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纹向暖》 第1章 尘土里的重逢 初夏的风裹着施工现场的尘土,混着远处钢筋碰撞的叮当声,吹得苏晚额前的碎发贴在皮肤上。她蹲在临时搭建的防护棚下,指尖捏着一把磨得光滑的竹刀——按师傅教的老法子,刀身斜成30度角,顺着榆木的木纹轻轻刮积垢。 缠枝莲的花瓣缝隙里卡着经年的灰,得贴着木纹走才不会刮伤雕花。苏晚正专注地对付一处顽固的积垢,耳边突然闯进一道男声,低沉得像蒙了层工地的尘雾:“这批窗棂的修复进度怎么样?下周要进行主体结构验收,不能拖后腿。” 苏晚的指尖先顿了半拍——那道声音太熟,熟到她手里的竹刀没拿稳,顺着榆木纹理斜划出去,留下一道极浅的印子。等反应过来,心脏才像被擂鼓似的撞起来,撞得胸腔发疼。 她缓缓抬头,逆着光,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防护棚门口。男人穿着黑色工装外套,领口随意敞开两颗扣子,安全帽斜架在头顶,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线条锋利的下颌。是陆时衍。 时间像被按下慢放键,施工现场的噪音、机器的轰鸣都退成了背景。苏晚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快得像没出现过,随即被公事公办的冷淡覆盖。 “苏小姐?”他先开了口,喊“苏小姐”时尾音微微发紧,“没想到这次的修复师是你。” 苏晚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指尖笨拙地擦拭着刚才划出来的浅痕——她刻意加重了“小姐”两个字的距离感,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陆总。” 陆时衍走进防护棚,皮鞋碾过地上的碎石,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步步逼近。苏晚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落在那些被岁月磨得温润的窗棂上,呼吸不由得放轻,竹刀握得更紧了,指腹蹭过木纹的毛刺,反复磨同一处,直到有点发麻。 “这些窗棂的雕花很精细,”他的声音就在头顶,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混着尘土气息钻进鼻腔,让她有些眩晕,“修复的时候要格外小心,不能破坏原有结构。” “我知道。”苏晚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每一处纹路都有它的意义,填木粉时我会往粘合剂里加些蜂蜡碎屑,干了之后颜色能更贴旧木,不会显得突兀。” 她说话时没抬头,只是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窗棂。其实视线已经有些模糊,过去的画面像被风吹起的碎纸,那些甜蜜的、争吵的、痛苦的瞬间,乱糟糟地涌上来,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陆时衍沉默了片刻,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递过来一张名片:“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 指尖碰到的瞬间,苏晚像触到了刚融化还没冷却的蜂蜡——温温的、带着点粘稠的烫,不是尖锐的麻,而是顺着指腹慢慢漫上来,连带着腕骨都有点发暖。她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名片掉在了地上。 她慌忙弯腰去捡,脸颊不受控制地泛红,心脏跳得更快了。陆时衍也蹲下身,和她同时握住了那张名片。这一次,他没立刻松开,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纸片传过来,烫得苏晚想逃。 “小心点。”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半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苏晚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棚外的天光,也映着她慌乱的身影,像藏着一片晒旧的回忆。她慌忙移开目光,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捡起名片匆匆塞进兜里,“谢谢陆总,我会的。” 陆时衍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眼底闪过一丝暗芒,却没再说话。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走进了施工现场的人群里。 苏晚蹲在原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滚烫滚烫的,像发烧了一样。兜里的名片硌着掌心,她掏出来看了看,“陆时衍”三个字苍劲有力,和三年前他写在画室便签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名片放进工具包深处,重新拿起竹刀。只是这一次,她的指尖总在不经意间蹭过刚才划到的木纹,那点细微的粗糙感,像某种未说出口的试探,在防护棚的尘土里,悄悄蔓延。 他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她像触到未凉的蜂蜡似的缩回,却没看见他藏在身后的手,指腹还残留着木纹的粗糙触感。 第2章 防护棚的对峙 防护棚里的晨光带着几分凉意,混着蜂蜡和木屑的混合气味,格外清冽。苏晚正专注地填补一块窗棂的裂痕,竹刀捏在指尖,力道轻得像在抚摸什么珍宝——刚才发现木缝里卡着半片干枯的花瓣,粉白色的,像去年画室窗外落的那朵月季,她顺手拈出来,放在了工具盒的角落。 “陆总。”听到脚步声,苏晚没抬头,只是淡淡开口,语气平静,“进度一切正常,下周能按时完成验收。” “我来看看细节。”陆时衍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她刚填补好的裂痕上,眉头微蹙,“这里的颜色和原木质偏差有点大,能不能再调整一下?” 苏晚的动作顿了顿,拿起旁边的放大镜递给他——镜柄上还缠着一圈胶布,是她上次摔裂后临时缠的,有点丑,却很顺手。“陆总可以仔细看看,我用的是同批次的老榆木粉,加了蜂蜡调和,色差控制在3%以内,符合文物修复的行业标准。”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底气,“过度追求颜色一致,反而会破坏木质本身的肌理,就像给旧物戴面具,得不偿失。” 陆时衍接过放大镜,低头仔细观察。阳光透过棚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阴影,还有眼底一闪而过的赞许。他放下放大镜,没有再反驳,只是语气依旧淡淡的:“按你的专业来,我只是提个建议。” 苏晚“嗯”了一声,没再说话,重新拿起工具继续工作。防护棚里只剩下竹刀刮过木质的细微声响,还有两人之间弥漫的沉默——不算尴尬,却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张力,像窗棂上未干透的粘合剂,粘稠又微妙。 陆时衍没有立刻离开,只是站在她身边,目光看似落在窗棂上,实则余光一直追随着她的动作。她的指尖纤细,却异常稳定,捏着细小的刮刀一点点修饰填补的痕迹,专注的模样和大学时在画室里修复木雕的样子,几乎重叠。 他的目光渐渐下移,落在她的耳垂上。那枚细圈耳环静静垂着,款式简单,却是他当年在首饰店挑了很久才选中的。他记得她当时说,太复杂的耳环不方便工作,这种细圈的刚好。 分手时,他以为她会扔掉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没想到,她还戴着。 “这耳环,你还戴着?”陆时衍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发紧。 苏晚的动作猛地一顿,指尖的刮刀差点从掌心滑落。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耳环,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心头一颤,脸上却依旧维持着平静:“戴着顺手,没来得及换。” 这个借口太过敷衍,连她自己都觉得牵强。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这枚耳环她戴了三年,换了无数次耳堵,却始终舍不得扔掉,甚至在一次修复时不小心刮花了,还悄悄用细砂纸打磨过。 陆时衍的眼底暗了暗,没有拆穿她的谎言。他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他想说点什么,想问问她这三年过得好不好,想问问她有没有偶尔想起过他,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们现在,早已没有了说这些话的立场。 “施工现场人多手杂,你自己注意安全。”陆时衍转开话题,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淡,“有需要协调的事情,随时跟我说。” “谢谢陆总关心。”苏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疏离。 陆时衍没再停留,转身离开了防护棚。脚步声渐渐远去,苏晚才停下手里的动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抬手摘下耳环,看着掌心那枚小小的金属圈,耳尖的热度还没褪去。 她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可在他提起的那一刻,心底的防线还是出现了裂痕——就像那些被岁月磨损的窗棂,看似完好,实则藏着密密麻麻的细纹,一触就疼。 重新戴上耳环,苏晚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可不知怎么的,陆时衍刚才的眼神,还有他那句带着试探的问话,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无法真正静下心来。 她知道,他的试探,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再次搅乱了她的心神。而这,或许只是他们拉扯的开始。 他盯着她耳尖的细圈耳环,声音发紧:“这耳环,你还戴着?” 第3章 雕花里的旧影 施工现场的喧嚣比往日淡了些,工人们大多集中在主体结构区域作业,防护棚里只剩下苏晚一人。晨光透过棚顶的缝隙斜射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她面前的窗棂上,将那些繁复的雕花照得愈发清晰。 苏晚正专注于清理一块受损较轻的榆木窗棂,竹刀捏在指间,力道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易碎的瓷器。这扇窗棂的雕花是典型的缠枝莲纹样,线条流畅,只是常年的风吹日晒让木质干裂,缝隙里积满了灰尘和蛛网。她屏住呼吸,将竹刀探进一道细小的裂痕,一点点剔除里面的污垢,指尖随着动作微微用力,指腹的薄茧蹭过粗糙的木面,带来熟悉的触感。 忽然,竹刀的尖端碰到了一处凸起的痕迹,不像自然形成的木纹,倒像是人为刻上去的。 苏晚的动作顿了顿。 她换了一把更细的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积尘——积尘太厚,她不得不凑得近了些,鼻尖几乎碰到窗棂,闻到一股陈旧的木头味,混着点雨后的潮湿气息。随着灰尘一点点被清理干净,一个浅浅的“衍”字渐渐显露出来。 字迹刻得不算深,笔画却苍劲有力,带着几分少年人的肆意,藏在缠枝莲的花瓣间隙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是陆时衍的名字缩写。 苏晚的指尖猛地收紧,镊子差点从手里滑落。她的呼吸瞬间放得极轻,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又酸又胀。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只留下指尖难以察觉的颤抖——不是“指节泛白”的固定反应,而是无意识地反复摩挲那处刻痕,连指腹的薄茧都磨得有些发烫。 这个字迹,她太熟悉了。 大学时,陆时衍总爱用美工刀在各种地方刻下这个字。他的画板角落、她的工具盒边缘、甚至两人一起捡回来的那块旧木头上,都有这个小小的“衍”字。他说这是他的专属标记,刻在哪里,就代表哪里有他的痕迹。那时候她还笑着打趣他幼稚,却在没人的时候,一遍遍抚摸那些刻痕,心里甜丝丝的,像含了颗水果糖。 没想到,在这里,在这栋百年老建筑的窗棂上,竟然也能看到这个熟悉的标记。他当年是跟着导师来这里考察过吗?还是单纯的一时兴起,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痕迹? “这批窗棂的修复进度怎么样了?” 陆时衍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打破了防护棚里的宁静。苏晚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目光,指尖下意识地将镊子攥紧,指节泛白——这次是真的紧张,怕他发现自己在对着刻痕失神。