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大人有点烦》 第1章 楔子 《天经》载: 道之初,无有天地人神,唯有一物,曰觉。 觉纳万物,本不生、不死、万万年不灭。 后从中渐生一物,曰慧。慧附于象,象化万物,万物生而天地始,混沌开而道法明。 天地初始之日,诞生一神,后世称之为始神,又曰经明始祖。始神自诞生,便亲历混沌初开,天地乍明。 而后万年,道法尽显,始神感召而修习,不日,便通习天地之法。始神遍览天地风貌,为遍地枯荣之势叹惋,遂动法为其剥离死脉,焕发新生。 诸条死脉暗自凝气,竟幻成形,曰魔。魔主生性猖獗暴虐,又因生身之故,可侵吞活物死脉。 始神不察下,魔主已席卷万事万物。 失去死脉,树木高耸入云而不摧、花朵争艳开放而不败、红日高悬而不坠、流水潺潺而不绝,世间堪称一派春和景明。 一神一魔各得其所时,天道降威,天雷把整片天地击了个遍,所到之处皆化黑土,不灭景象亦灰飞烟灭。 神魔自然无可幸免,可生身之故不死不灭,只能残喘度日,神摒天道而自省,魔绝万物而避祸。 百年后,阴沉天光终结,霞光漫天之际,其中又诞生一仙。此仙状若小童,身量不过一臂长,一见神魔也不哭,只嘤嘤笑着。 魔主孤傲,自是抬脚便走,稍不注意,险些踩到地上的小仙。始神感天而化,自然心怀悲悯,便带走了这小仙。 百余年后,小仙身量已如始神,日常勤勉修习之余,便是去探寻焦黑的天地,试图找出始神言谈中那和煦景象存在的证据。 寂寥无趣的魔主自万丈枯木上纵身跃下,送了小仙一支黑黝黝的槁木,骗说这是最后的证据。 小仙允诺魔主会报恩,便带走了槁木。 在小仙百般央求下,始神再试法术,纵使百年间她已试过多次,起死回生之术,对枯败万物毫无效用。始神清楚,魔主所到之处魔气缭绕,而魔气原本吞噬死脉,后霸道至强占生机。至此,无需天雷滚滚,世间早已不会有半分生机。 那日,是始神自天道震怒、万物倾覆后,第一次看到嫩绿的芽叶。 始神发现,枝桠上的魔气被小仙净化抵消了。 至此,始神才知晓,小仙降生的含义:制化魔主,以顺天地循环。 可能否彻底抵消二人能力,还需始神多加探究,在始神闭关后,拿着重活枝桠的小仙偶遇了魔主。 魔主一眼便明其中缘由,亦知晓来日的结局,心下一动,魔主便想到了万全之策。 始神出关时便觉异样,赶到红光闪动之所时,魔主的奸计将要得逞…… “魔尊,后面你干什么了,你快些告诉我呀。”小天帝听的入迷,如珍珠般圆溜溜的眼睛,也瞪大盯着魔尊。 灼华笑意不达眼底,要不是看在小天帝尚有利用空间,她早就挥手掀飞这个拉着自己衣袖的小仙了。 “我用脱骨洗髓的办法,混淆了我们二人的先天之法,让始神不知道哪个是魔主,她自然就对付不了我了。” 小天帝单手托腮支在祥云幻化的桌面上,稍加思索,便立刻反驳她:“不对不对!天帝说了,你和周宜仙君,都被始神封了十之有九的修为,这怎么算是对付不了你呢?” 灼华抬手抽走自己的衣袖,顺势从云凳上站起身,凉滑的暗纹黑袍自小天帝手中飞速抽离,他怔怔出神,眉眼间稍有惧色。 灼华本来还在为跟始神的恩怨不悦,看到将来的天帝这般惧色,她倒是开心了。 与死亡伴生的她,周身常充斥着肃杀之气,使人不敢近身。她眉眼尾部皆是往上微挑,其威严不言自明,更别说那双赤色眼瞳,更是平添几分桀骜魔气。 再加上千年前与天庭的酣战,让天庭众仙对她更是提之闻风丧胆,忍之又心有不甘。别说小天帝尚且如此,正儿八经的天帝来,也得跟她好声说话。 “还提周宜?周宜还在的话,他怎么准允我入住天庭?好歹也要打上一打的——” 灼华话未说完,便右手掐诀朝某个方向轻轻推去,翻滚浮动的白云被掌风击碎,消弭于无形。 “可惜啊,尚能与我匹敌的战神被我打入轮回,其他仙人,竟只敢隐身偷听?啧啧,可悲啊。” 灼华说的轻松,但那其实是一场毁天灭地的恶战。 当时两人从九重天打到幽冥泉,斗得天昏地暗,山摇地颤。搅扰天界,祸乱人间,重创九幽。 可碍于始神散尽全部修为加于二人身上的禁锢,两人只能打个平手,两人留存了当时的记忆,灼华记得自己曾肆意潇洒、除了那始神老太婆便无人能敌的日子,体内的暴虐翻涌叫嚣,就要跟周宜同归于尽。 可在灼华手持长剑,反挽剑花背于身后,左手并指挡在身前,准备再度出招时,周宜刚被她一脚踹的飞出十几丈,在空中刚堪堪稳住身形,便立马死死盯住她。 周遭残阳似血,衬得气氛越发紧张。 不对,她怎么会等自己看清再出招?当周宜察觉异样时,灼华不屑嗤笑,接着掷出手中长剑,那剑有意识般朝上层天的天帝飞驰而去。 剑鸣破空,如飞兽啼鸣般高昂,众神忙施法守护,可顷刻间,长剑已直上青天,势若破竹。 除了周宜,没人挡得住那一击,灼华清楚,她施加了三成功力在剑上。 此举,不为刺杀天帝,而是要重创周宜。 周宜看她微微泛白的唇色,便清楚了此事。最终,周宜还是挡住了长剑,来不及布施结界,他只能用仙躯硬抗。 两人总是如此,谁输,只取决于谁今日不小心受了伤,而周宜心口捅到对穿的血洞,无声昭示着今日的赢家—— 灼华并未与平时一般召回宝剑就此收手,她厌倦了,便准备毁灭一切。 最起码,先从周宜开始。 她默念口诀,并指飞快在空中勾画着复杂又古老的咒符,蜂拥而上想要阻止她的神仙,都被施加三分功力的宝剑挡住。 