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你改变了我,吗?》 第1章 长岛市的初冬夜晚 警笛一如既往地载长岛市呼啸而过,地上铁的轰隆声紧接其后。今天是立冬的第二天,12度的夜晚勉强宜人。室内的暖气开到了75华氏度,加湿器勤劳地工作着,家里只有一个我,只亮着玄关一盏灯。 家,这里是一个心理安慰式的称呼,这是我这个季度搬的第4个短租房间。但幸运的是房主装修的很温馨,黄色顶灯下有一张宽宽的沙发。住了6年合租宿舍的我,已经6年没有坐过家里的沙发了。 手机也在勤劳地播着Emily James版的Blue Christmas,今年假日季的预兆实在来得太过紧迫。 我盘腿坐在床上,陪伴了2年的电脑发着幽光。浏览器界面从答辩PPT和讲稿,到幻想可以走枫叶EE法语通道而打开的雅思模考,以及我刚对着哭完的红色同人站的仙品。 上次打开加密日记pages文档还是5个月前,创建更是高中时期的遥远。在这大半年的情绪风暴后,尘埃落定前夕,我终于足够平静来书写发生的事情。希望这不算是半场开香槟,至少我还没有去brewery买。 从哪里写起呢? 也许从上一段旅程的结局开始比较好。 2年半前,我将所有行李打包寄送到纽约,Ikea的家具统统定齐到货。我带着唯一的登山包和一件粉色风衣飞向了英国。LNER沿途的景色绿得惊人,耳机中的歌单从across english fields播到苏格兰民歌。爱丁堡的金色悬崖夕阳极美,但我到底没有选择留下。各自的天涯仗剑路,也许终究要各自走。 我带着风衣和小红背包坐着廉航落地,肯尼迪机场的公共交通欢迎着我这个来自LA的乡下人。E线地铁穿过Forest Hills, Rego Park, Sunnyside Gardens 的各色古早别野和公寓,运送了各个疲惫的旅客。我在LIC长岛市下车,高层公寓映着炫目的霓虹灯,震耳欲聋地告诉我,Wee to New York! 第2章 5个城区的清晨我都见过 关于纽约总有那么多迷思,那么多文学艺术科学金融的幽灵倩影,在这座城市各个角落曾经滑过。 刚来的第一天,我坐着G线冲向布鲁克林的威廉斯堡街区,在红砖房的涂鸦中,心惊胆颤地喝了在这座城市里的第一杯抹茶。 又坐着L线跨过东河,从14街的联合广场逛到4街的纽大华盛顿喷泉,走过还幻想当艺术生想去的Cooper Union酷炫的外墙。 搭上R线,走出42街迷宫一样的站台时,那些无数次出现在电影和新闻中的广告牌,辉煌得刺眼,心中只能听见那首混响在时代广场的《帝国之心》。那时的我怎么都想不到,这里会变成我最爱排队买奶茶的地方。 回程的M线经过第五大道,整段路上当时我买得起的只有优衣库,但并不妨碍我走到洛克菲勒又走回53街。 做梦一样的时光。 那之后,我走过的范围越来越大,背着一本Patti Smith 的 M Train,我跑了绕整个中央公园的徒步径,史泰登岛的渡轮带我去的中式园林,A线终点的Rockaway和渡轮回程时的夕阳橘子海,东河渡轮的沿岸翻新社区,哈德逊河渡轮的Erie Lackawanna大码头。 很快,城里的方向我已熟悉,是时候出发画更大的地图。中央大车站浪漫的天文天花板彩绘更刺激着我,不断地搭上Metro-North与哈德逊河平行北上: 近处的哈林区125街的Banana Republic工厂店、仿照邱园的植物园,稍远的Untermyer花园、Irvington的披萨店、Tarrytown的优先与Sleep Hollow的精装修墓地, 更远的Cold Spring山路要手脚并用地爬上去,在Beacon码头冥想被妖风吹得坐不稳。或是一个人的旅行,或是房地产公司组织的纽约新生团建。 既然往北可以走,周围也可以了。从城另一边的Penn火车站出发,西南边宁静富贵的普林斯顿,南边悠闲得惊人的Long Branch海滩,东北纽黑文的耶鲁的博物馆实在财大气粗,文艺的普罗维登斯晚上有神奇的WaterFire Show,波士顿生物人的圣地之一夏天开学季买电脑不用税。 一个人一本书,似乎自己生活也不难。 第3章 第一个白色冬天 作为羊城土著居民的我,本科又在干旱如沙漠的LA,看见早上6点的第一场雪时,兴奋疯了。 