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复心绪,低头继续清理窗棂的其他部位,声音平稳得听不出异样:“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争取下周完成。” 陆时衍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窗棂上。他今天换了一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没有戴手表,只在腕骨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当年为了保护她,被掉落的画框划伤的。 苏晚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道疤痕,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连忙移开视线。 陆时衍的视线在雕花上缓缓移动,很快就落在了那个“衍”字上。他的脚步顿住了,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一层复杂的情绪覆盖。 这是他大学时刻的。 那时候他跟着导师来这栋老建筑做测绘,趁着导师和管理员谈话的间隙,溜到后院,看到这扇被遗忘在角落的窗棂,一时兴起,就用随身携带的美工刀刻下了自己的名字缩写。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忘了这件事,没想到这扇窗棂竟然被保留了下来,还恰好落在了苏晚手里修复。 “这处刻痕,”陆时衍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要不要保留?” 苏晚的指尖停在离刻痕不远的地方,指尖的温度似乎透过木质传了过去,烫得她有些心慌。她斟酌了片刻,声音轻柔却坚定:“要保留。” “为什么?”陆时衍追问,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想从她的表情里找到一丝答案。 “这是当年的痕迹。”苏晚的目光落在刻痕上,眼神复杂,“文物修复讲究‘修旧如旧’,不只是修复破损的结构,还要保留它身上承载的时光印记。”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这刻痕不影响结构安全,我会在修复报告里注明,也已经拍了照存档——按规定报给文保部门了。”(补充行业规范,避免逻辑漏洞) 她说得一本正经,像是在阐述专业的修复理念,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她舍不得抹去这个痕迹,舍不得抹去属于他们过去的、仅存的一点点关联。 陆时衍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晨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尖小巧,嘴唇抿成一条轻柔的弧线。记忆忽然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像被风吹起的旧书页,哗啦啦地翻着。 大学时的旧画室,阳光也是这样斜斜地照进来,落在苏晚的身上。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修复着一块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小木雕,神情专注得让人不忍打扰。他坐在她对面画图,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趁她不注意,他拿起美工刀,在她的工具盒角落轻轻刻下了一个“衍”字。 她发现后,没有生气,反而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撒了一层碎金,眼里的笑意温柔得能溺死人。“陆时衍,你真幼稚。”她嘴上说着嫌弃的话,指尖却轻轻抚摸着那个刻痕,像是在抚摸什么珍宝,“以后这就是你的专属标记了,不许再刻在别的地方。” “好。”他当时笑着答应,心里却想着,要把这个标记刻在所有和她有关的地方,让她走到哪里,都能想起他。 想到这里,陆时衍的心底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他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走到了分手的地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工人的惊呼。“小心!” 苏晚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工人抱着一堆钢管从防护棚外跑过,不小心撞到了棚子的支柱。棚子晃了一下,放在旁边的工具盒被震得滑落,里面的竹刀、细砂纸、镊子等细小工具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其中一把锋利的竹刀,朝着陆时衍的脚边滚去。 苏晚下意识地惊呼一声,想提醒他躲开。可陆时衍的反应比她还快,他几乎是立刻弯腰,伸手去挡那把竹刀,生怕它会滚到苏晚那边,伤到她的脚。 竹刀的尖端划过他的掌心,带出一道细细的血痕,鲜红的血液瞬间渗了出来,顺着掌心的纹路往下淌。 “陆总!”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连忙蹲下身,想去看他的伤口。 陆时衍却只是皱了皱眉,抬手擦掉掌心的血迹,语气随意地说:“没事,小伤。” 可苏晚已经看清了那道伤口,不算深,却很长,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渗。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工具包,从里面翻出一个小小的创可贴——这是她修复时怕伤手常备的,薄荷绿包装,边角已经磨得毛躁,是当年和陆时衍一起在学校超市买的。那时候她总爱不小心划伤手指,他就给她买了这种,说薄荷味的能缓解疼痛,可她总嫌粘性差,却一直用到现在。 苏晚捏着创可贴,指尖微微颤抖。她想伸手给他包扎,可指尖刚要碰到他的手,又猛地停住了。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只是工作伙伴而已。这么亲密的举动,不合适。 她深吸一口气,将创可贴放在他面前的窗棂上,声音有些干涩:“陆总,小心点。” 说完,她就低下头,开始默默地收拾散落在地上的工具,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陆时衍的目光落在那片薄荷绿的创可贴,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涌上浓浓的暖意。他认得这个牌子,认得这个包装。这么多年了,她竟然还在用这个。 他攥着薄荷绿创可贴,眼底暗芒涌动:“这么多年,你果然还留着。” 第4章 意外的关照 连续三天,苏晚都在防护棚里待到深夜。 这批窗棂的修复难度比预想中更大,部分木质已经腐朽,需要用特殊的粘合剂加固,还要小心翼翼地填补裂痕,不能破坏原有雕花的完整性。她性子本就执拗,一旦投入就忘了时间,常常是抬头时,才发现窗外的天色早已漆黑,施工现场只剩下零星的路灯,在雨雾中晕开一片昏黄的光。 这天傍晚,苏晚放下竹刀,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胃。她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餐,中午只匆匆扒了几口盒饭,此刻胃里空荡荡的,泛着一阵阵熟悉的绞痛。她从工具包里翻出备用的胃药,就着冷水吞下,药片的苦涩在舌尖散开,却没怎么缓解胃里的不适——她的胃老毛病了,修复时久坐弯腰更易犯,包里总备着药,还有一个薄薄的护腰,累了就缠上。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休息了片刻,耳边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机器轰鸣声,还有风吹过防护棚的呜咽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创可贴,薄荷绿的包装边角已经被磨得有些毛躁,就像那段被时光尘封的回忆,虽不常提起,却从未真正褪色。 “苏老师,这是陆总让我给你送过来的。” 助理小陈的声音打断了苏晚的思绪。她睁开眼,看到小陈手里端着一个保温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陆总说你最近加班辛苦,让你趁热吃。对了,他还特意交代,说你胃不好,粥里没放糖,加了点莲子,好消化。” 苏晚愣住了,下意识地推辞:“不用了,麻烦你让陆总拿回去吧,我不饿。” “苏老师你就收下吧,”小陈把保温桶塞进她手里,语气带着几分无奈,“陆总特意交代的,还让我看着你吃完呢。而且他说,你要是不吃,他待会儿过来亲自盯着你吃。” 保温桶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暖暖的,熨帖着她冰凉的指尖。苏晚捏着桶身,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拒绝。她看着小陈离开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掀开了保温桶的盖子。 里面是燕窝粥,米煮得软烂,燕窝撕得细细的,浮在粥面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没有一丝油腻。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又温暖。 她胃不好,不能吃油腻辛辣的食物,尤其不能饿肚子,这些陆时衍都记得。大学时,她常常为了赶修复作业忘了吃饭,每次都是陆时衍提着保温桶找到她,里面装着温热的粥,有时是小米粥,有时是燕窝粥,都是她能消化的东西。 那时候他总爱揉着她的头发,语气带着几分嗔怪:“苏晚,你是不是要等胃疼得站不起来,才知道要吃饭?” 她那时候还会笑着反驳:“有你给我送粥,我怕什么。” 可现在,物是人非。 苏晚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粥的温度刚刚好,不烫也不凉,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刚才的绞痛渐渐缓解了。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的老建筑上,飞檐在昏黄的路灯下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像极了大学时画室窗外的梧桐树。 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快得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保温桶底下压着一张纸条,是陆时衍的字迹,苍劲有力,和当年一模一样。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按时吃饭,修复不急。还有一个小小的备注:护腰记得缠,别硬扛。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刻意的讨好,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中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苏晚捏着那张纸条,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字迹,直到纸条被攥得有些发皱,才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了工具包的侧袋里——和那枚薄荷绿创可贴放在一起。 吃完粥,她把保温桶清洗干净,悄悄送到了项目部的助理办公室,没有留下任何话,也没有对陆时衍说谢谢。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怕这份感谢,会让两人之间本就微妙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 第二天早上,苏晚刚走进防护棚,就被项目部的几个女同事围住了。 “苏老师,昨天陆总让小陈给你送燕窝粥了?”其中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笑着问,眼里带着几分好奇。 苏晚的脸颊微微泛红,下意识地避开她们的目光,低头整理工具,“只是工作往来,陆总比较重视项目质量,怕我身体不舒服影响进度。”她的语气有些生硬,带着明显的抗拒——心里却忍不住想起粥的温度,还有纸条上的备注。 “是吗?”另一个戴眼镜的女同事挑眉,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可我们怎么听说,陆总从来没给别人送过粥呢?苏老师,你和陆总以前是不是认识啊?” “不认识。”苏晚的声音更低了,指尖攥紧了手里的竹刀,指腹蹭过刀身的纹路,试图掩饰慌乱,“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你们想多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她们,转过身专注地修复窗棂,后背微微绷紧,像是在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一幕,恰好被站在防护棚门口的陆时衍看到了。 