最后,她以半身修为的代价,想要对周宜发动致命一击,若是成功,周宜便是只能仅活百年的普通人,修道成仙,与他只能是妄谈。 不能直接杀了他。始神禁锢她们法术的同时,也在两人死契后施了道释令,一旦死亡,释令便当即作用,恢复两人原本的身份功力,最要命的是,释令能唤醒始神。 灼华再清楚不过,那个整日笑吟吟,看起来和蔼可亲又胖乎乎的老太婆,自己是真的打不过…… 可打坏周宜的固元之本,断了他的仙路,这还是可以的。没了周宜,她便可以宰割天庭。 就在她布雷引劫劈向周宜时,天庭众神勠力同心,汇万众神力与她对峙,术法相撞,迸发出巨大的冲击,群山崩摧,海浪滔天,漫天霞光也被气浪推开,仿佛天都被撕裂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群神尽数倒下,连天帝都吐了口鲜血,天庭重创,他们都死死盯着灼华,她浮于浪涛翻涌的海浪上空,赤红瞳孔盛满怒火,炙烤着九重天的每位神。 灼华本就自损过多修为,再加上方才强行与他们抗衡,再无余力完善咒符,她冷笑着心一横,便把未完备的咒法朝周宜打去。 彼时的他,正在用法术护住满天诸神,丝毫不察她会背后下手。 就这样,天庭战神周宜,被魔尊灼华打下凡尘,开始了为期万年的轮回之旅。 那一役,天界重创,其中天帝更是险些神陨,无奈之下,天庭只好早早推举一位小天帝,以期在帝位更替时,不给魔尊有兴风作浪的机会。 可众人万万没想到,灼华甚至大摇大摆入主天庭,出入天界如入无人之境,甚至连小天帝与她,也走的颇为相近。 天庭众说纷纭,有说这是两位天帝的阴谋,为的是在魔尊不察之下将她治死;也有说小天帝就是敬重她,甚至私下有神侍听到,小天帝唤她师尊…… 各种了了,真假难辨。 小天帝双手紧攥自己月白长袍的膝前布料,他很忐忑,那隐匿在云中暗中探察的人是他带来的,现如今东窗事发,魔尊行为乖张且睚眦必报,她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想到这里,他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 灼华饶有兴致地背对着他开口:“下次见面,别带细作,也别用这孩童之貌了,以为顶着这幅容貌作恶,我就不敢收拾你吗?” 小天帝失措抬头,便看到她转过身似笑非笑,又隐隐有些兴奋的表情。 他清楚,似笑非笑是在威胁自己,而那一抹兴奋,皆是因为周宜。 近万年来,他见过这表情九十九次,也意味着,周宜在尘世转世九十九次了。 每次周宜转世重生,灼华都要下界去惩治他。 前几十次,他的确是诸般惨死,几番下来,灼华也觉得甚是无趣,就当她放开手不再追着周宜杀时,那人偏偏每世都要找她。 魔界别说环境极致恶劣,就连其中诞生聚集的魔物都甚不成型,光是凭样貌吓,也能吓死普通人。三五颗头、百十只眼的长相,在那里已经算是很规整的了。 但周宜一阶凡人,用了十世,终于再度出现在灼华面前。 “……”在九重天接到禀报的灼华本不信,可真回魔宫见到那熟悉的面貌时,她很是无语:“你来找本座所为何事?” “魔尊大人,我觉得冥冥中有天意使然,你知道其中缘由吗?”周宜坦诚问道。 灼华气极:“本座不知,来啊,把他推出去砍了!” 其后数千年,这等对话每百年必有一次,灼华不厌其烦地从天庭回魔宫见周宜,不过其中也略有不同,每次见他,他的功法都要比上一辈子更好。 数不清第多少世,那日灼华坐在宫门阶前,沉思待会儿周宜来,这次要怎么杀他,却无意听到两位侍女的对话,两人在腹诽灼华手下的大将军,一个身材魁梧且杀戮无数的魔物。 由于灼华带近臣去过人界,让他们按照凡人化形,她宫中、最起码目力所及之处,不会再有奇形怪种,这将军的原型,就是人间一位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两个侍女说,冷面无情的将军跟人诉说情愫,但被人拒绝后,便寝食难安,消瘦了好多。 “而且我听凡人们说,相思病是会死人的,这种好像折磨的人会很痛苦,比什么酷刑可怕多了。” “上次我还听魔尊训斥将军,说他疏于修炼,化形都化不稳什么的,原来是因为这个……” “尊主这般说也正常,她乃是诞世三神之一,无情无欲很正常,”说到这里,那侍女小声偷笑:“要是有,那岂不是跟天界的周宜天生一对?” 另外一个赶忙捂她的嘴:“嘘!今日魔尊回来,听了这话,不想法治死你!谁不知道,魔尊对他恨之入骨……” “咳咳。”一道声音传来,伴随而至的欣长身影,正是灼华。 两位侍女跪地不停叩头,嘴里还说着饶命、奴才该死的话,灼华觉得甚是聒噪,呵斥二人闭嘴后,问起她最好奇的事情。 “那什么相思病,真的会让人很痛苦吗?” 觉:jue 本文的开篇架构源于成都文殊院的一副对联: 见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 慧生于觉觉生于自在生生还是无生 我这也算是断章取义,取了个“慧生于觉”的说法 本文的最基础设定是创世后诞生的三神,生于天地能量最充沛之时,所以她们三人最厉害,后来天庭里的神都打不过她们,不过除了始神早早溜了外,魔尊和仙君的法术可谓被层层剥削[笑哭][笑哭][笑哭]可怜的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楔子 第2章 魔尊遭暗算了 灼华记不太清楚,可小天帝却记得清楚,自从周宜转世六十八世后,她就再不跟自己说,与周宜会面的事宜了。 