在外的老人和小孩都会投来关注的目光。他们的眼神很冷漠,就同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 张陌然解释,他们不太习惯新的人来村里。这是好奇,不是戒备。那个时候,我恋爱上头,他说什么,我听什么,不带自己的任何思考。可是总觉得背后发凉,就如同现在看见他们的眼神一样。 “这村子里的人到处都是些老人和小孩。”一旁的方珞一说道,“他们家年轻点的都去哪了?” “很多都外出务工去了,年纪轻的都不愿意留在村子里,张陌然当年也是到了上初中的年纪才离开的村子。”我解释道,普遍的偏远乡村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现实问题不得不产生了这些留守的儿童和老人,他们反而成了村子里鲜活的存在。 去往张陌然奶奶家的路还得走一条泥泞的小道,李安将车停在了就近的空地处。下车后,他们手提着行李跟在我的身后,四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偶尔,方珞一还会用相机拍照记录。 沿途除了野草野花,还有几户邻居。我都见过,路过时坐在门前的老人都频频朝我微笑,眼神里满是惊喜。只是,他们看向身后两位警察时,神情都有些不自然。 “这是于奶奶......这是朱奶奶.......”每路过一家,我都朝两位警察介绍,想着对于他们来说能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我发现......”方珞一有些犹豫,但还是没忍住,“这村子里的老人怎么都是女人?” “哦。”我想到她会疑惑,并不讶异,因为一开始我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大部分外出务工的男人走了就走了,还有部分回到村子里的都死得早,张兴村里的女人活得都挺长的。” “那这些奶奶年轻的时候也是会出村子去务工吗?”她继续问道。 “不会,他们村子奇怪的很,认为女人就得待在家里做农活和带小孩,他们还认为女人出了村子就会对这个家的运势不好,影响后代的发展。” “他们怎么会这么想......那怎么没在路上遇见过年轻的女人?沿途只看到了这些奶奶,还有些小孩。” “我之前也问过,陌然和我说年轻的女人要么去务农了,要么就在屋子里忙,很少会很清闲地在屋子外晃。” 方珞一不理解地感叹道:“好吧,怪不得你丈夫的爸妈这么小的就离婚了,这地的风俗确实和我们城里的不太一样,挺封建的,那到头来这张兴村留下来的人可真是没一个人姓张。” 当初,我知道张兴村民俗时也不太理解。不过后来回来这村子的次数多了,和这些村民们有了交集,与他们建立了情感,也只能劝导自己不去在意。毕竟,我们生活的重心是在A市,老家不过是张陌然对他奶奶留存的一份念想。 很快我们穿过弯弯绕绕的泥泞小路,就来到了一处有灰褐色砖墙围住的老宅。如同之前一样,这地方还是上次来的样子。 “嚯,还是大户人家。”方珞一见到老宅时有些惊叹,在旁的李安沉稳的表情也稍微有了些变化。 我第一次来时也和他们一样的反应,因为路过的房子大多都是一层的平房,外立墙面用的是最便宜的白漆,经过时间的洗涤脏乱了不少,外围也是简单用石头堆砌而成,符合偏远山区农村屋落的模样。可眼前的宅院有两层,采用了条石、青砖建造,外墙上还有雕花修饰,整体上特别规整和有序。 “对,他们家算村子里条件比较好的,能修两层楼。” 我掏出钥匙开了围墙大门,走进时是一重较大的院落,不远处种着一棵槐树,或许是阴天的原因茂密的树荫遮住了大部分的光线,整片院子都是阴沉沉的。 在槐树后是这座宅院,我打开了宅院的锁门,推开时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昏暗的房间内摆放着仿古的家具,在进门的正中间是张陌然奶奶的照片和牌位,惹人注意的是案台上摆有新鲜的苹果。 身后的方珞一注意到:“看来有人来过这儿,难不成是你丈夫?” “这房子只有我和他有钥匙,他回老家肯定会回趟儿这里,说不定你们真的能找到什么线索。”