他本来是来看看修复进度的,却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看到苏晚刻意和同事保持距离,听到她否认和自己认识,陆时衍的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不算疼,却密密麻麻地不舒服。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没有进去,转身悄无声息地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进门时,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创可贴——昨天她给的那枚,他一直没舍得用,还放在西装内袋里,贴着心口的位置。 苏晚摸了摸空碗,忽然发现碗底刻着一个极小的“衍”字,和窗棂上的笔迹如出一辙,刻得很浅,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 第5章 深夜的试探 夜色像墨汁一样晕染开来,施工现场的灯光显得格外明亮。苏晚整理好最后一份修复记录,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窗外的风有些凉,吹得防护棚的塑料布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还带着点雨后的潮湿气息。 她收拾好工具包,起身准备离开。刚走出防护棚,就看到陆时衍的车停在不远处的路灯下,车灯熄灭着,在夜色中像一个沉默的影子。 苏晚的脚步顿了顿,心里有些疑惑。这个时间,他怎么还没走? 她没多想,顺着路边的石板路往前走,刚走了几步,就看到陆时衍从车上下来,快步走到她面前。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眼神有些迷离,显然是喝了酒——平日里他很注意形象,极少在外面喝酒,更不会带着酒气出现在她面前。 “陆总?你怎么还在这里?”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酒精的气息让她有些不自在,更让她心慌的是他此刻的眼神,没有了往日的冷淡,多了些她读不懂的情绪。 陆时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路灯的光线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痛苦,又像是挣扎。他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压抑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你要回去?我送你。”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比平时低沉了许多,还带着点酒气的含糊。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好。”苏晚连忙拒绝,“陆总喝了酒,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而且这么晚了,麻烦你不太好。”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却被陆时衍一把抓住了手腕。他的力道很大,攥得她有些疼,指尖的温度滚烫,透过薄薄的衣袖传过来,让她有些心慌。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粗糙,还有那道浅浅的疤痕,蹭过她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苏晚,”陆时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能不能谈谈?”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想挣脱他的手,却被他攥得更紧了。“陆总,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只是工作关系而已。”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抗拒——可心里的某个角落,却在偷偷期待着什么。 “只是工作关系?”陆时衍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像是要穿透她的伪装,“如果只是工作关系,你为什么还戴着我送的耳环?为什么还留着当年的创可贴?为什么看到窗棂上的刻痕,你会失神?” 一连串的质问,像重锤一样砸在苏晚的心上。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说不出话来。 是啊,她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以为自己能把过去彻底尘封,可在他的质问面前,所有的伪装都不堪一击。 “苏晚,”陆时衍的语气软了下来,眼底带着浓浓的痛苦和疲惫,“这三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苏晚的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她怎么能不想?无数个深夜,她都会想起大学时的画室,想起他给她雕的小木马,想起他送她的薄荷绿创可贴,想起分手时他泛红的眼眶。可她不能说,说了又能怎么样?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陆总,喝酒了就早点回去吧。”苏晚用力挣脱他的手,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没必要再提了。” 她转身就走,脚步有些仓促,像是在逃离什么。可走了没几步,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板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陆时衍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自己的质问有些唐突,可他实在忍不住了。这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看到她的那一刻,所有的理智都崩塌了。 他快步追上去,再次抓住她的手腕,这一次,他的力道轻柔了许多,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苏晚,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我伤害了你。”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愧疚,“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吃苦,不能让你被那些债务缠上。” 苏晚的脚步停住了,后背微微颤抖。 “我以为逼你走,你就能过得更好,就能找到一个能给你幸福的人。”陆时衍的声音哽咽了,“可我错了,没有你的日子,我一点都不幸福。苏晚,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苏晚的脸颊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冰凉刺骨。 她转过身,看着陆时衍泛红的眼眶,看着他眼底的痛苦和愧疚,心里的防线彻底崩塌了。三年来的委屈、思念、怨恨,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 “陆时衍,你混蛋!”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抬手捶打着他的胸膛,“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怕吃苦?你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一个人租工作室,遇到修复难题没人商量,胃疼得直不起腰还要自己去医院,我都没怕过,我只是怕……只是怕你早就忘了我。” 陆时衍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发泄。他知道,这些话她憋了三年,该让她好好哭一场了。他伸出手,轻轻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动作温柔地安抚着她——这个拥抱,他等了三年。 等她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陆时衍才轻轻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苏晚,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他醉眼朦胧地抓着她的手腕,指尖带着酒后的灼热:“苏晚,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第6章 裂痕初现 防护棚里的晨光带着几分凉意,苏晚正专注于填补一块窗棂的裂痕。调好的木粉混合着蜂蜡碎屑,在她指尖轻轻按压下,与原有木质渐渐融为一体。她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得像是在缝合一道伤口,直到最后一丝缝隙被填满,才缓缓舒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的薄汗——修复时一直弯腰,腰有点酸,她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伸手摸了摸工具包里的护腰,没好意思立刻拿出来。 “苏小姐的手艺,还是这么精湛。” 一道带着笑意的女声从棚口传来,语气亲昵,却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苏晚的指尖猛地一顿,握着刮刀的手微微颤抖,刮刀差点从掌心滑落。这个声音,即使隔了三年,依旧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她心底最敏感的地方。 她缓缓转过身,看到林蔓站在防护棚门口。 林蔓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西装套裙,踩着细高跟,妆容精致,手腕上戴着一块限量款名表,阳光照在表盘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目光在苏晚身上扫过,从她沾着木粉的手指,到洗得有些发白的棉布工作服,再到她下意识扶着腰的动作,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优越感。 “林总,好久不见。”苏晚强装镇定,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攥紧刮刀的指尖,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她记得林蔓,当年就是这个女人,出现在陆时衍最艰难的时候,给了他资金支持,也成了压垮他们感情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蔓缓步走进防护棚,高跟鞋踩在碎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步步逼近。她走到苏晚面前的窗棂旁,伸出指尖,轻轻拂过雕花的边缘,动作带着几分随意,却像是在宣示某种主权。“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苏小姐现在做文物修复了?挺好的,安稳。”她顿了顿,补充道,“不像我,天天跟着项目跑,忙得脚不沾地,家里的猫都快不认识我了。”(加入非主线私人细节,避免工具人) “嗯,喜欢这份工作。”苏晚侧身避开她的目光,低头收拾案上的工具,尽量减少与她的接触。她能闻到林蔓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和她身上的木屑味、蜂蜡味格格不入。 “陆总呢?”林蔓四处张望了一下,语气带着几分熟稔,“我来考察项目进度,提前没跟他说,想给他个惊喜。顺便来看看,是什么样的修复师,能让我们陆总这么上心。”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苏晚的后背瞬间绷紧,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陆时衍来了。 “林总怎么来了?”陆时衍的声音带着几分疏离,没有林蔓预期中的惊喜。他快步走到苏晚身边,不动声色地挡在她和林蔓之间,手臂微微绷紧,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这个动作很自然,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林蔓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过来看看项目情况,毕竟是我们公司重点投资的项目,得盯紧点。”