往常下界与周宜会面前的阴鸷与狠毒,不知何时变成了玩味和兴奋,小天帝好奇极了,可天界无法探得魔宫之事,灼华用术法把魔界护了个严密,她又不同自己说,他是无从得知。 诸天群神和魔尊都清楚,这一世,是周宜投生为凡人的最后一世。经年累积,他的功法修为也达到了尘世巅峰,虽然在神魔面前依旧不够看,但群神却知,足够用了。 小天帝抿紧嘴唇,朝负手而立的魔尊走去,站定在她身边,望着她目及之处,假装不知她为何出神。 “师尊,此后万般,诸须小心。” 方才堪堪及腰的孩童瞬时幻化,团雾缭绕间,渐变成少年身量。 灼华身形欣长消瘦,再加上她常爱穿黑袍,更衬身影单薄。落在小天帝眼里,总觉得她称得上是形销骨立,当然,天庭众人若是知道他对灼华这般柔情的评判,一定当场得气厥过去几个。 现如今他化出本貌,竟觉自己已高她半头,身影比对下,锦泽心下竟生出几分悲怜。 无从说起,又不可说起。 锦泽神格早已成人,他本尊也早就不是稚嫩孩童,只不过初见灼华时,她喜欢这幅模样,锦泽便常用那般样貌见她。现下她既已开口,自己便不该再装下去了。 灼华一挥左手,锦泽身边云雾尽散,她这才转头打量他:“小天帝忘了?上次你唤我师尊,险些酿成大祸,真是不长记性。” 往常垂眸而视的小儿,现如今得她仰头看,灼华并未察觉丝毫不妥。可相同的面貌,落在锦泽眼中却全然不同了。 灼华语气严肃,但表情却放松的很,细细打量他样貌后,不由得感叹:“丰神俊秀,是你们选天帝的标准吗?” 她想,改日得叫魔宫里的属下来天庭学化形,各个赏心悦目的,她也不用整天耗在这天庭图个眼前清静了。 小天帝低头一笑,没有错过她夸赞自己的话,虽只有寥寥四字,但他很是受用:“我本名锦泽,师尊可要记牢了。再者,我喜欢叫你师尊,旁人可管不着。” 灼华不置可否,也不是太懂他话中的“记牢”是什么意思,不过她也不甚在意,转身便遁入虚空,几缕黑红魔气顷刻消散,奔着万晨殿而去。 锦泽落寞望着那方向,口中喃喃道,师尊,千万要记得我啊。 世间万物,皆有命定之数,神、魔、妖、人,无一例外。所有命定轨迹投射于万晨殿中,一缕命格便化作一星,万晨殿穹顶之上,繁星点点,囊括了世间所有命数。 其中最为耀眼、亦不可驱动的中心三颗,便是诞世三神:始神、魔主、和那位小仙。其余诸星,皆有改动空间。 灼华察觉三神星异动,一定是天帝他们又在作乱,便立即赶了过去。 万晨殿中,天帝集齐众神,自然是要勠力同心办大事的,他们行事迅速,就是想赶在魔尊来之前,便把事情办妥,可她还是来的太快了。 比人先到的,是她冷到起寒雾的声音。 “诸位,又要背着本座作何?” 尾音上扬盘旋于穹顶之间,三神星的中央星蓦地一闪,似乎在为感应到主人而雀跃,灼华于虚空中现形,伫立在殿中央,天帝身旁。 她对此地太过熟悉,比起头顶繁星,她更关注眼前诸神,由此,也错过一闪而过的细微星光。 众神对她敢怒不敢言,有些干脆不看她,有些收着下颚但抬眼瞪着她,身侧的天帝表情也很是难看,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后怕。 自从灼华入主天庭,什么她都要插一脚:天界议事,她常来常往;众神夜宴,她不请自来;就连升仙大典,她也要到场评判一番…… 可谁也奈何不了她。 周宜陨落凡尘没多久,灼华险些在天庭大开杀戒,那一次,是天庭众神合力想改凡人周宜的命星。 灼华虽然平日里恣意妄为,但她太过清楚,凡逆天道,必受反噬,凡人周宜的命格星一动,一定会牵连三神星。周宜的神星动就动了,最主要的问题是,他的神星离自己的太近,命星之间互有牵连,她怕波及到自己。 想到这里,灼华就气不打一处来,始神命星位置卓绝,离她和周宜远远的,数万年来,她眼睁睁看着两人的命星越靠越近,现在一看,三神星,更像是一颗加一对…… 直觉告诉她,有事情要发生,而且是很不好的事情。凡人小神有疑惑尚且可以求神问卜,灼华作为三神之一,就是心有疑虑,也无处排解。 可恶的老太婆长眠去了,那股隐隐的不安,只能在灼华心头盘旋,再盘旋。 天帝眼神一凛,终于拿出一些帝君的威严,但说出口的话,还是在跟她讲道理:“魔尊,天界自然有天界的事情要办,你又何必事事皆知?” 灼华根本不吃这一套,对自己礼遇有加不是他们懂礼仪,而是单纯不敌自己,害怕而已。事实上,这群道貌岸然的人,最为可恶。 她冷哼一声:“每每看到你们这幅做派,我都替周宜心寒,忌惮我所以对我毕恭毕敬,可你们是怎么对周宜的?” 灼华抬头看了一眼凡人周宜的命星,光耀微弱,比寻常人还要黯淡几分。她抬手指着那颗星,沉声撕开殿中所有人伪善的脸面。 “天界唯一能与我匹敌的战神,你们不是视若珍宝,而是厌恶隔离他,真是世间奇闻。” 灼华入住天庭的最讶异的事情,莫过于知道周宜的居所——不在群星环绕之间、灵气充沛之处,那儿甚至连宫殿都算不上,只是一方小院,耸立在天界最边远的山峰上。 