我应道,随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楼梯,“上楼后有两间客房,一间没有人常住,还有一间是我和陌然回老家会经常住的。要不李警官你单独住那间不常住的,我和方警官住另一间?之前我和陌然回来都会住这间,已经住习惯了。” “听你的就行。”两人都没拒绝,各自提着行李朝一楼深处探去。 直到他们渐渐消失在了我的视线内,我才转头看向了墙的正中,上面挂着的是张陌然奶奶的遗照,照片里的她正和蔼安详地朝着我微笑。 新文开更! 喜欢的天使们可以帮忙点个收藏哦,入股不亏[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我回来了。”我对着遗照喃喃自语。 走上前,在案桌上找到了平日常用的香和火柴,点燃后朝前拜了三拜,再插/进了香炉里。 每次回老家,我们都会祭奠奶奶。只是,这一次只剩了我自己。在上香时我发现香炉内还残留了三根已经燃尽到底的香,想了想这应该是张陌然几天前留下的。 屋子内一楼的陈设没有太大的改动,只是奶奶的那间屋子被掀开了一条门缝。张陌然从来没让我靠近过那间屋子,一开始参观这座宅院时他也刻意避开去介绍那个房间,他说他想保留奶奶去世前卧室的模样,不想任何人进去。 我自然理解他的这份孝心,所以也不会轻易去触及他的底线。可是看见这道门缝时,我却有些疑惑。每次来,这处房间的门都被关得死死的,难不成是张陌然走时忘记了关门? 我虽然感到奇怪,但并未上前去推开奶奶卧室的房门,而是拖着行李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客房。这里也算是张陌然半个卧室,他初中以前就住在这间房内。所以房间里四周都是他的痕迹,上学时获得的小红花、奖状,还有写过的作业本、课本,他奶奶都整齐地收纳在了靠墙的柜子里。能看得出来,他奶奶特别珍视自己这孙子,尽力地去弥补他儿时缺少父母爱护的童年。 进来时,方珞一便上前问道:“今晚还有多的空房吗?这个房间有住过的痕迹,我怀疑是张陌然前几天住过。” “我想不能破坏它的现场,所以我们暂时不能住这个房间。”她解释道。 我左右扫了几眼,桌子和床铺上确实挺干净,是有过打扫的痕迹。我点了点头:“有的,一楼有一间是他爸妈之前住过的。我们可以住那间,那间已经很久很久没住过人了。” “那行,我去跟师哥说一声就下楼。”方珞一说道,“等会儿我们会对这个卧室进行勘察,所以你就不要再靠近这里了。另外,其他几个房间或许他都去过,要不你在一楼门厅那儿等着?” “好。” 下了楼,才想起疑似是张陌然接触的那香炉已经被我点了新的三盏香。我想这应该可以跟方珞一解释。 我坐在门厅,四处打量着这个熟悉却也陌生的家。张陌然爸妈的卧室在一楼的拐角处,靠近偏阴的朝向,所以推开窗看见的正是那颗扎根的槐树。屋内很久未打扫,床铺和靠近的桌子都起了一层厚重的灰。张陌然很少踏进这处房间,只有那日带着我介绍时推开门寥寥几语,很快又合上。 我感受到了他的不自在,因为床头上方挂着他爸妈新婚的婚纱照,我们一推开门就能看得见。他长得特别像他妈妈,尤其是鼻子的山根处,都有个单驼峰的形状。 方珞一下楼后,我便问她要不要先去张陌然父母的卧室看一下。她见这房间满是灰,一看就没人住过,带着装备简单拍了几张照片,便走去了案台。 “你烧的?”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三根新香。 “嗯,已经成习惯了,进门前都会给陌然的奶奶烧香,示意我们来了。” “......行吧。”她叹了口气,带着手套用镊夹将三根燃尽的短香收在了可以密封的透明袋内,忍不住再次嘱咐道,“这里你暂时别四处走动了,等我们弄完。” “好。对了,他奶奶的房间陌然从不让我去。”我指了指靠近进门的那处。 “怎么?” “之前陌然特地嘱咐过,不想外人随便进去这间卧室。” “这么神秘?