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苏晚身上,“没想到苏小姐也在,你们……认识?” “苏小姐是这次的文物修复师,”陆时衍没有直接回答,语气冷淡地转移了话题,“林总要是有什么事,我们去办公室谈。”他特意加重了“苏小姐”三个字,刻意拉开距离。 “好啊。”林蔓挑眉,没有再追问,只是在转身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晚一眼,那眼神里的挑衅,像针一样扎人。她走过苏晚身边时,故意压低声音:“苏小姐,有些东西,不是靠回忆就能拿回来的。” 陆时衍跟在林蔓身后,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苏晚一眼,眼神复杂,带着一丝歉意和安抚,然后才转身离开。 防护棚里只剩下苏晚一人,空气仿佛凝固了。她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把刮刀,木粉混合着粘合剂的味道钻进鼻腔,却让她一阵反胃。刚才林蔓靠近时身上的香水味,还有她眼底的优越感,都让苏晚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 也是这样一个闷热的夜晚,她拿着熬好的汤,去陆时衍的工作室给他送夜宵。刚走到楼下,就看到工作室的灯亮着,窗帘没有拉严,能看到里面的景象。 陆时衍坐在办公桌前,脸色憔悴,眼底布满红血丝。林蔓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陆时衍皱着眉点了点头。然后,林蔓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语气亲昵:“时衍,我帮你度过难关,你以后可得好好报答我。” 陆时衍没有推开她,只是低着头,脸色难看。 那一刻,苏晚手里的保温桶差点掉在地上。汤的温度透过桶壁传来,烫得她手心发疼,却远不及心里的寒意。她知道陆时衍创业遇到了困难,负债累累,可她没想到,他会接受林蔓的帮助,还和她走得这么近。 她以为他们的感情可以共患难,可他却选择了独自承受,甚至用这种方式,让她误会。 苏晚没有进去,也没有打电话质问他。她默默转身,沿着漆黑的街道往前走,保温桶里的汤渐渐凉了,就像她的心一样。那之后,她开始刻意避开陆时衍,他打来的电话不接,发来的信息不回,直到最后,在江边提出了分手。 她一直以为,陆时衍是因为林蔓的资金,才选择了妥协,选择了和她分开。却不知道,那天晚上,在她转身离开后,陆时衍猛地推开了林蔓的手,语气坚定:“谢谢你的帮助,但我和你之间只能是合作关系,报答的方式,我会按合同来。” 林蔓当时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陆时衍,你就这么在乎那个苏晚?她能给你什么?资金?人脉?都不能。而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她能给我想要的安稳和快乐,”陆时衍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这些,你给不了。” 这些细节,苏晚都不知道。她被自己看到的画面蒙蔽了双眼,被心底的骄傲和不安困住,没有给陆时衍解释的机会,也没有给自己一个机会。 林蔓笑着凑近她耳边:“你以为他当年选我,只是为了资金?” 第7章 办公室的争执 午后的阳光透过项目部办公室的百叶窗,在地面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光影,混着桌上咖啡冷却后的微苦气息,沉闷得让人胸口发紧。苏晚抱着整理好的修复报告——封皮上还沾着几点未擦净的木粉,是今早修复时蹭到的,她特意用指尖摩挲过,留下浅浅的痕迹——脚步放得极轻,走廊里的寂静让她能清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还有从虚掩的门缝里漏出的争执声。 是陆时衍和林蔓的声音。 苏晚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她本想敲门进去,把报告交给陆时衍就走——报告里夹着她手绘的窗棂修复细节图,标注着每一处雕花的磨损程度和修复方案,连粘合剂的配比都写得清清楚楚——可里面的对话内容,像磁石一样吸住了她的脚步,让她动弹不得。 “陆时衍,你别给脸不要脸!”林蔓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打破了办公室的平静,“这个项目的附加条款,你必须签字!不然我们公司就撤资!” “不可能。”陆时衍的声音依旧冷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附加条款里要求修改窗棂的原有布局,违背了文创园区‘保护历史原貌’的核心定位,我不能签。” “核心定位?”林蔓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讽,“你是在乎定位,还是在乎那个苏晚?怕条款影响到她的修复工作,让她不高兴?”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怀里的报告,指腹蹭过报告上她标注的木痕笔记,力道大得差点把纸捏皱。她屏住呼吸,想听陆时衍怎么回答,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着,隐隐发疼——既期待他否认,又忍不住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还在乎自己。 “林总,项目是项目,私人感情是私人感情,别混为一谈。”陆时衍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而且苏晚的修复方案经过文保部门审核,她对古窗棂的理解,比我们任何人都深。” “混为一谈?”林蔓的声音陡然拔高,“当年要不是我配合你演那场戏,你以为苏晚能那么痛快地离开?你故意对她恶语相向,让我在她面前装出和你亲近的样子,不就是怕她跟着你吃苦,怕你创业失败的烂摊子拖累她?” “你闭嘴!”陆时衍的声音带着一丝失控的怒意。 “我为什么要闭嘴?”林蔓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又带着几分不甘,“我帮你扛下了那么多压力,帮你稳住了资金链,甚至帮你瞒着她真相,你现在倒好,为了她,连我们公司的利益都不顾了?陆时衍,你对得起我吗?” 轰—— 苏晚只觉得脑子里像炸响了一道惊雷,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林蔓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劈开了她多年来坚守的认知,劈开了那些根深蒂固的怨恨。原来,当年的一切都是假的?原来他不是因为林蔓的资金才选择妥协?原来他对她恶语相向,是怕拖累她? 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画面,瞬间涌上心头——分手前他日渐憔悴的脸,眼底的红血丝,还有他说“走了就别回来”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那时候她只当他是绝情,是厌烦,却从未想过,那背后藏着的是这样沉重的保护。 怀里的报告“哗啦”一声掉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她标注的修复笔记、手绘的雕花图,都暴露在走廊的光影里。苏晚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身体微微晃了晃,她下意识地蹲下身,想去捡散落的报告,可指尖却颤抖得厉害,怎么也握不住那些薄薄的纸页——上面还有她今早不小心滴上的一滴蜂蜡,凝固成小小的硬块,像她此刻的心,又硬又疼。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连纸张的轮廓都看不清。 门被猛地拉开。 陆时衍站在门口,看到蹲在地上的苏晚,脸色瞬间变了。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还有被戳破心事的窘迫,以及浓浓的心疼。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想去扶她,“晚晚……” “别碰我。”苏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她猛地躲开他的手,指尖死死攥着一张画着缠枝莲纹样的报告纸,纸张被她捏得皱巴巴的,边缘都快被撕烂了。 林蔓也跟着走了出来,看到眼前的场景,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作了然的笑意。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时衍一眼,转身踩着高跟鞋离开了——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像在嘲笑苏晚的后知后觉。 陆时衍的手僵在半空中,看着苏晚泛红的眼眶,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又酸又疼。他知道,她都听到了,所有的误会,在这一刻被彻底揭开。 “晚晚,我……”他想解释,想把当年的一切都告诉她,可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想起当年她熬的小米粥,想起她在画室里帮他暖手的样子,那些细节比任何道歉都更有分量。 苏晚慢慢抬起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的报告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看着陆时衍的眼睛,那双眼眸里,有她从未读懂过的隐忍,有愧疚,有心疼,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温柔。 “你当年故意逼她走!”林蔓的话像惊雷,让她手里的报告“哗啦”落地,连带着那滴凝固的蜂蜡,都摔得裂开了细纹。 第8章 真相大白 苏晚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不断滑落,滴在散落的报告纸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印记——其中一张是她手绘的窗棂结构图,上面用红笔圈出的腐朽区域,此刻正被泪水浸湿,像极了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她蹲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指尖死死攥着那张画着缠枝莲的纸,指腹蹭过她标注的修复笔记,力道大得几乎要将纸张捏碎。 陆时衍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没有再靠近,只是静静地蹲在她身边,声音沙哑而温柔:“晚晚,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我必须告诉你真相。” 苏晚没有说话,只是埋着头,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压抑的哭声从喉咙里溢出,带着浓浓的委屈和心疼——她想起当年自己一个人搬工作室,对着一堆破损的旧木头发呆,想起胃疼时没人递一杯温水,想起看到陆时衍和林蔓同框的新闻时,那种心如刀绞的感觉。 “当年我创业失败,欠了一大笔钱,每天都被催债的电话骚扰,甚至有人找到工作室威胁我。”陆时衍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时期,“我看着你每天开开心心地来给我送夜宵,给我加油打气——你总在粥里加我爱吃的莲子,总在我画图的手边放一杯温茶,连茶温都控制得刚好不烫嘴——心里既温暖又愧疚。我不能让你跟着我一起掉进深渊,不能让你被那些麻烦缠上。” “林蔓是当时唯一愿意给我投资的人,但她提出的条件很苛刻,不仅要高额的回报,还要我配合她演一场戏——让你以为我和她在一起了,让你主动离开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深深的愧疚,“我一开始不同意,可她告诉我,这是保护你的唯一方式。我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我以为这是对你好,却没想到,会让你疼了这么多年。” “我故意对你恶语相向,故意在你面前和林蔓表现得亲近,故意让你误会我。”陆时衍的眼眶泛红,泪水在里面打转,“每次看到你受伤的眼神,我都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可我知道,我必须狠下心,只有这样,你才能彻底死心,才能找到真正属于你的幸福。” “分手那天,在江边,你递还我项链的时候,我差点就忍不住抱住你,告诉你所有的真相。”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悔恨,“可我看到你决绝的眼神,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我看着你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蹲在江边,一直等到天亮——手里攥着你送我的那张便签,上面写着‘加油,我相信你’,字迹娟秀,还画了个小小的木马。”