甚至,不在天上。 天庭众神的居所,各个都是极尽奢华,重楼叠阁琉璃瓦,雕梁画栋千顷院,再加之被团云般翻涌的灵气环伺,真可谓是各个精巧绝人。 见到周宜堪称苦寒的小院前,灼华以为他应该住在最好的宫殿中,可事实恰恰相反。灼华很生气,哪怕自己与周宜是宿敌,但再怎么说,他也是从小被自己坑着长大的那个小仙。 他活的太给三神掉面了,灼华当时就决定要惩治一番天界众人。 初上天庭,她直奔天帝的紫阙阁,不由分说把他轰了出去。现在,是她第一次把这事儿放在明面上说。 “怎么,诸位用完就丢的做派,不让人觉得好笑吗?” 灼华缓缓踱步,朝阶下众神走去,其中一部分神身量是高过她的,可她周遭狠厉的气场和绝对的实力,让所有人不敢忤逆她,甚至连与她对视都不敢。 “天界虚伪,天帝无能!周宜已经跌落凡尘,你们还想强行改他命格为你们所用,丝毫不顾及他的死活,诸位真是人面兽心,可恶至极。” 句句直切要害,听的众人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天帝站在九阶圆台上,抑制着愠怒死死盯着她,看她踱步于众人身边。 此刻,一走到他们背后,灼华突然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天帝,看着那胡子都要气歪了的干瘦老头。 天帝心中一紧,暗道不好,只见她微扬眉头,右手反转一圈运法,掌风裹挟着充沛的内力,一击打倒了在场的二十多位诸神。 从指周宜命星开始,她就注意到,他身边出现一颗微弱空星,灼华立即明白,天帝他们是想复刻自己的做法,把自己也打入凡尘。 她便将计就计,装作不知。 殿门就在身后,可她用不着出门,仅需转身就能遁入虚空。之所以拖延这些时间,只是为了斥责这群伪善的人。 天帝暴怒起手要攻击她,灼华毫不惊慌,她太清楚这些老东西的实力了,捆在一起也打不过她。更何况,这个距离她丈量过,在他飞过来前,自己已经走了。 她嘴角噙笑,优哉游哉地看手执灭魔杵朝她突袭过来的天帝,以及满地翻滚痛呼的诸神时,异变突生。 “师尊,小心!” 有人从身后袭来,灼华当即转身躲过身后之人,遁走之术暂被打断,可在她看清锦泽前,他便已经挡在灼华身前,而且,是与她面对面。 “真是愚钝可恶!”灼华知道,他横亘在自己面前,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要保护天帝。 在她扬手打飞他,反击天帝前,锦泽突然抱住了她,两人间本就一步之遥的距离骤然消失,一股无力感裹挟了灼华,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该死,自己怕不是不察之下被暗算了……可怎么会…… “师尊,对不起,对不起。” 锦泽委屈极了,在她耳边呢喃,声音也不停颤抖,箍着她的手臂越发收紧,灼华第一次感觉到痛。 一股温热从她心口弥散开来,灼华第一次痛到小声抽气,锦泽也闷哼一声,却仍旧重复着道歉。 一切似乎都在走远,灼华似乎变愚钝了,她费了好大劲,才想明白目前的情况:锦泽暗算了自己,再禁锢着自己,两个人被天帝捅了个对穿。 诸神慌张起身,忙不迭地进行着商量好的计划,竭尽法术封住魔尊的法术记忆,送她下界,再通过神昭唤醒周宜的记忆,试图找出遏制魔尊之法。 灼华失力倒下,锦泽由着她倚在自己胸口,抱着她坐在地上,眼泪已经打湿了他长长的眼睫,吧嗒吧嗒掉在灼华按在心口的手上,他话语哽咽,求灼华跟他说两句话。 “眼泪太吵了,”她双眉紧拧,钻心之痛让她连话都说不连贯:“锦泽,我真是记住你了……哪来的药,这般厉害。” 听到这诛心的话,锦泽的心也跟着碎了,这对他来说,不是记住,而是记恨。为了讨好她,也为了让在她弥留之际能不那么恨自己,锦泽立马回答她的问题。 “师尊,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周宜仙君。这药是我在他庭中发现的,天帝说……” 万晨殿中梵音阵阵,众神吟诵着针对灼华的镇压术法,听得她头痛欲裂。 已经差不多完成使命的天帝震声打断锦泽,似乎揭露真相这个好差事,不想旁落他人之手。 “这是始神专门留下来对付你的,可周宜仙君心软,数万年来从不肯用此法宝,这不,总得有用武之地。”说罢,他哈哈大笑,继续施法凝结着一团金光浮动的结界。 灼华心绪复杂到无以言表,大势已定,她再无力回天。推着锦泽胸口想要挣扎着起身,却沾了她一手的血,温热又黏腻,嫌弃得她皱眉。 “师尊,你是不是很恨我?” 眼前的人还在喋喋不休说着废话,灼华眉心突突跳着,实在不想看他,她只侧头去看凝聚结界的众神,与天帝愤慨又阴狠的眼神对视后,灼华颇为诡谲地笑了一声。 她想,结界一定会失败。 众神驱使结界包裹住即将失魂的魔尊躯体,而乖张暴虐的魔尊再无气息,终归寂静,万晨殿穹顶新造的一颗星,这才开始悄然闪烁。 锦泽望着空空如也的怀抱,心中万分悲戚,以致于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殿中诸神的表情比他还差,甚至比被灼华偷袭打飞还要差一百倍。 