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弟弟的白月光了》 1、第 1 章 “哇啊——！” “恭喜橙姐2025年终大促再创辉煌！” “恭喜橙姐直播间单日gmv再创十亿！稳居第一！” 欢呼声和礼炮拉响的砰砰声混在一起，热闹得让在场所有人都忘了连日来的疲惫。 摆满设备的房间内，站满了工作室的员工，个个眼底乌青，也个个笑容洋溢，欢乐的气氛比过年时还要热烈。 坐在直播台前的穆憕原本累得已经说不出话，看到小伙伴们这么开心，不愿扫兴地放下水杯，高声表态：“大家辛苦！说好的奖金一分不会少！现在下班，赶紧回去休息！等睡醒我们好好庆祝！” “谢谢橙姐，橙姐大气！” 口号一般的致谢在房间内回荡，震得穆憕直皱眉：“好了好了，下班下班。” 好看的笑脸在离开她专用直播间的刹那消失，穆憕面无表情地下楼。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附近的写字楼大部分都拉了闸，她没心情也没力气感慨，只想赶紧回家洗漱睡觉。 走出冷气没散的大楼，带有温度的夜风吹得人有些恍惚。 上车后，穆憕看了眼手机，原本显示着6月30日的地方已然变成7月1日。 七月一号，她闭了闭眼睛，丢掉手机，感受着车内明显冷下来的温度，一脚油门驶向几公里外的江湾。 江湾房价不便宜，物业费跟着水涨船高，实际用处没感觉到，但各种形式感拉满。 在物业系统登记过的车子，在有拐入迹象后牌照提前被锁定，道闸及时开启，车子丝滑驶过，门岗亭里外的人同时立正敬礼，欢迎业主回家。 某种程度上，钱花得也算值。 穆憕收回落在门卫们新换的、紧身背心制服上的视线，车子拐进地下车库里的私人车位，搭着电梯直线上楼回家。 简单洗漱好，时间滑到三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找到手机电源，来不及成功连接，困得要死的人终于眼前一黑，趴到枕头上睡了过去。 严重缺觉的穆憕，这一觉直睡到太阳升起又落下。 傍晚时分，夕阳穿过落地窗，橘色洒了满墙满地，折射在门上映出一道修长的人影。 唯二知道穆憕家门密码的裴艺凝，如约拍响紧闭的卧室门：“橙子？橙子！醒醒了，天马上快黑了，你再不起床要迟到了！” “听到没啊？快起来了，再不起我要开门进去了！” 平躺在大床中间的穆憕没有完全睡饱，烦躁地翻了个身，“听见了，别敲了。” 房门隔音效果不错，门外的裴艺凝没听到回应，拍门的动作停了一下，不确定地问：“橙子？你醒了吗？” “醒了！”穆憕扯着嗓子喊完，撑着胳膊起身去开门。 裴艺凝进来后熟练地找到掉在床头柜前的手机，充上电，“我就知道，老是都这样，上次不是给你好几个无线电源？怎么不用？” 穆憕刚刚那一嗓子喊得喉咙有点疼，不想说话，沉默地站在洗手台前刷牙。 裴艺凝跟到门口，靠在门框上问：“是不够用还是怎么着？” 嗡嗡震动的牙刷突然停住，穆憕吐掉泡沫，疲倦地对着镜子里的人说：“你有没有想过是我的问题？” 裴艺凝张了张嘴，满脸无奈。 穆憕继续刷牙洗漱，出来时侧身蹭过她的肩膀，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你是音乐主播，每天直播时长全凭你心情，咱俩不一样的，忘了充电而已，你就别纠结什么充电器了。” 裴艺凝看着穆憕的背影，眼神中有心疼闪过，更多劝慰的话涌上心头，堵到嗓子眼。 衣帽间的门呼啦关上，素面朝天进去的穆憕随便涂了点东西，换了身凉快舒适方便的衣服出来。 “说好的晚上庆功，时诺她安排了没有？” 裴艺凝正在翻看沸腾的群消息，头都顾不上抬：“嗯，订了上次的那个会所，吃饭我们俩去不了，赶二场没问题。” 听到吃饭两个字，穆憕目光有些闪烁：“吃饭其实我——” 这次不等她说完，捧着手机的裴艺凝一眼钉了过来：“喂喂喂，说好了的事情，你不是要反悔吧？” 穆憕：“……”说实话是有这个想法。 裴艺凝起身走来和她面对面：“我下午专门去帮你买好了礼物，你这个时候变卦，伤得可就不止你弟弟，还有我了哦。” “不是，艺凝，你知道我已经九年没有去过了。”穆憕想起九年前被赶出来时，她的亲妈薛红说的狠话，心里对今晚的这顿饭如何也乐观不起来。 裴艺凝看出她的担忧，拍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慰：“我知道，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不能让你做好了决定又推翻呐，这对你们来说都是个机会。” “再说了，你弟弟再三保证过了，今晚薛姨不会在的。”裴艺凝说着收好手机，推穆憕出门，“走，我现在送你过去正好。” “那你呢？” “我送你过去以后就得回家了，你也知道的，我今晚得回去吃饭，而且我爸妈他们……”裴艺凝摇摇头，轻叹一声。 因为九年前穆憕突然出柜的事，她们两家的关系变得很微妙，裴艺凝的爸妈尤其担心女儿会被带坏传染，这两年对穆家的事也变得敏感不少，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她现在在爸妈面前，能不提穆家就不提。 为了和穆憕一起回去吃饭，拒绝回家见他们？不被戳破还好，不然光想想都是麻烦。 穆憕听着那声叹气，心底叹了个更长的。 她和裴艺凝幼儿园认识，相处到今天满打满算二十五年了，对于裴家爸妈的反应她其实能理解，但多少有点伤心。 接过裴艺凝递来的手机，正巧看到屏幕上横着的未读短信，穆憕眼神微冷，深吸一口气，放弃了挣扎。 “走吧。” 从楼上下来，穆憕坐进裴艺凝的副驾。 黑色法拉利下午刚精洗过，哑光黑的车衣除了质感，还有一股浓烈的人民币味，经过出口时，两侧站着的肌肉门卫眼都亮了。 “哟，到底是你这儿的物业会来事，不像我家那边。”裴艺凝想起自家楼下，那俩加起来怎么也得过百的物业管家，哼笑出声。 穆憕点点头，没有聊天的欲望。 她对男人没兴趣，肌肉男、小鲜肉和中年大叔，在她眼里没有任何区别。 两人追着夕阳而去，大约半个小时，车子右拐一路下北，再一刻钟的时间，目的地出现在视线右侧。 九年没有来过的地方，原来这样近。 “去吧，一个小时后我来接你。”裴艺凝说着给车子解锁，右侧车门自动打开。 太阳烘了一整天的空气迅速钻入，扑上穆憕的侧脸，让本不想下车的人更加抗拒。 裴艺凝佯装看不懂，侧身帮忙解开安全带：“发什么呆，礼物放在前面了，快点去拿啊。” 穆憕余光瞥见那扇黑黝黝的大门，知道都到这儿再拖也没什么意思，不情不愿地下车拿东西。 不算大的前备箱里放了一大一小两个礼盒，穆憕认出外盒上的logo，走到窗边道了声谢。 裴艺凝不甚高兴地扁扁嘴：“外道了啊，咱俩谁跟谁呀还说这个，行了，我看你进去再走。” 穆憕看了眼前后空荡的柏油路，心想你不看我也跑不了，转身面向那扇比记忆中更大更厚更高的门。 很明显是换了新的。 不只是门，两侧的围墙，旁边的路灯和岗亭，以及大门边侧的感应器，全都是今年的最新款。 都说时光可以淡化很多东西，九年的时间，不算短也不算长，来前她以为不记得的那些记忆，没想到在真的看见的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 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生锈镂空铁门，坏了部分灯泡的花朵型的照明路灯，古老到氧化变色的可视门铃，还有经不住车轮反复碾压裂开的青色仿古地砖，全都不在了。 穆憕看得心思微动：换得这么彻底，新设备肯定没有她的权限了吧？ 那进不去应该不算……不等她假设完，旁边的小门发出细微声响，接着走出一个穿得一身黑的男人。 “小姐，欢迎回来，请进。”男人说话时挺直的后背向前倾斜。 不太习惯被这么称呼的穆憕，警惕地瞄了眼男人的脸，很陌生，是个没见过的新面孔。 她意外地挑了挑眉，对穆升的细心有些惊讶。 看来，时间确实改变了很多东西。 听着跑车特有引擎声在身后响起，穆憕顺着台阶走进重新装修过的别墅，换了风格的客厅。 然后一眼认出坐在沙发上的弟弟，穆升。 九年前她离开时，穆升刚十四岁，别说身体四肢，五官都没长开呢。 没想到现在竟然长得这么好，身高腿长皮肤白，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薛红。 穆憕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想要收回目光，可移开的视线落到他对面的女孩身上，不知怎的，她的双眼像被吸住了似的，移不开了。 柔软的长发顺着肩头垂落，灯光下黑亮得真如青春期时看过的小说里写的那样，像海藻。 大概是有了对比，女孩黑发下的肌肤白得像瓷，同样透着亮。挺翘的鼻头远看有些粉，明明隔着老远，又偏似抵在了她的心头。 可那只是人家的一个侧影，她也只看了这么一眼，只一眼，她漂泊多年不肯靠岸的灵魂，就能在这一眼中落地生根吗？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倾心？ 穆憕感觉心口烫烫的，嗓子也紧得发起痒来。 她的目光过于赤、裸，沙发上的人似有所感地转过头。 四目相对间，更多的目光聚了过来。 看到她的出现，坐在沙发另一端聊天的两人惊喜地叫出声。 是喊得“橙姐”？还是“穆升”？穆憕没有听清。 不过不要紧，已习惯成自然的穆憕，在将自己从浩瀚星海中抽离的瞬间，就绽放出了她最拿手的甜美笑容，“你们好。” “哇，真是橙姐，橙姐你好！” “你好橙姐！” “你好。” 三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穆憕的视线从沙发的最左端扫过，再次落到女孩身上。 她的正脸比侧脸更加惊艳，嘴唇粉嫩水润，灯光下像极了草莓果冻，看着软软的香香的。 不用靠近，穆憕觉得她已经闻到了清新的草莓香气。 这一趟，来的值。 有了这个结论，心底的别扭和尴尬极速淡化，穆憕克制地收回目光，看向了主动走向她的穆升。 “姐！你回来了！”穆升脸上的惊喜比左侧那位女生更夸张，他毫不掩饰地绕过障碍物，完全不在意姐姐空着的两手，激动地一把握住，“我好想你啊！” 穆憕看出他原本是想拥抱的，丝毫不领他识趣的情，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反着指向身后的玄关：“礼物给你放那边了，有一份是你裴姐送的，她祝你生日快乐。” 穆升看也不看玄关一眼，双眼直盯着没比自己矮上多少的穆憕：“那姐你呢？” 穆憕没想到他会直接问出来，怔了怔，“生日快乐。” 话音落下，勉强和她能有三分相似的脸上，即将消失的笑容重新放大。 穆升高兴地牵着她过去，和自己请来的三位同学介绍：“喏，没骗你们吧，早说了她是我姐，现在看到真人了，正式给你们介绍一下。” “穆憕，我亲姐姐，是不是本人比视频里看到的更好看？” “是啊是啊，橙姐超漂亮的！和你长得一点都不像。”站在最边上的男同学林昭连连赞叹。 旁边的严飞飞不大赞同：“我觉得蛮像的哎，戚许你觉得呢？” 被点到名，安静站在边侧的女孩温柔一笑，声音清脆甘甜：“眼睛和鼻子是像的，不过气质很不同，姐姐的气场太强了。” 穆憕听着她客观的评价，心中无声重复：“期许？是哪两个字？”《 》 2、第 2 章 穆升对戚许的态度不大一样，听到她的回答，弯着眼睛点头：“那没错，我姐腿太长了，要是不站在一起，你们说不定会以为她比我高呢。” 穆憕没心思听他说了什么，视线悄悄往戚许的身上落，大脑却在听到高这个字时，不由自主地浮出一段不算好的回忆。 那时她才十几岁正在读高中，和她相差六岁的穆升小学都没毕业，但个头窜得非常快。刚过十岁生日，身高眼瞅就要和她一般高。 从小到大，只在身高上被薛红侧面夸过的她当时十分紧张，为了不会太快被超过，她开始强迫自己吃好多的肉蛋奶。 结果没几天，薛红就黑着脸叫住她：“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能吃？穆憕，你是在和你小弟抢吗？” 抢？抢什么？吃的吗？ 以她们家的经济水平，一点吃的还要用抢吗？ 怪她年纪小看不清，傻乎乎地说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不过也换来了薛红的真实看法：“你一个女孩子要那么高干什么？当模特吗？别给我丢人了好吗？” 丢人，在薛红的眼里当网红也是丢人的，而且很丢人。 穆憕眼底的光沉下去，耳边是穆升带笑的声音：“所以我才说，我能保证我姐的视频和直播间里，是绝对不可能拉腿的嘛。” 飘远的思绪被穆升得意的语气拉回，穆憕侧身打断他的兴奋：“这半天光说我了，不给我好好介绍介绍你的朋友？” 穆升沉浸在姐姐回来的喜悦里无法自拔，十分配合地一一介绍，说到戚许时，没忍住多说了两句：“我们学校的校花，美术系的神女。” 神女？穆憕看向美得不食烟火，气质清冷脱俗的女孩，心头又是一颤。 叫她女神确实有些俗气，神女倒是挺贴。 同学们的眼睛非常雪亮。 心动的感觉持续增长叠加，穆憕不禁怀疑氧气中是不是掺了什么东西，竟然让她只是呼吸就有种要醉的错觉。 简单认识过，氛围在客套后逐渐往安静和尴尬的方向发展，穆升清清嗓子，主动开始找话题，帮朋友问合影的事。 穆憕知道会有这一环，毕竟从她在短视频平台上的粉丝数量破五百万开始，差不多每天都能遇到要合影的，倒是近几年少了很少，她总结为出门少，时诺却说是名气太大，挡住了那些胆小的。 谁让她现在红得顶上了半个大明星。 穆憕对此没有太大感觉，八年如一日地配合着。 站在两位陌生人的中间，她游刃有余地微笑偏头，用肢体展示自己的友好，悄悄盘算着待会和那位女孩合照时该用什么姿势和表情。 然而拍了一圈，她硬着头皮和穆升合了一张又一张，那位叫戚许的校花愣是没有一点要掏手机的意思。 她不想拍吗？ 为什么？是完全没兴趣，还是“那类胆小的”？ 亦或者真就这么巧，她不属于自己的受众？ 穆憕有点失落，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捏紧，脑海中响起久违的警铃声——照片都拍不了的话，想互留联系方式什么恐怕是更没戏了。 意识到对方的冷漠，工作式的笑脸消失，穆升手机屏幕里的大美女神色冷了下来。 画面定格，握着手机的人垂下的眸子兀地一颤，领悟到了什么。 他回头看向身旁的戚许：“哎，我们一起来拍张吧？来，戚许，严飞飞拍照技术好，让她帮我们拍。” 严飞飞是个大方开朗的姑娘，听到穆升叫她，后半句甚至都没听清，先举手答应：“好，我在，什么事？” 戚许没想凑热闹，也没想扫兴，侧身看向长沙发上坐在一起的姐弟俩，犹豫了一下起身过去。 穆憕被拉过来时特意挑了靠近戚许的位子，眼看女孩要绕过她，神态自然地伸手将人拦住，右肩顶向身旁的小弟：“你挪挪。” “好。” 三人坐定，弯腰站在茶几对面的严飞飞刚打开摄像头，坐在中间的穆憕笑着抬起手：“小妹妹，用我的吧，我的后置拍人好看。” “好嘞姐！” 穆升没有意见，侧眸看向旁边的两人，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手臂藏在笑意下悄悄伸展，将两人都划进自己的地盘。 拍好照，今晚过阳历生日的寿星，瞥向手腕上于半月前阴历生日收到的理查德米勒，招呼众人去餐厅吃饭。 姐姐回来前，特别说明了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么一会儿二十分钟过去了，再不开饭，指定等不到他吹蜡烛切蛋糕。 今天他专门去买的姐姐爱吃的口味，绝对不能浪费。 客厅里的众人随着寿星起身，穆憕犹豫再三，刻意慢下一步和戚许保持同速：“照片拍得很好，咱俩加个微信，我把照片发给你吧？” 听到加微信，戚许恬静淡然的脸上浮出一抹不一样的色彩，她不好意思地掏出手机按了按，语气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啊，橙姐，我手机有点问题，暂时加不了微信，照片我回头找穆升要吧。” 在现今这个人人都有微信的时代，熟人间的拒绝加微信，某种程度上无异于骂人。 年轻人对此尤为敏感。 看小姑娘尴尬地握着砖块似的手机，穆憕嘴角的笑僵了僵，刺挠又不死心地追问道：“是没电了？我给你找个充电器？” 戚许脸颊的粉红加深：“不是，不用了橙姐，谢谢你的好意，它是我下午不小心摔坏的，可能伤到了主板，老死机。” “那大概率是。”穆憕理解地点点头，知道自己先前是误会了，堵塞的胸口得以恢复顺畅。 餐厅里的大理石桌，换成了实木大长桌，精致的菜肴随着她们的到来一道道摆上桌面。 一眼看去，至少有一半都是穆憕以前在穆家时常吃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穆升这小子的口味仍然没变。 被林昭扣上生日帽的穆升亲自拉开椅子，期待地看着穆憕：“姐。” 穆憕这些年应酬不少，早习惯了周围人在这种小细节上的照顾，可看着给她拉椅子的穆升，莫名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很……离奇，怎么说呢，非要形容的话，好像是发现了对方只是个假想敌。 “姐？”穆升看她没动，语气更软了几分。 穆憕感知到身上的目光，想起还有外人在，强压下难受，朝他点了点头坐下。 反正只是一顿饭的时间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如是想着，穆憕将注意力放到满桌的菜上，可惜她刚睡醒没多久，肚子里除了出门前喝的那杯淡盐水，空空如也，重油重盐的硬菜一样都咽不下去。 一顿饭下来，她吃得净是没什么滋味的素菜。 严飞飞十分叹服：“橙姐，你也太自律了吧？明明都这么瘦了，吃点海鲜也没事的啊，高蛋白不长肉的。” 穆憕无心解释，干脆顺着她说：“我晚上不习惯吃太油腻重口的，太辣的也吃不了，你们多吃点，不用在意我。” 穆升蹙眉扫过桌子上的菜，余光中是阿姨刚送来的生日蛋糕，心口突然空了一块：“那姐你、我、我切块蛋糕给你吧。” 穆憕看向造型精致的蓝莓蛋糕，微笑摆手：“不用了，我晚上不吃甜食，再说你还没吹蜡烛呢，现在切蛋糕不合适。” 话音落下，穆升裤子里的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节奏像是闹钟提醒。 这么快半个小时了？他心慌起身，顾不上同学有没有吃好，插上蜡烛点燃。 拿着筷子的严飞飞和林昭疑惑地对视一眼，没明白穆升在急什么，看到亮起的烛光，愣了两秒，如梦初醒地互瞪对方，忙配合着跟进状态，该唱歌的唱歌，该拍照的拍照。 忙忙叨叨过完固定流程，穆憕的手机准时响起，裴艺凝的来电在屏幕上一闪一闪。 穆升听着烦人的铃声，急躁地捧起切好的蛋糕挡到想走的穆憕身体：“姐，吃完蛋糕再走吧。” 圆盘中的蛋糕块上，铺满了圆滚滚的新鲜蓝莓和紫色果酱，穆憕直勾勾地看着它，拿起叉子沾了一点果酱，抬起的手却迟迟送不到嘴边。 姐弟俩就那么僵持着，盯着那个奶白色的陶瓷叉子，最后目送它重新躺回盘子里。 “姐？”穆升的声音变了调。 穆憕深吸一口气：“穆升，我真的得走了。” “姐，一口都不行吗？”这一句仿佛带了恳求。 穆憕没有回应，转身对着桌前的另外三位歉意一笑：“你们玩得开心，有机会再见。” 离开之前，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桌子对面的戚许，抿唇挂掉裴艺凝打来的第二通电话，借着拍穆升肩膀的力，将他推开。 离家九年，她和这个亲弟弟生疏得和陌生人没有两样，哦不，不该这么说的，应该说她们之间已经连陌生人都不如。 要知道，在她现在数以千万计的粉丝里，至少有十分之一的人知道她蓝莓过敏。 而她这个弟弟，不知道。 亦或者，知道，但不在乎。 呵，真是伤人呐。 今天这趟回来的到底有什么……想起戚许的脸，穆憕改了结论：有意义。《 》 3、第 3 章 走下别墅门前的台阶，穆憕看着花纹少见的防滑地砖，忽地笑出了声。 九年不见，彼此的年岁都在长，尤其是她自己，这些年的经历阅历，让她看问题全面了很多，客观来讲，她是能理解穆升的。 身为穆家正牌、唯一的继承人，他需要知道的事情不少，也不多，至少不包括事无巨细地了解她这一点。 所以她对什么过敏，喜欢、适合吃什么菜，有什么要紧？ 夜风不如来时烫人，穆憕心情复杂地抬头用力眨了眨眼睛，在再次闪动的手机屏幕的催促下，快步走出别墅大门，弯腰上车。 车内的冷气开得很足，裴艺凝的坐姿懒洋洋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好，相比来时的放松和愉悦，此时的她严肃得像是在生气。 穆憕走那几步出了点汗，担心冷风直吹要坏事，边调整空调出风口边抹掉额顶的汗问：“我没有出来得很慢吧？” 裴艺凝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说几点就是几点，多年好友，穆憕在她这里当然是有点特权的，但这特权的大小，多数情况下得看她的心情状况。 好的时候，晚上个十分钟八分钟都不算事，不好的时候，一两分钟都可能要黑脸。 结合当前的情形，穆憕直觉不是很妙，下意识开始哄人：“艺凝，说真的，你真的太让人佩服了，这些年沾了你的光，我的手机闹钟都是摆设，今晚多亏了你，电话来得这叫一个及时，你看，刚刚满一个小时，我们现在出发去赶场，绝对不可能迟到。” “是么？那我打电话给你打早了。”裴艺凝黑着脸应声，声音恹恹地。 穆憕眼皮一跳，确认了她这趟回家肯定是不顺利，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 车内空间安静下来，裴艺凝熟练地挂挡踩油门，下一秒，强烈的推背感带着两人冲进夜色。 车外风声和引擎声交缠着嚎叫，过滤后传进人耳，超快的提速让人有种□□离地漂浮在空中的失控感和兴奋感。 穆憕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反应过来车子驶离前，余光中有一辆车停在穆家别墅么门前时，心终究不受控制地紧了一下。 她记得来之前那个位置是空的，什么时候出现的？ 是她那位生身母亲回来了？ 不对，以薛女士的脾性，她不可能回自己家这么不干脆，哪怕里面有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自己。 在薛红的眼中，即便是她不想见，那也得是自己躲着，不可能是她主动回避。 可不是她，能是谁？ 穆憕想问裴艺凝有没有看到，话到嘴边想起她心情不好，耐心地等着她理智回笼车速下降，瞧着没那么差了，才试探着开口：“阿姨她是不是又说你什么了？” 裴艺凝扶着方向盘深呼吸，脸色依然很臭：“说什么？我现在除了单身，还有什么她能说的？” 她们两个年纪相差不大，细数只有几个月，年份上却差一年。 穆憕春天时刚过完29周岁的生日，用老人家的算法，虚岁已经三十。 裴艺凝比她大上一岁，三十周岁的生日还没到，虚岁已经三十一。 穆憕喜欢女人，九年前出柜被扫地出门，现在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感情上自然没有谁能说她什么。 裴艺凝不同，因为她当年的一时冲动，这些年来一直是个饱受质疑的直女。 没办法，谁让她们两个认识太久，关系太好。哪怕再三保证，她们只是纯粹的友谊，裴爸裴妈也很难放心。 而怀疑这种带有侵略性的东西，一旦种下，即便不生根发芽也能改变土壤环境，进行一定范围内的破坏。 好在破解之道不算太难，只要裴艺凝交上一个男朋友，质疑声就会得到控制。 偏偏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九年过去了，裴艺凝愣是没能找到一个合她心意的男人。 对此，穆憕十分庆幸裴艺凝是独生女，裴爸裴妈也足够爱她，否则她们两个怕是要有一样的下场。 真那样的话，她肯定会自责到爆炸。 不过现在听到裴艺凝这么说，穆憕的心里仍旧不太好受，无论如何，裴艺凝都是被她给连累的。 感知到她的低落，裴艺凝不爽地嘶了一声：“橙子？” “嗯。”穆憕对着窗外应声，情绪明显没有刚才好。 