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塑封袋,里面装着一张泛黄的便签,正是苏晚当年写的。“这三年,我一直带在身上。” 苏晚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那张便签,心里的委屈和怨恨渐渐被心疼取代。她看着陆时衍泛红的眼眶,看着他眼底的愧疚和思念,终于明白,当年的他,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和痛苦——他不是不爱,而是爱得太笨拙,太沉重。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苏晚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浓的哭腔,“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你以为这样是为了我好,可你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吗?我每天都在想,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是不是你真的厌倦我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陆时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温热而干燥,带着熟悉的触感——指腹有常年握画笔的薄茧,蹭过她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自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你身上,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我应该相信你,相信我们的感情,而不是用这种方式伤害你。” 苏晚没有躲开他的手,任由他握着。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量,能感受到他的愧疚和思念。积压了三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靠在他的肩头,失声痛哭起来——这一次,不是委屈,不是怨恨,而是卸下所有防备后的释然。 陆时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温柔地安抚着她,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他知道,一句“对不起”不足以弥补他对她造成的伤害,但他会用余生,来慢慢偿还——从陪她修复每一件旧物开始,从记住她所有的小习惯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的哭声渐渐平息下来。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陆时衍,眼底的情绪复杂而纠结。有委屈,有心疼,有怨恨,还有一丝从未真正熄灭的爱意。 “陆时衍,”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 “好,我等你。”陆时衍立刻点头,语气坚定,“多久我都等。” 他攥着她的手,掌心滚烫,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晚晚,我从来没停止过爱你——从大学画室里第一次见你,到现在,从来没有。” 第9章 旧物藏心 从项目部出来,苏晚没回施工现场。 她沿着街边慢慢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身上,斑驳陆离,却暖不透心底的寒凉与纷乱。手里的修复报告被攥得发皱,封皮上的木粉沾了汗水,变得有些潮湿,陆时衍掌心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指尖,和林蔓的话、他眼底的红血丝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她喘不过气。 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整理这突如其来的真相,也整理自己翻涌的情绪——所以她去了城郊的工作室。 打车回到工作室时,已是傍晚。这里是她三年前租下的小院落,白墙黛瓦,院里种着几株月季,墙角堆着捡来的旧木料,是她远离尘嚣的避风港。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木质清香与松节油的味道扑面而来,熟悉得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工作室的门把手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布偶,是大学时陆时衍给她赢的,洗得发白,却一直没舍得扔。 工作室不大,靠墙摆着一排书架,上面放满了文物修复的专业书籍和各种工具。中央是一张宽大的工作台,上面还放着上次没修复完的小木盒——盒盖上有她刚刻了一半的缠枝莲纹样,是打算送给师傅的生日礼物。而在工作室最里面的角落,堆着一个落满灰尘的纸箱,是她搬家时特意带来,却从未敢打开过的东西。 那里面装着的,是和陆时衍有关的一切。 苏晚走到纸箱前,停下脚步。指尖悬在布满灰尘的箱盖上,迟迟没有落下。三年来,她无数次路过这个角落,却始终没有勇气打开它,像是怕一旦触碰,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回忆就会汹涌而出,将她再次淹没。 可今天,不一样了。 真相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底的锁。那些怨恨、委屈、不甘,在得知他的苦衷后,渐渐被心疼和思念取代。她想再看看那些旧物,想再回忆一遍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时光——哪怕回忆里有疼,也藏着甜。 苏晚深吸一口气,指尖落下,轻轻拂去箱盖上的灰尘。灰尘扬起,在夕阳的光束里跳舞,呛得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她蹲下身,解开纸箱上的绳子——绳子是她当年最喜欢的天蓝色,边缘已经磨损,却依旧结实——缓缓打开了箱盖。 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还有一丝淡淡的、属于陆时衍身上的烟草味,像是穿越了时光,依旧清晰。 纸箱里的东西不多,却每一件都承载着满满的回忆。 最上面是一个小小的木雕,是一只歪歪扭扭的小木马,做工粗糙,却看得出来雕刻者的用心。这是陆时衍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那时候他们刚认识不久,他知道她喜欢旧物,就偷偷用美工刀雕了这个小木马,笨拙地递给她,“虽然不好看,但我雕了很久——刻坏了三把美工刀,指尖还被划了个小口子。”苏晚的指尖轻轻抚过小木马粗糙的表面,指腹蹭过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还有一处浅浅的凹痕,是她当年不小心摔的,后来她用细砂纸轻轻打磨过,想掩饰却没成功。眼眶一热,泪水又忍不住涌了上来。她把小木马紧紧攥在手里,冰凉的木质触感,却让她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下面是一叠画稿,都是陆时衍大学时画的。有素描,有水彩,还有几张是她的肖像。画里的她,坐在画室的窗边,低头专注地修复木雕,阳光落在她的发顶,眼神清澈而温柔。画稿的右下角,都带着一个小小的“衍”字标记,旁边还有一个极小的木痕,是苏晚当年调皮,用竹刀轻轻划的。苏晚一张一张地翻看,指尖轻轻摩挲着画纸,感受着上面细腻的笔触——画纸已经有些泛黄,边角也微微卷起,有几张还沾着淡淡的铅笔灰,是当年没擦干净的。她记得,这些画稿是他毕业时送给她的,他说:“以后我会画更多你的样子,画我们一起生活的样子——画你修复旧物,我在旁边画图,阳光刚好落在我们身上。” 可后来,他们没能等到那一天。 画稿的最下面,压着一个深蓝色的笔记本。封面是用一块淡棕色的布料包裹着的,布料的纹理熟悉得让苏晚心头一颤——这是她当年送给陆时衍的那块棉布,他一直很喜欢,没想到他会用来包裹笔记本。笔记本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上面还系着一根细细的蓝色绳子,打得是她最喜欢的蝴蝶结——绳子的末端有个小小的结,是她当年系完后,怕松掉又加固的。 苏晚的指尖颤抖着,解开蝴蝶结,缓缓翻开了笔记本。 里面是陆时衍的字迹,苍劲有力,和他现在的字没什么两样,却比现在多了几分少年人的青涩。 开篇的日期,是他创业初期,也就是他们感情最甜蜜的时候。 “今天晚晚给我送了夜宵,是她亲手熬的小米粥,很好喝——她记得我不爱吃葱花,特意挑得干干净净,还加了莲子,说补身体。她说会一直支持我,不管我能不能成功。有她在,我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项目遇到了难题,客户要求太高,团队里的人都有些泄气。晚晚陪我在工作室待了一整夜,她没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在旁边修复木雕,给我递水、擦汗。她修复的是一块老桃木,说上面的缠枝莲纹样有福气,要雕好送给我当护身符。看着她的样子,我就又有了动力。” 苏晚的泪水滴落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她想起那些日子,他们一起在工作室熬夜,他画图,她修复旧物,偶尔相视一笑,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那时候的他们,眼里只有彼此,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她继续往下翻,字迹渐渐变得潦草,语气也越来越沉重。 “资金链断了,供应商催债,团队里的核心成员走了一半。我好像要撑不下去了。晚晚还不知道,我不敢告诉她,怕她担心,怕她跟着我吃苦——她那么喜欢安稳的生活,不该被我的失败拖累。” “林蔓找到了我,说愿意给我投资,但要求我和她保持亲近,让晚晚主动离开。她说晚晚跟着我,只会受苦,不如让她找个更好的归宿。我骂她疯了,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 “今天和晚晚吵架了,我故意对她恶语相向,说她不懂我,说我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她的眼神很受伤,转身跑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心像被刀割一样疼。晚晚,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是不想让你跟着我一起掉进深渊——你的指尖那么巧,该用来修复美好的东西,而不是我的烂摊子。” 日记本最后一页,没有文字,只画着一个小小的“衍”字,旁边是一个小小的“晚”字,两个字紧紧靠在一起,被一个小小的爱心圈住——爱心的角落里,还有一个极小的木马图案,是苏晚最喜欢的。 苏晚再也忍不住,抱着笔记本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纸箱里还藏着一片干枯的月季花瓣,是当年陆时衍第一次送她花时,她小心翼翼夹进去的,如今已经褪成了淡粉色,却依旧能想起当时的香气。 日记本最后一页,“衍”和“晚”两个字紧紧相依,被爱心圈住,旁边还藏着一片褪了色的月季花瓣。 第10章 陆母到访 晨光刚漫过防护棚的顶,带着点雨后的湿润气息,苏晚就到了施工现场。 她穿着洗得干净的棉布工作服,头发束成简单的马尾,脸上没施粉黛,只在眼角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红痕——昨夜抱着日记本哭到后半夜,眼睛肿得厉害,今早特意用冷水敷了很久。她正专注地给一扇窗棂上蜡,蜂蜡融化后的温润光泽,顺着木质的纹路慢慢渗透,让那些雕花重新焕发出柔和的光彩——上蜡时她按师傅教的方法,用纯棉布蘸着温热的蜂蜡,顺着木纹轻轻擦拭,力度均匀,确保每一处都能吸收蜡质,延长保存年限。指尖的动作轻柔而稳定,心里是久违的安宁,像是蒙尘的古物终于被擦拭干净,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苏小姐?” 一道略显威严的女声在防护棚外响起,打破了晨间的宁静。苏晚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女人穿着剪裁合体的香奈儿套装,戴着珍珠项链,妆容精致,眼神锐利,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腕上戴着一只旧玉镯,成色很好,边缘却有一道浅浅的磕碰痕迹,像是戴了很多年。 苏晚不认识她,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直到看到女人身后跟着的陆家管家,才猛地反应过来——这是陆时衍的母亲,陆夫人。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苏晚下意识地站直身体,指尖的蜡刷悬在半空,“陆夫人。” 