天帝痛心疾首地懊恼:“怎么,我们都尽了全力,怎么会失败?” 此时锦泽才得知,或许有人未尽全力,致使结界不全,并未封存灼华全部记忆。在座诸神二十多位,要追根究底,倒也不难。 “罢了,天有定数,此事就算了吧。” 天帝慈悲地掀过此事,并表示众卿都几近力竭,准允天界休养生息,以备不测发生。锦泽却觉得,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魔尊灼华:小把戏不值一……(噗呲被戳了一刀)可恶,又要跟死对头重逢了 凡人周宜:快来快来,给你预备了惊喜 完全体魔尊暂时下线了,不然天天欺负凡人周宜这谁受得了[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魔尊遭暗算了 第3章 通关手册 诸神散去后,万晨殿中仅剩的两人默契对望,还是天帝先开了口。 “可惜,她的法术竟然没有被全部封印,残存的些许……” 在天帝目光犹豫间,锦泽开口替他一锤定音。 “仅剩的法力也够她独步人间了。” 锦泽却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他甚至都不敢想,若是计划真的成功,灼华突然神力尽失变成凡人,那对于倨傲万万年的她来说,该有多么无法接受。不过,现状也并不是全部利好灼华的。 “不过她的法术却是用一分少一分,而且无法通过吞噬修炼恢复,这对我们来说,算是最好的消息。”天帝面带笑意地说着,抬头仰望那颗凡星间,错过了锦泽脸上的那抹凝重。 她终究会越来越弱的,直至——沦为凡人。想到这里,锦泽的呼吸都凝重了些,他想自己总要为师尊做些什么,才不至于下次见面时,被她彻底仇视。 “帝君,魔尊残躯还是由我保管吧。” 抽去神魂的魔尊躯壳正被流光浮动的结界包裹着,悬停在万晨殿中。 听到这个请求的天帝,神色复杂地看着锦泽,方才那句师尊他不是没听见,锦泽跟灼华关系甚好,向来都是天界秘而不宣的事实,可现如今锦泽竟然在自己面前这么说,难免让天帝品出些别样的意味。 “锦泽,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更别忘了她可是天界宿敌,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天帝厉声道。 平日里被天帝呵责就算了,在这件事上,锦泽却不愿后退半步。 “那什么该我管?或许我该去查一查在座诸神,到底是谁懈怠导致了封印失败吗?”锦泽毫不示弱,眼神近乎无情地盯着天帝,那人怅然片刻,才挥手退让:“……罢了罢了,随你去吧。” 最终,锦泽不仅带走了魔尊,还得到了时刻窥伺灼华和周宜动向的特许。 可当他回到宫中盘腿而坐,想要通过神识探听凡间动向时,却发觉往常清晰可见的结界,如今却朦胧一片,犹如被蒙上了层白纱,能对整个人界结界做出如此改动的,只有一人—— 不知昏迷多久的灼华,醒来便发觉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之中,昏暗的天际辨别不出时辰,她坐起看向自己的胸口,血肉模糊的伤口早已不在,抬手拂动顶着寒凉露珠的草尖,被打湿的掌心掌背感受到刺痒,感受到潮湿,她低头释然一笑,叹道:“本座算是彻底栽了。” 别说身为诞世三神的她,就连现在的天庭诸神,都是没有凡人感触的,神不食五谷,不生贪嗔诸念,像这般触摸到东西的明确感触,对她们来说都是新鲜事儿。 缓缓从地上起身,灼华放眼四周,这才知道她现在立于何地——魔界和人界交汇处,越过面前看似无边的漆黑深潭,就是魔界。 远眺的目光向上,灼华做了她跌入尘间的第一件事,用法力造就了一个天罗地网,为的就是不让神界窥伺她的一举一动。 不等她如往常那般欣赏自己的杰作,却突然脚下不稳,跌坐在地上,紧接着又呕出一口血,她抬手擦去嘴边温热的血迹,可黏腻的手感又让她心烦,只得起身去深谭边洗手。 她知道自己的法力不可再得,施法途中也有偶感不适,但她仍旧坚持完成此举,可完全没想到,强行释放法术,居然会带来如此严重的反噬…… 失去了身为魔尊时的感知能力,再加上正在深思目前的处境,以至于她完全没听到身后树林里的异动,刚要走近深谭,她就被一个突然出现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那里危险,你不能去!”那人拧眉,义正言辞地说着,可当看清她的容貌时,这位正义之士却先愣住了,“你……你是灼华?” 本就在强忍不适的灼华一直低头捂着嘴,此刻她不抬头也知道眼前的家伙是谁,凡间能知道她名讳的,能靠样貌认出她的,有也只有那么一个人。 “……你认错人了。”她凛然抬眼,果然看到了熟悉的面貌——熠熠有神的朗目星眉,嵌在俊秀刚毅的面庞之上,哪怕没了神格,却仍旧挟着浩然正气,不是周宜又是谁。 在这里遇到周宜,想来也不奇怪,去万晨殿前,她就已经感知到周宜到了魔界边境,现在自己降世落到这里,恐怕是天帝他们有意为之,为的不就是让自己的和周宜早些相见吗?灼华心中越发不悦,绕过周宜就要走。 