不过,你看那虚掩的门缝,说不定你丈夫之前进去过,我们应该能找到些关键的线索。”很显然,方珞一作为警察只想达到办案的目的,并不在意我的劝告。 我没有继续阻止,甚至内心微微有些起伏,出于身而为人的好奇心,不知为何我也挺想看看他奶奶的房间究竟长什么样。只不过内心有道声音告诉我,只要不是我亲手推开那道门就没事。 我继续无事地关注着方珞一和李安的动静,他两分工还挺明确,李安负责二楼的勘察,她则负责一楼。直到方珞一将大厅的蛛丝马迹都收集得差不多,正要走向奶奶卧室时,我也忍不住跟了过去。 “我就站在外面看看。”她瞥了我一眼,我解释道。 推开门后,屋子内没开灯,光线特别昏暗,没有想象中迎面而来的灰尘味。借着窗外投射进来的微光,能看见卧室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张作古的旧床,是在古装电视剧里才能看见的那种架子床。悬浮的雕刻镂空在床架上,四周以四根立柱支撑,三面都设了殷褐色的围栏。在床上铺着碎红的被褥,规整有序地叠了两层。或许是光线较暗的原因,远远看去有与现世格格不入的阴冷。 不过,让我们同时注意到,在被褥上方有一被白布遮住的东西。这东西身形不高也不大,却放在了被褥的正中,投射的影子就像蹲坐在床上,怀抱着全身的小孩。 “确实有人进去过的痕迹。”方珞一转头朝我道,“你就站在这了,别进去。” 随后,她穿上了鞋套,开始观察屋子内的摆设。 直到走到那白布前,她小心翼翼地掀开,很快又合上,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我记得你在车上提过以前回老家会和你丈夫一起给他奶奶上坟?” “嗯,她葬在后山上。”我点头应道。 方珞一想说什么,但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等会方便去看看吗?” “没问题。” 她点点头,继续朝着床那边,举着相机进行记录。 我注意到,这处房间的摆设会厚重许多,无论是这张古床,还是精细雕刻纹路的衣橱和梳妆台,处处都能彰显奶奶生前是个注重细节和品质的人。只是有样东西有些扎眼,在梳妆台的镜面上挂着一串红色的剪纸小人。台面上整齐有序叠放好了一些颜色泛旧且粗糙的红色方形纸,以及一把生了锈的剪刀。 “你丈夫奶奶生前喜欢做手工吗?”方珞一问道。 “没听说过。” 就在此时,门厅处传来了短促的敲门声。 我转身过去,疑惑地打开门:“是谁?” 开门时,邻居朱奶奶正提着一红色的塑料袋子站在门前。见到我时,善意地笑了笑,眼神颇为关切:“你回来了,跟着你的那两个陌生人是谁呐?” “朱奶奶,他们是调查陌然死因的警官,你如果有什么线索也可以直接告诉他们。” “哦,原来是警察。你现在可还好,身体不要紧吧。我特地送来了新鲜的柑橘,是自己家种的,你拿去吃吧。” “谢谢,我不喜欢吃太甜的,你太客气了。”我并未立刻接手,朱奶奶却笑着热情地将塑料袋一把塞进了我的怀里。 “没事,你收着便是。尤其是这段时间,你跑东跑西的千万别累坏了身子,现在身体是最重要的。对了,那两个警察.....调查的怎么样了?” “他们还在调查,还没有定论。” “好吧,如果有消息了记得告诉我们。” 朱奶奶并未久留,递给我柑橘后就很快离开了。回到大厅时,方珞一正在收尾阶段。她透过门框看见了我提着东西,多问了一嘴:“刚才那个奶奶有点眼熟,是住在附近的?” “对,路上介绍过,她是朱奶奶。” “我想起来了,她好像特别关心你,你们关系很好吗?” “之前回来的时候会经常走动。” “哦,她递给你的是什么?” “她家自己种的柑橘,等会你和李警官也可以尝尝。” “谢谢,不用了。等会这边忙完了,我们就去后山。” 我关上门,目光忍不住再次瞥向那处梳妆台,纸人下方的镜面还算干净,一眼就能看见自己那张消瘦的面容。这两天,或许是在外到处奔波,唇色泛白,黑眼圈也重了许多。我还是有些记不住自己的模样,面对这张脸,我时常觉得陌生。 去后山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虽然天光还未全暗,但茂密的枝桠将头顶的光都遮掩了不少。