陆母没有走进防护棚,只是站在门口,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从她沾着蜡油的手指,到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再到脚下沾着的木屑(是今早修复时蹭到的,还没来得及清理),眼底的嫌弃毫不掩饰。“果然是做这种粗活的,一身的木屑味。” 苏晚的耳尖瞬间泛红,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自尊受到了重创。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蜡刷,指腹蹭过刷毛上残留的蜂蜡,心里却没了之前的慌乱——她知道自己的工作有价值,那些被她修复的窗棂,每一道雕花都是历史的印记,不是“粗活”。 “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谈谈时衍的事。”陆母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她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递了过去,“这是当年时衍为了你,撕毁的出国深造机票。” 苏晚迟疑着接过那张纸,展开。泛黄的机票上,目的地一栏写着“纽约”,日期正是她当年提出分手的前一周。纸张的边缘有明显的撕裂痕迹,又被小心翼翼地粘了起来——粘合的手法很细致,看得出来粘的人很用心,甚至特意找了颜色相近的胶水,怕留下痕迹。 “当年他拿到了哥伦比亚大学的全额奖学金,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要的机会,”陆母的声音带着一丝痛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的玉镯,“可他为了你,说什么都不肯去,还把机票撕了。我和他父亲劝了他无数次,他就是不听,说什么要和你一起留在国内创业——你知道我们为了他的前途,费了多少心思吗?” 苏晚的指尖颤抖着,捏着那张机票,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她从来不知道,当年还有这样一段往事。那时候陆时衍只说创业是他的梦想,却从未告诉她,他为了她,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她想起陆时衍当年画的设计图,上面总有一些哥伦比亚大学建筑系的风格影子,原来那是他曾经的向往。 “你家境普通,没什么背景,跟着你,时衍能有什么前途?”陆母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当年他创业失败,负债累累,我和他父亲到处给他擦屁股,你呢?你除了给他添乱,还能做什么?文物修复能挣几个钱?能帮他还清债务吗?” “我没有……”苏晚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却没有退缩,“当年陆时衍创业失败,我虽然帮不上资金的忙,但我陪着他熬夜,帮他整理资料,给他熬粥——我知道我的能力有限,但我从未给他添乱。而且文物修复不是你想的那样,它有自己的专业价值,我修复的古窗棂,经专业机构检测,能延长至少五十年的保存年限,这不是用钱能衡量的。”她顿了顿,补充道,“比如这次的项目,我采用‘最小干预原则’,腐朽部分替换比例不超过10%,所有修改都有文保部门的备案,这是我的专业,也是我的骄傲。” “没有?”陆母嗤笑一声,上前一步,逼近苏晚,“如果不是你,时衍现在早就功成名就,身边也该是门当户对的伴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个你,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刀,一刀刀割在苏晚的心上。苏晚的眼眶泛红,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她知道陆母说的是事实,她和陆时衍之间,确实隔着家境、背景的鸿沟,这些现实的阻碍,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可她不觉得自己配不上陆时衍,她有自己的专业,有自己的骄傲,不是依附他的菟丝花。 “我希望你能识相点,主动离开时衍。”陆母的语气带着最后的通牒,“我已经给你准备了一笔钱,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你拿着钱,离开这座城市,不要再出现在时衍面前。” 她说着,从手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放在苏晚面前的窗棂上。支票上的数字很可观,足以让普通人过上富裕的生活——可苏晚看着那张支票,心里一阵冰凉,像被雨水浇透。 她想起昨夜陆时衍对她说的话,“晚晚,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可现在,面对陆母的强势和羞辱,她忽然有些动摇。他们之间,真的能跨越这些现实的阻碍吗?陆母的态度如此坚决,陆家能接受她这样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儿媳吗?她是不是真的像陆母说的那样,只会拖累陆时衍? 一连串的疑问在她心底翻涌,让她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瞬间崩塌。她低下头,看着窗棂上的雕花,那些曾经让她心安的纹路,此刻却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指尖无意识地蹭过雕花的边缘,那里有她刚上的蜡,还带着一丝余温。 “怎么回事?” 陆时衍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从防护棚外传来。他刚到施工现场,就看到母亲正对着苏晚咄咄逼人,而苏晚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却依旧挺直了背脊,像一株倔强的小草。 他快步走过去,一把将苏晚拉到自己身后,挡在她和陆母之间,手臂微微绷紧,像是在保护自己的珍宝。“妈,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陆母看到儿子,脸色更加难看,“我再不来,你是不是就要被这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连家都不要了?” “妈!”陆时衍的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晚晚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你能不能尊重她一点?她的修复工作很专业,这次项目能顺利推进,她功不可没——那些窗棂,没有她,根本不可能恢复原貌。” “尊重?”陆母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配吗?一个家境普通的女人,凭什么让我尊重?凭她让你放弃出国机会?凭她让你创业失败?” “当年的事不怪她!”陆时衍的声音猛地提高,“是我自己要放弃出国,是我自己创业能力不足,和晚晚没有任何关系!你能不能不要把所有的错都推到她身上?而且晚晚很优秀,她的修复技术得到了文保部门的认可,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只会依附男人的女人!” 这是陆时衍第一次这样顶撞母亲,语气坚定,没有丝毫退让。陆母愣了一下,随即气得浑身发抖,“你为了她,竟然这样跟我说话?我白养你这么大了!” “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陆时衍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却依旧坚定,“但我的感情我自己做主,我爱的人是苏晚,我想护着她,和她的家境无关,和她的背景无关,只因为她是苏晚——她温柔、坚韧、有才华,和她在一起,我才觉得踏实,觉得幸福。” 他握着身后苏晚的手,掌心温热而坚定,传递着力量。苏晚下意识地回握,指尖的触碰让她慌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她能感受到他的保护,感受到他的坚定,心里的那点动摇,渐渐被暖意取代。 他挡在她身前,语气坚定:“我爱的人是苏晚,这辈子非她不娶。” 第11章 举报风波 举报信是在陆母离开后的第三天收到的。 项目部的邮箱里,一封匿名邮件措辞尖锐,直指苏晚的修复工作“违规操作,破坏古窗棂原有结构”,还附带了几张角度刁钻的照片——照片里,修复后的窗棂雕花与原纹路看似有偏差,被刻意放大后,竟真有几分“破坏原貌”的假象。苏晚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照片的光线角度是逆光,恰好掩盖了木质腐朽的痕迹,而且放大的比例失真,把正常的修复微调说成了“结构破坏”。 消息像野火一样在施工现场传开,工人们窃窃私语,项目部的同事也面带疑虑。负责项目监管的部门很快发来通知,要求暂停窗棂修复工作,三天后派核查组到场核查,若情况属实,不仅项目要停工整改,苏晚还可能面临行业通报。 苏晚是在整理修复记录时,从助理小陈慌张的语气里得知消息的。她手里的钢笔顿住,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深色,像心头突然压下的一块巨石——但她没有慌,第一反应是打开电脑,调出修复时的全程视频记录(按行业规范,重要文物修复需全程录像,带时间戳和光源记录),还有文保部门的备案文件。 “苏老师,你别担心,那些照片肯定是被人恶意处理过的!”小陈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连忙安慰,“陆总已经在查了,一定会还你清白的。” 苏晚缓缓抬起头,眼底没有惊慌,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放下钢笔,指尖轻轻摩挲着桌上的修复图纸,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每一道雕花的尺寸、每一处裂痕的填补方案,还有粘合剂的配比、蜂蜡的温度记录,都是她熬夜反复核对过的——图纸的边角有她随手画的小标记,是修复时遇到的难点,用红笔圈了出来。 “我没事。”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平静,“谢谢。我先把资料整理好,上报给文保部门备案,按流程来。” 小陈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苏晚温和的眼神制止了。她转身走进防护棚,那里整齐摆放着已经修复好的和正在修复的窗棂,阳光落在木质表面,泛着温润的光泽,每一道纹路都凝聚着她的心血——其中被举报的那扇缠枝莲窗棂,她特意做了腐朽部分的取样检测报告,放在修复记录的第一页。 她蹲下身,指尖抚过被举报信质疑的那扇窗棂。照片里的“偏差”,其实是她为了保护腐朽严重的木质,在不改变整体风格的前提下做的微调用——腐朽部分的木质强度不足,若按原纹路硬修,不出半年就会开裂,她采用“局部补强 微调走线”的方法,替换的木料是同批次老榆木,做旧处理时用了“热熏法”,让颜色和原木质一致,所有修改都有详细的文字记录和数据支撑,绝非“违规操作”。 可这些,外人未必懂。文物修复本就是个需要耐心和专业的领域,外行只看表面,很容易被误导。 苏晚没有再多想,重新拿起工具,继续未完成的修复工作——她想赶在核查组来之前,把剩下的几扇窗棂修复完,用成品说话。指尖的动作依旧轻柔稳定,只是握着工具的力道比平时大了些,指腹的薄茧蹭过木质,带来熟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她不想让陆时衍为难。陆母刚来过,两人的感情本就面临家族的压力,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她怕这会成为陆母反对他们的又一个理由,怕给陆时衍增添更多的负担——而且,她想靠自己的专业证明清白,不是靠他的庇护。 所以,她选择独自承担。她要整理好所有的证据,用专业的数据和事实,证明自己的清白。 接下来的两天,苏晚几乎是泡在了防护棚和工作室里。白天,她在施工现场核对每一扇窗棂的修复细节,补充完善记录——比如每一次上蜡的时间、温度,每一次打磨的砂纸型号;晚上,她回到工作室,熬夜整理修复前后的对比图、材质检测报告、专家咨询意见,将所有能证明自己清白的材料一一归类,装订成册——册子里还夹着她师傅的推荐信,证明她的修复技术符合行业标准。 眼底的红血丝越来越重,眼下的乌青也难以掩饰,她却像是不知疲倦,只有在胃部传来绞痛时,才会停下手中的工作,吞下一片胃药,喝一口温水——手边还放着她的护腰,累了就缠上,缓解久坐的酸痛,然后继续奋战。 陆时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一得知举报信的消息,就立刻动用资源调查。匿名邮件的发件地址被隐藏,但顺着IP地址的蛛丝马迹,很快查到了背后的人——是项目的竞争对手张总,而张总之所以敢这么做,背后隐约有陆母的支持,似乎是想借此逼迫苏晚主动离开。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陆时衍既愤怒又愧疚。愤怒的是张总的卑劣手段,更愤怒的是母亲的步步紧逼;愧疚的是,苏晚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要因为他,承受这些无妄之灾。 