裴艺凝搭在方向盘上的双手握紧，恼怒地一咬牙后靠边停车，转身对着副驾的方向说：“橙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要郑重地告诉你，我单身到现在的原因不在你，这跟你没有关系，你明白吗？” “不仅这一点，就算有一天我也喜欢女人了，也和你没有关系。” 穆憕回头对上裴艺凝的眼睛，后者深呼吸后颤抖着声音说：“我刚刚生气，是因为我爸妈——” 卷翘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看起来只要轻轻一振翅，泛红的眼圈就会落下成串的珍珠。 穆憕抽出纸巾递过去，裴艺凝接在手里捏出皱巴巴的痕迹，声线稳定不少：“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离谱。” 穆憕安静地当着倾听者，等着裴艺凝继续说下去。 裴爸裴妈这些年做的事她都知道，应该是真的被她喜欢女人的事吓到了，他们实在担心裴艺凝的性取向，这九年来一直坚持不懈地给女儿物色对象。 平均一个月要给裴艺凝介绍两个优质男，粗略算算，从那年至今少说得有两三百人。 也不知道是天意弄人，还是弄巧成拙，一个接一个的帅哥前赴后继上场，一个色、诱成功的都没有，甚至起了反效果，让原本好好的裴艺凝成功厌男。 厌男，穆憕对这个结果也很是无奈。 裴艺凝稳定好失控的情绪，说起来又忍不住委屈：“这些年他们对我做的那些事你都知道，为了让他们心安，我再不情愿也都去了，就上个月忙了点没抽开身，推了，那我是真的忙嘛。” “他们倒好，今天直接把人叫到家里来了。” 穆憕一愣，显然没想会有这种事。 裴艺凝吸吸鼻子，继续吐槽：“要是什么正经朋友的孩子叫家里也没什么，你知道他们找了个什么人吗？” “什么人？”穆憕有种不好的预感。 裴艺凝咬牙切齿：“找了个精神病！那货看着比我都有女人味，我妈说既然一般的正常男人都不符合我的要求，试试这样的也行，万一合适呢？” “万一合适？哦，就因为我上次跟她说我厌男，所以她觉得找个没那么男的男人就合适了？”裴艺凝气得血直往脑子里冲，心口阵阵发闷。 穆憕听得目瞪口呆，怔愣了好几秒，同情地伸手给好友拍背顺气。 她们这两年工作忙，身体被压榨得已经不像十年前那么抗造，裴艺凝的直播时间虽说比她规律得多，睡眠时间也能得到保证，但近几年她开始尝试创作，有时候灵感来了也熬大夜，身体素质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生气归生气，气出毛病可万万不行。 裴艺凝缓了会儿，胸口的滞闷消解得差不多了，靠在椅背上拧开水喝了一大口，“你呢？还好吗？” “我？”穆憕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个叫戚许的女生，平静的眸子里亮起一点不一样的光，正准备组织一下语言尽量给出一个不算差的总结，车窗外一辆立着飞天女神的车子匀速经。 那辆车子内的氛围灯亮着，昏暗的光线映照在后排人的侧脸上，看不甚清，但不用看清，她已然认出坐着的人是谁。 “戚许？” “谁？”裴艺凝疑惑回头，正好错过，视线中只余一辆劳斯莱斯的车屁股。 穆憕蹙眉，想着车子的颜色，豁然开朗。她这么快走了？所以刚才穆家别墅门口停着的那辆车是来接她的？ 裴艺凝观察着穆憕的表情：“你认识？” “呃，刚认识。”穆憕不太自然地点点头，“穆升的朋友，长得很漂亮的小女孩。” “很、漂亮？”裴艺凝知道在穆憕的眼里，是个女生都是漂亮的，很这个加强形容却不常见，来了兴趣，“很是多很？比我都漂亮，还是比你都漂亮？” 穆憕能红，脸占了百分之八十的功劳，千万粉丝里九成是颜粉，她那张脸和当红小花站一起都不逊色。 裴艺凝呢，是唱歌火的，但真的大火还是露脸以后，因此她的颜值有多高也可以从粉丝量暴涨这一点侧面印证。 和她俩比，网络上可能挑得出一二，现实中真是罕见。 裴艺凝原以为她这么问完，会没下文的，不想穆憕竟给了个超高的评价：“如果她也做自媒体的话，我觉得很难不红。” 似是担心裴艺凝不信，穆憕说完掏出手机找出被她截取过的合照：“你看看，她拍照不太上相，本人比照片要灵动得多。” 话是这么说，照片上的已非常好看，原相机中的小脸和五官比旁人手机里美颜特效修饰过的更精致。 标准的鹅蛋小脸，下颌线清晰，鼻梁挺拔得恰到好处，眉眼看不出人为修饰，比列形状间距都堪称完美，嘴唇薄厚适中，粉嫩得看不出唇膏的痕迹。 没有妆容的脸美成这样，的确配得上穆憕用“很”。 这么漂亮的脸，按说足以让人过目不忘，为什么裴艺凝会觉得眼熟又记不起在哪见过呢？ “奇怪，我好像见过她。” “你见过？”穆憕半信半疑，“什么时候？在哪里？” 她们工作内容不同，去年开始裴艺上过几次和音乐相关的节目，见过穆憕没见过的人不算稀奇，穆升说戚许是美术系的，按说两人不应该有碰面的机会，然而涉及到戚许相关，穆憕忍不住想多知道点。 裴艺凝一时间记不起来，正难受着，卡在支架上的手机伴着铃声亮起。 时诺打来的电话：“喂，艺凝，你接到橙子了吗？你俩大概几点到，我们这边酒都上好了哦。” “接到了。”裴艺凝回答，示意旁边的穆憕接声，“在路上了，很快，请相信我们艺凝的时间观念和车技。” “好，等你们。” 电话挂断，裴艺凝顾不上再想有的没的，重新踩下油门去赶二场。 上个月全网搞大促，她们工作室的直播间总销售额喜人，在眼下的大环境仍能创下新高，是相当值得庆祝的。 于是昨晚收尾前，她们三位合伙人早早商量好了今晚的庆功宴。 不巧的是仨老板，有俩都临时有事，第一场只能由时诺时总带队，所幸第二场来得及。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稳稳停在会所楼下。 裴艺凝拿钥匙的动作一顿，哎了一声拉住转身要下车的穆憕，没头没尾的来了句：“我想起来了。” “什么？”穆憕茫然回身。 裴艺凝指向穆憕握在左手的手机：“她是戚家的那个宝贝孙女，戚老爷子你记得不？” “戚老爷子？哪位？”穆憕卡了一瞬，反应过来裴艺凝说的时哪位老爷子，表情变了又变，“你是说咱们连城的龙头企业红峰药业的那位老董事长？” “嗯嗯！”裴艺凝严肃点头，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投出来的目光陡然锋利，直直朝着穆憕的肉里钉去。 “干嘛这么看我？” 裴艺凝握着穆憕手臂的五指无意识收紧，“路上忘了问，穆憕，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穆憕二十岁确认的性向，之后一直没有表现出对哪个女生有特别的感觉，要不是她过于坦白，裴艺凝真的很怀疑她当年说的那些是不是专门为了气薛红的。 种种前提下，再回想穆憕刚刚拿出照片时眉眼中藏不住的欣赏，她很难不发现其中的异样。 ……加上她是有点颜控。 “这么明显吗？”穆憕对自己的好感没有遮掩，对于裴艺凝的怀疑，无比坦诚，“说实话有点肤浅，我确实被她的脸给征服了。” “……”裴艺凝噎住，“是很肤浅。” 穆憕承认：“没办法，眼缘嘛，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她……” “她怎么了？”穆憕被裴艺凝手上的力度惊到，晃了晃胳膊，“先松手再说？” 裴艺凝看向投射了她的担忧的右手，表情不太自然地收回来，“她是直女，你们不是有句话叫喜欢直女没结果？” “嗯，性向不同，是不能强求。”穆憕不以为意的笑笑，“我喜欢她，严格来说是我自己的事，和她性向没太大关系，想恋爱的话是比较麻烦，但那是后面的事了，现在考虑有点为时过早。” “你这是什么道理？”裴艺凝不能理解，喜欢一个人还能不想恋爱的？ 穆憕没有在这里深聊的想法，点点屏幕上的时间提醒：“先上去吧，再聊下去，时诺要打电话来催了。” 裴艺凝不甘心地哎了一声，心底的顾虑来不及表明，注意力被出现的制服门童吸引，快步踏上台阶，跟进电梯上楼。 有陌生人在，私人话题不适合继续，两人沉默地并肩站在一起，等着电梯门开。 安静的环境下，穆憕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戚许的脸，耳边回响裴艺凝说的直女一词，震得她眼底的平静激起汹涌的浪花。 单了29年，只等来这么一次心动，要碍于一句人家是直的让她任其自流？ 怎么可能啊。《 》 4、第 4 章 电梯门开，门童单手拦住感应厅门，裴艺凝先一步出去。 穆憕跟在后面，踩上柔软地毯的同时，她的手机震动提醒跳出新消息。 屏幕解锁，微信的最近联系人列表顶部，一个没见过的空白昵称好友赫然横在那里。 [姐，晚上咱们仨拍的合照，你能不能给我一张？] 姐……自从在互联网上混出名堂，愿意叫穆憕姐的得数以万计，哪怕在微信上，一百个联系人也有九十八个。 剩下的那俩，一个裴艺凝一个时诺，因关系过于紧密全看心情和情景。 这没什么好在意的，让她疑惑的是“晚上咱们仨的合照”这几个字所代表的意思。 很明显，是穆升的口吻。 那么问题来了，穆升是什么时候潜伏进她的好友列表的？ 离开穆家那年，他刚十四岁，她当时用的并不是现在这个手机号，微信号近两年也更换过。 ……他是怎么加上的？ 还是一个没有丝毫印象的空白昵称和陌生头像。 穆憕熟练地点开朋友资料，最下面一栏清楚地显示着添加时间2017年01月，上面一栏来源为q、q添加。 聊天记录竟只有刚才收到的那条消息，已知她没有清聊天记录的习惯，所以穆升不仅潜伏，还成功潜伏了整整八年？！ 他是忍者神龟吗？这么能忍？ 亏她一直以为自己和那边割……算了，一个好友账号而已，她的朋友圈里没什么不能看的。 当没看见好了。 穆憕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先打开免打扰，再隐藏对话框，最后边揣手机边跟着裴艺凝拐进右侧地包厢，一秒开朗：“哈喽！我们到啦！” 正巧拿着麦克风的时诺，闻声立刻笑着带头欢呼，闹完从凳子上跳下来说：“我计时了！你俩迟到十五秒！十五秒不算多，但也是迟到，来来来，老规矩，自罚三杯，喝什么自己挑吧。” 几米长的矮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大杯、超大杯、小杯、迷你杯，啤的、白的、红的、蓝的、彩的，苦的、甜的、酸的，只有想不到，没有缺的。 裴艺凝进门前看过时间，知道这把跑不掉，也不磨叽，干脆利落地从桌子上随便挑了三杯度数不算高的鸡尾酒昂头灌下去。 下了班混在员工里，看起来气场都没那么逼人了的时诺，满意地点点头，转而盯住工作室的大动脉穆憕，坏笑道：“橙姐不唱歌，不能拿小甜水糊弄我们哈！” 穆憕摆摆手，挑出三杯曼哈顿干了。 随着最后一个空酒杯落下，周遭响起热烈的掌声和起哄声。 “好！” “今晚橙姐和凝姐都好帅！” “必须掌声！” 时诺跟着拍手，完全没有醉意的双眼快速扫过姗姗来迟的两位好姐妹，嘴角的笑意随着目光收回稀释。 她转手把话筒递给旁边的助理小妹，走到裴艺凝跟前近距离观察了一下，扭头凑到穆憕跟前当面蛐蛐：“她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哦？” “你要不直接问她呢？”穆憕想起裴艺凝在车上和自己的抱怨，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回答时诺，转身找到空位坐下，和共事了几年的同事玩了起来。 时诺看穆憕的反应，猜到多半是裴家父母又折腾裴艺凝了，也不好在这种地方问太多，伸手勾住她的肩膀去点歌台：“想听什么？让咱们新来的小歌手给你唱！” 加了冰的酒入口依旧火辣辣的，裴艺凝被拽着路过已经坐下玩起来的穆憕，伸手从桌子上拎起一杯尝不出酒味的小甜水，边喝边拒绝时诺在耳边的提议，“难得出来玩，让她们想唱什么唱什么吧，不要搞职场霸凌。” “嘿，你这话说的，我是什么黑心老板吗？”时诺受伤地捂住心口，难以接受裴艺凝的用词。 “没有没有。”裴艺凝无辜解释，“就是因为不是，我这才提醒你保持住人设，不要崩啊。” 时诺撇嘴：“不管，我的心被你伤到了，你不唱首歌补偿一下，今晚它好不了了。” “……”裴艺凝无语，趁着光线变换藏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妥协道，“说吧，想听什么？” 穆憕余光看到两人说话的神情算是愉快，没有再分心，低头喝完同事递来的小甜水。 做她们这一行，赚钱是真的，累也是真的，难得有时间一起出来玩，得珍惜。 不过酒这种东西，小酌怡情，大酌伤身，还很有可能误事。 穆憕不喜欢因为酒精而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因此在酒精开始麻痹她的神经，让她有了飘飘然的感觉之后，她就先行离场回了家。 刷开去年买的新房子，她先把自己甩进浴室粗暴地冲洗干净，接着换上柔软舒适的睡衣，往离开了没有几个小时的大床上一躺。 微醺的感觉很好，但有效时间太短，她要抓住时效的尾巴，赶在劲头过去之前睡着。 后面两天是难得的假期，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全都用来补觉。 最重要的是，微醺后入睡，她容易做美梦，就算不做美梦也不会做噩梦。 窗外的高楼大厦随着夜色渐深慢慢暗淡，窗内的人闭眼酝酿半晌，飘忽感逐渐远去，竟有越来越清醒的迹象。 穆憕不死心地又坚持了半个小时，越来越活跃的大脑促使她猛然睁开了明亮的双眼。 很好，醒酒了。 碍于睡了一整个白天，无法确定是不是酒的问题，她干脆起床去酒柜里拿了两瓶度数不算低的甜酒回来。 大到让人感觉有些寂寞的房间里，穆憕盘腿坐在落地窗前，对着月色倒酒。 甘甜的液体入口划过喉咙，空下的脑袋涌入一件接一件先前没空细想的事情。 今晚穆升过23周岁的生日，只请了三个朋友，两女一男，外加她这个亲姐姐。 穆憕不是迟钝到会自欺欺人的人，在很多事情上，她的感觉都是敏锐的。 单看晚上穆升对戚许说话的态度和照顾，无需刨析他的眼神，她都看得出，穆升对戚许不一样。 有很大的可能性，他喜欢戚许。 裴艺凝认出戚许是戚老爷子的孙女后，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单凭她说的直女这一点，别人或许真就信了。 她们相识25年，对彼此太了解了，了解得她没法不产生联想。 而裴艺凝这些年又一直和穆升保持着联系。 想到这一点，穆憕喝光杯子里的酒，对着夜色出神。 人生的前二十年里，她有十四年的时间在和穆升争，争她能争的一切。 专注自身的这九年，让她都快忘了那恍如隔世的记忆，没成想再一次见面，她们这对姐弟居然又成了“竞争对手”。 是天意吗？ 深如星空的眸子垂下，红得发黑的酒液流进杯口，穆憕麻木地举杯，对着悬挂在万丈高空上的月亮轻轻一晃，似在碰杯。 不喜欢那种感觉，但是怎么办呢？ 她是真的喜欢那个女孩啊。 要她放弃，只是因为穆升喜欢吗？ 那不能够啊。 换个角度想想，自从有了穆升这个弟弟，在薛红的眼里她做什么不是在和他争呢？ 吃穿用度，成绩身高，兴趣爱好，现在不过是多了个心上人。 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让自己开心，去争取喜欢的东西不是应该的吗？ 是本能呀。 穆憕喝光杯子里的酒，举起剩下的小半瓶，直接往嘴里灌。 空酒瓶倒在地板上，发出咣当的响声，她踩着声音起身去拉开床头柜，拿出前天拆封后忘在里面的平板，开始搜素红峰药业。 红峰药业市值过百亿，戚家是标准的豪门，备受关注下相关报道不在少数。 页面滑动，前三页全部拉到底，入目所有的标题里没有一条提及戚老爷子的孙女，也就是戚许。 可见她被保护得有多好。 一页页翻过，下面的数字眼看跳成两位数，穆憕终于找到一条让她有印象的八卦标题。 是和戚许的爸妈有关的。 算算时间，那时她刚读高中，网络信息技术对比如今实在算不上发达，大多数人获知八卦新闻的渠道还停留在电视新闻和纸质传媒。 而红峰药业的总裁出游途中意外车祸离世的消息，无论放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个爆炸性的大新闻，占据各大报纸头条是理所必然的结果。 看着屏幕上模糊的合照，穆憕发虚的视线一晃，回忆起十五年前的那天，她站在公交站台，老旧的木头长凳上，铺着一张丢失主人的旧报纸。 报纸标题加大加粗，下面紧随一张黑白的两人合照。 是一对光看笑容就知道他们很幸福的小两口，在糟糕的像素下，他们五官轮廓依旧清晰，要不是标题过于醒目，她差点以为那是什么明星剧照。 难怪戚许会长得那么好看，原来她很久以前已经让她的爸妈们惊艳过一次。 说起来，当年的薛红也为他们的离世难过过好一阵。 穆憕想起看到那张报纸后的一次离校回家，薛红穿着一身黑戴着白花站在窗边抹泪，眼前不禁闪出那次返校前，无意在书房里看到的老照片。 那是一张老照片，上面是两个年轻的女孩。 当时她没有细看，只认出了年轻的薛红，现在想想旁边站着的那位有点婴儿肥的姑娘，八成就是戚许的妈妈许佳莉吧。 许佳莉是许家的独女，戚许的爸爸戚风也是戚老爷子的独子……穆憕怔住，心里一紧，推算着时间忍不住难受起来。 意外发生在十五年前，戚许和穆升是朋友加同学，年纪自然差不多大，这么一减，小女孩岂不是八岁左右就没了爸妈？ 穆憕的心脏拧住，情绪和酒精同时冲击着她的呼吸，憋闷中让她意识到另一个对她来说的大难点。 ——戚许这样的身世，备受宠爱是毋庸置疑的。 在这种背景下，她就算真的追到了戚许，后面呢？她们能安稳的在一起吗？ 晚上她才说裴艺凝想得太多，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穆憕晃了晃发沉的脑袋，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寻寻觅觅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个能比恐怖片更让她心跳加速的人，都没开始追呢，就有那么多的信息窜出来告诉她不可能，没结果。 这叫什么事？ 是老天爷耍她还是考验她？ 第二瓶打开，不同颜色的液体灌入玻璃杯，穆憕撒气般往嘴里倒着，对比刚才那瓶稍显温柔的烧灼感从上而下，又从下而上跑了个来回。 郁闷地坐了几分钟，消失的微醺感终于回来，她眨眨眼睛，扶着手边能够到的东西起身，躺到床上重新睡。 购物节圆满结束，简单休息两天，再回去新的阶段将无声开启。 是以，不用上班的时间显得尤为珍贵。 在酒精的作用下，穆憕这一觉睡到大中午，半醒不醒时听到手机震个不停，不得已半挂在床沿接电话：“时诺。” “醒了呀？饿不饿？我带点东西找你去？” 穆憕从昨天凌晨开始，到现在只昨晚吃了一顿素，饿得都过头了，她翻身滚到床中间有气无力地哼哼一句：“快饿死了。” “啊？那你再咬牙坚持一会儿，我马上带着你喜欢吃的东西杀过去！” 电话挂断，醒盹的穆憕侧趴在床上睁着一只眼翻看微信消息。 休息的缘故，几个工作群都安静得很，挂着红色未读的私聊一眼看过去没发现有什么重要信息。 手机扔到一边，穆憕爬起来去洗漱。 时诺到的时候，她刚好从卧室出来：“来这么快？” “那是，你都要饿死了，我再不来快点，那还是姐妹么？”时诺说着把东西放到岛台，“来，你最爱的椒盐排骨和藕盒，趁热吃。” “哇！是南庙的和北、北星巷的？还有老东门的山楂冰粉？”穆憕的声音一抖，脸上绽放的笑容原路回收，表情变得防备，“你，没什么事吧？” 她非常相信她们之间的友谊，但在三十八度大热天的大中午，让一个为了防晒不介意把自己包成粽子的人，给她这么绕路买吃的，敢说没有别的事，她都不敢听。 四目相对，时诺热得红扑扑的脸蛋上毫无预兆地露出一个极其谄媚的笑：“橙子，是这么回事哈，咱们上个月不是商量说给你找个其他类型的彩妆博主合作来着么，因为购物节的事，一直没捞到联络。” 穆憕：“嗯。” “哎，你猜怎么着，今天我一睡醒啊，收到了蜜酿不醉人的邀请，她来了连城，说想跟你合拍一期视频，约你晚上一起吃饭，你看？” “看什么？原先咱们说好了忙完给我三天假的，你给我减到两天，我什么都没说吧，那今天第一天，你又想让我出去应酬，你自己说是不是有点过分了？”穆憕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我们是合伙人，我也是老板，你这么压榨我不合适吧。” 摸着良心讲，是不合适是过分，可都是为了工作嘛。 时诺厚着脸皮赔笑：“哎呀，你不要这么激动，我给你看她的照片，长得老漂亮了，你不是喜欢和好看的人合作么，来，你先看看，再说了就是吃顿饭而已，单纯认识认识熟悉熟悉，占用不了多少时间的，饭总归是要吃的嘛。” 穆憕看着她拿出视频，又切换成朋友圈的动态，警惕的目光一卡，瞄见视频角落里一道熟悉的背影。 长发飘飘，气质清冷，一打眼很像她。 “怎么样？是不是很符合你的审美？”时诺挤眼。 果然，看完视频的穆憕坚定的拒绝没有说出口，只是语气不太好地问了一句：“我知道她，拍变装火的，她来连城干嘛？有朋友在这里？” “啊？”不懂穆憕想问什么的时诺懵了。《 》 5、第 5 章 来连城干嘛？有没有朋友在这里？这是什么问题？ 时诺自认为她的脑袋不算笨，对穆憕也称得上了解，面对这样的合作邀约，不问来路不问条件，问的啥呀。 “她来连城说是旅游，有没有朋友这个我不太清楚。看更新状态感觉应该是、没有吧。”向来口若悬河的时诺，难得一句话说得磕巴又不自信，尾音飘着落下时莫名生出一股找不到源头的心虚。 穆憕听见旅游两个字知道对方没说实话，自己多半是想多了，兴致缺缺地推开碍事的东西，专心拆起保温袋。 时诺上翘的柳叶眼进门起就没离开穆憕，见她没什么兴趣，放下还停留在个人朋友圈的平板，帮忙拆袋开盒，“这次是我心急工作没做到位，来前我仔细看过她的私人账号，她这趟过来只带了一个助理，说是助理但我直觉两人更像是合作关系，目前背景是干净的，我觉得可以试着接触。” 穆憕听出她的弦外音，咬了口藕盒没表态。 近两年，时诺签了几个小主播，她没特意关注过，大概能猜到时诺的想法。 不过她对经营方面没有兴趣也不如时诺擅长，在工作室的未来发展上，她没什么好建议，目前想做和能做的只有看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多余的闲心是一点都操不了。 刚出锅的藕盒酥脆可口，肉馅不柴不腻，穆憕吃得开心，顺手夹起一块塞进时诺的嘴巴里，强制性让她安静。 “吃饭的时候不要谈工作，伤胃。” 时诺叼着藕盒，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飞快抽出一次性手套戴上腾出嘴：“那要不明晚？” 穆憕咀嚼的动作停下：“最快后天，再问请你现在立刻马上离开好吗？” 时诺见好就收，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捏着藕盒坐到对角，单手拿着手机开始处理工作消息。 她负责的太多，虽说不用像穆憕那样经常直播到后半夜，也不用像裴艺凝那样定时定点线上开唱、时不时夜里创作，但每天也配得上日理万机这四个字。 穆憕真饿过了头，开吃前感觉能吞下一头牛，开吃后每样尝几块就吃不下去了。 她一米七六的身高，体重最重时都没能过一百一，能保持这么好的身材，全凭忙起来没有日夜的工作量。 “你是不也没吃呢？我吃好了，你来点？”穆憕摘下手套，感觉指尖触感油乎乎的，起身去水龙头前冲洗干净，回来看见时诺真的坐在那儿接力，心软地靠在岛台前拉过平板。 亮起的屏幕上仍是那个朋友圈，先前认错的背影在居中的视频里也有出现，对方的衣服发型没变，可侧影差别明显，甚至不用细看，只一眼即可确认。 穆憕索然无味地关掉屏幕，冷下来的眼神在触及吃东西的时诺时变得柔和：“不是我说你，你对自己好点吧，咱们现在又不缺钱。” 那么大个老板，忙得没饭吃，说出去都没人信。 时诺摆摆手：“我有数。” 穆憕不置可否，给她倒了杯温水推过去，“艺凝那边你去过没有？她没事了吧？” 裴艺凝气性大忘性也大，按照经验来说，她有什么事说出来一般都能翻篇儿，让穆憕比较在意的是她昨晚酒喝得有点多了。 她们仨酒量都不算差，裴艺凝爱护嗓子，喝酒很少过量，除了她自觉外，还因为她酒品算不上好，和她醉过的人都怕她，没有特殊情况基本不劝她酒。 昨晚大家伙太高兴，一时没人在意，后面她先走时，裴艺凝明显彻底放飞自我，沉浸在了划拳的乐趣里。 “嗐，她呀，今早我刚睡醒她微信步数就破万了。”