可那人却神色急切,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不,你肯定认识我,你现在怎么了,为什么受伤了。”紧张的关心不假,但就是看得灼华烦躁。 灼华双手推拒着他的胳膊,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可架不住周宜手劲的确很大,在她催动法术要反击之时,喉间的堵滞之感再度袭来,她抑制不住侧身又吐了口血。 脱力之际,只得向前倾倒,正好跌在周宜怀里,也幸好周宜的手拦住了她的腰,否则恐怕要摔倒。 “走,我带你回去治病。”周宜着急又不容拒绝地说着,可拥着她的动作却轻的不能再轻。 灼华很快就站稳身形,当即就推开了他,近乎凶恶地盯着周宜,今日的狼狈之姿全都落到死对头眼中,灼华气得呼吸都不匀畅了。气上心头的她也丝毫没有察觉,曾经的她从未如此气急败坏过。 “我说了不认识你,周宜,你滚!” 被骂的人先是愣住,而后才抿唇一笑,点着头后退,遵循她的命令,不再挡住她走向深谭的路。 可真到了与岸平齐的潭水边,灼华却又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潭水真的太脏了。 蹲在谭边盯着漆黑又混杂着浊污的水面发呆时,她视线中闯入一只手,准确说,是拿了个水壶的手。 “喏,这里面是干净的水。”周宜凑近弯腰,好声好气地说着,却又收获了一个知错不改,还仍旧锋利的眼神。 灼华刚要拿走水壶,却被周宜拉住手腕阻止,他用嘴咬开壶塞,一边倾倒出涓涓细流,一边帮她洗去掌中血污。灼华就那么看着他的动作,直到洗净双手后,才发觉这人又在盯着自己,刚想愤然开口质问什么,周宜这才开口解释:“你脸上也有血迹,用这个擦干净吧。” 说着,就从怀里拿出手帕打湿,递给了灼华。 还在擦拭嘴角时,灼华听到了远处传来什么炸裂的声音,她警觉地抬眼远望,周宜无奈叹气,弯腰捡起她随手扔在地上的手帕,不等他说什么,灼华抬脚便要离开。 “等等,你要去哪里。”他追一步问道。 “本座去哪与你何干。”恢复了冷静的灼华,又端起了高高在上的架子,无论去哪里,尽快离开周宜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好吧,看来通关手册果然没错,魔尊的确难以近人,心思叵测。”周宜高深莫测地说着,果然等到了灼华的转身,不止转身,还朝他走近几步:“你说什么?” 一直以来,灼华都不解周宜为何每次转世都记得自己,都知道要去找自己,这一世又果然如此! 原先她也只是疑惑,但不屑于追问探究,可现在却不一样了,她再没有抗衡天界的宿命要担,已经成了区区凡人,计较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或许也是可以的。 彻底引起她注意的周宜,此刻却不慌不忙起来,用久违又欣喜的眼神看着她:“我会告诉你的,不过你不能再离我而去了。” 一心只想弄懂什么通关手册的灼华,根本没有多想,直接答应了他的提议,问出真相后,还不是由她想走就走?眼前只是缓兵之计而已。 可周宜似乎也看透了她的心思,比起直接对她坦诚,而是顾左右而言他,让她看向天边。也就是此时,灼华才发现,阴沉如墨的天空,竟然变得绚丽起来,几缕阳光穿透云层倾泻下来,映照得目光所及之处都洋溢着勃勃生机。 周宜这才跟她解释,交界之地特殊,因受魔界影响,这里终年都是黑云密布,从来不曾有放晴的一天,可就在昨日,此地的守护神突然现世,宣扬一个言论:魔尊死了,所以乌云会散去,此地将迎来光明。 说罢,他打量着灼华,看她身受重伤,才惊觉守护神的话不假,可现在他最关心的是,灼华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忧心她会因此气急败坏,郁结攻心伤的更重…… 灼华嗤笑一声,盯着远处的村庄眯了眯眼,万万年的寿命中,她没少来人间闲逛,这才后知后觉,方才炸裂的,应该就是人间的炮仗,一种庆祝喜事时才会燃放的东西。 “所以这些人是在庆祝,庆祝本座死了?”她耐着性子问道。 这下轮到周宜如芒在背了,他紧张到喉结翻滚一遭,这才神色紧张地点了点头,显然就是时刻警惕着她的任何暴动。却没成想,灼华只转身背手,望向越发明亮的天边,而那个方向,正是魔界的所在。 “你猜,魔界众生现在在做什么?” 身为魔界尊主,灼华自认为她为魔界做得够多了,带领魔界夺得与天界分庭抗礼的地位,又布下加强法阵护其安危,以至于现在虽然自己神陨凡尘,但魔界仍旧是坚如磐石,不会遭到迫害。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她想起了魔界众生。 周宜面色也很是沉重,在他看来,堂堂魔尊都被重创,再加上守护神所说,魔尊死了的事情已经传遍天下,她治下的魔界怕是也不好过。 “或许,在为你哀悼。”他还是选择了如实表达,毕竟她是魔尊,而不是脆弱到承受打击就一蹶不振的普通人。 灼华却轻声一笑,语气轻松地说道:“它们在欢呼,在感叹……反正不是悲伤,更不会哀悼。对于它们大部分来说,只会为了看到眼前这奇绝的景观而称绝,根本不会深究其中的缘由。” 