奶奶去世后并没有被葬在城里的墓园,而是遵循了她自己的意愿将她葬在了爷爷身边。 奶奶说爷爷那处风水好,专门找算命的掐指认过,所以死后也想葬在此处。除了张陌然爸妈的婚姻不合,张家后续发展的确也挺殷实。张陌然出了张兴村后,高考时一举考中了A市的大学,也顺利留在了市内工作。 从前回老家,奶奶总会念叨若不是爷爷的坟选的好,她也不出这村子,张陌然也不会这么顺利。后来,我随他回来,他也会在奶奶坟前感恩。一开始,我不太理解,毕竟这样的话听着确实特别刺耳。 但久了,我也习惯了。奶奶是张陌然的信仰,更是他从小到大的依靠,离去的人总得给活着的人留点什么。 很快,我们就走到了张陌然奶奶的坟前。我们身前是两处坟,一处埋着奶奶,一处埋着爷爷。台面上还残留着未烧尽的纸钱,以及两束凋谢了的白色雏菊。 “张陌然来过。”我缓缓蹲下,拾起两片掉落的白色花瓣。 我们习惯祭奠时,会捎上两束包好的雏菊,一束给奶奶,一束给爷爷。张陌然对爷爷的记忆没有太多,因为在他很小的时候爷爷就过世了。但是奶奶很爱爷爷,所以张陌然爱屋及乌,每次祭奠都会捎上两束,替奶奶送给爷爷。 他曾向我提过,他喜欢祭奠的时候用这白色雏菊,因为它的花语是埋葬在内心深处的爱。 第3章 第3章 我从红色袋子里掏出了两个新鲜的柑橘,放在了张陌然奶奶墓碑前。 “我来看你了,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在我身后是调查陌然死因的两个警察,如果有消息了我会告诉你。” 随后,我向方珞一和李安做了简单的介绍。他们也对现场的痕迹留了照片,但总归没有其他线索,为了让逝者安宁,我们没有多加打扰便很快离开了。 离去时,我注意到方珞一的表情不太自然,她似乎在隐瞒什么。 回到老宅,天色也深了。院子门前立着一道不高不矮的身影,走近看发现是隔壁家朱奶奶的孙子张信。见到我们回来,他很远便激动地挥手:“村子里的人都说你回来了,喊着让你去吃百家饭哩。” “原来是小信,替我谢谢他们了。我和两位警官都有正经事要办,恐怕不太好......”我正想婉拒,谁知张信已经拉住我的手往外带。他嘴里嘟嘟囔囔道:“没事,大家都弄好了,赶紧跟着我去吃吧。” 我颇为为难地看向了身后那两位警官,从前我只吃过一次百家饭,是陪张陌然第一次回老家的时候。他们这儿有个风俗,凡是村里的人带了陌生人回来,那么回来的第一天,每家每户都会烧好饭菜一起邀请远方的人吃百家饭。或许是我嫁给了张陌然,他们自然也当我是村里的人。 我眼前这小孩张信,今年正好十一岁,在村里自建的小学上学。学校教书的通常是城里下乡的老师,语数外都是一个人教,班主任也是一个人当,几个年级的小孩都会混合着上课。听村子的人说他们小孩换了好几任老师,有的是因为条件太差,受不住就辞职跑了;有的是因为下乡加分考上了城里的编制,没做几年就离开了。还有一个女老师留的时间最长,最后嫁到了村子里的一户人家,好像姓许,但从来没有在村子里见过。 我和张信很有眼缘,他总是说我长得像他许老师。虽然许老师后来没继续教他了,他却常常挂在了嘴边。所以这半年每逢回老家,张信都喜欢来老宅找我,有时会问我课本上的作业,有时我也会在白纸上教他些简单基础的数学题。相处久了,朱奶奶总是会感恩地提着好些柑橘送过来。张信和我说:“你喜欢吃柑橘,但许老师不喜欢,她不喜欢太甜的水果。之前我也送过,她却拒绝了。” 他带着我前往的是村长的家,村长叫张广茂,我们不会经常打交道,但他是个很圆滑的人。他听说我在A市教书,便盘算着让我回村时可以给村子里的小孩补补知识。我的确挺乐意的,有几次回来也给几个小孩上过课,但发现他们和城里的小孩知识面相差挺大,得在知识点上从头学。我也将这问题反馈给了学校那唯一的老师,他却表现得并不是特别专业,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太会教书。村长听说了,也只是让那男老师多向我学习,说是学校目前缺老师,临时在村子里找了个会识字的赶鸭子上架来教书。 