时诺眼中满是佩服，“她这个醒酒速度和生物钟，真是，不服不行。” 穆憕点点头：“何止服，还羡慕呢，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她一样有这么规律的生物钟。” 时诺抿了抿嘴巴不敢应声，低头认真啃肋排。 打包盒全部清空，穆憕目送时诺带着它们离开，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了好久的呆。 高强度的工作持续得太久，不知不觉成了常态，突然按下暂停键，嘴上不说，强烈的不真实感却藏不住。 她感觉现在仿佛做梦一样，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休息前极度缺觉的她是怎么计划的来着？是不是说过等休息了一定要睡个昏天黑地来着？ 对，睡觉去！ 两天的休息时间，穆憕真就睡了一天半，最后半天下了一场雷电交加的阵雨，逼近四十度的高温天气被强势镇压回三十度，空气瞬间变得清新。 多亏这场雨，躺够了的她终于愿意拿上车钥匙出门活动活动。 也是巧，她刚坐进停在楼下的揽胜，扔在副驾包里的手机就响了。 和刻意丢在家里的那部工作机不同，这部手机的主要功能是用来联系各大品牌的s，支付的。 知道这个手机号的除了裴艺凝和时诺之外，只有负责小区这片的快递员和前不久刚联络上的穆升。 而这个点能打给她的，不是裴艺凝就是时诺，多半还是约饭。 别说，两天没见，她还挺想裴艺凝的。 自信的穆憕来电显示都没看，接通第一句就是：“哪儿碰头？” 然而，听筒里并没有及时响起、她想念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反而奇怪地安静了两秒，接着传来一道欣喜的男声：“秦淮酒家！姐，我在秦淮酒家等你！” 穆憕毫无准备，猝不及防听到穆升的声音，差点把手机甩飞出去：“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穆升听着姐姐倏然冷漠愤怒的质问，声音里的笑意烟消云散，忐忑地解释道：“姐，我刚发过短信给你了，那天晚上没招待好你，我看你视频里说秦淮酒家的菜好吃，我想给你赔个——” “我没空，约了人了，就这样。”不等穆升说完和挣扎，穆憕切断通话，黑着脸开车出小区，顺着路向前。 刚下过雨，地面湿漉漉的映着各色的灯光，她面无表情地扶着方向盘穿梭其中，被扰乱的情绪直到拐进中环的专用停车位都没恢复。 穆憕也不知道自己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明明上次都能心平气和地和他面对面了，一个电话而已。 但她就是感觉浑身都不爽，很不爽。 从车上下来，她闷头走进一号门。 以前跟时诺和裴艺凝她们出来逛街进店，习惯了闭店服务，今天自己出来，她下意识想行使特权，可看着柜台上闪闪发光的哪些商品，忽地生出一股不耐烦来。 没心情，不愿意仔细逛了。 不仅不想逛，还有点不想买了。 那出来干嘛？是啊，这大黑天的，她不在家享受最好的假期，跑出来干嘛？ 穆憕烦躁地转身搭着栏杆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起伏的胸口渐渐平稳，正准备原路返回，护栏对面的店门口走出两个扎着马尾的女孩。 余光一晃，穆憕慢下的心跳再次加速，她抬头看去，笑得阳光灿烂的那位，不就是那天晚上帮她们拍照的女同学么。 那旁边的？穆憕眯起眼睛，本就优秀的视力立即锁定面带微笑的戚许。 这么巧。 穆憕心里的不痛快，刹那间跑得一干二净。 这两天睡觉前她思考人生时，没少欣赏手机里的合照，每次欣赏完都忍不住埋怨她的工作强度，得什么时候能和人家有进一步的认识时间和机会。 没想到老天爷心善，这么快就安排了她们见面。 今晚这门出得对。 整理好心情，穆憕回身朝向玻璃墙整理衣服和头发，确认都得体后，径直朝着俩女孩走过去。 严飞飞马上要上班了，今天拉着戚许出来陪她买正装，不料赶上大雨，干脆在商场里好好逛了一下午，雨停天也黑了。 两人本想就近随便找一家餐厅，吃完再回去，没来得及选呢，又接到穆升的电话，说在秦淮酒家等她们。 这不正准备过去，迎面撞上了大网红、穆升的亲姐姐，没说完的话一个急转，“橙、橙姐？！巧呀，你来买东西？” “嗯，随便逛逛。”穆憕今天仍没化妆，棒球帽下的脸有些苍白，视线借着帽檐的掩护，说话间丝滑地落到对面的戚许身上，浅色镜片后的眼睛盈着克制的笑意。 今天的戚许穿了条水蓝色的无袖长裙，内搭纯白紧身背心，好身材尽显，整个人看起来和那天的感觉十分不同。 青春洋溢，充满活力，不冷清了，像海盐口味的冰淇淋，散发着淡淡的甜，看着香香的。 不愧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没有染上班味儿，清清爽爽的每一个角度看起来都赏心悦目。 借着镜片仔细打量过，穆憕摘下墨镜，眼眸含笑地扫过她们手中的袋子：“你们收获不小哦。” “橙姐。”戚许点头叫人，抬高的视线却在和穆憕相触之前移开。 身为穆升的同学和朋友，说心里话，戚许不太喜欢穆升的这位亲姐姐。 她是没有兄弟姐妹，可见过不少人的兄弟姐妹，对姐弟关系多少有点了解，像穆升和穆憕这种同父同母，但好几年不联系见面的，她没见过。 最开始听穆升替他那个不像姐姐的姐辩解，戚许真觉得是自己见识太少，先入为主想错了。 直到穆升生日那晚，她亲眼看见这位忙碌、不得已的亲姐姐连口弟弟的生日蛋糕都不愿意吃……嘴硬什么呢？哪里有一丁点的感情可言？ 穆憕感觉到戚许的闪避，不动声色地压下胸口冒出的不适，硬着头皮拉长这场偶遇：“能在这里遇见也是缘分，我请你们吃饭吧？楼上有家餐厅味道不错。” 严飞飞和穆升是通过林昭认识的，她没有戚许那么了解这对姐弟，只从林昭的口中听说过穆升很喜欢他的这个姐姐，于是在听到穆憕的邀约后，眼睛都亮了。 穆憕：“？” 严飞飞笑得很好看：“谢谢橙姐好意，不过我们和穆升约好了，橙姐你要不和我们一起吧，正好没有外人，和那晚一样，我、戚许、穆升和林昭，还是我们四个。” 正说着，严飞飞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她不好意思往边上退了两步：“不好意思啊橙姐，我接个电话。”转身前，她不忘朝戚许使眼色，示意她把人留下，别给放走了。 穆憕注意到她们的眼神交流，装作没看懂，目送严飞飞举着手机走开，站在原地和戚许闲聊：“你们四个关系很好哈？” “嗯，很多年的同学了。”戚许心不在焉应声。 “很多年了？不只是大学同学？”穆憕第一次不想轻易看透对方的心思，顺着话往下聊。 戚许不太想回答，又不想失礼，生硬地点了点头：“嗯，除了飞飞是大学认识的，我们仨是高中同学。” “哦，那难怪。”穆憕想起穆升对戚许的态度，勉强笑笑没再硬聊。 严飞飞电话接得很快，转身挂断回来前飞快朝手机亲了一下：“好！待会见！” 穆憕不小心瞧见这一幕，尴尬地想要移开视线时不巧和严飞飞四目相对。 都是成年人，谈恋爱不是什么需要避讳的话题，严飞飞大方一笑：“林昭打来的，他们已经到了，问我们在哪儿，需不需要过来接我们。” “他们要过来吗？”戚许问。 “没有，我说我们自己过去。”严飞飞摇摇头，转而抬头问穆憕，“橙姐，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跟我们一起去呗？” 穆憕刚要回答，严飞飞补充道：“啊对，忘了说了，我们要去的是黄河路的秦淮酒家，你推荐过的哦，跟我们一起去，说不好老板看在你的面子上会给我们打折呢！” 戚许站在一旁不想说话，手臂被握了一下，对上好友的视线，不情愿地跟了一句：“是啊，橙姐，一起吧？” 穆憕在严飞飞主动开口后心就动了，矜持的这会儿等的就是戚许这一句，“行，那我就厚着脸皮蹭你们一顿。”《 》 6、第 6 章 戚许和严飞飞都没开车，穆憕领着两人走到自己的车子前，先打开后备箱给她们放东西。 上车时，戚许很自然的坐进后排，严飞飞犹豫了一下，搭着车门问：“橙姐，介意我坐副驾吗？” 虽然和戚许是朋友，她家里的条件也不错，可到底不是一个量级的，相对没那么习惯成自然的严飞飞，大学后没少跟在爸妈身边学东西，礼节方面更是被多次耳提面命。 眼看戚许先坐进后排，她这个时候要是跟着进去，多少有点不知好歹。 以橙姐现在的名气，能搭上她的车，她必然是高攀了，这种时候再不识趣点儿，白瞎她爸妈的苦口婆心不说，她的脑袋也算白长。 听到严飞飞的声音，穆憕飞快地瞥了眼后窗里的戚许，不在意地笑着点点头，示意她随便坐。 黄河路距离中环非常近，不堵车的情况下一脚油门的事儿。 但中环附近常年堵车，正巧赶上晚高峰，时长变得不好确定。 穆憕近半年没少去秦淮酒家吃饭，对周围路况熟悉得不能更熟悉，连带着附近的每条小道都了如指掌，看出前方路口的车灯密集得不正常，她瞅准侧方的小巷口，一把方向拐了进去。 揽胜的车架不算小，行驶在小巷中，存在感异常明显。 严飞飞和戚许都是看惯了平坦宽阔的柏油路绿化带风景的人，眼见两侧窄得会车都成问题，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到了自信按着方向盘的橙姐身上。 然而这一看，两人都不由得一惊。 她们眼前的这位大网红不愧是颜值赛道杀出来的，侧颜真是太绝了，从额头到下颌线，随着光影变换，轮廓的所有优缺点都变得十分显眼。 重点是：无论光从哪个方向打来，那张脸的线条都流畅有力，完美得堪比戚许手下一笔成型的漫画人脸。 严飞飞感叹出声：“橙姐，你长得太好看了吧，那天看到你的时候就想说了，我的天，你根本是女娲娘娘的亲女儿吧？啊，真的没有星探来找你吗？” 当然是有的，刚做自媒体的那年就有不止一个自称是什么什么娱乐公司的人联系穆憕，可惜她实在不感兴趣，没有过一丝做明星的念头，毕竟唱跳演技一个都不占。 条件不够，真去了也是做花瓶的命，当花瓶的话在哪不能当？ 说得现实点，她早挣得不比一线大明星少了，进了娱乐圈能有这个结果吗？ 穆憕觉得未必。 “你说得太夸张了。”穆憕的颜粉多得数不过来，账号底下每时每刻都有人吹彩虹屁，不谦虚地说，类似的话她都听麻了，但迎上严飞飞亮晶晶的眼睛，她久违地感到了不好意思。 顶着微微发热的脸，穆憕礼尚往来地夸了严飞飞和戚许几句，收回的视线往后视镜里一扫，意外捕捉到两颗星星。 戚许慌乱地移开视线的样子，像是偷看被抓包的小朋友，害羞得可爱。 只是无意一瞥，没想到会有意外收获，穆憕两侧的嘴角自然扬起，心里热乎乎的泛着甜。 常听人形容这种感觉像是在冒蜜，终于体会到的穆憕觉得她心里冒得不像蜜，像跳跳糖，不光甜还在劈里啪啦乱炸，每一声都那么有力。 穆憕借着拉扯肩头安全带的假动作按了按心口，好心情地停好车子，跟着她们走进熟悉的酒楼大门。 严飞飞和林昭通过气，再见穆憕比起第一次的惊喜淡定多了，倒是穆升完全没有想到穆憕会出现，惊讶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想邀请穆憕吃饭的事情，他没有对自己的这几个朋友说，原因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是他担心请不来会没法解释。 现在不抱希望了，突然看到她出现，他的嗓音都变了调：“姐！你——你怎么来了？！” “没想到吧？惊喜吧？”严飞飞得意地笑着邀功，“我和戚许在中环遇到的橙姐，想着没有外人就邀请她一起过来了，你没意见吧？” “没有没有，姐，你坐。”穆升连连摇头，拉开主位的椅子眼巴巴望着穆憕。 穆憕看着他这副表情，眼神止不住发冷，神经被两种矛盾的情绪撕扯着。 认真想想，她和这个弟弟其实并没有什么直接矛盾，虽然那些不好的记忆都是围绕他展开的。 当年她离开家，他还在念初中，以薛红对她的厌弃程度和对他这个宝贝儿子的宠爱程度，大概率不会对他多说什么。 以此推测，在穆升的视角里，多半是她这个姐姐太叛逆，说不回家就不回家，说不理人就不离人。 从这一点上来看，穆升的确是无辜的，但他对自己的态度……怎么说呢？让她有点不舒服。 就——殷勤得让人别扭。 穆憕皱了皱眉头，在众人的目光中，把穆升按倒在那把椅子上，转而自己拉开旁边的坐下。 六人的圆桌，林昭和严飞飞坐一起，戚许不愿意坐到两个男生中间，只能坐到穆憕和严飞飞中间。 今晚的菜上得比穆升生日那天周到，荤素搭配合理，值得一提的是，十道菜有八道都是穆憕在自己的小号上推荐过的。 算是有心了？ 穆憕这两天在家一天只吃一顿，反正躺着没什么消耗，上午吃过一个简易三明治，这会儿早消化完了，看着桌子上熟悉的菜，难得有胃口多吃了点。 穆升看起来格外高兴，连让林昭带来解愁的酒都忘了。 看他不提，林昭有点坐不住，心痒嘴馋的双重折磨下干脆起身去开了一瓶。 都是成年人，晚餐配酒再正常不多，见他倒酒，穆憕客气地摆摆手以开车为由拒了，以茶代酒和她们碰杯。 这次戚许坐在她旁边，穆憕看得更加大胆，没一会儿她就发现戚许对朋友比她想象中要温柔得多，话仍然不多，但每次有谁竟发起互动戚许都会积极回应参与。 喝酒也不磨叽，说喝多少就是多少，酒量很好的样子。 另一边的严飞飞脸都红了，她看上去依旧淡定，唯独那双水亮的眸子更润了些，好似随时能坠下晶莹的露水。 嗯？眨眼速度是不是变慢了？怎么老半天不眨眼的？眼不酸吗？ 等等，她这是不是多了？ 穆升的眼睛时不时往身旁的穆憕身上落，频繁的关注下他总算发现了不对，疑惑地看向今晚没能近距离照顾的戚许，对上对方迷茫的眼睛时，了然地笑了一下。 穆憕听到他笑，奇怪地侧头看了他一眼。 穆升顶着他被酒精熏红的脸说：“戚许她是这样的，喝酒不上脸，喝多了也很安静，就是反应会变得很慢、很慢。” 听到戚许喝多了，严飞飞和林昭同时抬头看过去。 她们几个对彼此的酒量都很了解，看到戚许呆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穆憕没看懂：“她看起来还好啊。” 严飞飞红着脸说：“穆姐，你别被她的样子骗了呀，你看我，脸是不是很红，但其实我的酒量可以的，单纯容易脸红，呐，你再看戚许，她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实际上已经开始混乱了。” “混乱？”穆憕放下水杯，正大光明、仔仔细细地打量起那张精致得宛如瓷娃娃般找不出瑕疵的小脸。 呃，好像是有点不太对劲，眨眼慢不提，眼珠转动的速度也慢了，感知到她的目光没再闪躲，不光不躲，甚至直直地看了回来。 除了有点慢。 该说不说，是可爱。 真可爱，越看越可爱。 穆憕忍住拿手机拍照留念的冲动，好心情好耐心地等着她们把酒喝完。 四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对时间不甚敏感，两瓶酒下肚想起要回家时已经过了十点。 穆升和林昭都开车来的，叫好代驾，林昭理所当然地扶走了严飞飞。 穆憕打开后备箱让她拿走购物袋，转身看着站得笔直的戚许，对明显上头了的穆升说：“我送她回家吧。” “这么晚了，要不还是我送吧，姐你工作忙，早点回去休息。”穆升喝了酒后眼神比先前直白，语气没了那股让人难受的讨好，变得正常不少。 穆憕眯了眯眼睛，有些好奇他的改变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少了旁观者。 不过不管因为什么，在她猜到穆升对戚许有意思的情况下，她是不可能轻易作罢任由他带走喝醉的戚许的。 穆憕侧挡在两人中间，眼底透着冷意：“你送？你们是男女朋友？你们在谈恋爱？” 这次不等穆升开口，戚许的声音从她的身后飘来：“不是，没有。” 穆升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对话，张了半天嘴，最后只憋出一个字：“姐。” 穆憕依然没有答应，表情不变地朝他走了一步：“既然不是，没有，穆升，你一个喝多的异性送人醉酒的小姑娘回去，你觉得合适吗？” “姐，我和戚许是很多年的好朋友。”穆升蹙眉辩解，脸似乎比出来时要红。 穆憕点头：“我知道，所以呢？” 穆升迎着穆憕的眼睛，想起他这些年对戚许的明示暗示，每次都换不来想要的回应，烦躁地揪了揪耳朵。 穆憕不想跟他浪费时间，看他用沉默抗议，感觉到身后人的晃动，转身把人扶住的同时放出最后一点耐心：“穆升，你是不是对我不放心啊？” 穆升怔了怔，茫然摇头：“当然不是啊。” “那为什么你不想让我送？” “没，没有。” 穆憕满意点头：“那行，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 原话奉还，穆憕护着不吵不闹安静地到处发呆的戚许上车。 她神奇地发现戚许醉酒的状态比严飞飞形容得更稀罕，说她醉了，她比清醒的人更乖巧听话，说她没醉，这状态怎么看怎么像个迷糊的小朋友。 坐在车里，穆憕好笑地看着副驾上慢悠悠拒绝帮忙、专注系安全带的戚许，脑中冒出很久以前看过的动画电影里的树懒，慢得让人着急。 想起那只树懒，可爱有余，长相一般，戚许则不同，无论哪个层面她都可爱。 单说容貌，就不是树懒能形容的，穆憕觉得非要用动物来形容她的话，白鼬要更合适。 小小的脸上，两只黑眼睛又大又亮，鼻头粉粉的，光是看着心都要萌化了。 卡扣声响起，系好安全带的女孩安静坐好，后背紧紧贴在座椅上，坐姿标准得像是刚开始学习课堂纪律的小学生。 穆憕及时地捂住嘴，以防自己笑出声。 副驾上的人似有所感，缓慢地转过头微微偏了下，浑身上下都在表达疑惑。 穆憕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地问：“戚许同学，你还记得自己家的地址吗？” “记得。”戚许慢慢点头，语气平缓得听不出任何起伏，“新城玫瑰园。” 穆憕愣住，新城玫瑰园是三年前开发的新楼盘，自己在那边也买了一套，由于那里都是跃层，住惯了平层不喜欢在家还要爬楼梯的她，装修好后只去看了一眼。 没想到她们竟然是邻居。 “哪一栋？”穆憕身子往副驾偏了偏。 面对有意靠近的人，戚许没有躲，她定定地瞧着车顶照明灯下溜光水滑的肩膀，脑子里像在刮大风，呼呼的吵得集中不了精神，半晌才勉强消化接收到的信息，给出反馈。 “有门禁，非业主，不得入内。” 穆憕歪头看着她，被牙齿咬住的嘴唇继续向上翘起，行叭，安全意识挺强，进了小区再说。 调整好被人无意识撩得荡漾的心绪，穆憕跟着选好的导航路线出发。 剩下最后一个红绿灯，导航显示余下不足五百米，挡风玻璃上忽然落下一层密集的水珠，又下雨了。 车子在小区门口短暂停留，和门卫核对完业主身份，穆憕将车子开了进去。 沿着朝小区深处拐的路口转弯，副驾上的人总算感觉到了不对，老实按在膝盖上的手搭上扶着方向盘的胳膊，“你，也是业主？” “是哦，我们是邻居。”穆憕减速停下，“现在能告诉我你住哪一栋了吗？”《 》 7、第 7 章 穆憕说完含笑的眸子温柔得像是三月的桃花，看得副驾上迟钝的戚许，混乱的感知漾出更不妙的波纹。 眼前的情景似乎变得更难懂了。 玻璃上的雨水眨眼将周遭的灯光糊成一片，映入眼帘变成数不清的彩色星点。 没等到回答，穆憕的语气里多出一抹不算真诚的可惜：“还是不放心我，这样好了，你跟我回家吧，反正咱俩住在一个小区里，等到雨停了，或者你愿意说了，我再送你回家。” 以戚许现在的状态，她本不想逗她的，可看到她迷糊的神情，这和见到一只送上门给撸的小猫有什么区别？ 谁能忍得住？ 她不大能。 戚许又消化了好几分钟的时间，穆憕等待期间看她缓慢眨动的眼睛，清澈透亮的眼睛，有那么几秒仿佛透过她真的看到一只穿着蓝裙子的、雪白柔软的白鼬。 想摸摸她的头，捏捏她的脸，刮下她的鼻头。 穆憕拼命着动手实施的冲动，坐正身子松开脚底的刹车，试图以此来转移注意力，也给迷糊的人一点压力。 说真的，她是那么希望的，但她一点都不认为戚许真的会愿意跟她回家，即便她醉了，毕竟她到现在连自家的具体位置都不愿意说。 果然，车子刚往前滑行，瞧着都没人腿得快，迟迟不愿开口的戚许忽然伸出手往右前方的那栋高楼一指。 穆憕抿紧嘴角没有出声，眼中的笑意愈发浓烈，她认真听着身旁人用清透的嗓音坚定的语气，缓慢平稳道：“我住那边，谢谢你。” 谢谢你？都这样了还这么有礼貌。 穆憕点点头，搭在方向盘上的用力到凸起青筋，车子顺着路口转弯，停到戚许指定的楼下，她先一步下车撑开雨伞绕到副驾。 夜风吹动雨帘，扫过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凉，戚许裸、露的手臂被防晒衣包住，穆憕偏着伞护着她下车。 旁边的玻璃门上装有感应门锁，识别到有人出现，闪了一下。 戚许盯着闪光的地方，突然转过身堵住门口，恰好也挡住了那位穿着制服赶来欢迎业主回家的工作人员。 夜没有很深，雨也没有很吵，穆憕清楚听见了锁舌转动的声音，她知道那道玻璃门已经开了，可戚许站在高处盯着她的样子，拒绝的意思不能更明显。 “不邀请我上去坐坐吗？”她明知故问，问完又觉得自讨没趣。 戚许站得笔直，脸上露出不解。 她现在感觉相对清明了些，脑子里不再像是发洪水，更像是洪水过后的狼藉现场，到处都是冲开的信息碎片。 而望着她的人模样有些发虚，头顶的标签却非常显眼，一个写着穆升他姐，一个写着送她回来的车主。 信息碎片无法自动拼接，戚许的脑子沉得转不动，只能对标签进行简化理解。 因而在她的理解中，眼前站着的这位=不称职的姐姐+不称职的顺风车司机。 司机为什么要去她家？ 不喜欢，不欢迎，不给进。 抗拒的情绪从眼中蔓延，呆滞好看的脸变得……有些凶？ 凶？怎么了？为什么？穆憕愣了愣，反思是不是自己逗过了火，注意到上方有横出来的玻璃遮挡，无奈地举着伞往后退开两步，妥协道：“好，我不进，我看着你进去就走。” 戚许没动，星空般的眼瞳中映出雨珠落在伞面再滑落的画面，绷直的嘴角放松下来，她表情认真地点点头：“谢谢你送我回来。” 然后，穆憕就看到她神情放松地转过身走了，灯光打在她的侧脸上，收回目光的那一眼，她好像在对自己笑。 ……是在笑吧？她当时是在对自己笑吧？ 回到家的穆憕陷在沙发里执着地想着，越想越觉得有趣，怎么会有人可爱成这样呢？ 现在只是回忆她的心都要化掉了。 穆憕支着下巴感慨，当时没忍住亲她，自己的控制力真是太强了。 哦对，才第二次见面而已，她这样好像不太好，但管它呢，她只是想想，又没真的做出来。 再说就算真的做了，她也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她又不是没担当的人。 至于那些有的没的顾虑，在此刻算个豆？ 穆憕深吸一口气，决定了，不能就这么什么都不做的放弃。 不战而降不是她的风格，这事关一辈子的幸福，有限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心动，得抓住。必须抓住。 穆憕斗志昂扬地坐直身子，眼前会放出戚许站在玻璃门前转身进去时，玻璃门后及时打开门退让行礼的物业管家。 在这之前，她倒不知道那个小区的服务原来这么周到，物业费收取的标准对比她现在住的江湾没高多少，可贴心程度比这边只会找肌肉男做表面功夫强多了。 ——住起来肯定舒服。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正好她在那边也有房子。 穆憕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想着，越想越觉得她有必要尽快搬过去，坐实邻居这个头衔。 对了，她那边的房子在哪栋来着？当初装得什么风格？ 记得在交房后就找了装修公司，验收没问题后她去过一次，后来还想过要出租，一直没舍得，再后来她就给忘了。 啧，今晚回来前她应该过去看一眼的，真不知道当时着急回来干什么。 联系方式都忘了留，明明没喝酒啊，怎么迷糊成这样！ 穆憕悔恨地给了自己脑门一巴掌，郁闷地倒回沙发上装死。 最后的假期在多种情绪的撕扯中结束，繁忙的工作随着日升月落碾来，等她回过神，和蜜酿不醉人的和拍视频点赞量已破五十万。 空调风吹在沾着水珠的脸上有些冷，穆憕疲惫地抬手擦干净，顺势瞥了眼手腕，亮起光的表盘上显示今天又是周六，距离上次送戚许回家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 这几天她忙得晕头转向，计划一点没能实施，别说搬家了，连叫保洁过去打扫的事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照这工作量，什么时候能搬成？ 