本该忧伤无力的话语,却被她说出无足轻重的感觉,这让周宜很是惊讶,她怎么能做到如此淡然的? 其实一切都在灼华掌握之中,那张倾盖整个人界的天罗地网,也撼动了神、魔、妖、人的诸方结界,也算是通知了她的下属——魔尊还活着。 第4章 忍耐的胸襟 见她不愿再说什么,周宜也尽量按下对她的无限好奇,只能好声好气倡议道:“我就在前面的村子落脚,你待会儿跟我回去,能不能不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生气?”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灼华相当不悦地反问。 周宜实在忍不住笑了一声:“不是说要听我讲通关手册吗?你不跟我走怎么行。”看她表情稍有松懈,他才又接着煽风点火。 “再者说,虽说你是无所不能的魔尊,但来了凡间,总得有些倚仗吧,江湖险恶可不是那么好闯的。” 虽说她从来都是肆意妄为着的,但审时度势的策略她也不是不懂,听周宜说的有那么一些道理,再加上灼华清楚,哪怕今日不跟周宜同行,天界那些人也不会放弃把她们凑在一起的,那就干脆顺势而为罢。 可回去的路上,周宜不肯多说一句有关手册的事情,反而一直在打听灼华的遭遇,这让她心中很是不满,最后干脆不再回答他的任何话,两个人就这么沉默无言地走着。 对于刚从天上宫阙跌落凡尘的灼华来说,眼前的村子真的堪称破败了,入目皆是萧条景色,潮湿泥泞的路上坑洼不平,让还没适应沉重身体的她走得坎坷,最后她不再推拒周宜伸出的手,由着他搀扶着自己,尽快回家。 听周宜说,那是他花重金买下的房子。 灼华心道不奇怪,要是他世世都住在这里,也难怪找自己能找得那么快。 可站在一座破败小院前,她却结结实实愣住了,虽然不清楚所谓重金值多少钱,但这个看起来能被大风刮走的茅草房,真的能住人吗?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周宜:“这么多年,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她言语中的诧异,被周宜误解为关心,他立马摇头否认:“不是的,这就是我每世去找你停留的地方,我家在千里开外的地方。” “哦。”她有些失望地回应。 这下轮到周宜奇怪了,此时的他决计想不到,灼华只是因为他没有遭受磨难而惋惜罢了。 就在此时,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而来的,是银饰清脆的撞击响动,门被从里面打开,那位女子欣喜的表情顷刻化作疑惑,眼神也紧紧盯着灼华。 “师兄,这位是……”翁楚灵眨了眨眼,总觉得这位陌生人有些眼熟。不等她细想,就看到了两个人交握的手,她瞪大了眼睛,却被周宜开口打断:“先让我们回去,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一路上,灼华没少听他这样搪塞自己,心中自然很是不快,就在周宜拉着她走过那女子时,她道:“我是灼华。” 只见翁楚灵一脸惊惧,不可自控地感叹出口:“原来你就是画中的人!怪不得我看着眼熟——” “楚灵!”周宜语气严苛地呵道,翁楚灵赶忙闭紧了嘴,再不言语。 跟周宜敌对了万万年,灼华倒是没见过他这般气恼的样子,心中正直呼有趣时,却发觉自己竟也在不察之下,被凡人的情绪给控制了——不止现如今的愉悦,就连方才初见他时,气急败坏地让他滚,也都是自己未曾表露过的情绪。 可恶! 察觉到自己又在为之生气时,灼华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了出去,最后不得不承认,凡人的情绪太难控制了。 被安置在院中石凳上,灼华双手环在胸前,看着周宜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却不接过,只眼神冷冷地看着他,不用说,周宜也知道她想做什么。 “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他最后只得妥协,把茶盏放在她面前,这才起身进屋。 灼华打量着沉默的楚灵,她有着机灵又乖巧的长相,可就从简单的步伐动作中,灼华看得出她是个身手不凡的人,再听她叫周宜师兄,看来两位是师出同门,“楚灵?”她似喃喃般开口。 翁楚灵嘴角上扬,大方地笑着:“翁楚灵,我姓翁,请问你贵姓。” 灼华有些为难地皱眉,在她诞生之际,还没有姓这个东西呢,至于称谓也是始神为她和周宜起的,她从来不解其意。 “我不清楚。” 在翁楚灵眼中,连姓都没有的人,肯定是个可怜人,再看她形单影只、眉目间满是疏离与戒备的样子,自然不由得心生怜悯,便坦然提议:“大不了跟我的姓,我会保护你的。”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认真地说着。 她自幼立志,要做除暴安良的侠女,再加上拜入天下第一派后又练得一身好武艺,也真真没少保护别人,看着眼前跟自己年龄相仿,甚至比自己还懵懂无知些的灼华,言辞神态都格外真切。 