我还记得,那男老师叫张勤奋。 不过我也只是每次跟着张陌然回老家那几天,会去学校给小孩补课,去了几次都发现学校里还没安排下乡的新老师,仍然是那张勤奋在教书。张广茂提了几次让我留下来,我都只是笑笑,并没有当真。 还未到村长家,就听见了屋外特别热闹,人声鼎沸。村长家的院落是自己搭建的,外面关着铁门,被两面平房合围着。在院门口处还拴着一只吵吵嚷嚷的土狗。 院子的好几张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有猪肉,有鸡肉,也有鱼肉。几桌人围在一起,坐得端端正正地等着我们,最中间的那桌正好差了三张位置。 这是我第二次吃百家饭,看见了场面并不惊讶。方珞一和李安似乎脸上表情有了变化,因为在白天四处坐着的这些老人和小孩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现在个个热情四溢,脸上堆满了笑容。除了这些老人和小孩,还多了些陌生的男人和女人。 张广茂出现的很及时,他端着两盘菜,佝偻着背从其中一平房走了出来。他看见我们,眼神微亮:“你回来啦,赶紧带着客人快入座吧。” 这句话,我不知他是说给张信听的,还是说给我听的。但我还是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 我们坐着的饭桌大多坐着老人,她们似乎对方珞一特别感兴趣,还未坐稳,便竖着耳朵前后相问:姑娘,你今年几岁了...你家是哪里的...你嫁人了吗...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她们颇为关心她的私人问题,这些提问问得方珞一耳根直泛红,喜爱说话的她也像触了霉头,紧闭了嘴巴只顾着吃菜。 李安并没闲着,鲜少开口的他开始朝这些老人打听村子里的情况,问了案件相关的一些线索,顺势也岔开了话题。在座的这些奶奶并不认为张陌然是会自杀的人,她们都提到了他打小的一个外号:窜天猴。她们认为他若是要命,也不是主动想要自己的命,而是因为调皮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张陌然这性格和他爸一样,自小就不省事,喜欢上房揭瓦到处挂彩。有一次他不顾湍流去河里游泳,险些回不来。若不是他奶奶懂水性,将他救了回来,他差点就没命了。不过自那一次后,他就不敢惹事了,惜命得很。 这些奶奶还提到了一些往事,是关于张陌然奶奶白濯心的。当年白濯心跟随母亲改嫁到了他们村最有钱的一户,她刚来的时候白白净净的,用的物件都稀奇的很。听别人说,她母亲娘家曾是地主,被抄家后认识了现在的丈夫才改嫁了过来。 刚嫁过来的时候,白濯心已经到了快懂事的年纪,自小就有股劲,相处起来总是心高气傲的,人却不坏。她母亲的确是个大美人,为人处事时轻声细语,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后来,白濯心没出村子嫁给了同样家底殷实的张泰德,也就是张陌然的爷爷。 她们一言一语就将张陌然的家底盘了个底朝天,特别是张陌然父母离婚的事情,探讨起来还颇有微词。不过,说来说去都是不太满意张陌然的母亲,说是城里来的姑娘始终都留不下来。而我比较在意的是,她们说的时候,还忍不住一直看我。我们眼神相对时,她们还有些躲闪。听了一阵,她们倒不太了解张陌然的父母,毕竟他父亲很早就出去读书,母亲也只回村过几次,后来很早离婚就再也没见过了。 其他几桌的老人和小孩,我看着都挺眼熟,特别熟悉的还能叫出名字。但是临坐的那些男人和女人却不大熟悉,他们鲜少露出太多的表情,动作也很奇怪,有种钝挫感。 张广茂举着白酒杯,朝我们这桌走来。透过屋檐前牵过来的昏黄日光灯,他满脸通红,应是喝了不少。他有些跌撞,但还不至于失态。在他身边跟着的是张勤奋,他一手举着白酒杯,一手举着酒壶,眼神也故作镇定。 “你总算回来了,我们村最盼着你回来的肯定是勤奋。”张广茂笑的很大声,顺势拍了拍张勤奋的肩膀,指着他手里举着的酒杯,“还不快敬一下你老师,她回来你又可以多学些授课的技巧了。” 