不行，她得找时诺打个商量，把今晚的事推了。 摘掉额头上的束发带，穆憕去找时诺，没在办公室看到人，她趴在栏杆上往下一看，时总果然在和新招的助理说话。 趁着这点功夫，穆憕从微信列表里翻出一直有合作的家政公司，让她们先派人过去打扫。 发完消息，正好时诺上来。 “哟！不抓紧时间休息，站在这里干嘛？”时诺满心工作，没注意穆憕站在边上，吓了一跳。 穆憕指指眼底的乌青，语气不太好：“你觉得这玩意儿是一个午休能解决的？” 时诺心虚地不敢看那张刚卸完妆的脸，“那……给你接点眼霜和遮瑕的广？刚好小凌说昨天有新品牌方联系我们。” 很好，这下黑得不止眼底了，穆憕冷漠地瞪着她，场面话一个字都不愿再说，直接转身走下楼梯：“我回家了，明天上班之前天塌下来都不要找我，尤其你，别和我说话。” “啊？橙子，你来真的？” 穆憕头也不回：“不要和我说话包括，微信电话短信等所有能和我联系的方式。” 时诺：“……” 刚出工作室，迎面装上回来的裴艺凝，穆憕边戴口罩边抬手打招呼。 裴艺凝刚录视频回来，没明白她这个点干嘛去，顺势伸手拦住人：“你不会这个点还没吃饭吧？” “累了，罢工回家。”穆憕说着抬起墨镜，示意对面的人看眼底，“看看，时诺个黑心肝的说刚好接眼霜和遮瑕的广，哼。” 裴艺凝抬头恰好和围栏前低头看她们的时诺对上视线，噗嗤笑出声：“她一直那样，你回去休息吧，晚上请你吃饭。” “好姐妹。”穆憕放下墨镜，快步进电梯下楼，开车直奔瑰园。 按照她的计划，她这趟是先看看房子里都缺什么，为后续搬家做准备，让她没想到的是，车子停下，她一抬头发现自己竟然直接开到了戚许家楼下。 一个多星期没见，忙起来不觉得，现在闲着加上在这里，穆憕的心脏忽地猫抓般难受起来。 想见她，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上次吃饭严飞飞和林昭说他们周一都要去上班，穆升没明说，十之八九要进公司，那戚许是不是也一样？ 穆升说她是美术系的，不知道学的什么专业。 唉，忘什么不好，忘要微信。不然这些基本信息，随便聊上几句……穆憕第10001次后悔，倒车离开停车位准备去后面那栋。 她的房子和戚许的纵向挨着，开车一脚油门的事，走路三五分钟用不完，虽没能巧到像小说电视剧里那样在同一栋，穆憕也挺满意了，至少没在两个方向。 车子在她的操控下丝滑掉头驶过开得鲜艳的花坛，正准备右转彻底拐过去，后视镜里闯进一个穿着休闲的人影。 穆憕眉头一挑，车子无声停下，镜子中的人蹲下系鞋带。 她盯着镜片，喉咙一阵干痒，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 有到这种程度吗？那个女孩的发型明显不对啊，差了少说十公分呢，她在期待什么？ 再说哪有这么巧的事，她一来就能碰到，老天爷再疼她也不至于吧。 穆憕自嘲地移开目光，确认后方无来车后准备一把方向拐走，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系好鞋带的那个女孩不知从哪拉出一个淡粉色的滑板，随意地往前一踢跳了上去。 绿色镜片下的脸在左侧后视镜中放大，熟悉的侧脸从车窗外一闪而过，那颗难得要平静下去的心脏再次欢呼尖叫，抬着穆憕的嘴角向上抛去。 是戚许，竟然真的是戚许。《 》 8、第 8 章 目送她的背影在阳光下缩小，路虎车原地嗯了一声，在路口练了两次调头，毫不迟疑地追了上去。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也能要来微信号了吧。 带着简单而美好的愿望，穆憕在不熟悉的小区转起圈，然而直开到小区的另一个出入口都没能追上。 她正懊恼着，右前方的小道上突然响起一道苍老而尖利的声音：“你多大的人了，跟一个小孩子计较，我孙子几岁，你几岁了？！” “再说小孩子跟你闹着玩，有没有坏心眼，你至于么？” “现在的年轻人哦真的是，怎么回事？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哎哎，你瞪谁呢你！我跟你说我一把年纪身体不好你别气我，回头气出个好歹你得负责到底的啊！” “还有！我乖孙这么小，你要吓着他，我也跟你没完！” 穆憕听得眉心直跳，她现在的职业对这种事情格外敏感，如非必要，实在不想和这种年纪的人的矛盾沾上边，正想加速开过去，到小区外面看看，另一道清冷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你什么意思？你们跟我没完，那我这伤怎么算？” 声音不大，但入耳的瞬间她就是认出来了。 不算舒展的眉心立即紧锁，穆憕降下车窗往声音的来处看了两眼，忍着立刻下车的冲动调整好车身方向和记录仪的画面，然后才砰的一声摔上车门，循着声音的来处找过去。 树荫下，戚许红着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委屈又无助。 穆憕脚步不停，视线快速扫过她的周围，没有看见滑板，只有一个嬉皮笑脸的小男孩和一个穿着华丽贵气、可惜气质糟糕的白头发老太，满脸褶子下剌，怎么看怎么刻薄。 再往前走，被景观树挡住的喷泉景观露了出来。 穆憕视线稍移，一眼锁定轮子朝上泡在涌泉后面的粉色滑板。 玫瑰园的绿化、水景设计得非常好，当年开盘时甚至是一大卖点。 穆憕此时无心欣赏，只匆匆一瞥，视线又移回戚许身上。 她穿着五分短裤，两条腿的膝盖上都有擦伤，垂在身体两侧的掌心下端有明显的血色，这里不久前发生过什么不言而喻。 穆憕看得心生邪火，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尽量让自己膨胀的情绪回收，赶在刻薄老太发出更难听的声音之前，将受伤的小白鼬护到身后。 “瞧你这老太太纯金戴银，家庭条件应该不错呀，素质教育没跟上么？怎么倚老卖老欺负人小姑娘，大老远就听见您嚷嚷了，那话里话外净想讹人，什么情况？”穆憕声音不大，表情管理得十分到位，“哟，您这身行头不能都是靠这个挣来的吧？” 老太太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人突然窜出来多管闲事，先被大高个晃了一把，又被人皮笑肉不笑地一顿数落，皱巴巴的脸上表情一变再变，终于反应过来，抬手指着那高出她一个头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胡说八道什么！哪儿旮旯蹦出来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谁呀你！哦——你是她的榜首，你一俩是一伙的！哎哟！俩大姑娘合伙跑来欺负我一这么大年纪的老太太和小孩子，好，你们给我等着，我现在就给我儿子打电话！” 不知是意识到形势不对，还是因为听到了老太太说的最后一句话，躲在后面摇头晃脑做鬼脸的熊孩子哇的一声嚎了起来。 穆憕最烦这个年纪的男孩狼哭鬼嚎，侧身算着角度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查看戚许的伤口。 “你没事吧？”关心的话和担忧的眼神同时闯进戚许的耳朵和眼睛，震得她原地愣住。 穆憕不纠结她回不回答，眼睛长在自己身上，随心地从上往下一扫，精准识别出所有的伤口。 除了她过来时发现的膝盖和手掌，戚许右手手臂外侧还有一条红色的刮痕，没有冒血丝，但肿了起来，像是被树叶或者草叶拉的。 不用细想，这一跤摔得有多重显而易见。 穆憕越看越生气，最后发现戚许的站姿似乎也怪怪的，心里咯噔一声，被邪火烘烤的心脏哗啦一下如浸冰水，冷热交替，嘶嘶啦啦地疼着。 她蹲下身子，仔细小心地去看被袜子包裹的脚踝，发现膝盖擦伤更明显的那只腿稍稍往上抬着，脚踝处的线条很不自然。 好样的，死老太婆。 “你怎么在这？”戚许看着细白的指尖即将落上她的小腿，被委屈噎住的嗓子微微颤抖，身体下意识往后退，险些重心不稳摔到地上。 “躲什么？”穆憕反应超快地扣住她的腰，帮她稳住身形，“我的手上又没有牙，不会咬你。” “……？”戚许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人有点懵，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穆憕说的手和牙是什么意思，但看着穆憕冷着脸站在她身边，刚才还慌张的心，这会儿竟然生出一种踏实感。 不太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穆憕让她觉得可靠。 穆憕看戚许疑惑地看她一眼，又委屈难过还有点尴尬地低下头，心中软了软，刚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听到身后的老东西打着电话哭了起来，烦得第一次忘了在镜头下做表情管理。 她回过头狠狠剜了那老太婆一眼，转头找附近的行人，一个围观群众都没发现，倒是找到了两个不同方向的摄像头。 有监控了啊，那更省事了。 穆憕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被老太婆嚎坏的情绪，挤出笑脸：“你不记得了？我也是这个小区的业主，业主在小区里不是正常的嘛。” “哦……你也住这？”戚许不记得什么时候听过这事，想想只有那晚送她回来有机会聊这个，尴尬地笑了一下，“那天晚上谢谢你送我，我喝多以后比较奇怪，记性也不好，所以、总之很感谢。” “不用客气，顺路而已。”穆憕点点头，“我扶你到那边的椅子上坐下吧，你这样站着太辛苦了。” “好，谢谢。”戚许循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喝酒都没红的双颊这会儿又热又烫。 长椅在树荫下，看着不远，对于腿脚有伤的人来说还是太有挑战性了。 穆憕扶着戚许走了两步，彼此都有些难受，眼看怀里的人额头冒了汗，她也不好再保持什么边界感，低声道了个歉，弯腰将人打横抱起，直接放到长椅上坐好。 毫无预兆地升空又降落，震惊得戚许睁大了双眼，可不等她为此难为情，坐到她旁边的人又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喂？物业吗？我和朋友在涌泉这边受伤了，麻烦你门尽快过来一趟。” 挂上电话，那对哭嚎的祖孙俩可能是嚎累了，稀奇得安静……话说早了，只安静了两秒，她们又同仇敌忾地跟过来，哼哼唧唧个不停。 看那模样好像生怕被她们欺负的人跑了。 真当自己是弱势群体可以横行霸道了啊。 穆憕侧身挡住她们的视线，低头问有些心不在焉的戚许：“你感觉还好吗？用不用我先送你去看医生？” “不——”听到看医生，戚许连忙摇头，她本意想说不用，摔了一跤而已，想起害她摔跤的罪魁祸首还在，硬生生改口，“不急。” “好。”穆憕不坚持，转而问道，“你的滑板多少钱买的？手机呢？有没有摔坏？” 崴脚擦伤，哪怕戚许是个拿画笔的，也算不上是大问题，但毁坏的财物，一分是一分，一块是一块，该赔的一个子儿都别想赖掉。 穆憕到底年长几岁，面对这样难产的无德老人，不说有经验，心肯定比刚毕业的大学生硬， 物业来得飞快，小小的电动车上，俩穿制服的年轻人一眼看到她们，立即横车刹停，面带微笑过来了解情况。 戚许客观地还原过事情真相，对面搂着孙子的老太婆察觉到无业人员异样的目光，不安地站在那嚷嚷。 “你们不要听她瞎说，我孙子是有一点点的淘气，但小男孩嘛，再正常不过了呀！他心眼又不坏的，刚刚就是在那里玩，没有做她说的那些什么，还有她的手机我们没看见的，滑板也是自己掉进水里的，跟我们可没关系！” “没关系？你要真咬死不认，麻烦二位帮我们调个监控吧。谢谢。”穆憕说着接过物业递来的纸巾，擦干净她刚从草坪里找到的手机。 随着触碰，屏幕亮起，上面的裂痕在光线折射下更加清晰。 外屏坏了。 “上周刚出的新款，定制机身后盖，得一万出头吧？”穆憕问戚许，却没有物归原主的意思。 戚许点头：“顶配，一万两千多。” 老太婆明显被这个价格吓到了：“喂！我警告你们不要乱说，和我们没关系，不管我们的事啊！” 穆憕注意道她一脸菜色地摸手腕上的金镯子，满意地看向物业：“水里的滑板麻烦帮我们捞上来。” “好的。”年纪不大的物业小哥明显已经认出了穆憕是谁，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她的脸，笑容灿烂热情得稍显吓人。 穆憕做了两手准备，不担心会被认出来，但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笑着迎上对方的眼睛，压低声音认真沟通了一番，确认对方是配合的，回来再一次抱起戚许，把人送到路口停着的车子里。 她时间宝贵，不能真的跟没事带孙子的老太婆耗下去，更别说戚许受了伤。 倏然袭来的失重感，惊得戚许下意识想抓紧手边的东西，指尖眼看贴到穆憕的衣领上了，发疼的掌心拉着她的神经，生生止住了她没做完的动作。 不行，不能弄脏穆憕的衣服。 穆憕以为她被自己吓到了，叫来物业小伙帮忙开车门，低声安抚：“别怕，我送你去医院，这边先交给物业。” 关上车门，穆憕转身表示感谢，上车后帮戚许系好安全带，送她去小区外不远的那家私立医院。 因戚许行动不便，她一直充当她的人形轮椅，不知道累一样，说抱起来就抱起来了。 戚许：“……” 都说再一再而不再三，短短半个多小时，被抱了四五次的她感觉都要习惯了。 今天第三次见面，戚许觉得她先入为主形成的刻板印象即将翻车，穆憕比她想象得要热心肠得多。 穆憕看不透戚许的心思，只看得见她频繁地打量自己，抱着处理好伤口的她出来：“为什么老看我？是在羡慕我力气大吗？” 戚许尴尬地低下头，贴着穆憕手臂的耳朵火辣辣的，“是，你力气真的很大。” 抱着她跑上跑下，气都不带喘的。 穆憕放下她打开车门，偷偷吐出一口不平稳的气：“是你太轻了。” 戚许勾了勾唇角：“谢谢。” 穆憕心想你说这么多谢谢，不如加个微信表示一下，开车送人回小区。 车子停回楼下，戚许挡开那双看着没比自己粗壮多少的手臂：“医生说没到完全动不了的地步，橙姐，你扶我吧，我想试着自己走。” 穆憕没有意见，搀扶着她下车，陪她走无障碍坡道，嘴上不说，身体早已做好随时把人接近怀里的准备。 戚许走得吃力，带有坡道的路最难熬，疼得冒汗都没出声。 穆憕看着心疼，搂着她的手臂将人托起，上去后无事发生般放下，“医生说能不给它施压就不要施压，负重行走会加重的。” 戚许：“……谢谢。”穆憕的体力真好啊。 单元门打开，穆憕瞥了眼站在里面倾身问候完想要上来帮忙，且少说有一米八的西装男，脑袋里警报嗷嗷作响，来不及征求戚许的意思，弯腰一个公主抱带人进了电梯。 戚许：“……”不止好，简直恐怖如斯。 物业管家：“……”刚刚好像被嫌弃+警告了？ 电梯门关上，戚许看穆憕仍然没有要把她放下的意思，十分不好意思地再次道谢：“橙姐，谢谢你，那个我站一会儿没关系的。” 穆憕垂眸看着她蓬松的发顶，压着嘴角说：“从刚才去医院开始算，这是你说的第九个谢谢，如果你真的这么感谢我的话，不如等你好了请我吃顿饭？”《 》 9、第 9 章 “没问题，那等下我们加个微信？”戚许说着想起她们第一次见面时，自己的刻意疏远，耳尖又红了。 手臂终于有些发酸的穆憕，听起戚许主动要加微信，瞬间又充满了力量，一直坚持到戚许家门口。 房门打开，听到动静的住家阿姨快步迎来，看到戚许身上到处裹着纱布吓坏了：“哎哟喂小祖宗呀，你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摔了一下，不要紧。” “都包成这样了还不要紧？”阿姨紧张得不得了，注意到有面生的客人，忙别过头抹了抹眼睛，把人引进客厅。 穆憕半搂半抱把人送到客厅的沙发上，等了会儿，没等到再有别的人出现，了然地矮身坐下明知故问：“这位是？” “我家阿姨。”戚许说完，示意阿姨去倒水。 穆憕后背出了不少汗，确实有点渴，不客气地喝了大半杯。 透明玻璃杯落在茶几上，剩下的水面荡漾，她掏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大方真诚地往戚许面前一推：“你扫我吧。” 外屏裂了的手机横躺在茶几边上，戚许怔了怔，拿起手机解锁扫码添加。 穆憕收到添加申请，心满意足点下同意，好心情道：“你这两天行动应该不太方便，有需要的话随时给我发消息，我过来帮你。” 戚许笑了笑没有当真，她对穆憕没有特别关注过，短视频也不常刷，不太了解她的事情，但猜得出应该是很忙的。 毕竟她不用上班，崴脚对她造成的影响实在算不上大。 穆憕见戚许不说话，知道她有阿姨照顾，和自己谈不上很熟，多半不会来找她，也不甚介意。 对现在的她来说，只要微信加上了，别的其实不是很重要。 她想了想，扶着膝盖起身：“那你休息吧，我去物业看看处理得怎么样了，你要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需要对方赔偿的，发微信给我，我和她们沟通。” 戚许惊讶抬头，显然没想到穆憕会帮她到这种地步。 穆憕迎上她的目光：“？” “真的很谢谢你，橙姐。”戚许说。 “第十个了。”穆憕笑了，开始试图坐地起价，“那我觉得你这样至少得请我吃两顿才行。” “好。” 穆憕看戚许认真点头的模样，终究是没忍住以帮她整理发丝做伪装、轻轻摸了下她的头顶。 从戚许家出来，穆憕直奔物业，得知对方儿子还算通情达理，已经答应赔偿道歉，给戚许发了个消息，扭头回去继续看房。 打扫结束的保洁早离开了，一尘不染的房子看起来亮堂堂的，装修风格是前两年很火的多巴胺风，对比江湾那套多了很多色彩，不过瞧着挺舒服。 穆憕上下转了一圈，怎么看都满意，于是一分钟都没浪费，当场决定不走了。 缺少的生活日用品，直接在小区门口的进口超市买，衣物什么的微信联系熟识的sa送货上门。 反正所谓搬家搬得也都是这些东西。 空荡的房子在主任到来后填得很快，没用两个小时，该有的东西就都有了。 洗手台上的洗手液和毛巾，浴室里的洗漱用品，衣柜里的当季新品，化妆桌上的护肤品和彩妆，甚至餐厅和客厅都摆好了用来添加生命力的鲜花。 高效，省事，省力，的确没有搬家的必要。 穆憕十分满意地看着今后的家，忽然觉得能在家里爬爬楼梯，其实也蛮好的。 当然，最好的还是她能和戚许住得这么近。 这里房源紧俏，要不是她当时一时兴起下手快，这会儿想搬进来怕是只能租。 近两年的房市走向不太好，到处都在贱卖，偏偏连城的富人区一分没降不说，反而稳步上涨。 不过仔细想想挺正常的，连城这两年的经济发展太快，加上前年拆出好一批暴发户，用时诺的话说，市场不乱一乱才是不正常呢。 想到房地产，穆憕轻松的表情一僵，眉心攒出不平，薛红总是高傲冷漠的脸在她的眼前一闪即逝。 到底母女一场，希望穆家和薛红都没受到太大影响吧。 想起那个不像家的家，不像妈的妈，穆憕按了按眼睛，弯腰拿回掉落在抱枕夹缝里的手机。 设置了免打扰并隐藏对话的联系人，此时换了张头像夹在一堆红点中间，显示的消息还是半小时前的那条。 [姐，我是穆升，你月底有空吗？] 和上次不同，这次加了自我介绍，可惜穆憕仍没有想要回复的欲望。 原因无他，不想联系，不想给穆升他们的关系在拉近的错觉。 她和穆家割离得程度只有薛红和她清楚，那里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她的家，她不想再产生不必要的奢望。 她接受了妈妈不爱她的事实，但接受是接受，不代表她刀枪不入可以无限轮回重温。 何况，那没有意义，话早已说绝，上次能回去，充其量是脑子不清醒加一时心软，第二此过去，冲的也不是他穆升的面子。 所以有没有空的……穆憕闭了闭眼睛，刷走那些不该出现的记忆，飞快打字拒绝：没空。 然后继续隐藏。 微信功能明确，脑子却不如它听话，能说不想就不想。 关于薛红的事情爆水管般捂不住，疯狂外泄。 薛红是个被老思想困住的新时代女性，她出身好工作好婚姻好，可以说顺了小半辈子，直到剩下穆憕，人生的坎坷像是积攒够了，一露头就绊得她头破血流、世界崩塌。 也是那时她才惊醒，原来自己所面对的天地，远没有双眼看到的那般宽广。 抱着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亲生女儿，疼得汗都流干的薛红，已然透过皱巴巴的小脸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儿子和前途在那个年代，如果只能选一个，她的未来必然不可能自由。 她舍不得自己的工作，更说不出口这辈子只要一个女儿，这种对父母对公婆对老公来说，大逆不道不可理喻的话来。 怨恨和不甘在全家人的沉默中生根发芽掘地而起，接着在黑暗中自觉归位，找到了源头——穆憕。 如果穆憕不是女孩，如果穆憕是个男孩。 错的是穆憕，都是她的错，都怪她，都是她。 她毁了自己。 是她毁了自己。 穆憕小时候听过无数次“伟大的母爱，没有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这种话，面对薛红的冷漠甚至厌恶，她茫然，她不解，她找不到理由，更没有答案。 后来长大了，她开始能听懂大人的话说当年，知道了薛红的曾经，学到了换位思考和理解这种做人的必修课。 哦，妈妈在恨她，怪她，妈妈不爱她。 难怪她严苛，难怪她厌烦，难怪她眼里只有弟弟，难怪她对自己如此吝啬。 答案这样明显，是她视而不见。 错的怎么不是她？ 穆憕眨了眨眼，脑海中浮现出九年前的那个午后，薛红站在碎了满地碗盘的餐桌前，眼神宛如在看一摊垃圾。 “滚出去！我再不想看见你，早知道你是这种玩意儿，当初生下来就该直接把你掐死！”她愤怒得咬牙切齿，嘴角的笑意又像是终于得偿所愿的解脱。 穆憕知道，她说的是心里话，这些年，她应该幻想了无数次那个场面。 裴艺凝说虎毒不弃子，气话而已不能当真。 可有谁说气话不能是真心话了吗？ 都是肺腑之言，情绪不是理由，是台阶，是和好时用的，在那之前，狗屁不是。 和她一样，不管做了什么、没做什么，都狗屁不是。 就是想起来，心口依旧会隐隐作痛。 唉。 穆憕按着胸口仰靠在沙发靠背上，盯着手腕上的心率数据深呼吸，听到手机铃声吓得缓到7开头的心率秒变9。 不开玩笑，时诺再给她接那么多工作，她不是心脏，怕是别的什么地方也要出问题了。 不情不愿找到被扔了两次的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裴艺凝，穆憕沉到底的情绪勉强上浮些。 她捏着微微有些泛酸的手臂顺势往前一趴，垫着抱枕接通，“干嘛？” “什么干嘛？我们不是约了晚上一起吃饭？”裴艺凝莫名其妙，反应过来穆憕又给忘了，不悦质问，“你怎么回事？我都到你家了发现你没在，干嘛去了？不是说回来休息的？” “啊是。”穆憕心虚地应声，转念觉得自己也没做错什么，虽然她是忘了，那你也没说具体地址和时间啊，理不直气也壮地说，“我忘了跟你说我搬到新城玫瑰园了，就那套你说装得不错的房子。” “你又搬家了？什么时候的事？”裴艺凝懵了，握着手机转身下楼去开车。 从前几年她们开始赚钱，穆憕就爱上了买房子，不管行情不管住不住得过来，只要听见有不错的新楼盘开售，她再忙都要去凑个热闹。 因为这个事，她和时诺没少劝穆憕，房子这东西够住就行，投资买个几套放着不算毛病，成瘾算怎么回事？ 光是交的一笔一笔的税，收租都不划算，更遑论她不少都装好了放那空着。 奈何穆憕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看到钟意的该买还买，谁都拦不住。 有了这么多房子，她搬家的频率可想而知，但搬进江湾的时候她说过，那是她住得最舒服的一套，保守估计五年内不会再搬的。 话说完才几天？ 对着裴艺凝难看的脸，穆憕避开她的眼睛：“上次休息搬的。” “上次休息？橙子，你再说一遍呢？”花了二十多分钟紧赶慢赶杀过来的裴艺凝，拿着没开封的牙膏和电动牙刷，直勾勾地盯着赖在沙发上的穆憕。 “好吧，是这次。”穆憕面对确凿的证据，投降得十分果断，毫无心理负担。 “今天？”裴艺凝惊了，她想过应该是最近，没想过会这么近，“合着你今天下午回来专门是为了搬家的？