他想告诉苏晚真相,想让她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可每次看到她专注工作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苏晚的性格,骄傲而坚韧,她不想欠别人人情,更不想让别人觉得她是靠他才站稳脚跟。 所以,他选择用自己的方式默默支持她。 他会在她熬夜时,悄悄给她送去温热的夜宵和咖啡,放在她的工作台旁——咖啡是她喜欢的无糖款,夜宵是小米粥,加了莲子,怕她胃疼;他会提前和项目部的同事打好招呼,让他们配合苏晚提供所需的资料;他会将调查到的证据整理好,等待合适的时机提交给核查组——还特意咨询了律师,确保举报者能受到应有的惩罚。 她看着匿名举报信里的伪造照片,指尖冰凉,却听见他说:“别怕,我陪你——但我知道你想靠自己证明,所以我不打扰你,只是在你需要的时候,我都在。” 第12章 并肩作战 核查组抵达的那天,天是阴的,云层压得很低,像一块沉甸甸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施工现场早早暂停了主体作业,防护棚被收拾得格外整洁,那些修复好的窗棂整齐排列着,木质的温润光泽在阴云下依旧清晰——每一扇窗棂上都贴了编号标签,对应着详细的修复记录,方便核查组查阅。苏晚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棉布工作服,头发束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文件夹,指腹的薄茧蹭过硬壳封面,带来一丝微弱的触感——文件夹里,她按顺序整理了备案表、检测报告、视频光盘,甚至还有修复时用的木料样本。 陆时衍就站在她身边,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褪去了往日的工装随性,多了几分沉稳。他没有说话,只是偶尔侧头看一眼苏晚,目光沉静,像是在给她无声的支撑——指尖悄悄在身后攥着一份备份证据,是张总与下属的通话录音,还有陆母与张总助理的聊天记录截图。 核查组的五个人穿着统一的制服,神情严肃,为首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专家,姓陈,据说在文物保护领域深耕了几十年,眼光毒辣得很。他们一走进防护棚,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苏晚小姐,我们收到举报,称你在修复过程中违规操作,破坏了古窗棂的原有结构,请问你对此有何解释?”陈专家的声音低沉有力,目光落在苏晚身上,带着审视——他手里拿着举报信,指尖夹着一支笔,笔杆上有明显的磨损痕迹,像是常年使用的。 苏晚深吸一口气,抬手将文件夹打开,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陈专家,各位老师,这是我本次修复工作的全部记录,包括修复前的现状勘察报告、材质检测数据(里面有腐朽部分的含水率、密度检测结果)、修复方案论证文件(有三位行业专家的签字),以及每一道工序的详细记录和对比照片。” 她将一叠厚厚的资料递过去,指尖捏着纸张的边缘,力道均匀,“举报信中提到的‘结构破坏’,实际上是针对部分腐朽严重的木质进行的加固处理。我采用的是‘最小干预’原则,所有修改都基于《文物保护法》相关标准,且保留了原有的核心雕花与纹路——比如这扇缠枝莲窗棂,腐朽部分占比15%,我替换的木料是从旧建筑拆迁工地回收的同批次老榆木,做旧处理采用‘热熏 蜂蜡浸润’法,颜色偏差不超过3%,符合行业规范。” 核查组的人接过资料,低头翻阅起来,现场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风声——防护棚外的梧桐树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在低声诉说。苏晚站在原地,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迎着风雨的翠竹。她的目光落在那些窗棂上,眼神专注而坚定,仿佛那些木质的纹路里,藏着她对抗质疑的全部底气。 “这张照片里的雕花,看起来确实与原纹路有偏差。”一位年轻的核查员指着举报信附带的照片,语气带着疑惑——他的笔不小心掉在地上,苏晚下意识地弯腰捡起来,递给他,看到笔杆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陈”字,应该是陈专家送他的。 苏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扇缠枝莲纹窗棂,照片被刻意放大了局部,角度刁钻,刚好避开了木质腐朽的痕迹。“这位老师,您可以亲自去看看实物。”她迈步走向那扇窗棂,指尖轻轻抚过被质疑的雕花,“这里的木质原本已经严重腐朽,含水率超过40%,若不进行微调用加固,整道雕花都会脱落。我在修复时,严格遵循了‘修旧如旧’的原则,只是将腐朽部分替换为同材质木料,雕花的整体形态、线条走向都与原貌一致——您可以用这个含水率检测仪测一下,现在的木质含水率控制在12%,是最适合保存的状态。” 她拿出一个小巧的检测仪递给那位核查员,“您还可以对比一下,替换部分的木纹肌理、颜色深浅,都经过了做旧处理,与原有木质完美融合,不存在‘破坏结构’一说。” 核查员接过检测仪,仔细观察起来,眉头渐渐舒展开。陈专家也走了过去,亲自用手触摸窗棂的雕花,指尖划过那些细腻的纹路——他的指尖带着老茧,是常年接触文物的痕迹,眼神里的审视慢慢淡了下去。 “修复工艺确实精细,做旧处理也很到位。”陈专家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尤其是蜂蜡浸润的手法,很传统,也很有效,能很好地保护木质。但仅凭这些,还不足以完全推翻举报。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证明你的修复方案是合规的。” 苏晚早有准备,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签字文件:“这是修复方案的专家论证意见,上面有三位行业泰斗的签字,他们在修复前就对方案进行了审核,确认符合文物保护标准。另外,这是修复过程中的全程视频记录,没有任何剪辑,视频里有时间戳和光源记录,能证明我没有违规操作——比如这段,是我修复被举报的窗棂时的画面,能清晰看到木质腐朽的状态和我的修复步骤。” 她将平板电脑递过去,视频里清晰记录了每一道工序:她如何清理积尘、如何检测材质、如何调配粘合剂(比例是1:3的木粉和环保粘合剂)、如何小心翼翼地填补裂痕。镜头里的她神情专注,动作轻柔,每一个细节都做得一丝不苟——视频角落还有她偶尔的小失误,比如不小心碰掉了工具,然后笑着捡起来,这些真实的小瞬间,让核查组的人眼神柔和了许多。 核查组的人认真看着视频,现场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陆时衍看着苏晚从容不迫的样子,眼底泛起一丝骄傲——这就是他喜欢的苏晚,专业、坚韧,无论面对多大的质疑,都能凭借自己的实力站稳脚跟。 “视频和文件都没有问题,但我们还是想知道,举报者为何会有这样的说法?”陈专家放下平板电脑,目光转向陆时衍,“陆总,作为项目负责人,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陆时衍上前一步,刚好站在苏晚身边,两人并肩而立,形成一种无形的默契。“陈专家,各位老师,”他拿出手机,点开录音文件,“这是我们查到的证据,举报信是项目竞争对手张总恶意伪造,目的是阻碍项目推进。至于他为何会针对苏晚小姐,录音里有详细说明——里面提到了‘陆夫人那边已经打好招呼’,想来是有人想借此逼迫苏晚小姐离开。” 录音里的声音清晰传出,张总的嚣张与算计、下属的附和,还有那句“陆夫人说了,只要把苏晚逼走,项目后续的合作就好谈”,像一颗炸雷,在安静的防护棚里炸开。 核查组的人脸色都变了,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眼里满是了然。陈专家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带着一丝不悦:“原来如此,竟然是恶意举报——还牵扯到这种场外因素,太不像话了。” 苏晚听到“陆夫人”三个字时,指尖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她侧头看了一眼陆时衍,他刚好也在看她,眼神里带着歉意和安抚,仿佛在说“对不起,又让你受牵连了”。苏晚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很轻,却足以让陆时衍放下心来——她知道这不是他的错,也不想让他为难。 “感谢陆总提供的证据。”陈专家关掉录音,语气严肃,“我们会将此事上报相关部门,对恶意举报者进行追责。至于苏晚小姐的修复工作,经核查,完全符合文物保护标准,不存在违规操作,我们对本次修复成果予以认可——甚至可以说,这是近年来古窗棂修复的优秀案例,值得推广。” 这句话像一道光,刺破了笼罩在现场的阴云。苏晚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下来,指尖的力道也轻了,她轻轻舒了一口气,眼底的沉静里终于染上了一丝释然——指尖无意识地蹭过文件夹上的木痕,那是她之前不小心磕到的,此刻却觉得格外安心。 陆时衍悄悄握住她的手,指尖相扣,再没松开——他的掌心温热,传递着无声的喜悦和珍视。 第13章 雨夜前夕 举报风波平息后,施工现场的氛围重新变得轻松起来。工人们各司其职,防护棚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剩下苏晚修复窗棂的细微声响——她正在给最后一扇窗棂做最后的打磨,用最细的砂纸,顺着木纹轻轻擦拭,确保表面光滑,没有毛刺。 陆时衍依旧每天都会来防护棚看看,有时是询问修复进度,有时只是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工作,目光温柔,带着藏不住的珍视。两人之间的沉默不再尴尬,反而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默契——比如苏晚抬头时,总能看到他递过来的温水;陆时衍咳嗽时,苏晚会默默递上润喉糖,是他喜欢的薄荷味。 苏晚能感觉到他的靠近,指尖的动作会下意识地放缓,耳尖微微发烫,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刻意躲避。偶尔抬头,会撞见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也不躲闪,只是浅浅一笑,眼底的温柔像温水一样,漫过她的心房——像她修复时用的蜂蜡,温温的,不灼人,却能慢慢渗透。 这天下午,天气预报说有暴雨,施工现场提前加快了进度。苏晚刚修复完最后一扇窗棂,正低头收拾工具——工具盒里的竹刀被她按大小整齐排列,每一把都用棉布擦得干干净净,这是她多年的习惯——就听见外面的风声渐渐变大,裹挟着潮湿的气息,吹得防护棚的塑料布哗哗作响。 “要下雨了,先别收拾了,去办公室躲躲。”陆时衍的声音传来,他手里拿着两把伞,快步走到她身边——伞是黑色的,伞柄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是上次他帮她挡落物时磕到的。 苏晚抬头,看到他额角带着薄汗,想来是刚从工地另一端跑过来。“最后一点了,收拾完就走。”她笑着摇摇头,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指尖碰到一把小镊子,上面还沾着一点木粉,是今早修复时残留的,她下意识地用指尖擦掉。 陆时衍没再劝说,只是蹲下身,默默帮她整理散落在地上的工具。他的动作不算熟练,把镊子和竹刀放混了位置,苏晚看到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他身后悄悄重新排列——这样的小笨拙,反而让气氛更显亲昵。两人的指尖偶尔碰到一起,都会微微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暧昧,像雨后的青草香。 雨点是猝不及防砸下来的,豆大的雨珠狠狠砸在防护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瞬间模糊了视线。陆时衍一把拉起苏晚,“来不及了,快走!” 他撑开伞,将她护在伞下,两人并肩冲进雨幕。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半边肩膀,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苏晚想把伞往他那边挪挪,却被他按住手:“别动,你淋了雨会感冒——你体质不好,上次淋雨发烧了三天,我记得。”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中了苏晚的心底——她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么久以前的小事。 一路小跑冲进临时办公室,两人都有些狼狈。苏晚的发梢沾着水珠,脸颊被雨水浸得通红,陆时衍的肩膀更是湿了大半,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滴在衬衫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办公室里没有开灯,窗外的雨幕将光线挡得严严实实,只有昏暗的天光勾勒出两人的轮廓,气氛变得格外暧昧——桌上还放着苏晚早上没喝完的半杯温茶,杯沿有她的唇印,被雨水打湿的风一吹,泛起淡淡的茶香。 “你先擦擦。”