楼下花园积了薄薄一层雪,我冲下去,捏了一个小球,拍照发给所有没有醒的朋友。 “该去买冬天手套了,”这个想法新奇地出现在脑海。 时间不等我更悠闲地思考,我背上书包,穿着希音40刀买的黑科技棉袄赶上了地铁。 去学校的路不远,2个站,但即便早上7点出发,在第一个站换乘时也挤满了人。六号线的地铁过了53街便少有西装革履的银行人,也许是68街CUNY的学生,也许是某个工地开工迟到的人,也许是上东区博物馆打工人,也许是哈林区某个工厂的检测员。似乎大家的生活都不容易,但好像也没有人特别疲倦。 在68街下车,又换成公交,一路塞车,好不容易到第一大道,我赶紧跑进附近唯一一家星巴克等早饭。 店里暖气开足马力,新装修加的桌椅也很舒适,虽然没有人坐下。 奶泡机不断发出嘶嘶的鸣叫,几十份外带站满了取餐杯架,而进门空地也站满了带着医院工牌的人。他们中工牌带方形夹子的大概率是NYP长老会医院的工作人员,深蓝色的是MSK癌症中心,浅蓝色是更远一点的HSS医院,他们那边的星巴克在装修。很零星有几个红色圆形夹子,那才是我们的同学或者老师,虽然大概率是住在校门口的医学博士生。从宣传来看,他们是学校真正的骄傲。 店员还在一个个喊着外带的名字,我祈祷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能念对我的拼音名字,哦不,这次是广州话发音,也算是了。 我提上印度奶茶和培根卷就往外跑。马路边金色叶子的梧桐已经变得光秃秃的,大道两边的车和流浪汉推车都均匀地积着雪。 过了马路就是MSK许多研究楼中的一栋,滴卡,对记不住名字的门卫喊一声早安,赶紧穿过雪白的走廊去课室。 “早,老师呢?”周一大早上看见同学总是好的,又有了周末干甚的新话题。 “进城的路上又堵车了,要迟到。”这是瑛瑛,总是睡不醒的她却是排球健将,说着摊在了桌上。 “休息一下休息一下。”这是朝姐,超强精力的她从法拉盛7号线终点站的家,横穿皇后区来岛上,1个半小时的通勤后,依然能笑语盈盈。 “呼,我坐会,还没吃早餐呢。”这是珊娜,她也是早上送完几个孩子上学,然后横跨皇后区来上学,不紧不慢的语调让我总有一种大姨一样的亲切感。 “是的是的,刚才教授回复说还有15分钟。”这是阿比希克,一般我们叫阿比,他是找到学校门口住宿的那一个,也是我们中唯一一个来自CS系的人。 “Okk,我也还没吃呢。”离谱的交通啊。 “周末怎么样?” “还行” “去看了自由女神” “那很好啊,我住这么久从来没有上去过。”这不是广州人不上广州塔嘛。 “挺好挺好” 一阵交流后,大家都在积极补眠,阿比在玩手机。 我对着白板旁边的模型发呆,突然发现除了ACR phantom假体之外,还放着一个古早CT球管,19...多少年来着?散光的我并看不清。 教授终于来了,开始讲CT重建的公式。还好我周末在Remi43喝了一杯超浓缩的薰衣草咖啡,看完了整个章节,但也和其他4个同学一样听得眼睛发直。 好容易上完这节,今天就没课了。 “明天解剖课见!”大家一哄而散。 我独自走在回地铁的路上,去哪好呢?最顺其自然的是72街Q线直落49街时代广场。 我戴好全套优衣库Heattech,从TKTS大展台旁边出站,无限炫目的广告牌在纷纷扬扬的小学中,映得整个空间一片白。 身边无数游客与嫌弃他们走得慢的纽约人走过,我随大流闯过无车的红灯去吃烧腊饭,我突然想到,我现在能叫自己New Yorker了吗? 第4章 没有旅行的感恩节 自本科以来,每年感恩节都是加州朋友的大聚会,自驾走遍了加州的每一个国家公园。 今年,我自己在东岸,最近的同学在伊萨卡,但也去波多黎各度假了。自己在城里也挺好。 我沿着第五大道一路散步,黑五将近,线上线下各家都挂着红色的打折招牌。走到Bryant Park,冬季集市原来已经开了。前两天的雪带走了公园往常的荫蔽,让人只能专注在逛亮着黄色灯光的小店上。 我经过一家展示着整面彩色玻璃窗的小屋,走进去竟然有小南瓜样的橘黄色玻璃吊坠,也许为了抓住最后一点秋天,我买下了它。 到Waffle Dinge买一杯奶油热可可和一块纯华夫饼,我坐在露天冰场边,静静地歇脚好久。 圣诞的歌曲已经解冻,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what? 