那你走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还有，你不说江湾是你目前住过最舒服的么？舒服为什么搬？” 面对好友的质疑，不是很擅长撒谎的穆憕，沉默地瞥了她一眼。 她不想说假话，但是说真话的话，介于她和穆升的关系了，又不太想说。 说什么都不对，不如不说。 裴艺凝却不打算这么随意放过她，“你老实说，到底为什么突然搬过来，是那边的房子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这边有、嗯？这边有什么那么吸引你？” 玫瑰园离工作室不远，江湾更近，还是穆憕明确表示过没好感的跃层，既然不是房子本身好，只能是有什么因素让它好咯。 裴艺凝眼睛眯成危险的弧度，穆憕侧身不去看她，拉过一个鲜红的西瓜抱枕按在怀里，“要不说还是你了解我。” “是什么？” “戚许住这边。” “期许？什么期——”只提过一嘴的裴艺凝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话说一半，想起穆憕说的期许是戚许，整个人原地暂停。 穆憕看着雕塑似的站的那儿的裴艺凝，有点不太明白这个消息真的有那么震惊吗？《 》 10、第 10 章 “你是认真的？” “可你是怎么知道她住在这边的？” “喂！橙子，我提醒你不要乱来啊，不然让戚老爷子和罗老太太知道、你用什么乱七八糟的手段查他们的孙女，你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裴艺凝因为家里的原因，关于戚老爷子的事情知道得明显比穆憕多，曾经还远远见过两次，虽说大部分也是听来的消息可比网上说得真。 那俩老祖宗是有名的护犊子，对他们那个唯一的小孙女疼得用溺爱来形容都嫌不够，这要是让他们知道有个女同在打他们宝贝孙女的主意，连城变不变天不好说，穆憕的天铁定蓝不了。 穆憕想过这个问题了，暂时没有得到什么好答案，听到她的“警告”，不在意地摆摆手：“上次吃饭送她回来知道的，你不要说得我和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变、态一样，开盒犯法，我不是法外狂徒。” “那就好。”裴艺凝提起来的心放下没两秒，又猛地提起，“你们什么时候一起吃饭送她回家的？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庆功宴结束后，她们俩也就休息那两天没见到面，其余时间穆憕除了睡眠时间基本都在工作室。那…… 穆憕不想被她带着思路走，歪着身子回头故意放大打量的视线：“我们吃饭你紧张什么，艺凝，你也喜欢她？” 纯粹的玩笑话，但转移注意力很好用，穆憕见裴艺凝一脸莫名其妙的，继续加分析：“你上次说起她的态度就怪怪的，现在还这样，你不会真暗恋她吧？” 裴艺凝被穆憕突然逼近的眼睛定住，不自在地往后闪躲，“别瞎说，我要暗恋她，那天晚上看见照片能半天没认出来？” “有道理。”穆憕笑着点头，话锋一转往另一个方向冲，“那你不是喜欢她，这么紧张做什么？难不成是因为喜欢我？” 最后三个字砸进裴艺凝的耳朵，她的瞳孔似乎都震了两下，“你有毛病啊！穆憕，我警告你不要给我泼脏水！” 逐渐加大的音量在客厅内形成回音，听得在场的两人都有些懵。 穆憕没想到裴艺凝会这么大反应，裴艺凝自己也没想到，两人随着空气的安静变得有些尴尬。 沉默肆意蔓延了近两分钟的时间，穆憕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道歉：“抱歉，我刚刚就开个玩笑，没有真的那么认为。” “没，不用，我，我刚也有点反应过度，说话没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裴艺凝抓抓耳朵，看见窗外的夕阳，不想回忆刚才的尴尬，低头边摸手机边问，“晚上想吃点什么？出去还是叫外卖？” “叫外卖吧。”穆憕不想往外跑，她放心不下脚伤了的戚许，担心万一真的有什么需要呢，到时候她不在多不好。 裴艺凝点点头靠在扶手上刷朋友圈，上面全是私房菜家发的今日实拍图，“吃烧烤还是海鲜？这两天有点累，吃点好的吧？” 穆憕没有意见，刚要说你定好了，手机微信跳出新消息，是今天下午刚加上的戚许发来的晚饭邀。 [橙姐，现在方便吗？我想请你到家里来吃饭。] 没有任何表情和颜文字，纯文字消息显得有些冷淡，和她人一样，看起来客气有礼，却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感。 穆憕盯着被她设置成她们聊天背景的小白鼬，伸长手臂按住裴艺凝的肩头，“等等。” 裴艺凝：“等什么？” “等——下次吧？下次我请客。”穆憕看着裴艺凝的眼神从疑惑变得茫然，转而愤怒，后半句顺着喉咙滚回肚子里。 裴艺凝盯着她：“你最好不要说出我现在最不想听的话。” 穆憕也不想的，要是可以，她鸽谁都不想鸽裴艺凝，可对面是戚许哎，她挣扎半晌露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今天是我不对，放我一马，下不为例。” 裴艺凝垂眼扫过她的屏幕，看见顶部的备注和消息内容，一把抢过手机仔细查看，“今天下午三点四十六成为好友，你们下午见过？才见过，她晚上就邀请你去她家吃饭？” “你们，你们……” 不光背着她吃了饭，送回家，现在一个小区还串门吃饭，她再知道的晚一点，俩人是不是要搬到一起同居了？ 穆憕听着裴艺凝全是情绪，没有内容的质问，心虚地拿回手机：“虽然我很想，但真的没有你说的，更没有你想的那么那个。” 裴艺凝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却仿佛什么都说了。 “今晚是我不对，我认错认罚，你看你怎么能消气……” 裴艺凝卒然伸手打断穆憕要跑之前的忏悔，拽住她的胳膊说：“带我一起，带我一起去，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否则你今天别想踏出这个门，我说的。” “啊？”穆憕呆住，“你认真的？” 裴艺凝黑脸：“你觉得呢？”如果不是和她先约好，如果她没有从江湾跑到这里，这个热闹她肯定没有现在想凑。 但没有如果，今天就是让她撞上了，没办法，没有一点办法。她现在就是想亲眼去看一看那个让穆憕一眼“看上”的很漂亮的女孩到底有多漂亮。 穆憕理亏，忐忑捧着手机发消息：“我问下她介不介意。” “介意的话你也别想去。” 穆憕撇嘴，想着以戚许给人的感觉，搞不好真就顺势缩了回去，说什么下次有机会再约，到时候她怕是想去都去不了了。 好在戚许是诚心请她吃饭，几乎秒回了不介意。 穆憕如释重负地和裴艺凝一起下楼，在超市买了点包装精致的水果做伴手礼。 戚许行动不便，看到穆憕拎着水果礼盒和另一位大网红出现在客厅，打招呼的动作蓦地一顿，没进笑意的眼底忽地亮了一瞬，继而弯成月牙。 “？！”穆憕疑惑看向身旁的裴艺凝，心脏不安地蹦了两下。 单说对人情绪的捕捉能力，穆憕和八面玲珑的时诺是不相上下的，她们的主要区别在于后续的应用方面。 前者是本能，后者属于技能。 穆憕厌倦过于耗费精神力的事情，所以很多时候她会刻意隐藏，但她的敏锐度从未因此而退化。 所以只一眼，她就看出了裴艺凝在戚许眼里的不同，不仅如此，她发现戚许的眼神熟悉得无需她看第二眼辨认。 ——戚许是裴艺凝的粉丝。 不狂热，足够惊喜，不止是路人粉。 和第一次见她时的淡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嗯，这个对比让她有点难受。 为了遮掩胸口的难受，她借着放水果的间隙调整呼吸，起身时笑得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勉强：“好像不需要我介绍了？” 裴艺凝一直跟在穆憕身边，穆憕看到的她自然也看到了，穆憕认出来的她自然也认出来了，听到穆憕的调侃，她意外又有些尴尬地朝戚许点点头：“你好，我是——” “裴艺凝，窝泥裴姐姐。”戚许接过她的自我介绍，撑着沙发边靠着的拐杖起身，“裴姐好，我叫戚许，是橙姐的邻居。” 话音落下，穆憕和裴艺凝同时愣住。 窝泥裴姐姐是裴艺凝早期账号昵称，和穆憕从未换过的“爱吃橙”不同，她的昵称说换就换，要不是戚许主动提起，裴艺凝都要忘了她还叫过这个。 想想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那时她刚开始在网上直播唱歌，现在爆火的几大短视频平台还未成型，她所在的直播平台上也没多少粉丝，在线人数最多的时候不过两千来人。 当时她没想怎么样，纯粹是爱好，爱好嘛，闲暇时的娱乐项目罢了，每个星期能抽出那么一两个晚上唱上几首，收获一串网友的夸夸，裴艺凝就很满足了。 后来和橙子一起做自媒体，换了平台，她就改了昵称。 现在粉丝里能知道这个昵称的，能有百分之一都算多。 因而听到戚许说出“窝泥裴姐姐”五个字，才显得格外惊人。 原来不止是粉丝，还是多年老粉！ 这个身份一出，裴艺凝看戚许的眼神都变了，再加上戚许的背景加持，她甚至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紧张，包袱不受控制地压上肩头，被架了起来。 比起她的复杂心境，穆憕则纯粹多了，心中独有的落差直接被撕扯到最大。 谁让她只是一个“邻居”。 邻居，邻居！ 连朋友都算不上。 穆憕盯着两人交握的手，被刺激到的脑袋里缓缓飘过一个不可告人的念头：如果现在她把裴艺凝刀了的话，能继承她的粉丝吗？ “裴姐，介不介意合个影？” 戚许带笑的声音破开阴云劈进穆憕的脑袋，她触电似的清醒过来，看向微笑点头的好友。 裴艺凝夹声道：“不介意不介意。” 穆憕：“……”这难道就是鸽姐妹的报应吗？是不是有点太重了。 局外人一般看着沙发前的两人紧挨在一起合照，穆憕克制地转过身，她感觉自己快嫉妒得变成毒蛇了，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吐信子。 但凡和戚许臂膀相贴的不是裴艺凝，她……穆憕闭了闭眼睛，不禁后悔带裴艺凝过来。 早知道会这样，她宁愿今晚没来。 拍完照的裴艺凝完全没注意到姐妹的难受，温柔友好地笑着点头：“你想发朋友圈？没关系，当然可以啊，微博抖音都没问题的。” 戚许拍了好几张，挑出其中拍得最好的那张问：“这张行吗？” “行，你拍的几张都很不错。”裴艺凝点头。 穆憕：“……”啧。不开玩笑，她现在真的怀疑裴艺凝对戚许是有想法的了。 坐在沙发的戚许得到裴艺凝的首肯，立即打开自己的朋友圈，选中照片后没有编辑文案，直接按下发表。 裴艺凝的出现让她很意外，意外之喜的冲击力是惊人的，这一惊，直到看到穆憕给她秒赞，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抬起头对上那双水亮的眼睛，戚许眼前闪过在穆升家里和穆憕并肩去餐厅的画面，心虚地笑了一下。 心中有怨的穆憕看着她僵硬的笑，发酸的地方不受控制地软了。 算了，她只是喜欢一个唱歌很好的音乐人而已，又没做错什么。 穆憕如是想着，微笑着说：“拍得很好。” “谢谢。”戚许更不安了。 她纠结地想着是不是应该主动提一下，让穆憕给她一张先前的合照，但是真要来了她又不想发朋友圈，她的分享欲是有时效性的，更别说那张照片上还有穆升，拍的时候是穆升的生日。 可重新发出合照邀请的话，是不是会更尴尬？《 》 11、第 11 章 两相比较，得出怎么做都很尴尬的结论，戚许深吸一口气，干脆主动跳过这一环，撑着拐杖起身邀请两人去餐厅入座。 晚餐准备得丰盛，阿姨手艺堪比五星酒店大厨，三人和谐地吃过饭，在客厅简单聊了会儿。 穆憕来前一直在担心戚许脚伤行动不便，现在看她拐杖用得熟练，惊讶地同时心里不免有失落闪过。 转念一想，这样也好，戚许方便最重要。 “看你拐杖用得好熟练。”裴艺凝跟穆憕过来的时候，该了解的都了解了，知道平常人乍用拐杖是需要一个磨合的过程的，看她不像新手，就主动问了出来。 戚许是个真粉丝，今晚只要裴艺凝开口，她没有不应的，听到问拐杖也不回避，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被头发遮住的后颈说：“熟能生巧吧。” 自从她高中毕业，属于自己的时间增多以后，她就开始放飞自我，尝试了许多以前没时间、也没机会接触的运动。 结果试过一次，戚许就爱上了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滑雪攀岩冲浪跳伞每一样都让她着迷，相较之下，现在随时随地能玩的滑板，属于最安全最不刺激的。 谁想偏偏就是这么安全的小玩意儿，再一次让她用上了闲置已久的拐杖。 回想起曾经的疯狂，戚许低着头说：“高考后的那个暑假跑去新西兰滑雪，摔断了腿，用过三个多月，这副拐也是那时候买的。” 穆憕听得眉头微皱，得知是四年前的伤，点点头没有多说。 裴艺凝倒是抓住了重点，碰了碰身旁的好友说：“戚许你喜欢滑雪呀？穆憕是个好手，下次有时间我们一起玩？” “你们应该很忙吧？”戚许听到裴艺凝邀约，眼睛第n次亮了一下，转而看向穆憕。 穆憕一直看着她，接住她的视线没有片刻犹豫地摆摆手：“不会，你想玩我们随时约。” 随时？裴艺凝被穆憕的用词惊了一下，左侧的眉毛往上一挑，心想你这大忙人可真敢说，嘴上却跟着应和，立下了这个约定。 九点近半，做客结束的两人从戚许家离开，顺着楼前的小道散步消食。 穆憕状态不佳，比从戚许家出来前更加沉默，裴艺凝受不了她的反常，主动找话题：“你说得对，戚许她是不太上相，人确实长得很漂亮，还年轻，不服不行。” 穆憕恹恹应声：“嗯。” 裴艺凝想起刚见面时，戚许说出的她曾在语音软件上用的昵称，不由感慨：“真够神奇的，她居然是我八年以上的老粉。”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原本还能憋住的穆憕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能不提这个吗？” “怎么了？八年啊，最少八年啊，我骄傲死了好吗？为啥不能提？”裴艺凝现在心情很激动，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自身情绪过于澎湃，导致对身旁人情绪的感知力直线下降。她现在理解不了穆憕的低沉。 情理之中。 穆憕心里明白，看见裴艺凝挺胸抬头笑容洋溢，换位想想，如果自己是裴艺凝，突然得知自己有一个追随了她八年以上的老粉，她也很难藏住这份激动。 问题是她不是她啊。 她现在是被喜欢的女孩差别待遇了的——暗恋者啊。 心塞，堵得慌，闷得氧气都有点供不上的感觉。 走过两个弯，激动的心渐渐趋于平稳的裴艺凝慢下步子，等着慢腾腾的穆憕跟上来，长臂一伸搭上她的肩膀，“好了，知道你吃醋了，不过你往好处想想，说不定我这个工具人会很好用呢？” 穆憕侧目：“工具人？你？你不是不看好的么？” 裴艺凝一噎：“我没有这么说过吧？” 穆憕：“那你是支持我追她？” “什么时候的事？我不知道啊。”裴艺凝收回手，自顾自往前走，不想接这个茬。 多年好姐妹，穆憕遇到喜欢的人，于情于理她都得支持，可对方是戚许，戚许啊。 戚家的背景，那是能随便乱来的吗？ 十年过去，如今这个社会是相对开放、包容了许多，可社会接受不代表戚家能接受啊，戚家那俩老祖宗怎么想的谁敢说？还有穆升那个薛姨的心头肉，都是隐患。 这种情况下，她说支持和把姐妹往火坑里推有什么区别？ 穆憕望着裴艺凝的背影，有些意外她们会聊到这一步，迟疑片刻，心一横追上去把人拉住：“艺凝。” 裴艺凝：“？” 穆憕问：“如果我真就非她不可，你会支持我么？” 裴艺凝对上穆憕认真的眼睛，不自在地偏过头，“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 穆憕看见她点头，绷紧的神经得以放松，憋闷的感觉跟着好了大半。 顺着小路又走了几十米，称不起一个凉字的夜风带来小孩子笑闹的声音，两人同时回头，看到拐角左侧有一片被灯光笼罩住的彩色区域。 设施堪称豪华的儿童游乐区，彩色的滑梯周围站了不少小孩，旁边是种类齐全的健身器材，最边侧还有个篮球场，和几张乒乓球桌。 “呀，这小区是不错哈。”裴艺凝惊到了。 她现在住在市中心的一栋国际公寓顶层，地理位置很好，距离穆憕先前的那套房子隔了三个红绿灯，干什么都很方便，唯一不好的是所在位置太好，寸土寸金，以至于没人舍得在那种地方建不能盈利的休闲区和种花种草。 穆憕看出她眼中的艳羡，“怎么样？要不要搬过来做真邻居？” “有房源吗？有的话可以考虑。”裴艺凝有一点心动，说着看了眼时间。 穆憕知道她是在看还有多少时间能和自己闲聊，想着她刚过来时对自己搬家的不理解，带着她往白天看见的水景走，“只要你真的想，房源总会有的，这儿的绿化做得真心不错，纵观整个连城，能和它相提并论的不多，那边的喷泉你都想不到它是怎么设计的。” “喷泉而已，能怎么设计？”裴艺凝嘴上不在意，四处张望的眼睛很诚实。 下午看到水幕中间开满红丝绒质感的玫瑰时，穆憕的心正窝着浓浓烈火，否则早拍照分享了，听到裴艺凝质疑，她卖关子地闭紧嘴巴，安静带路。 水景周边装设了大量的氛围灯，夜幕降临时，它们随着小区内的路灯亮起，在精心设计的灯光烘托下，不用走近，水幕圈起的红玫瑰就格外吸睛。 站在涌泉边的石阶上，裴艺凝不自信地揉了揉眼睛，用下巴指着水幕的方向：“是真玫瑰花？” “嗯哼。”穆憕下午去物业的时候专门问过一嘴，物业说是叫什么什么的品种玫瑰，她没记住名字，只记住能从春季开花开到深秋。 “难怪叫玫瑰园，可以，回头我找个中介问问。” 新房肯定是没有了，想买只能找二手，不过能住进来的，一般也不会轻易转卖，得看运气。 说完房子，裴艺凝和穆憕开始往回走，经过戚许下午坐过的长椅，两人又聊起那对奇葩祖孙。 裴艺凝没怎么在生活中遇过这种类型的人，听得拧着眉毛摇头：“不应该啊，都住进这里了素质这么差？” 穆憕：“素质高度和有没有钱没关系。” “也对。” 两人说着抄近道回去，走在故意设计的弯曲小道上，穆憕隐约听到有人在闲谈，借着月色和灯光望去，右方花坛中间的凉亭里似乎坐着不少人。 穆憕看了眼几米外的分岔路口，右边那条直通凉亭，不想闯人堆的她拉了拉裴艺凝，顺着左边的路转弯。 刚走出没几步，夜风卷来一道相当有辨识度的声音，拦住了她。 “哎哟哟，你们是没看见，那俩贱丫头有多凶，真不知道是谁家的闺女，一点教养都没有哦，能生出这种畜类，她们爸妈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明明自己眼瞎摔的，非赖我孙子！” “说你们听，你们都要吓一跳，一个破滑板，讹我们五万呢，还要赔手机，那好好的也不耽误用秘，开口就是一万三！抢劫都没这么狠的。” “哟，是吗？什么手机啊这么贵？” “谁知道呀！照我看和三千的一样，哎，门口的进口超市卖的可都是外国牌子货吧，我去看过了，人里面最贵的滑板也才不到两千，那手机我在隔壁店也找到台差不多的，人小姑娘说我指的那台最贵的才三千五。” “奥哟，那你这——” “指定是被讹了！就我儿子老实，又忙，没空跟她们掰扯，想花钱买安静，要我说，这钱给我孙子撕着玩也不该给！” “不至于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我——” 穆憕没想到消个食能碰到这老东西，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扭头钻进凉亭，居高临下地瞪着那张放起屁没完的臭嘴，“你要干嘛？” 老太婆被吓了一跳，眯着眼问：“你谁呀你？！你想干嘛？” 穆憕：“是你想干嘛？” “你……哦！是你！干什么？钱讹完了到手了开心了？我在这里乘凉也碍着你了？”老太婆的黑豆眼映着光，皱巴巴的脸被夜色烘托得瘆人。 穆憕听她尖着嗓子说话耳朵疼，扫了眼旁边坐着的几个老太太，一个低于六十五的都没有，全是无接触能讹人的高危人员。 凉亭外的裴艺凝紧张地看着凉亭内的一切，手中握着第一时间开启录像的手机。 她们这一行，不时刻为自己打开摄像头的话，遇到问题真的很麻烦。 穆憕心知自己这把冲动了，咬牙克制着自己还嘴的冲动，掐着大腿退出凉亭，转身朝物业的方向走。 跟她不好撕吧，不信找不着别的能撕吧的人。 裴艺凝认出那老太婆是谁，关上手机追在穆憕身后：“橙子橙子，你干嘛去？” “找物业，我不信她一家找不出一个明白人。”穆憕压下去的火不住往上窜。 物业距离她们所在的位置不远，两人前后脚进了业主招待室，穆憕一眼看见墙上的挂钟，顺势推了把裴艺凝，“我能解决，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你一个人没问题？”裴艺凝不大放心。 穆憕不想让裴艺凝掺和进来，点点头把她拉出门：“没问题，你回吧，物业这么多人呢。” 裴艺凝看着穆憕笃定的模样，思考了一秒钟，“有问题给我打电话，我走了？” “嗯嗯，放心吧，到家给我报个平安。”穆憕挥挥手，目送她力开后转身走回接待室。 次日上午，准时到工作室的穆憕直奔时诺办公室，接着把肩上的包往时诺的办公桌上一摔。 时诺正在喝咖啡，吓得差点没拿稳杯子：“怎么了？一大早这么大火气？” 穆憕拉着一张脸说：“我们和美人堂的新合同是不是还没签？” “没呢，约了下周，有问题？” “有。” “什么问题？”时诺脸色变了。 穆憕说：“你把雷栋叫来，我有事要和他当面谈，现在立刻马上。” 时诺不解：“这么急？什么事啊？” 穆憕想起那个老太婆的嘴脸就头疼，现在不想细讲，只按着太阳说：“等会跟你说，你先打电话叫人，告诉他不来的话，美人堂的东西我不带了，今天就下链接。” 时诺神色一凛，没再追问，转身去找手机打电话。 穆憕目送时诺称呼着雷总走进隔间，掏出自己的手机，找到昨晚回去后导出的视频和录音，等着时诺打完电话出来，往她跟前一推。 “你看看吧。”《 》 12、第 12 章 录音播放结束，时诺的脸看起来比穆憕更黑，“她和雷栋什么关系？” “他妈。”穆憕一句废话不想多说。 昨晚她和物业沟通时，本意是希望能和对面当面锣对面鼓把事情说清楚，做个了结，让对方约束好自家的祸害，不要出来乱说话，同在一个小区住着，真闹到追究法律责任的地步那就难看了。 结果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对面的说辞变来变去愣是不愿意现身。 她问了半天才知道，对方竟然是和她才合作没多久的美人堂老总雷栋。 这么好的机会，穆憕要是再不知道加以利用，她这近三十年岂不是白活。 时诺点点头，心里对视频中那个面部模糊的女孩身份好奇到了极点，看穆憕的样子又实在不好打听，只得暂时压下，聊正事。 穆憕要求很简单：“让他妈去给我朋友道歉认错，然后把她颠倒的黑白给我倒回来，最后重新谈一下合作条件，加多少你定，我只一个要求，得让他知道疼。” “这简单，包在我身上。”时诺笑容欣慰地看着穆憕，眼神中满是欣赏。 她们仨刚开始合伙开工作室的时候，都是容易冲动的直性子，也都感情用事过，结果委屈没少受，钱也没赚回来，可谓损失惨重。 就拿眼下这件事来说，要是放在当年她们三个身上，无论哪一个，最好的结果也是不再合作。 达成共识，穆憕和时诺一个喝花茶一个喝咖啡地聊了十来分钟。 然后，昨晚死活现不了身的雷总，裹着室外的热气抹着汗、着急忙慌地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小凌领着人进来，穆憕扫了眼跟在后头赔笑的雷栋，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直接扭过脸拒绝了对方的示好。 来的路上雷栋没少寻思这么早叫他来谈合同的事，是为了什么，直到看见总是笑脸迎人的穆总露出这种表情，他悬了半天的心算是彻底死了。 等得知他那不省心的妈昨天招惹的人，是穆总妹妹，还骂了穆总之后，他那颗算是彻底死了的心宛如被百吨王碾过，只剩下一堆风干的血水。 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穆憕目地达成，憋闷了一晚上的火气消散，端起剩下的半杯花茶，在茉莉花的香气中先一步离开。 出来后，她视线扫过裴艺凝的办公室，步子轻转走过去敲门。 