一脚踏出门槛的周宜差点没被气晕,他拿着册子疾步走了过来,可又不能明说这就是名震天下的魔尊,但总要设法阻止翁楚灵的话的,毕竟按照她的习惯,下一瞬就要收灼华做她的小喽啰了…… “别听她胡说。”用眼神威胁走翁楚灵,周宜这才坐下,把手上的册子递给她:“这就是通关手册,是一代一代的我编写的。” 他眼神复杂地看向灼华,反复研读过前世留书,也让他对灼华的复杂情愫早就不似一生一世那般单薄,而是贯穿数代、刻骨铭心地深刻。 灼华只瞥一眼,就从他那蕴含惊涛骇浪般的眼神中抽离,专注翻看手中的书,但心头隐隐升起一些不安,曾经戏耍周宜的事情也并不是她独自进行的,更多旁敲侧击的暗示,是那两位婢女替她传达给周宜的,可以说,在周宜眼中她们两人的爱恨纠葛,灼华自己也不清楚…… 如今真相就摆在眼前,灼华竟生出一些迟疑,这又何尝不是自己欺骗周宜的罪证呢? 随手翻开一页,看着那深沉如血的红字,她瞳孔紧缩,当即撤开了双手,那本书也沉闷地掉落在桌子上,周宜不解她的异样,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这是用血写成的?” 能震惊到灼华的场面不多,可或许由于她今日平白吐了两次血,以至于现在喉间又翻涌着滞塞感,发觉她因此不适,周宜赶忙拿走了那本书,放远一些才赶忙催促她喝点茶水缓缓。 温热微苦的茶水被一饮而尽,灼华拧着眉把杯盏放在周宜面前,过于关切她状况的周宜,看到她不悦歪头后,才察觉这是要自己给她倒水。 毕竟是孤高倨傲的魔尊,这种小事也懒得开口,周宜对此接受的很是良好,甚至还有些为之开心,变得依赖自己,也是一件好事儿。 接连喝净三杯茶,周宜又要提壶倒水,却被灼华手覆杯口回绝了。 “你很喜欢喝茶吗?”他带着轻浅的笑意问道。 灼华恢复了面无表情,近乎冷漠地回答:“不喜欢。” 似乎是惜字如金,但其实只有灼华自己知道,她现在无法清楚描述自己的各种感觉,与其说出去被自己的对手看笑话,还不如少说少错。 “那这个,你要不还是别看了。”周宜肯定地说着,拿起快要掉下桌沿的书,请示似地看着她。 灼华矜贵地点头,看着周宜回屋后,这才捂着嘴咳了两声。看着已经彻底明亮的天空,想到天帝这近乎昭告天下的行径,她心中的怒意更甚。 呵,自己真的败了吗?未必。 比起自己对周宜的封印,天庭众人这次对她的行为只是拙劣的模仿,她当初将嵌着神格的周宜本人打入轮回,而自己则是被分离出神魂投入下界,灼华早已想明白了,她只要能找回自己魔尊的躯体,那就能强势回归。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要怎么穿过通往天庭的结界。 各族结界中,天庭早在设立之初就是最强的,而灼华本着不甘示弱的好胜心,用魔尊那源源不断的法术加固了魔族结界……可现在想来,哪怕穿过魔族结界,也于事无补,魔界没有供**凡胎飞跃到天庭的通道。 想到这里,灼华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一直屈居于天界和魔界之下的妖族,境内倒是有直达天界的通道。 说来也是可笑,那通道名义上是供修炼成功的妖族飞升,但其实只是为了向天界输送灵宠…… 灼华气极反笑,作为可以单抗整个天界的存在,她自然很看不起这种屈居依附别人的做法,可谁能想到,自己现在竟也要指望这个了……罢了罢了,修行数万年,这点忍耐的胸襟还是要有的。 在她被情绪裹挟着时而放松,时而紧绷时,屋中的两人已经达成了一致——要带灼华出门走走。 翁楚灵得令先出来,可还没等她走到灼华身边,门外就有两个人破门而入,为首的那个乞丐模样的人,笑着嚷道:“公子,仪式要开始了,咱们快些过去吧!” 等身后的女子拉了拉他,他才反应过来,院子中多了个陌生的面孔。 周宜眼看灼华被突如其来的响动吓得浑身一颤,放在膝头的手也霎时攥紧,他想,要赶在灼华彻底发脾气前控制住局面,就催促翁楚灵带他们两人离开后,他这才落座在灼华身边。 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愤怒,这让他有些惊讶。 “仪式?是村里的庆祝仪式吗?”她主动开口。 周宜稍有为难地点头,又赶忙找补道:“你不想去的话,我们可以不去的,我留下来陪你去别处走走。” 毕竟,这等同于让她去参加她自己的丧葬仪式,确实有点过分了。 “不,为什么不去。”灼华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头,再配上她波澜不惊的表情,这让周宜心绪更是复杂。 按照他先前对魔尊灼华的记载,当她露出这种表情时,那就证明她在酝酿着更大的反击……难不成是要杀光整个村子的人吗? 周宜艰难地接受了现状,既不能忤逆心爱之人,更不能放任村民被杀—— “可以走了?”灼华倚着破落的大门,看向从屋里走出来,堪称全副武装的人。 周宜攥了攥手中的长剑,转头看了眼背着的翁楚灵的武器背囊,这才点头回答灼华。 “嗯,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