张勤奋听了照做,酒杯正想碰上,我假装朝前示意又很快躲开。还未等他开口,我便推诿道:“村长,这次回来我有正事,所以学校那边确实没法继续帮忙了,希望你们能找到比较好的下乡老师,尽快能接手张老师的工作。” 张广茂闷咳了几声,清了清喉咙:“哎呀,实在可惜了,那这样你先处理好你的事情。处理完了,想回学校看看这些孩子,随时都欢迎。” 我笑了笑,并未再接话应下,而是转身介绍身边坐着的方珞一和李安。张广茂听见了他们的身份,也是特别客气地上前碰了碰酒杯,简单聊了几句村里的情况。提到这个,他不经意间表现出了疑惑:“对了,你们应该还没去问过张春红家吧,他们家这次也没有来参加这场百家饭,奇怪的很,他们平时可不这样。” 他凑近前来,用微乎其微的声音朝着方珞一和李安的耳朵边说道:“他们家的田地离那洞桥最近,每次都会路过那座桥,去问问他们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我侧头扬了扬鼻子,摒住了呼吸。酒气太浓,我不喜欢。 来的时候,我听方珞一提到过,C市的警察早就找了张春红一家做了背调和笔录,因为发现张陌然尸/体的就是张春红的儿子张水水。张春红本还在外地务工,听见了消息连夜买了火车票赶了回来。挺凑巧的,张水水的母亲在他很早的时候就和张春红离婚了,所以他们家也是奶奶、爸爸和一个孙子的结构。 张水水是才上小学的年纪,却很早就开始跟着他奶奶到田里干活。发现张陌然尸/体时,他正好是在放学后赶往家里田地的路上,在通过洞桥时就看见了桥下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什么。他年纪太小,又具有好奇心,凑近前才发现是张陌然的尸/体,吓得魂不守舍、屁滚尿流。 我也理解,他们今晚不来的原因。张水水恐怕现在吓得不轻,家里的大人应该都在安抚他的情绪。 张广茂身上的酒气又参杂了烟味,我紧绷了脸,尽管讨厌什么也不想太过流露,假装好意地感谢了他的这句“提醒”,桌上该有的客气没完全漏掉。方珞一和李安也并不想在外人面前披露过多的案件细节,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话题转开。很快,张广茂在大家的吃喝声中似乎也淡忘了这件事,他自顾自地又举着酒杯朝其他人其他桌挨个敬去。 但有一个人的眼神,我极其不太喜欢,哪怕掩饰情绪也很难在面对他时能保持片刻的笑容,他便是张勤奋。他每次看向我的目光都带着目的性,导致我总是刻意想和他保持距离。 今晚也是如此,我不太喜欢他那双细长的三角眼睛。 第4章 第4章 百家饭通常会进行到晚上十点多,村里的人除了吃饭便是唠家里长短。不过当着我的面,他们也不再过多谈论有关张陌然的事情。偶尔,会回应两位警察的询问。 不过问来问去,都止步在没见过张陌然回来,不清楚他为什么回来,以及不知道他回来去了哪些地方,这些琐碎又被反复问了多遍的回答上。 我注意到每次百家饭,最晚走的都是那些陌生的男人和女人。我不确定第一次吃的时候也是他们,时间太久,记不清太多人的样貌。但我记得,他们都会穿着差不多样式的粗布衣服,表情也特别机械。 回去的路上,由于没有路灯,我们都打着手机的电筒。方珞一的屏幕一直亮着,手指不停在敲打,似乎在和谁聊天。她边打字边和我抱怨:“村子里的这百家饭是会祭奠谁吗,我坐在桌子上一直都闻到一股香灰味,搞得我吃什么菜都觉得呛了些香灰。” 我摇了摇头,旁边的李安却也附和:“你说的没错,我也闻到了,味道的确挺浓的。” “不会是村子里有人在吃百家饭的时候,偷偷躲在哪处给谁在烧纸钱吧。”方珞一声音有些发紧,毕竟我们回来的路上时常会经过阴影撩拨的细瘦荒草,手机的光偶尔照射过去就像侧边跟着的人影。 “方警官,你别自己吓自己了,我们回去再聊吧,外面怪冷的。”我很快打住了她的疑惑,将自己的外衣往里拢了拢。我的确没有闻到他们说的香灰味,不过这村子处于大山深处,夜里的温度挺低,哪怕是闷热的夏夜也能吹到哆嗦的凉风。