裴艺凝的办公室不管谁来都必须敲门，敲完还要得到允许后才能进。 穆憕挨着门等足了一分钟，进来后佯装不悦地拍了拍手：“让我等这么久，你知道我一分钟多少钱么？” “你说直播时的价，还是吃饭时的价？”裴艺凝有气无力地坐倒在角落的沙发上，看起来很疲惫。 穆憕奇怪地低下头看她，正巧对上那双乌青的眼圈，吓了一跳：“你昨晚不是回得很准时吗？失眠了？你，你不会是熬夜写歌了吧？” 能在半夜把裴艺凝从床上薅下来的，一个是她爸妈，一个是灵感。 自裴艺凝搬出来自己住，前者还没发生过，后者经常性出现。 一般后者出现，第二天的裴艺凝都会在家补觉，不会来工作室。 穆憕觉得稀奇，拍拍她的手臂：“熬了一夜？为什么不留在家补觉？” “回来改点东西，没力气往回跑了，你有事？有事直说，我感觉我可能坚持不了太久，刚才你敲门的时候我差点没听见。”裴艺凝说着打了个哈欠，眼眶湿漉漉的，睫毛上的沾着的水星像是带了粘性。睁眼的动作变得异常艰难。 穆憕来的路上预想过较为委婉的开场，听到裴艺凝这么说，怕下次问不出口的别扭和慌乱同时袭来，下意识浓缩出重点脱口而出：“艺凝，你现在真的还是直的么？” “不然呢？”裴艺凝手背盖住酸涩的眼睛，意识已经开始飘忽。 关于这一点，穆憕昨晚回去后有细想过，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现在听到这三个字，心里没有丝毫踏实，她担心的是裴艺凝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喜好变化。 “你真的喜欢男的？” 裴艺凝顺着靠背滑下去，抱枕枕头哼哼：“喜欢。” 穆憕趴扶在靠背上下压身子，不死心追问：“不喜欢女的？” 裴艺凝伸了伸腿，侧身朝外，声音轻得发糊：“喜欢。” 穆憕耳朵没能听清她的答案，眼睛看得清楚，裴艺凝只说了两个字。 她无奈地笑了笑：“困成这样，你听没听清我问的什么啊？” 睡熟的人给不了丁点回应。 穆憕撑起身子，绕过沙发拿来薄毯盖住裴艺凝露出的肚脐，轻手轻脚打开门退出去再关上，往回走的时候想清楚了另一道题的答案。 她认定的事，从来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影响，只是过程，大多数情况下不太好。 靠坐进柔软的沙发椅，穆憕长吁一口气，扔掉显示着戚许和裴艺凝合照的手机。 啪嗒一声，手机滑落长桌上，撞倒几只没拆封的口红。 穆憕烦躁地闭上眼睛，对戚许合理的差别对待，深感无力的同时酸得浑身难受。 她们的合照到现在戚许都想不起来问她要，昨晚和裴艺凝拍过直接发到朋友圈，小丫头是真会刺激人呐。 闷，比外面三十八度的天都闷人，咋不闷死她算了。 郁闷的情绪杀伤力巨大，穆憕一个上午都没能静下心，下午没办法给自己加了杯五分糖的奶茶。 在过量的咖啡因刺激下，她勉强找回点工作状态，晚上直熬到凌晨一点半都没有困的意思。 回到家，小区里的住户基本都睡了，她上楼后对着戚许家的方向站了会儿，转身扔掉亮着最近工作计划的平板，去洗漱睡觉。 往后的几天穆憕晚上都有直播，下播时间做了相对人性化的调整，没有再熬到后半夜，但她也没能和裴艺凝碰上。 时诺说那天改完歌，裴艺凝一直泡在录音棚里，穆憕明白大家连午饭时间都碰不上的话，是真的很忙了，也没精力强求什么，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休息。 车子拐进小区，穆憕扶着方向盘路过戚许家那栋楼时，忍不住停下看了会儿。 楼层很高，坐在车里勉强能看到戚许家的一扇窗户。 夜色深沉，透光的纱帘紧闭，当然就算开着也什么都看不见，可像极了萤火虫的光点，意外的让穆憕放松。 好几天没见，她又有点想戚许了。 不知道她的脚和手都好了没有。 穆憕拿下卡在支架上的手机，快捷键打开日历，又熟练地点开微信朋友圈，入目第一条仍是那张合照。 空调风吹得发凉的指腹擦过那张笑意盈盈的脸，穆憕返回对话框，总算冲动一把，选中她们的合照点下发送。 截取后的两人合照跃然屏上，反应过来选错照片，她秒撤重发三人原图。 没想到戚许回得很快，一个问号后面紧追一条道谢。 真有礼貌。 穆憕戳戳屏幕，错字看得心烦，干脆拇指抵着屏幕改发语音：“刚刚发错照片了，你这么晚还没睡？” 靠在床头准备睡觉的戚许点开语音条，扬声器传出的声音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低沉缓慢，有种疲倦在强打精神的感觉。 想起今晚和严飞飞打视频时，平板上一闪而过的直播间，她飞快打字回复。 [马上。] 简单到稍显冷漠的答案。 穆憕盯着屏幕上的句号，自嘲地笑笑，按着语音又问：“脚踝好了吗？手呢？” 戚许张开手掌，掌心下方的伤口不算严重，已经愈合结痂，边缘部分有块小地方都脱落了，膝盖和脚都好了，走路不用再用拐杖，只是膝盖上的痂还得等两天才能退干净。 她一边打字，一边惊讶，穆憕居然会这么关心她。末了又一次附上感谢。 穆憕看着末尾的谢谢关心四个字，想起抱着戚许回家时她答应的请吃饭，有些矛盾地看了眼时间。 她不想打扰戚许休息，更不想只说两句话就结束这场鼓起勇气发起的对话，脑袋里两个小人为此大打出手，最终代表私心的小人赢了。 “饿吗？要不要一起吃点宵夜？” 这次，对面回复消息的速度慢了下来。 捧着手机的戚许蹙眉看了眼顶部的时间，不懂穆憕在搞什么，忽然发照片来，关心完又说吃宵夜，这大晚上的……她拧着眉头想起之前一起吃过的那三顿晚饭，放弃思考对方的目地，打下最后一行回复。 [不了，要睡了，橙姐也早点休息，晚安。] 窗口的灯光熄灭，穆憕收回的视线落上气泡末尾的晚安，仿佛看见了对方拒绝、继续接收消息的红色感叹号。 她深呼吸，压抑着拔地而起的失望，克制地挪动指尖敲出“晚安好梦”四个字，点击发送。 消息跳出输入框的同时咯噔一声，屏幕亮着的手机划出一条直线栽进副驾，原地怠速的路虎继续前行，停进它的专属车位。 受到牵连的手机在车内睡了一夜，次日上午电量过低自动关机。 赶巧穆憕刚停好车，顺手带上楼充电。 今天工作量一般，穆憕坐下后发了会儿呆，心里想看看戚许有没有更新朋友圈，又明知她们的照片不可能出现在那里，自我撕扯中旁边的手机自动开机亮起。 没有解锁的屏幕和窗外的天同色，阴沉沉的没有朝气。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雷阵雨，她下午的工作计划中有一条是出去拍美妆测评，看天气多半是要搁置。 穆憕盯着手机屏幕，脑子里乱哄哄的，手边忽然嗡嗡震动个不停。 前几天工作多，为了不受到不必要的影响，她的两部手机都调成了震动模式，可这么密集的震动是不是有点过火了？ 难不成她的私人号码又被极端粉查到了？不能吧。 穆憕心头一跳，忙侧过身捞起手机输入解锁密码，然后看到短信提醒的她就愣住了。 一连十多条短信内容显示的除了时间，几乎一样，全都是提醒她同一串手机号码给她打来过电话。 还好还好，不是什么内容不堪入目的骚扰短信。 但这个从夜里打到早上的人怎么瞧着也不太正常。 穆憕选中短信中的号码，正准备看看通讯录里有没有，手机嗡的一声，来电提醒占满了整个屏幕，又双叒叕来了。 一样的数字上方顶着穆升两个字，客观点说，当年的极端粉也就这样了。 穆憕搞不懂这个弟弟发的什么疯，想直接挂断拉黑，想着没到那步，不甚高兴地点下接听，等着对方先开口。 穆升反应很快，听见电话通了，开口就是一声带着愤怒和委屈的低吼：“姐，你到底想怎么样！” 声音微哑，语气不对，听着像是喝多了的人在发酒疯。 一大早喝多？比起这个，穆憕觉得喝了一夜没睡更常见些。 喝了一夜，找她发酒疯啊。 得出这个结论，穆憕脑子里轰的一声，她沉着脸靠向椅背，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穆升，你打这么多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姐……” “别叫我姐，我们现在的关系什么样你应该有数，实在想叫，叫橙姐吧。”穆憕说完准备挂断，听筒里传来焦急的哭声。 穆升在道歉：“对不起姐，我、我一时冲动你别跟我计较，我只是太着急了，姐，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姐！”《 》 13、第 13 章 “姐，姐，你别生我的气，我真是一时着急口不择言，你别放在心上。” 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他所处年龄特有的磁性，清冽得像是一杯度数不低的酒，和记忆中清脆标准的小男孩声形成强烈对比。 穆憕盯着远处墙上挂着的大合照，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她和这个弟弟分开太久，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情分早散完了，现在只剩下血缘关系这么一条链接，也是碍于这一点，她才没有一点脸不给他。 但是，被这个态度对待，她倒想不去在意，可能吗？ 他穆升凭什么呀？ 撇开血缘，单论私交，她们这对姐弟都不如大街上遇见的陌生人。 十年吃了两顿饭，打个电话上来就发脾气？谁惯的吧。 说句难听的，以她穆憕现在的名气，要不是有裴艺凝中间调和，穆升就算是穆氏的太子爷，想要她的私人联系方式也不是容易的。 听着手机里的哭腔，穆憕悬在红色图标上手指轻移到边框敲了敲：“说完了吗？说完我挂了。” “姐，等等！”穆升的鼻音很重，“姐，今晚你回来一趟吧！” 听着回来两个字，穆憕最后一丝耐心消耗殆尽，果断挂断拉黑。 都说例不能破，有了一就有二，她对此做过心理准备，真的听到了还是忍不住讶然，比她预想得要快多了。 看样子，以后继续保持距离比较好。 放回去的手机闪了一下，没有震动，亮起的屏幕通知栏里，悄无声息藏进一条骚扰拦截通知。 是被拉黑的号码再次打来后的通知提醒。 开始忙工作的穆憕对此浑然不觉，而呼叫失败的穆升却破了个大防。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打不通的号码，丧失了理解力一般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然而客观事实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打不通就是打不通。 他明不明白穆憕的行为和想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刚联络上的亲姐姐因为他的酒后失态，主动切断了和他的联系！ 穆憕身为主动方，对此感觉……没什么感觉。 临近中午，酝酿了半天的阴云终于跟着炸响的闷雷，在闪电的照耀下泼湿了连城。 落在玻璃窗上的水珠来不及有形状，就急速滑落形成没有规则的水纹。 穆憕起身伸展发酸的腰肢，顺便打开房间的顶灯照明。 雨下得气势汹汹，发暗的天色变得黑黄黑黄的，这个时候叫外卖怕是不太人道。 早上只吃了两个鸡蛋一盒牛奶的肚子，饿得抗议嚎叫，她无奈地靠坐在桌沿，考虑是不是真的要听时诺的再招一个生活助理。 网友们常说网红和明星有壁，抛去专业技能不谈，别的地方其实真挺像的。 穆憕揉了揉肚子，扫视放满化妆品和护肤品的房间，想不起哪里放了吃的，正犯愁呢敲门声响，拎着一堆东西的裴艺凝来了。 “没吃呢吧？” “没。”穆憕笑，“正饿着呢。” 裴艺凝点头，清出最靠外的那张桌面，“刚好一起吃点，买了你喜欢的山楂冰粉。” “你去买的？”穆憕惊讶地扫了眼裴艺凝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鞋边都白得发亮。 裴艺凝察觉到她的打量，得意地扯开保温袋，边往外拿东西边说：“嗯哼，今天比较悠闲，上午听说时诺中午有局，我提前下班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被雨撵了一路，嘿，你猜怎么着？没追上我。” “真好。”穆憕知道裴艺凝能这么说，新歌的事情肯定是全都搞定了，接下来的几天应该会过得很轻松，羡慕地看了她一眼。 她们俩同是网红大主播，但领域不同，相对的工作范围也不一样，真忙碌的时候算是不分上下，不忙的……不忙这两个字只有裴艺凝有资格说。 这也是裴艺凝至今都能守住她的时间观念，保持十一点之前入睡这个好习惯的重要原因。 穆憕和她比，那惨多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要直播，两百天要直播过零点。 如此强度，没用人参滋补都算她底子好。 穆憕想得不是滋味，尝了口凉着的冰粉问：“我今晚不忙，你有事没？没的话，咱俩去吃顿放纵餐？” “不了，今晚我得回家，上次出来后一直没回去，老裴闹脾气呢。”裴艺凝摇头，说完想起什么，诧异地抬眼盯着穆憕。 “嗯？我脸上有东西？”穆憕抽纸擦嘴，看纸巾是干净的，转身要去找镜子。 裴艺凝拦住她：“没有，没东西。” 穆憕：“那你？” 裴艺凝扁扁嘴问得不太干脆，“没，就是好奇你今晚没约吗？” “约？”穆憕不解，“我应该有约吗？你听谁说什么了？” 裴艺凝想起昨晚在南街补香水碰见的穆升，又想着穆憕上次都去了，今天应该也不至于说都不能说，就哦了一声：“这不薛姨过生日，我以为小穆会叫你过去吃饭。” 二十五年的交情，穆憕和家里的关系，除当事人之外她可以说是最了解的。 这么多年过去，穆憕态度从未软化，不喜欢对穆家用“回去”，这是上次穆升生日叫她回去吃饭时，她发现的。 说心里话，这样的介意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可她终究是个外人，不在矛盾的中心点，所见所知都有限，更无法去评判什么，但在她的心底，她始终认为穆憕和薛红是会和解的。 中间差的不过是契机，毕竟是亲生母女嘛，出个柜而已，哪里真的要老死不相往来。 穆憕捕捉到关键字眼，眼皮一挑，后知后觉明白过来穆升在电话里的急躁，神色不变地说了个“没有”，继续吃东西。 裴艺凝点点头，没再多说。 吃过午饭，窗外的雨不仅没停反而更大，穆憕送走裴艺凝，站在窗前看着被风吹出的波纹，失焦的双眸穿越时空，定格在九年前的这一天。 连块玻璃都在彰显格调的奢侈品店内，对着她除了狰狞只有轻蔑的那张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不止脸，薛红似乎整个人都被名为幸福的东西包裹了。 她亲密地搂着比她高出许多的宝贝儿子说着什么，然后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那一刻，穆憕多想什么都没看见，偏偏天不随人愿，甚至她都怀疑是不是老天在故意戏弄她。 ——兼职三个月，从来只有周六日上班的她，那天恰好闲着，遇上同事受伤临时去顶班。 后来想想，这大概就是命吧，老天爷也想让她看得更清楚——她和穆升之间的距离是多么难以跨越。 穆憕摇摇头，失去的焦点重新凝聚在玻璃映出的人脸上。 她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想不通，薛红因为超生丢了工作，为什么不去怨恨超出的那个，唯独怪她。 无数次钻进牛角尖后，她仍然没有想明白，不过她发现这样的执着，只会浪费她的时间，消耗她的精神。 一如此时此刻。 手动拍脸拖回跑远的思绪，愣在窗前的人转身端起吃饭前整理出来的新品，去化妆桌前一一试用。 试完收纳盒里的所有色号，窗外的天刚好黑透。 打湿的卸妆棉按在微微刺痛的唇上，纯白色面片和厚重的唇泥顷刻间合二为一，互相浸染。 穆憕皱着眉头擦干净，小心用清水冲洗，接着卸掉脸上所有的粉质，下楼走人。 时诺和裴艺凝都忙着，她无心应付不熟的同事，又不想一个人吃大餐喝闷酒，难得纠结地坐在车里翻看为数不多的可联系人。 生活号上人少得可怜，能约的更少，翻来翻去，只剩下戚许一个人。 昨晚上想见她没见到，现在刚过八点，要不试试？ 怎么说她都还欠着自己一顿饭呢。 这个点应该没吃呢吧？穆憕想着有点忐忑，转念再想只要能见到人，莽撞点算什么。 之前她怀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搬进玫瑰园，眼看都住了快两周了，愣是才见过两面。 照这个频率，她有理由怀疑再不刷下存在感，戚许答应的那顿饭搞不好都要没了。 等忙完这阵，她得找个合适的机会，用用裴艺凝这个自封的“工具人”。 穆憕在心里盘算着，落在屏幕上的手指习惯性地一点一点的，等反应过来，发出的语音邀请都接通了。 戚许的声音通过手机传出：“橙姐？有什么事吗？” 穆憕过电似的浑身一僵，赶忙把手机放到耳朵上：“哦，我想问问你今晚有时间吗，上次咱们不是约好了，等你伤好了一起吃饭么。” “今晚？”刚到餐厅入座的戚许看了眼对面的朋友，偏过头说，“今晚我约了人，已经在吃了，要不明晚吧？” 穆憕知道这个点打电话约饭冒昧，听见戚许主动说明天，高兴的同时有些失落，硬着头皮答应：“哎呀你瞧我，光想着自己下班忘记看时间了，原来都八点了，是我不该，行，你吃吧，我们约明晚。” 挂上语音，穆憕怏怏地叹了口气，转身拉过安全带系好，最终还是去了能一个人放心喝酒的地方。 没人说话，酒入口的滋味说不上好，穆憕兴致缺缺，心情不禁变得低落。 注意力受情绪影响，对酒的敏感度跟着下降，一杯接一杯的，等到感觉脑袋发沉，她才反应过来喝多了。 一个人买醉，穆憕都记不清多少年没有过的事了，趁着脑子没彻底晕过去，她拉住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抽出随身携带备用的现金塞过去：“麻烦你帮我找个代驾，要女性，谢谢。” “好的，请稍等。” 夜十一点，离烂醉如泥一线之差的穆憕，用最后一丝清醒送走代驾阿姨，磕磕绊绊下车往单元门的方向走。 楼下的公共停车位数量足够，并不紧张，半夜回来也有几个空着。 奈何代驾阿姨对这里不熟悉，对她的车子和邻居的车都过于紧张，她的语音功能也因为酒精严重退化。 反正各种原因下吧，阿姨最终挑了个左右都空着、离单元门也好样远的位子停。 导致她下车后不得不按着陌生的车屁股向前移动。 早知道这样，她该在进门的时候叫停找物业帮忙的，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要有早知道，她今晚回家自己喝点多好。 喝醉的脑袋乱七八糟地想着，穆憕脚下一个没注意，砰的一声扑上一个黑乎乎的车屁股。 寂静的夜，小区里空空荡荡，稍微有点异响格外明显。 穆憕感觉不到疼，但撞得有些恼。 她不高兴地拍了拍圆润干净的车尾灯，刚想聊上两句，汪汪两声狗叫吓得她、差点顺着车屁股的弧线滑下去。 穆憕憋着气捂着心脏转身。 她对狗没有研究，但那铿锵有力的两声，一听就是大型犬。 有过相关且不愉快经历的她，仿佛又回到了被大金毛给扑倒的时候。 穆憕不安地搓了搓手臂，没看到狗在哪里，转身想快点离开，不料身子一歪，对着另一辆车屁股又是咚的一下。 没了的狗叫再次响起，和刚才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变近了，也多了一道安抚声。 “小白乖，不要吵。” 是个年纪不大的女生，尾音听着居然有些像戚许。《 》 14、第 14 章 戚许？戚许家又没狗。 她果然是着了魔了，什么都能联想到人家。 穆憕蹙眉想着，摇摇头往右后方看去。 小区里的路灯装饰性没得说，用来渲染氛围非常出片，照明属实差点意思，相隔超过十米，视力再强也看不清人脸，更别说一双醉酒的眼睛。 穆憕看不清楚，眯着眼睛搜寻，正疑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方向，立着俩地灯的小路口晃出一个圆滚滚的戳出俩尖角的大白球。 是它？！ 穆憕瞪圆了的眼睛再次眯成条，努力识别着圆球上的五官，看到它张开嘴露出粉色长舌头的瞬间，身子下意识后仰。 是一只她不认识的狗，但体格不比记忆中扑她的那只老抽色金毛小。 她警惕地打量着那只也发现了她的大狗，雪白色的毛又长又密，身上没有穿衣服，看不清有没有系牵引绳，甩头时脖子下面隐约露出一个三角形的反光块。 穆憕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些，有这个东西的话，那应该是牵绳的。 有人在控制就好，好歹是高档小区，恶犬伤人这种一听就很……嗯？后面走出的那个瘦弱的是它的主人？ 认真的吗？ 她瞧着能有狗重吗？ 放松的神经猛地绷紧，穆憕担忧地看着那个穿着薄外套戴着帽子的女生，眼神却在两秒后变得飘忽起来。 她，真的有点像戚许。 可戚许家没有宠物用品啊，而且短短几天的时间，就算她突然想养了也不能买这么大条的吧？不都说小狗可爱，更好培养感情？ 还是说她真的就这么期待见到人家？ 穆憕混乱地想着，发沉地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牵着狗走近的人。 雨后的夜风带着股潮气，地面没有干透，低洼处的积水反着光，能看出那一人一狗在刻意避开有水的地方。 终于经过间隔的路灯底下，狗主人的侧脸清晰映进穆憕的眼底。 “戚许？”带着醉意的声音有些变调，在安静的夜里清晰地传进对面一人一狗的耳朵里。 白色大狗脑袋轻轻一歪，像是听懂了，也像是在疑惑，它停下脚步抬头看向身旁的人。 被帽檐遮住的人脸在路灯下抬高，戚许茫然地看向停车区，直到辨认出车尾处站着的人是谁。 她没想到出来遛个狗能碰到穆憕，怔愣片刻后才记起过来要上前打招呼：“橙姐，这么巧，刚回来吗？” 穆憕呼吸都带着酒气，她怕戚许闻见，下意识往后退开一步，余光瞥见吐着舌头颠过来的大白狗，又往后退了两步，微笑着嗯了一声。 戚许看出她的步伐不稳，表情也不自然，闻见空气中的酒味，没往狗的身上想，“橙姐你还好吧？” “好，好啊。”穆憕看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胸口的那一方禁地里，被理智层层捆缚的东西，猛地挣了一下。 这一下震感强烈，余波闯进她的眼底，让她的视线都在跟着晃动，“巧，巧啊，你遛狗？什么时候养的？” 戚许看着说着话就要往后倒的人，忙往前伸出手，“小心！” 穆憕抵着车身稳住重心，硬撑着摆手：“没、没事。” 没事？戚许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瞎了才会看不出来对面的人是在强撑。 她点点头没有戳破，转身看向不远处的服务台，瞧见今夜值班的人很眼熟，轻声说了句：“你等我一下。” “嗯？”穆憕没有听清，只看见戚许牵着狗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心里咯噔一声，一着急身子又撞上前面那一辆车的屁股。 砰的一下，把走到单元门前的一人一狗又给吓一跳。 戚许摇摇头，抬手敲上玻璃门，把狗绳交出去后立马回头，去扶趴在车屁股上的人。 穆憕没想到她会去而复返，见她手中的狗不见了，咬牙撑着胳膊站直，“你狗呢？” 戚许一把扶住她看似清醒的上半身下失控的腰和腿，咬牙将她的手臂挂到自己肩上，“你这是喝了多少。” 穆憕的理智受到眼前画面的冲击，开始往失控的边缘狂奔，嘴上仍旧硬着：“我没事，你不用扶我。” “别乱动，你好沉。”戚许脑门要压出汗了，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喝多的人真的是太重了。 穆憕听出戚许语气不对，两手真的乖了不少，但即便如此，两人往玻璃门移动的这段距离，也称不上快速。 因视角问题，物业管家直到接过业主递来的狗绳才发现门外有个人。 看见两人搀扶着踉跄而来，他急忙将牵引绳挂到墙边固定的钩子上，打开门来迎接，准备帮忙，“您好——” 这么几分钟的时间，穆憕感觉体内的血液和酒精，全都在因为戚许的靠近而沸腾，视线和感官变得越发迟钝，清醒两个字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可在感应到陌生人的靠近，还是个男人时，她心中的警铃依旧灵敏。 