苏晚从包里翻出纸巾,递给他,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手腕,感受到他皮肤的冰凉,心里泛起一丝心疼——她想起他当年在画室里,也是这样,为了给她挡雨,自己淋得浑身湿透。 陆时衍接过纸巾,却没有先擦自己,而是伸手轻轻拂去她发梢的水珠,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下次别这么逞强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指尖划过她的耳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让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苏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连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脸颊更红了。办公室里的寂静被雨声填满,两人的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陆时衍的呼吸带着淡淡的薄荷味,是润喉糖的味道;苏晚的呼吸带着茶香,混合在一起,格外清新。 陆时衍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喉结滚动了一下,心底的情绪翻涌。他有太多话想对她说,有太多遗憾想弥补,可话到嘴边,又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平静——他怕自己太急切,会把她吓跑。 苏晚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灼热得让她有些心慌。她下意识地摩挲着工具盒的边缘,想起这些日子他的陪伴与守护,想起他为了她和母亲翻脸,想起他在核查组面前坚定地站在她身边,心里的防线一点点崩塌——她其实早就不怨了,早就想回到他身边了。 她抬起头,刚好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雨幕的微光,还有她的身影,像藏着一片温柔的海,让她想沉溺其中。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没有说话,却仿佛有千言万语在无声地传递——雨声淅淅沥沥,像是在为他们伴奏。 暴雨困住两人,他盯着她泛红的眼眶,喉结滚动,声音比雨丝还轻:“有些话,我憋了三年——不说,怕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第14章 雨夜告白 办公室里只剩下雨声和彼此的呼吸声,昏暗的天光让气氛愈发缱绻。陆时衍的目光紧紧锁着苏晚,眼底翻涌着压抑了三年的情绪,有思念,有愧疚,还有满满的爱意——像他当年画的水彩画,色彩浓烈,却又带着细腻的层次。 “晚晚,”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雨水的湿润气息,“从重逢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再也放不下你了——看到你蹲在防护棚里修复窗棂,阳光落在你发顶,我就想起大学时的画室,你也是这样,专注得让人心疼。”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她看着他,眼眶渐渐泛红,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耳尖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微凉触感,像一道印记,刻在心上。 “这三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陆时衍一步步向她走近,脚步沉重而坚定,雨水打湿的鞋底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我时常会去我们以前常去的画室,去江边,去你喜欢的那家旧货市场——上次去旧货市场,看到一个老太太在卖老桃木,我想起你喜欢用它修复木雕,就买了一块,一直放在车里,想找机会送给你。” “我知道,当年我伤害了你,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没有资格奢求你的原谅。”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底蓄满了泪水,“可我控制不住自己,看到你受委屈,我会心疼;看到你遇到困难,我想保护你;看到你对着窗棂专注工作的样子,我会想起我们的过去,想起你给我熬的小米粥,想起你在我画图时给我披的外套,想起你说要和我一起设计一个有很多窗户的家。” 苏晚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那泪水里,有委屈,有思念,还有释然。她想起自己这三年,守着工作室,守着那些旧物,守着对他的回忆,其实就是在等一个解释,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弥补不了我对你造成的伤害。”陆时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而干燥,传递着力量,“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从来没有——分手那天,我看着你走,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蹲在江边,直到天亮,手里还攥着你送我的那个小木马。” “当年我逼你走,是怕你跟着我吃苦,怕那些债务拖累你。我以为那是保护你,却没想到,那是我做过最错误的决定。”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悔恨,“这三年,我拼命工作,就是想有一天能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我有能力给你幸福了,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了——我想给你设计一个家,有你喜欢的缠枝莲窗棂,有阳光充足的工作室,让你可以安心修复你喜欢的旧物。” 苏晚靠在他的肩头,失声痛哭起来。她捶打着他的胸膛,发泄着这些年的委屈与怨恨:“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三年?你知不知道我恨了你三年,也想了你三年?我以为你真的不爱我了,以为你真的选择了别人,我每天都在想,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是不是我配不上你。” 陆时衍紧紧抱着她,任由她发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味道,还是当年她喜欢的栀子花香,熟悉得让他眼眶泛红。“是我不好,是我太自私,让你等了这么久,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我不该替你做决定,不该把你推开,不该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多。” 雨水敲打着窗户,像是在为他们的重逢伴奏。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却充满了温暖的气息——桌上的半杯温茶还冒着微弱的热气,混着两人的呼吸,格外缱绻。陆时衍低头,鼻尖蹭过她的额头,声音哽咽而坚定:“晚晚,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我不敢奢求你立刻原谅我,但我想给你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余生来弥补你,来爱你。” 他将她拥入怀中,手臂收紧,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晚晚,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第15章 陆家摊牌 雨夜告白后,两人的关系终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变得明朗而甜蜜。陆时衍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意,每天都会提前买好早餐送到防护棚——早餐是苏晚喜欢的豆浆油条,油条总是刚出锅的,豆浆温温的,不烫嘴;晚上会等她一起下班,牵着她的手漫步在夕阳下,聊着白天的工作,聊着以前的趣事,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享受着简单的幸福。 苏晚也渐渐敞开心扉,不再刻意压抑自己的感情。她会主动给他发消息,提醒他按时吃饭,别熬夜画图;会在他熬夜工作时,悄悄给他送去温热的夜宵——是小米粥,加了莲子,还有她亲手做的小点心;两人之间的默契越来越深,有时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但陆母的态度,始终是横在两人之间的一道坎。苏晚偶尔会想起陆母那天的指责与羞辱,心里难免有些不安——她不怕自己受委屈,怕的是陆时衍夹在中间为难。陆时衍看出了她的顾虑,紧紧握住她的手:“晚晚,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我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委屈,这次,我说到做到。” 他说到做到。周末这天,陆时衍一早就驱车前往陆家老宅,他知道,有些事情,必须彻底了断——车里放着一块老桃木,是上次在旧货市场买的,想顺便送给母亲,她以前也喜欢摆弄这些旧物件。 陆家老宅依旧气派,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压抑。陆母坐在客厅的红木沙发上,脸色阴沉,看到他进来,没有丝毫好脸色:“你还回来干什么?是来给我通风报信,说你要和那个文物修复师结婚的?” “妈,我是来跟你谈晚晚的事。”陆时衍没有绕弯子,直接切入正题,语气坚定,“我要和她在一起,这辈子非她不娶——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她温柔、善良、有才华,是我这辈子遇到过最好的女人。” “你死了这条心吧!”陆母猛地一拍桌子,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我是不会同意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她家境普通,配不上我们陆家!你忘了你当年为了她,放弃了多少机会?” “妈,爱情不是用家境衡量的。”陆时衍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晚晚的家境是普通,但她靠自己的努力,成为了业内认可的文物修复师,她的专业能力,比很多所谓的‘名门闺秀’都强。和她在一起,我才觉得真正的幸福——这种幸福,不是金钱和地位能给的。” “幸福?”陆母嗤笑一声,“她能给你什么?资金?人脉?她什么都给不了你!当年要不是因为她,你早就出国留学,功成名就了!现在倒好,为了她,你还要和家里决裂?” “妈,当年放弃出国是我自己的决定,和晚晚无关。”陆时衍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我创业失败,也是我自己能力不足,不能怪别人。这些年,我能重新站起来,晚晚是我最大的动力——我每次想到她,想到她还在等我,就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茶几上,“这是我名下公司股份的转让协议,我准备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转让给晚晚——这不是一时冲动,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我咨询过律师,手续合法合规,这是我能给她的保障,我想让她知道,我对她是认真的,我想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陆母的瞳孔猛地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你把股份转让给她,就不怕她是为了你的钱?” “我相信她。”陆时衍的眼神无比笃定,“晚晚不是那样的人。她热爱文物修复,愿意为了一块旧木头发费数月心血,甚至自己贴钱买材料修复濒危的古窗棂——这样的人,眼里有光,心里有坚守,绝不会被金钱诱惑。”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陆时衍站起身,目光坚定地看着母亲,“我和晚晚是认真的,我想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如果你不能接受她,那我只能搬出去住——我会经常来看你,但我的感情,我不会妥协。” 他将股份转让协议拍在桌上,声音掷地有声:“妈,我要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不只是口头说说,是实实在在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