我受了凉,脑袋就会变得昏沉且迟滞,免不住加紧了脚步。 回到老宅时,四周都是黑漆漆的。由于院门前没有留灯,我们只能借着手机的光去寻路。不过,去往老宅门的路是一条直线,我很快就找对了方向,杵在门前去掏钥匙,却听见了身后有人喊叫:你们快看! 这是方珞一的声音,转头看时她手机的光正直直照射在了院子里的那颗槐树上。阴风作凉,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在那颗槐树的低干处,不知何时悬挂着一个摇晃的红色纸人。 “是谁挂上去装神弄鬼的?!”很显然,方珞一被吓到,脸色不太好,“下次出门咱们得把这院子的门锁了,大晚上的怪瘆人的。” 李安表情硬邦邦的,他没说话,而是上前举着手机观察了一阵儿:“这做工很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欸,还真挺眼熟的。”方珞一回过神后也忍不住凑了上去。 她喊叫的那几秒,惯性使我已经打开了老宅的门。见门已开,方珞一并未犹豫,而是本能地跑了进去。她跑去的方向是张陌然奶奶的房间,在里面没等一会儿,便杵在窗户那朝着我们喊:“快进来,有发现!” 这发现是挺玄乎的,以至于我反应过来时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我并未直接进入那个房间,而是站在门前就看见了异常。在奶奶常用的梳妆台上,平放着一张本应该被收拾好叠在旁的红色旧纸。然而这张旧纸的中间区域不知被谁剪成了弯曲的纸人形状。而那把生锈了的剪刀,也被挪动了位置。 有人进来过。 不过,在检查了屋内所有的门窗痕迹后,大家都陷入了疑惑。出门时,除了院门没有上锁,其余的窗户和门都锁过。这人是如何翻进了老宅,进了白濯心的卧房还剪了一个纸人。 我独自先回到了房间。方珞一在二楼和李安聊了很久,直到临近傍晚十二点,我拿着洗漱的东西上楼,撞见他两还杵在门前聊着什么。 看见我时,我解释道:“陌然卧室旁的那个厕所是重新装修过的,我们平时回老家都会使用那个,我看这么晚方警官都没回房间,要不我先去洗漱了?” 方珞一点了点头,继续扭过眼神和李安小声讨论着什么。隐隐约约的,听不太清楚。 我贴在厕所门上仔细听了听,偶尔听见有几个关键词......尸/体......坟墓...... 洗漱结束后,李安的门已经合上了。我重新回到了一楼,听见方珞一在接听电话,似乎是在和谁聊天。她听见了我的动静,很快就挂了。 “这些奶奶晚上还挺热情,不像今天白天在路上看见的样子。”她随意找了找话题。 “他们都挺淳朴的。”我收拾着衣物,却并不想同她讨论太多,“我洗好了,你等会可以去洗。” “不用,我刚刚给师哥发消息了,让他第二个洗。”方珞一凑过来,“我还想再和你聊聊。” 我下意识地有些防备:“是有什么新线索了吗?” 她却摇头:“不是,我好奇的是你真的从来没进过对面那房间?” “没有的,张陌然打过招呼,我不会去做他不喜欢的事情。” 她又问:“那他有跟你提过他奶奶床上放着的是什么吗?” “没有,我也是第一次见。” “行。”她应道,看了眼手机,笑了笑,“师哥洗好了,我先上去洗了。” 我收拾完衣物,在门厅那又反复检查了锁口,便躺在了床上。她走后不久,我就睡着了。迷糊之间,突然听见了楼上传来了很大的动静。 我披着衣服,打开门急忙跑上了楼。李安正站在厕所门前,使劲地用力开门。 “她被锁住了!”李安有些着急,见用手打不开,直接上脚一脚给踢开。 门开后,方珞一顺势跌落在地,却没有了任何的意识。李安上前,将她翻身扶起,发现在她的脖颈处有一道明显的勒痕。而厕所的窗户却敞开着,上面还有泥土的印记,应该是有人逃跑的踪迹。李安让我扶住方珞一,自己上前从窗子那看有什么异样。可是巨大的槐树遮住了大部分的视线,他瞧不见任何影子。 我有些乱,稳住了方珞一的身子,摸了摸她的鼻息,见有微微的呼吸才松了口气。 “能放倒她的人力气一定很大。”