抱扶着她的戚许甚至都没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怀里的人拽着她往远离物业管家的方向躲了一下。 戚许：“橙姐？” 穆憕眨了眨通红的眼睛，搭在戚许肩头的手往物业管家的方向一指：“别过来！” 她的声音由大到小，最后一字咬得极重，其中的警告意味比她身上散发的酒气更重。 戚许怔了怔，歉意地笑着解释：“不好意思，她喝多了。” “没关系，可以理解。”物业管家微笑点头，“那您的狗我是帮你看着，还是？” “麻烦你帮我看一下。”戚许说完，专心带着穆憕往电梯的方向走。 穆憕比戚许高出不少，她半挂在戚许身上，垂下的视线正对上晶莹的汗珠，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可怎么都没法靠自己站立。 她第一次知道她的酒量这么差，醉态这么糟糕，身体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戚许的脸涨红、流汗。 “抱歉。”穆憕起雾的眼睛心疼歉疚地盯着戚许的脸，忍不住又出声道歉，“对不起。” 戚许不懂她为什么道歉，扭头对着轿厢壁呼出一大口气，没有说话。 穆憕眨着多出粘性的眼皮，盯着那只充血的红耳朵，发沉的脑袋不受控制地往下点了一下，“给你添——麻烦——了。” 穆憕的语速被酒精拖慢，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戚许警觉地转回来避开，“没、没有，上次你也送过我，算扯平了。” “扯平？”穆憕低声重复，眼前的光却肆意扭曲成同色的花朵，她极力控制着自己这条落入激流中的小鱼，不要放弃，不要顺着水流淌。 “对，扯平。”戚许应声，左手抓着穆憕的手腕扫过感应区，看见对应楼层按键亮起光，憋着的那口气顺畅吐出。 电梯上升得很快，俩人都算是硬撑着走出的电梯。 戚许累出了一身汗，见穆憕认出自家大门主动靠上去，用手背抹了抹额头，喘着粗气说：“橙姐，我得走了，你没问题吧？” 穆憕眼皮沉得厉害，她愣愣地看着戚许开合的嘴唇，胸口和脑海里同时翻涌出巨大的浪花，欲念冲击下竟然有些想说实话。 没。有。能不能别走。 可为什么？凭什么呢？ 眼皮合上，穆憕后背抵上门板，脑海中劈过一道带有警示的闪电，她咬住最后一丝理智点头：“谢谢。” 戚许笑了笑侧身按下按钮，刚闭合的厅门缓缓打开，穆憕看着她走进去，垂在身侧的手差点没控制住地伸出去拦人。 翌日上午，穆憕从沙发前的地板上醒来。 她摸着发疼的手臂回忆起刚才的失重感，翻身看向不远处的楼梯。 想着也是，昨晚那副样子肯定爬不上去，能睡到沙发上而不是秘直接睡地板已经算好的。 起身重新爬上沙发趴着，压在脸下的头发一股酒味，穆憕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昨晚是戚许送她上来的，那么瘦小的身板拖抱了她一路，肯定累坏了。 愧疚再次在心底滋生蔓延，穆憕不安地坐起来找手机，翻了半天想起好像落在车上了，火速去洗澡换衣服下楼。 停车位空了大半，穆憕快步走向最靠边的那辆，脑子里画面一闪，她震惊地记起昨晚不仅没拿手机，车子都没忘了锁。 真是喝大了。 捡起掉在后排座椅缝隙里的手机，穆憕第一时间打开看了眼电量，剩余45%，还好没关机。 她顾不上回复时诺和裴艺凝发来的消息，先点开微信给戚许发微信道谢并道歉。 对方没回，穆憕也没傻等，点开其他未读回复，得知裴艺凝刚出门，直接一个电话过去让她绕路过来接一下自己。 她昨晚喝得太多，现在虽然清醒了，但体内的酒精肯定没代谢干净，今天是周一，容易遇到交警，侥幸心理要不得。 从车上下来，穆憕摸摸饿扁的肚子，算着时间往小区门口走。 西门外的早餐店里已经没什么人，穆憕饿归饿，胃口一般，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出来了。 裴艺凝和她开着位置共享，眼看她们的距离只剩下两个红绿灯，穆憕干脆站在显眼方便上车的地方等着，不想一转身，竟然看到牵着大白狗的戚许。 目光交接，戚许没有回避，迎面走来叫人：“橙姐，早。” “早啊，又遛狗呢。”穆憕看着那只走在戚许前面的大白狗，硬着头皮钉在原地没退，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有些僵硬，“什么时候养的？之前去你家的时候怎么没见到它？” 戚许收紧绳子，掌心揉了两下柔软蓬松的狗耳朵，“不是我的狗，朋友养的，她临时有事拜托我帮忙照看几天。” “哦，怪不得。”穆憕脸上的表情轻松了几分，“是什么品种？” “阿拉斯加，颜色比较少见。” “是阿拉斯加？那是很少见，以前只见过黑白的。”穆憕说着，视线盯紧戚许脚边的狗，随时准备拉开安全距离。 说话间大白狗粉嫩的舌头舔上戚许的手指，看得她眉头微微一紧，。 而戚许显然比她想象中更喜欢狗，丝毫不介意不说，反而顺势逗弄了几下。 穆憕：“……”很好，需要克服的阻碍又多了一个。 她深呼吸，对戚许没回微信的事情有了答案，清清嗓子正想当面再表示一下，身后喇叭声响，哑光黑的法拉利贴着路牙石停下了。 裴艺凝早看到了戚许和那只大白狗，降下车窗主动打招呼：“嗨戚许，早上好。” “早上好。”戚许的耳朵比眼睛更先认出裴艺凝，立即牵着狗靠近。 穆憕的心理准备被裴艺凝的到来打乱，随着狗的移动，慌张往旁侧挪了好几步。 裴艺凝看在眼里，对戚许笑了笑：“我来接穆憕去上班，下次有时间来找你玩。” “好，裴姐小心开车。”戚许答应得爽快。 穆憕在一旁看得不是滋味，等着车子靠近后憋着一口气拉开车门，刚要矮身做进去被戚许的又一声橙姐定住。 她回过头，脸上的笑容没变：“怎么了？” 戚许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叫了一声橙姐，“咱们晚上吃饭能叫上艺凝姐一起吗？” 车内的裴艺凝满脸无辜，穆憕垂在右后方的手捏紧，大方地点点头：“可以啊，我跟她说。” “谢谢橙姐。”戚许笑容灿烂。 穆憕的好脸色只撑到坐进车里。 裴艺凝感觉到她身上的低气压，识趣地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过，专心开车回工作室。 刚开始还有些怨气的穆憕，被裴艺凝的配合搞得有些不好意思，等第二个红时她轻叹一声开了口：“晚上我约了戚许吃饭，你没事的话一起吧？” 裴艺凝转头看着她的侧脸，“我应该有事吗？” 穆憕茫然回头，对上裴艺凝的眼睛，上次没问清楚的问题再次冒了出来。 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问：“艺凝，说真的，你……喜欢女人吗？” “我？”裴艺凝懵了，“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先回答我。” “没有。”裴艺凝叹气，“其实不瞒你说，在我意识到我找不到钟意的男人后，我有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也……” “但很可惜，我不是，我对女人的好感只能停留在欣赏，生理上——”裴艺凝顿了一下，“不行。”《 》 15、第 15 章 “所以，晚上我能去？要不我找个理由说去不了了？”车子在工作室楼下停稳，裴艺凝不确定地试探着穆憕的态度。 她自从那天确认穆憕对戚许的心思后，心里也好一纠结，最后还是多亏了劝解她的爸妈，帮她想通了这个问题。 “又不是非要你爱得要生要死，只是想让你谈个恋爱，调节下生活，有那么让你难以忍受吗？” “交往而已，我们逼着你结婚生子了吗？你遇到有感觉的就试试啊，不合适再分手嘛，你至少谈一个，谈了再说啊。” 是啊！说得有道理啊！穆憕不过是遇到一个喜欢的人而已啊！ 真追了也不一定追得上，追得上也不一定会在一起多久，她那么草木皆兵的干嘛！ 好姐妹难得心动一次，就让她去嘛，多大点事。 相通这点，裴艺凝觉得自己没什么不能配合的，于是就出现了当前的对话。 “怎么说？真要我去啊，那你不担心我这个灯泡瓦数太大？” 穆憕：“她想让你去，你去了她开心。” “那你呢？”裴艺凝问，“你开心么，她虽然是我很重要的铁粉，但你这个挚友肯定对我更重要，我听你的，你要是不想让我去，我就不去。” 穆憕：“……还是去吧，吃顿饭而已。” “那行，晚上过去你叫我一声。” 两人和谐地一直讨论到走进工作室。 穆憕昨天因天气搁置的任务顺延到今天，一进办公室就开始忙了起来。 下午三点左右，前不久刚合作过的变装博主又来了。 因为之前的合拍效果不错，两人都圈了一大波的新粉，这次见面双方都表现得很客气。 穆憕坐在接待室里看着长桌对面的女人，精致耐看的五官似乎比第一次见识更漂亮了，是难得长得好看还耐看的美女。 不过比起戚许……意识到自己在走神，目前连忙放下二郎腿坐正身子，强迫自己回神，心里却忍不住总结：这世上，没人能比得过戚许。 ——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凭借一张脸再给她直击灵魂的触动。 “上次的变装很成功，评论区反应很好，如果你有好的想法，可以试试的，不过这两天有点忙，时间上可能得对一下。” 穆憕说着点开工作机的微信置顶，显示的最新条是助理排好的工作计划，收到时间为今天13：48。 蜜酿不醉人连连点头表示理解：“没关系，您方便的时候联系我。” “好。”穆憕寒暄两句起身，给旁边的助理使了个眼色，先一步离开回去继续忙。 为了晚上的饭，她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 日落西山，忙得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的穆憕，边关上嗡嗡震动的闹钟边喝掉冷了半杯花茶，拿上手机去叫裴艺凝。 裴艺凝今天下午没什么事，在洗手间拍了个唱歌视频后一直窝在沙发上刷视频，听到敲门声知道肯定是穆憕，顺手划过车钥匙起身去开门。 “忙好了？” 穆憕看到裴艺凝活动脖子，心累点头：“硬挤出两个半小时，九点钟得回来。” 裴艺凝对此深感同情：“那你这强度我还能跟她约滑雪吗？”再有一个多星期，她们又要开始为七夕做预热了。 “必须能。”穆憕没有一丝一毫地迟疑。 裴艺凝满眼佩服。 餐厅是戚许定的，两人赶到时戚许正坐在桌前听服务员介绍特色菜。 见到裴艺凝，戚许热情起身：“艺凝姐，橙姐，你们来得好快。” 裴艺凝笑：“今天运气好，没堵车。” 穆憕听着戚许的那声艺凝姐，心境对比早上宽敞不少，表情自然地接腔：“点好菜了？你艺凝姐嘴挑，我看看。” 裴艺凝哎了一声，撇着嘴抗议：“我只是爱憎分明，别说得我好像多娇气一样。” 戚许摆手：“不会。” 气氛比预想中和谐得多，三个人边吃边聊，裴艺凝记着滑雪的事，关心过戚许的身体问下周方不方便。 戚许表示：“可以呀，我没问题。” “那我们说定了？”裴艺凝先后看向戚许和穆憕。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好。” 约好到时候见，三人在餐厅楼下分开。 裴艺凝送穆憕回去加班，临走前想了想把车钥匙留给了她：“半夜打车不方便，你开吧，我等下让时诺送我回去。” 穆憕没有拒绝，“那我明天早上去接你。” “行。” 说是早上，后半夜回到家的穆憕一觉睡到九点多。 她简单收拾干净下楼，准备顺路买个早点垫吧垫吧，没成想杠发动车子又遇见了遛狗的戚许。 大白狗的毛在阳光下柔顺发亮，和旁边的女孩一样耀眼。 穆憕看得出神，准备经过时打个招呼再走，没想到她还没开口，戚许先朝她挥了挥手，脸上的笑容比洒在她身上的阳光更灿烂。 穆憕的心口狠狠一跳，脚尖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刹停后降下车窗。 “早上好。”穆憕紧盯着窗外的笑脸，精准捕捉着它的变化。 戚许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一秒的卡顿，“早上好，橙姐。” 穆憕笑着点点头，对她的失望假装不知，“我赶时间去接艺凝，拜。” “好。”戚许拉着狗向后退开，站在原地目送车子开远。 随着车子拐弯，穆憕收回落在后视镜里的视线，也没了胃口，狠狠嘀了两下慢悠悠拐进出口的大奔，一脚油门轰向裴艺凝居住的公寓。 之后的几天，穆憕小心眼地没在让裴艺凝的车子出现在玫瑰园附近，更自动删除了要帮她找房子做真邻居的念头。 倒不是她信不过裴艺凝，是戚许的目光太灼热，让她没法不去在意。 除此之外，她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直到又一个雨天的下午，工作里出现了最不该出现的人。 穿得和会所服务员似的穆升，跟着裴艺凝坐进了工作室的会客室，要求见穆憕。 走进会客室的穆憕脸上笑意凝固，眼神迅速冷了下来，“这是？” “姐，我是代表公司来谈合作的。”穆升微笑，稚嫩的脸上明亮的眸子里是清澈的愚蠢。 穆升瞄了眼坐在旁边的裴艺凝，脸依然冷着：“和我？见过时总了吗？艺凝你坐在这里的意思是……中间人？他要谈什么？” 感觉被无视的穆升，浓密的剑眉拧出弧度，脸颊多出两片不自然的红，“姐，我刚问了，时总没在，艺凝说和她谈不了，只能叫你自己来谈。” 裴艺凝沉默的看着穆憕，没有说话。 穆憕看不懂她在搞什么，但光看见她和穆升这么坐在一块，心里就别扭得难受，好似有火在烤，血肉嘶嘶啦啦地发疼，口气越发差：“穆升，你要想谈工作，我们有专人负责对接，时总不在可以再约时间，你这样是什么意思？” “姐。” 穆憕被他这一声声的姐刺得头疼，抬手挡下他没说完的话，表情已然不耐烦：“请不要浪费我的工作时间，有诚意合作的话，麻烦按照流程找适合的人聊，我很忙，恕不奉陪。” 敞开的玻璃门关上，穆升着急起身：“姐——” 裴艺凝听着穆升失控的语调，诧异地打量了他一眼，语气颇为无奈：“你这孩子，上来前不提醒你注意情绪，要叫穆总了吗？” “裴姐，我……” “算了，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裴艺凝拍拍他的手臂，心里对穆憕的冷淡有些发虚，她本来是好意，谁知穆憕会这样冷漠，完全不顾及场合地点。 穆憕是真的很忙，回去后顺手反锁了房门，坐回沙发椅上想继续被打断的工作，脑子和心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坦白地讲，她对裴艺凝是有怨气的。 当年的争吵有多难看，别的人不清楚，和她认识最久、关系最好的裴艺凝是清楚的，她当初有多难受，裴艺凝也都看见了。 可这些年来，尤其近几年，裴艺凝没少试探她对穆家的态度。 她和薛红之间的问题，不能用常理来理解，她也不愿自揭伤疤。 所以她觉得裴艺凝不了解她们之间的情况，做出些错误的判断是正常的，可这个理由不是万能的。 上次回去吃饭前她就明确表示过了，那是“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能做到的最大程度是互有联系方式，再近不可能的。 今天这出是想干嘛呢？ 想干嘛呢！ 穆憕单手捂住眼睛，疲惫地趴到桌子上，听到敲门声响，猛地站起身走进右手边的洗手间，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裴艺凝等不到门内的人回应，刚想再敲，被砰的一声闷响吓到，她抓住门把手拧了拧，发现锁了。 真生气了？裴艺凝歉疚地倚着门叹气，看见周围有不少好奇的目光，故作严肃地挥挥手，“看什么呢，都没活干是不是？” 工作室里那么多人，真正能没活干的只有裴总一人而已。 闲不自知的裴艺凝等了会，没等到穆憕开门，觉得自己干站着不是办法，转身回了办公室。打算等晚饭时间再说，穆憕总不至于跟食物较劲。 硬熬了三个多小时，故意留出的门缝中总算有了想要的身影，裴艺凝立马起身追出去：“橙姐！” 穆憕的火气没消，心里仍别扭着，听到裴艺凝的声音下楼的脚步加快，直走进停车场都没回头。 裴艺凝追得发急，眼看穆憕要上车走人，顾不得会不会引起围观，大步跑过去拦住人，“橙子，你怎么了！” 穆憕看起来没有怎么，甚至生气的表情都不太明显。 裴艺凝喘着气道歉：“橙子，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 穆憕看着裴艺凝，胸口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邪火忽地一声窜了起来。 这一次，她没能拦住心里话：“你没有想到，裴艺凝，你没有想到的事情多了，所以我拜托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这个词用在她们之间，不管是因为什么事都有些重了。 裴艺凝怔愣，胸口像被人隔着棉花掏了一下，闷闷地疼，“好，我记住了。” “希望你是真的记住。”穆憕说着绕过她走到车门前，“我们是不一样的，你不是我，我不是你，不要把你的意愿强加到我的身上，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理所当然。” 我们，谁也不该为谁做决定。 亮起的车灯打在裴艺凝的裤子上，她愣愣地看着穆憕驱车离开，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时诺忙完回来，恰巧撞上这一幕，习惯成自然地对着穆憕的车子嘀了两声，奇怪的是没能得到回应。 她停下车，叫了声裴艺凝，更奇怪的是，裴艺凝也没理她，反而像是被她触发了什么，头一扭上车走了。 “什么情况？我那俩好姐姐咋了？”被两张冷屁股冻得满头雾水的时诺，快步进工作室拉住助理小凌。 小凌叹气加摇头：“难说，看着像是吵架了。” “吵架了啊。”时诺松开手往前走，“我还以为出什么——等等！小凌，你说什么？谁和谁吵架了？” …… 穆憕和裴艺凝从幼儿园认识，只在小学时因应用题答案对不上吵过几次嘴，像今天这样动真格的是破天荒头一回。 可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她烦躁地开车进小区停稳，沉默地在车里坐了半天，直到肚子饿了，才开门下车沿着路往小区外走。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刚停没多久，小区里不少出来遛狗的。 穆憕看着一只比一只可爱的小型犬，想起戚许的那只大白狗，原地停下捧着手机发微信。 [雨停了，出来遛狗没？] 戚许收到消息时正走出物业管家拉开的单元门。 今晚很凉爽，不似前几场雨后的湿热，有股说不出的清爽。 她眯了眯眼睛，等自动调节的屏幕暗下去后，站在台阶下打字：小白回家了。 昨天朋友回连城，叫她一起吃了顿饭之后就带走了。 她今早起床准备遛狗的时候才真正接受这个现实，由于突然的不适应，她差点想去宠物店挑一只回来自己养。 亏得天降大雨，让她记起雨天遛狗的麻烦，打消了冲动。 暂时照顾几天，和对一只小狗的生命负责是两码事。 戚许不确定自己的三分钟热度能坚持多久，但想来不会是小二十年。《 》 16、第 16 章 穆憕看着屏幕上的回复，挑了挑眉，对小白这个名字不太赞同。 那只大白狗，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纯白色的狗，如果叫它小白的话，刚才路过的那些小白，怕是只配叫汤圆。 不过它回家是好事，不然她想去找戚许也不方便。 穆憕想着，记起后天她们要去滑雪，犹豫了一会儿，觉得今晚自己这种状态，是不是不见面会更好一点。 正想着，她停留在聊天框的手机屏幕一闪，跳出时诺的专属来电提醒。 心不在焉的穆憕被吓一跳，反应过来是时诺打的，靠边站在不会滴水的台阶上点开接听。 “橙姐？吃了没啊？我请你撸串去呀，淮南路新开了家正宗的新疆烧烤，羊肉串又大又香，刚好我到玫瑰园附近了，你看是你出来？还是我进去接你？” 距离小区大门剩下不足五十米的穆憕，听着她那声橙姐，猜到时诺回去后多半是听说了什么，恹恹地嗯了声：“行，你来吧，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好嘞，马上到。” 穆憕挂上电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脑海中念头一闪打开手机上的健康记录，最下面一栏清晰地先试着预计生理期于两日后开始。 怪不得她这两天烦得要死。 走到小区门口，穆憕单手搭在额前，安抚自己的同时尽可能挡住面部。 她没化妆气色也不好，这个时间点的小区门口多了很多年轻人，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被认出来，更不想暴露自己的住址。 刚站定，酒红色的车子打着双闪从十米外靠近，穆憕眯眼认出车牌，知道时诺打那个电话的时候多半已经到了。 “我叫了小齐帮忙开车，咱们待会儿喝点儿？”时诺从副驾下来，拉开后座车门等着。 她新交的鲜肉小男友没有下车，但目光一直在等着穆憕走来，见穆憕弯腰上车，懂事地笑着叫人：“橙姐。” 穆憕沿着声音抬头，看见是张熟悉的脸，微一点头算是回应。 时诺这两年换男友的速度，虽说赶不上裴艺凝换相亲对象的速度，但也快到让她认不清人、记不住特征。 为了不叫错名字让大家都尴尬，穆憕每次碰见都尽量少说话少交流，结果就形成了死循环，导致她一直记不住人。 时诺大概也没想认真，看她对自己的小男冷冷淡淡不光不介意，反而相当满意。 时间一久，时总的这种态度也算是给了历届小男友警示：他并不比姐妹重要，请摆正位置，保持高情商。 等着穆憕坐定，迟迟没有关车门的时诺跟着弯腰上车。 前排的小齐得到提示，听话地拿出来时准备的礼袋放到座椅旁边的扶手箱上。 时诺拎起袋子放到穆憕腿上：“给，咱橙姐最近真是辛苦了，这是我自费买的眼霜，记得按时用。” 穆憕第一反应想说用这个，不如多让我睡几场好觉，但顾及有外人在场，她配合地拉开纸袋看了眼，发现里面除了几瓶她爱用的眼霜，还放着两盒模样新奇的糕点。 看在糕点的份上，她的道谢真诚许多：“谢谢。” “嘿哟，跟我说这个，见外不见外。”时诺摆摆手，示意小齐赶紧开车。 穆憕放下袋子，习惯性往车窗外看了眼，车子原地调头，她正好对着小区门口。 视线一晃，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出口里面的小道拐出，然而不等她看清，车子左转驶入主干道，彻底抛下了那道身影。 是戚许吗？看错了吧…… 时诺今晚就是来哄人的，注意到穆憕的视线变化跟着回头：“橙姐看什么呢？” “没。”穆憕坐正身子，担心时诺会拉着她聊一路有的没的，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毫不遮掩身体上的疲惫。 时诺知道她工作量大，讪讪地笑了一声，没有强求。 没人说话的车内安静异常，时诺想着这么干坐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找首舒缓的音乐听听调节下气氛，没想到打开的车载播放器里第一首就是裴艺凝的翻唱。 不等伴奏响起，穆憕睁开眼睛关上播放，随手划过面板熟练地找到纯音乐的歌单，点下按顺序播放。 时诺看得一惊，完全没有想到穆憕现在连裴艺凝的声音都不想听，不由有些后悔把小齐带来了，心里盘算着待会吃饭时得找个理由把他支走。 她认识俩人整整十年，什么时候见过这对姐妹花闹得这么严重过？ 要不是亲眼所见，谁来跟她说都不带能信的。 太吓人了。 好在距离真不算远，时诺的心只煎熬了一小会儿，那家门头做得十分漂亮的正宗新疆烧烤店，就闯进了她的视线。 车子停稳，时诺下车前从包里掏出两个黑色的一次性口罩，“定了包厢，但她家生意很好，戴一下吧。” 穆憕没有意见，戴好口罩跟着下车，快她们一步的小齐已经进去点单。 时诺和上大学刚认识那会儿一样挽着穆憕的手，穿过冷气十足的大厅，找到包厢。 包厢不大，普通的六人圆桌看上去都不如她们家里的餐桌宽敞。 穆憕知道时诺是攻心的高手，入座后丑话说在前头：“谈心聊工作我都接受，哪你想让我回去加班我都认，劝和不行。” “为什么？”时诺惊了，没料到对她们一贯和颜悦色的穆憕会这么直接，给开门要进来的小齐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乖乖退出去并带上了门。 穆憕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她对自己的情绪来源很了解，也清楚这次和裴艺凝是怎么回事，当然也了解裴艺凝会带穆升来是为什么，更知道时诺是真心在关心她们。 但是是个人心里就会有秘密，而秘密就是秘密，关系再好的朋友都不能说，它专属于自己，是秘密更是自尊。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问题，日积月累来的，爆发是迟早的，想和解也得靠我们自己，你帮不上忙。” “不一定吧？”时诺被穆憕说得有点受伤。 穆憕：“为什么不一定？你不是连我们为什么吵架都不清楚？” “你怎么知道我不清楚？”时诺起身给穆憕倒水，顺势坐到和她相邻的位子上。 穆憕盯着那杯水，心里跟着泛起波纹，“你知道？” 时诺摸摸反光的桌面，确认是干燥且干净的，用手肘撑在上面托着腮说：“不就是她想调和你和家里的关系，你受够了她想当然的好心么？” 穆憕愣了愣，转过来的视线中有意外也有自嘲：“你真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么？” “开始是没想到，听小凌说了下午会客室里的事情后就猜的差不多了。”时诺面对朋友时总是真诚的，“说实话，这件事我挺理解你的。” 穆憕没说话。 时诺盯着她的侧脸安慰：“咱俩的成长环境不太一样，但家里人的态度和性格某种意义上其实大差不差，所以我挺明白你难过的点和反应的。” “艺凝她和我们不一样，她……她生活环境太好了，以至于她对父母有种迷信，你不是也理解的吗？所以——” “所以什么？不跟她计较？”穆憕接过时诺没说出完的话，脸色变得难看，“我是不想计较，以前也确实都没计较，可你也看到了，我让步她就前进。” 上次就是因为不想跟裴艺凝起冲突，她才去了穆升的生日宴，又因为意外认识了戚许，她也没觉得怎么着。 可也是因为那次开了个头，才会有今天这一幕的不是吗？ “你应该去开导的人是她，不是我。”穆憕捏捏鼻根，语气透露不耐。 时诺张了张嘴，心底无声叹息，她当然知道，可裴艺凝固执起来就是个臭石头，需要耐心攻克，短时间内能解决、好解决的唯有穆憕。 前提是穆憕没有真的生气的话。 当然，如果穆憕没有真的生气，她根本不会和裴艺凝吵起来，是她不愿面对现实，有些自欺欺人了。 时诺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觉得今晚是消停不了了，待会还是得去找裴艺凝，一点都捱不到明天。 老天奶呐，铁三角不是容易来的，千万不要因此出现什么裂痕呐！ “我会去找她的，你说得对，谦让了她太久，都给她惯坏了。”时诺表情严肃地点点头，表过态后没再自讨没趣。 烤肉串上得比较慢，两人沉默间小齐端着烤好的大肉串回来，让安静得有些尴尬的气氛得到些许缓和。 穆憕心情不好，胃口一般，两串羊肉下肚手没再动。 倒是喝了一整瓶啤酒。 玻璃杯哒地一声落到桌子上，穆憕按着桌面起身：“你们吃吧，我今天有点累，先回去休息了。” “橙姐。”时诺和小齐同时起身，“那个，我们送你回去。” 穆憕看了眼桌子上吃了一小半的肉串，想要拒绝，胳膊直接被时诺抱住，“我们送你，串儿打包带走一样吃。” 穆憕没有坚持，麻木地站在一边看两人忙碌，到了小区后也没跟她们客套，一个人拎着礼袋下车，顺着路灯的光往小区侧门走去。 这顿烧烤吃得飞快，一来一去四十分钟，走了两步甚至有种消化完的感觉。 穆憕犹豫了五步的时间，赶在进门前转身去了不远处的超市。 她家只有定期上门打扫的阿姨，没有做饭的，冰箱里空空如也，一点储备都没有，这样回去怕是会饿着入睡。 有的吃却不吃，和想吃没得吃是两码事。 穆憕走进超市，接过工作人员推来的购物车，顺手放好拎来的纸袋，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 说起来她已经好久没逛过超市了，走过排列规律的冷冻柜，她慢下脚步看了眼里面摆放整齐的冰淇凌，随手拉开柜门拿了几个看起来不错的。 转弯看到是速冻食品，她扫了眼边侧竖着的各种汤圆，挑了两袋包装最精致的，关上冷柜前注意到最上面的虾饺不错，又挨着拿了几包。 继续往前是零食区，可惜她已经过了爱吃零食的年纪。 目不斜视地绕过排排货架，走过摆放糖果巧克力的架子，穆憕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多看了一眼。 透明包装盒内，里面的草莓软糖做得非常可爱，软乎乎圆滚滚，颜色调得水嫩，看着就很好吃。 压力大和情绪不好的时候，她喜欢吃点甜的。 拿下草莓口味的，旁边的芒果方块软糖看起来也挺不错，再拿一盒。 推车里铺了浅浅一层，穆憕想着口味是不是有点单一了，要不再去拿点重口的速食？ 身随心动，她踮脚看了两眼货架，判断出要去的方向，推着车子转身，不料刚迈出去一步，车头不偏不倚顶上一辆从过道里探出头的推车。 双方都走得很慢，碰撞并不明显，但这一撞还是让穆憕怔住了。 因为此时此刻的拐角里，戚许正一手拿着一盒巧克力，表情茫然地看着她。《 》 17、第 17 章 “橙姐，你买这么多、”戚许的声音随着落在包装袋上的视线一顿，脑子里浮现出那天晚上她把穆憕送到家门口的画面。 当时的穆憕醉得不轻，走路都费劲，她客气了一句就走了，完全没有想过她的家里会没有别人的可能性。 现在看着那堆速食，心里突然发虚，拐过弯的声音都小了下去：“你家里没请阿姨吗？” 穆憕正在记戚许的购物车，试图以此了解她的口味，冷不丁听到阿姨两个字，疑惑地啊了一声。 戚许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的缘故，尴尬地笑着解释：“哦没有，我看你买了好多速冻水饺，以为橙姐你家里没请阿姨。” 穆憕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闻言坦然点头：“是没有，我作息不规律，三餐多数按不了点，请阿姨也是浪费，隔三岔五请个钟点工上门打扫一下足够了。” “难怪。”戚许听得越发尴尬，藏在头发下的耳朵不受控制地发起烫，“上次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你家里有阿姨，所以没……还好你没事。” 穆憕没听明白：“什么？” 戚许扯扯耳垂，低下头：“就是你上次喝醉的时候。” 穆憕看着她指间露出一瞬的红耳垂，怔愣间反应过来她在为什么而道歉，不在意地笑着摆手：“没事没事，上次多亏了你送我上楼，到家门口和到家里一样，我没有喝多乱吐的毛病。” 戚许听见穆憕这么说，心中的不适消减，转身退回刚才的位置又拿了盒巧克力。 穆憕看在眼里，默默在心里的小本上画了个重点标记：戚许很喜欢吃这个牌子的黑巧。 一起从零食区出来，两人都没有再逛下去的意思，于是顺理成章去了收银区。 收银区分人工和自助两种，但无论哪种都有员工在等着为客人服务。 戚许轻车熟路地将购物车推给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站在机器的右侧方等着确认支付。 穆憕看着她的侧脸，几次下压右手才控制住偷拍的冲动，将手机挨上支付感应区。 装好袋，戴着口罩的小哥照例询问：“请问需要帮您送货上门吗？” 戚许统共买了不到两斤的东西，说了句谢谢不用，食指勾着袋子走了。 穆憕东西比较多，但九十多斤的人她都能抱起来就跑，区区这点东西算什么。 她见戚许拎着东西头也不回地往出口走，急匆匆说了个不用，拎着东西快步追上去。 戚许习惯了一个人来买东西，一时间忘了身后有熟人，走出去老远才想起来转身。 穆憕追得急，见她转身硬生生刹住步子，结果还是往前滑了小半米，正好挨着人停下。 戚许毫无心理准备，看着贴上来的穆憕下意识往后迈脚想退开，手臂被眼疾手快的人抓住：“小心，有人。” 等着身后的大爷走过，戚许侧身和穆憕并肩，想起她刚刚滑的那一下，没忍住轻笑出声。 穆憕：“？” 对上疑惑的目光，戚许抿抿唇角说：“艺凝姐说你滑雪很厉害，我觉得也是。” “我们不是还没有……”穆憕想起刚才那一幕，眉头轻皱，嘴角向上弯起，“你在笑我。” 戚许摇头，语气真诚：“没有啊，我是在夸你。” 挺神奇的，越和穆憕接触她越觉得，穆憕这个人好像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很多时候都会觉得她还挺正常的。 ……脾气似乎也没有穆升说得那么不好，至少她现在还没有发现。 穆憕被戚许无辜的表情戳了一下，低头掩住眼底的光芒，跟她同步跨过超市出口的感应门。 自动开合的玻璃门内外像两个季节，热气顺着风缠上肌肤，让人有种进了桑拿房的错觉。 穆憕被热风扑得偏了偏头，顺着台阶往下，不知不觉又落到了戚许的侧后方。 她望着戚许的侧脸轮廓和被热风吹起的发丝，感觉拧巴的心好像都熨平了。 今晚的戚许穿了个紧身的彩色吊带，细腰露出一指宽，腹部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下身搭配一条窄版的米色直筒牛仔裤，怎么看怎么青春活力。 和在车上看见的那个人很不同，穆憕觉得真是奇怪，明明差得这么多，她是怎么认人的。 不过话说回来，戚许的穿搭真的是太多变了，好像什么风格什么款式的衣服都有，偏偏无论哪种风格换到她身上都是那么合适。 清冷的、甜美的、淑女的、休闲的、森系的……每一种都赏心悦目。 让穆憕看得移不开眼。 而她也喜欢看着她，只要看着她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宁静和惬意，好像什么烦心事都能被抽离挪出移到远处。 嗯，穆憕承认自己先前的想法是错的，她状态好与不好都不耽误和戚许见面，因为戚许可以给她带来好情绪，比酒精效果更好。 又多了一个想见她的理由，怎么办。 穆憕高兴地想着，眼睛弯弯地跟在戚许身后，直到视线中多出一老一少，那俩最不该在她们眼前出现的祖孙俩。 慢下的步子无声补齐，甚至多出一步，穆憕冷眼盯着那位同样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的老太婆。 狭路相逢，祖孙俩看起来比上次规矩多了，没有叫嚷没有挑衅只安静地立在那儿，像俩见到老师的学生，还是犯错被抓的那种。 看来雷栋的家庭地位确实很高，这样很好。 穆憕脸色缓和，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戚许，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眉头疑惑地挑起，“怎么了？” “没，看你突然停下，好奇而已。”戚许说完拎着巧克力从穆憕身边走过，目不斜视的样子像是完全没有看见那俩奇葩。 不在意，无视，说明没有给她造成太多影响，非常好。 穆憕满意地勾起唇角，跟上戚许继续往小区里走。 两人的家距离小区大门都不算远，戚许家相对更近，走到应该分开的路口，沉默半天的戚许忽然伸手拉了穆憕一下。 “橙姐，这个给你。” 穆憕定在她脸上的视线下移到胸前的盒子，又听见戚许说：“这款是我吃过的巧克力里口感最好的，送你一盒尝尝。” “谢谢。”穆憕接过塞进另一只手的购物袋，顺势掏出一盒淡绿色的冰淇淋，“给，这也是我最喜欢的口味，你也尝尝。” 没有想过要收回礼的戚许愣了一下，伸手接过：“谢谢橙姐，我先走了。” “好，拜拜。”穆憕挥挥手，目送戚许走远后转身往自己家走去。 回到家，她看着戚许送的巧克力，把速冻水饺、汤圆和时诺给的两盒小点心一股脑塞进冰箱后，拆开尝了一块。 黑巧甜度适中入口即化，是比她以前吃过的都要好吃。 穆憕站在冰箱前没忍住又尝了一块，甜滋滋的味道顺着舌头滑到心里，夜宵都省了。 这一夜，她睡得香甜，意外地没有受到白天的情绪影响。 与她的酣睡不同，今夜的裴艺凝难得生物钟失灵，没能在十一点准时入睡。 国际公寓顶层，铺着羊绒地毯的茶几前，时诺按住裴艺凝握着空酒瓶的手说：“哎！这瓶都空了，你要多了就睡去啊。” “说谁多了？我哪多了？吐你身上了啊？”裴艺凝抽回手，摸起脚边的瓶起子准备再开一瓶。 时诺两手托着下巴看她，视线有些飘忽：“当我没说行了吧。” 噗的一声，又一瓶白葡萄酒被拿上茶几，裴艺凝咕嘟咕嘟满上，再咕嘟咕嘟咽下。 时诺看得皱眉：“不是，艺凝，你至于吗？这事儿本来就是你做的不地道，人橙子生气发个脾气多正常。” 裴艺凝放下酒杯，眨着通红发潮的眼睛点头：“是，我做的不对，我认，我不给她道歉了么？我说对不起了呀！” “可她是怎么说我的？你听见了么？你没听见！”越想越委屈的裴艺凝吸吸鼻子，“她说我多管闲事，让我以后不要多管闲事——呜呜呜，时诺，我为她操碎了心，她说我多管闲事呜呜呜——” 时诺被突然的哭声吵到身子后仰，顶上沙发垫。 两个空酒杯在哭声中满上，眼泪顺着下巴不断坠落的裴艺凝，拿杯子的手开始晃荡，透明的液体从杯口洒出，顺着她青筋凸起的手背滴落。 叮的一声，酒杯相碰，时诺板着脸伸手抵住跟前的杯子，垂着眼睛凑上去吸溜一口，才拿起来。 清爽的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她却感觉到舌根底下有些泛苦。 裴艺凝一边喝一边抹脸，时诺无奈地拍拍她的手开始尝试第二波劝导：“艺凝，问你个问题。” “嗯？” “假如，假如今天找到你的人姓时，你会怎么做？”时诺手掌堵住杯口，不错眼珠地看着裴艺凝，“你会带他来见我吗？” 裴艺凝呆住，抹掉新冒出的眼泪后果断道：“当然不会！” 时诺眨眼：“为什么？” 裴艺凝莫名其妙：“什么为什么？我又不是缺心眼，我怎么可能带姓时的来找你，他们对你什么样我又不是不知道。” 时诺出生在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和穆憕一样有一个弟弟，但和穆家不同的是，时诺家境普通，说得更直接点在裴艺凝的眼里可谓称之为极其困难。 因为当年她们刚认识没多久，她就亲眼看到——时诺的那对父母为了给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时诺的弟弟凑老婆本，找到学校来叫时诺退学回去嫁人换钱。 那一年她们大二，她们是重点大学大二的学生。 能卖女儿养儿子的家庭，能是什么好家？ 那种人来找时诺，她不拿扫帚赶，都算她脾气好。 可这和穆憕有什么关系？她们两家的情况又不一样。 听着裴艺凝不假思索地回答，时诺仰头喝了一口酒问：“为什么你会觉得穆家对穆憕好呢？艺凝，你为什么会认为能让穆憕提都不想提的穆家，对她而言是好的呢？” “我和橙子认识十年，在我眼里她是个顶好的朋友，你和她认识更久，你应该更了解她，那你到底是依据什么来判断，她可以和那个家和解的呢！” “难道是因为穆家没让她卖身养弟弟？！” 时诺的语气很重，说完一口干掉剩下的酒，摁着茶几起身：“你好好想想吧，时间不早了，我回了。” 裴艺凝听着关门声转头，湿漉漉的双眼里一片茫然，“什么、意思？” 第二天上午，穆憕按时到岗，看过今日工作计划后让助理联系蜜酿不醉人，准备合拍第二期变装视频。 线上确认过这次的合作主题，穆憕收拾东西下楼，前去约定地点会合。 上车前遇到姗姗来迟的裴艺凝，视线相交，两人的脸上均有一丝不自然，各自收回视线看向别处。 穆憕回想那对肿眼泡，深吸一口气转身上车，心底无声念着：不能心软，不能心软，千万不可以心软。《 》 18、第 18 章 穆憕对裴艺凝有种习惯性的包容，而这个习惯是从她们刚认识时培养起来的。 小时候不会看人，同龄人之间分大小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看身高，看起来差不多大的谁个子高谁是姐姐。 而“姐姐”这个称呼只要一出口，短时间内很难改过来，等到能理解年龄岁数进行有效比较时，养成的习惯又很难改正了。 所以，后来她们虽然不再以“姐姐”和“妹妹”称呼对方，改用了名字，但在穆憕的心里，裴艺凝依然是那个个子小小，会跟在她后面叫姐姐的小妹妹。 姐姐心态已然成立，加上她看起来总是更强壮的那个，保护矮小的好友就成了下意识的行为。 久而久之，照顾、包容、帮助裴艺凝甚至演变成了她强加给自己的责任和义务。 这也是为什么，在别人眼里她们似乎永远都不会有矛盾的根本原因，因为她不想有正面的摩擦，遇到问题每次都会主动调整自己。 如果不是穆家，穆憕真心觉得她和裴艺凝之间的相处模式挺好的。 可既然沾上了，这件事就必须彻底解决，不然她们这二十几年的情谊怎么办，她怎么办？ 穆憕喝了口温茶，连带着心中的那点憋屈一起压下去，下车对着蜜酿不醉人和她助理手中的镜头打招呼，开始今天的拍摄。 上期视频拍得比较保守，用时诺的话说只是小小地试探一下网友们的口味。 现在试过了，热评捧起来了，那就满足满足粉丝们的要求，算是给她们的福利。 这两年做自媒体的一个比一个卷，各种才艺吓死人，她们也不能太墨守成规，该学习的地方一定要学。 穆憕演技不行，和对方互动的瞬间情绪不够，反复重来过几次，最后二十多秒的视频愣是拍到午饭点。 助理小凌看着穆憕脑门的汗，急忙帮她脱下身上厚重的外套，递过捧了半天的小螃蟹风扇。 “这种天穿古装拍室外，真是要了命了，我看着都冒汗。” 穆憕拿纸巾蘸掉鼻梁和眼底的汗珠，自嘲道：“没办法，谁让你橙姐没长出一双深情眼。” “哎！橙姐你这话说的，咱们这一上午又不是光拍你那几个瞬间了，妆造都搞了好久呢。”小凌说着看向另一边的蜜酿不醉人，低声问，“时总说让我们中午尽个地主之谊，橙姐你看？” “尽呀。”穆憕点头，上次拍完她着急回工作室，说了下次，现在就是下次，没什么好推脱的。 小凌答应，低头翻通讯录找号码订位子。 穆憕转身去室内卸妆换衣服，走出去两步想起从小凌手机屏幕上看到的时间，停下叫她：“你去问问她们的口味喜好，直接打给秦淮酒家，这个点儿别的地方应该不太好约。” “好嘞。” 穆憕后背几乎被汗浸透了，在更衣室换好衣服出来，正好撞上穿着嫩黄色吊带裙出来的……蜜酿不醉人。 很抱歉她到现在都没问过对方叫什么名字，也没有主动称呼过她。 “橙姐，你真人和视频里真的反差好大啊，本人又高又冷，还比镜头里的更好看。”女人主动开口，说得情真意切。 穆憕陪笑点头：“你和视频里看到的也很不一样，本人更活泼。” “是吗？可能是能和橙姐你合作，我太激动了。”女人说着笑得眉眼弯弯，朝穆憕伸出手，“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步思白，很高兴也很感激橙姐你能愿意和我合作。” 穆憕半握住她的手指，一触即分：“你好，叫我橙姐就行。” 步思白用力点头，收回手又掏出手机：“那橙姐，介意我们合个影吗？” 视频都拍了两期，差张合影？ 穆憕微笑：“当然不介意。”说完双手插进白色西装裤，侧身站到对方旁边，但画面定格时她的肩膀和手臂悄悄偏了一下，空出了一点距离。 说不出原因，她不想和这个步思白在工作以外有过近的接触。 碍于这一直觉，两拨人一起到秦淮酒家吃过饭，穆憕没有耽搁太久，就带着小凌赶在午休结束前回了工作室。 午休时间的工作室比夜里都安静，穆憕回工位前留意了时诺的房间，看见磨砂玻璃门后有人影，知道人在，准备待会过来一趟。 她心里挂念着要和戚许去滑雪的事，之前和时诺打过一次招呼，却没细说，如今约期在即，她得赶在时诺出门前再过去确定一下。 想起滑雪，穆憕不禁又想起裴艺凝，她克制住自己的视线，径直开门进屋，去洗澡洗头发换衣服。 上午做头发时造型师给她喷了不少发胶，太阳晒过倒是不硬了，但浓郁的香味实在有点冲。 收拾干净，睡过去的工作室刚好苏醒，穆憕直接找到时诺：“上次跟你说的事情还记得吧？” “什么事？”时诺困得不行，单手盖着眼睛应声，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得不得了。 穆憕稀奇地打量着她：“你也有睡不醒的时候呢？” “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啊橙子。”时诺说着起身，去接水洗脸，出来时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没睡好。 穆憕想起她昨晚说的要去找裴艺凝，善解人意地没有刨根问底，靠着长桌说：“我明天白天不过来了啊。” “不过来？”时诺擦手的动作停住，愣了一下，“为什么？” 穆憕不悦撇嘴：“我一说要休你就这样，提不提前跟你说都是同一个反应。” 时诺回忆了一会儿，不确定道：“是和裴艺凝一起来找我那次？” 裴艺凝三个字一出，说的人和听得人的表情同时变了一下。 穆憕气头已过，这会儿平静得很，也没再刻意回避，对上时诺的眼睛坦然地点点头：“是，不过她还要不要休，我不清楚。” 时诺若有所思，最初想装死耍赖的念头被新想法摁下，“哦……行，我想起来了，明天你该干嘛干嘛去，我尽量不打扰你。” 穆憕没料到她今天这么好说话，全当她是良心发现，笑容欣慰：“打扰我应该也听不见，有什么事后天见面再说吧。” “好说好说。”时诺好心情送走穆憕，立即低头找手机给午饭前离开的裴艺凝打电话。 裴艺凝从昨天下午开始，心里一直不痛快，今天早上和穆憕的那一错眼更让她堵得慌。 勉强坐了一上午，终究是没能憋住，一个人跑了出来。 没有提前想好目的地，她在外面没头苍蝇似的转了一大圈，结果热得心烦气躁，干脆躲回家歇着。 昨晚造出的垃圾被今天上门打扫的阿姨，收拾得干干净净，空气清新得仿佛之前的一切只是场梦。 如果心里不是那么难受的话。 裴艺凝关掉响铃的手机扔到一边，郁闷地翻身拉来躺在茶几边缘的平板打开。 亮起的屏幕，停留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点开的视频评论区，她用力点了两下返回键，响应灵敏的屏幕接连变换，右下角第二个图标上再次亮起难以忽视的红点。 消息通知页面的每一行都红着，拉不到底的私信头像大部分都没见过，私信内容倒是大差不差。 裴艺凝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很适合来首……失恋情歌？ 哦，这么说好像不太准确，感觉反正是十分对味。 正犹豫着，顶部刷出新提醒，没等她点开，恶评的气息扑面而来，是个不知道什么符号昵称的网友给她的评论。 ——什么唱功？唱法？你们都是用眼睛听歌的吧！她唱的啥玩意啊木得一丢感情，背课文都比她有心啦~~~~ 放在以前，裴艺凝绝对不会受到丝毫影响，可惜对方没有赶上好时候，这个真她今天非要较一较！ 裴艺凝搭在沙发上边缘上的双腿往下一沉，拉过许久没用过的落地支架，将镜头对准角落的黑色钢琴，光着脚坐下开始自弹自唱。 她不信了，有谁能比她现在更消沉难受！ 情绪饱满的弹唱视频一发，点赞疯涨。 穆憕收到关注人视频更新提示时，正准备下楼去吃晚饭。 她看着屏幕里的侧脸，起身的动作顿了下，想要点赞的拇指往下一勾，直接清掉后台当作没看到过，拿上挂在收纳架上的口罩和帽子走人。 上车时，偶遇从外面回来的时诺，后者直接跳下车磁铁一样吸过来：“晚饭要去哪儿吃？难得我今晚也没应酬，一起？” 只是要去吃碗面条的穆憕：“……面馆，你去吗？” “吃面啊？”时诺拉车门的动作放慢，“吃牛排吧？我请客。” 穆憕摇头拒绝：“我想吃面。” 时诺张了张嘴，不舍地关上车门：“那下次约。” 穆憕垂眼笑了一下，锁上车门，握着方向盘拐出去，往三条街外的面馆开去。 赶上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车子多，她耐心跟着车队爬行，听到微信提示音，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戚许发来的微信消息，眼皮一跳，脸上浮现喜色。 前车亮起刹车灯，穆憕毫不犹豫跟着刹停拿手机，展开的聊天框内横着一条五秒的语音消息。 第一次收到戚许发来的语音消息，穆憕脸上的笑意更浓。 然而不等她点开播放，屏幕上又跳出戚许发来的语音邀请。 穆憕一怔，疑惑地点下接听：“戚许你找我？” “橙姐，你下班了吗？我想请你吃饭，你方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