李安说话时喘着粗气,急躁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联系,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信号,“怎么回事,怎么现在收不到手机信号了?” “不对啊。”我疑惑道,明明刚才方珞一才与谁通了话,也发了短信,“是不是厕所这儿信号比较弱,你去其他地方试试?” “我去卧室那边。”李安跑了几趟,很快传来他下楼的声音,却又很快跑了上来,“还是没信号。这里有没有有线座机?” “老宅里没有。”我想了想,“我记得村子里的小学有,之前教书的时候在办公室里见到过。” “小学……”李安摇了摇头,“太远了,我去隔壁几家问问。” 他说完便接过我怀中的方珞一,将她抱回了一楼的卧室:“你先守在这儿,有什么情况就朝窗户外大声喊,我能听得见。” 我看着李安消失在了黑夜里,从自己随身的行李里掏出了一枚平安符,紧紧攥在了手里。张陌然出事后,我去市区的寺庙烧香拜了拜,给自己也求了道符。 低头看时,手机的信号仍然是无法显示。这样的情况只出现过一次,但那时候也是临近深夜,因为太过疲乏很快就睡过去了。 四周特别偏静,偶尔外面传来了虫鸣声,慌不择路的脚程声,还有远远的询问声。我反复确认了几次,能听见李安的声音。 困意袭来时,却注意到窗边有什么一闪而过,速度很快,起初还以为是幻觉。 房间的灯清晰将我自己的影子映射在了窗户玻璃上,同时我惨白的脸色却贴在了一张同样苍白的脸上。是个满脸血污的女人,她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就像在仔细观察着到手的猎物。 看着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的女人,我下意识地尖叫了几声,女人刹那间被什么细线缠绕回了黑夜里。随之,就听见李安大步跑回来的动静,还有院门被他撞满的声音。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他大口喘着气,一路狂奔到了窗前,看见安然无恙的我和方珞一,脸色才好转了很多。 我有些猝不及防,心脏跳得疼。我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摇了摇头:“李警官……我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但太快了,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 李安稳住了心神,手顺势扶在了窗柩上,却觉得不对劲。他好像摸着了什么东西,黏黏糊糊的,凑近灯光一看,却是新鲜的红色,这味道……凭着多年的职业直觉,好像是血腥味。 李安眉头紧皱,掏出手机打着光去查看,都是渗在窗柩上的血迹。他从屋外跑到了卧室里:“我刚刚问了隔壁那几家,都没有座机。珞一有醒过吗?外面是有什么人出现吗?” 见我摇头,他上前又摸了摸方珞一鼻息。伸出的脖颈却突然被她的双手紧紧掐住,丝毫没有松懈。他闷哼了一声,她却掐得更紧。 “方警官,方警官?你快醒醒,这是李安警官……”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俩都有些猝不及防,我拦在中间想阻止方珞一异常的动作,却发现她的力气特别大,一点都没有松手的迹象。 李安沉住气,憋红了脸,用了大力将她双手扯开。片刻后,反应过激的方珞一睁开了眼,恢复了神智。她意识到自己险些要了李安的命,不停向他道歉,还不忘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我没看见是谁......”回忆的时候,她嘴里牙齿在打诨,“我在洗澡,那人是从我背后勒住我的,是用了一根很细的线,力气很大,我根本无法转身。” “我没有办法挣脱,只能利用看得见的重物拼命砸门......然后,然后就没有意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