我又起来,继续向Herald Square走过去,一路上风衣长长短短,总是黑色或者棕色,颜色安安静静地,只留妖风和汽车喇叭叫嚷。 34街眨眼就到,梅西百货亮起灯,十几个圣诞花环和红色缎带齐齐闪着金色的镶边,Gift Love,完美的促销词,让我想起卡罗尔的初见。 环顾周围,聚众打乒乓球的年轻男子群体,或老或少的情侣,拖家带口从梅西取暖出来的家庭,一起在H&M排队结账的姐妹淘,以及众多行色匆匆的独行人。天旋地转之间,我不太确定我真实站立在这个霓虹傍晚。 “Ping...” 手机的震动最真实。 “西西,你知道吗?他到LA读博了。”爱丁堡的朋友平兰发来消息。 我一时不敢确定,总不能是因为我到LA去了吧?别多想,嫁给了统计学的男人,肯定是追着教授去的。 “他说先到纽约,再去LA。” 这人,我还得当一回地主回请他了。 杰斯终于出场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没有旅行的感恩节 第5章 有朋自远方来 12月10号的寒假眨眼就到,挥别了核医学的期末考试与Dunkin Donut齁甜甜甜圈分享会,我休息一天就要去给某人当地陪了。 “我到你酒店楼下了,等会见?” “好的” 这不会说话的人! 纽约的小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路面渐渐开始结冰,还好买了双防滑靴,配上大衣,应该不算难看吧。 “Helloooo” 还是这副有点书呆子有点古灵精怪的样子。 “Hello 杰斯” 此人英文名杰斯,也可以叫杰,广州人士,爱堡计算机毕业生,博物馆与艺术爱好者。 “好久没见” “确实确实,眨眼就大半年了。”没有人提我从爱堡突然跑掉的事情。 “你在纽约怎么样?” “挺好的,到处乱跑,附近的博物馆除了普林没有开,全去了。耶鲁的那个真是壕气,把别人整面墙搬过来了。” “啊,这个我记得,行穰贴一几年借过到上博” ...杰斯一路讲美藏中国古书画的来历,虽然我不懂,但难得有个喜欢艺术的朋友。 “喏,MET到了。”我指着大都会博物馆前的大楼梯。 “啊,还是这么大,和上次一样。” “上次什么时候?” “就是高一那次,把美国玩了一圈” “想起来了你说过,你去了黄石那次。你那张大棱镜确实拍得好。”高中的记忆遥远,但那是我们第一次不停地聊天。 MET的大堂一如既往地温暖,Lila Wallace的trust fund让四角的鲜花永远绚丽。 从埃及馆进去,沿着时间从Old kingdoms一路到Hatshepsut的大堂,转弯就是罗马时期的丹铎神庙。 “他们现在还打了灯复原彩色壁画哦,”我试着解说一下。 “啊,很好诶,”杰兴奋拍手的样子有点呆,“我之前下大英的时候,他们罗马那里好像也有!” 再转穿过仓库一样的archive 夹层,就来到了金色射箭女神的大厅。 “这里记得吧?”我问到。 “当然!那个Tiffany玻璃窗。”杰斯怎么知道我喜欢那副玻璃秋景。 “百分百美丽!你看它每一小片都是夹杂着几种颜色的!”我不管不顾开始指点,“之前城市博物馆展Tiffany台灯的时候讲了,是让熔色玻璃起皱做的,而且不止一层嵌在这。你看光影多立体!” 旁边的紫藤景也是我的心头好。 “这是我高二来的时候拍的最后一幅照片,就是这个紫藤!” “啊,真的是,”杰斯点着头。 好像我们的角色在两个展厅间互换了。 走回中庭上二楼,“中国馆!”我们异口同声。 “哈哈,走着,”我指路。 广胜下寺的药师佛佛会图低垂着眼眸,背后是孝文帝礼佛图,大厅中难得空无一人。 我和杰斯坐在厅中间的长凳上。 “精致,”每次来这里都有种难说的感觉,遗憾不能在原址看见,感叹每个细节的精美。 “是啊,”杰斯沉默一会,“你知道文昭皇后礼佛图在Kansas吗?” “阿特金斯馆?” “对。” “还没去过呢,下次...”我住口了,有什么立场叫人一起去个没有熟人在的大玉米地。 “啊,现在在美国确实可以去了,”杰斯还盯着壁画。 “确实确实,听说三彩罗汉也有两尊在那边。” 我站起来,向仿的苏州园子走去。 杰斯跟上来,“这个和苏州像吗?” “不太像,地铺得呆呆的,门窗花纹也没什么寓意雕刻,那个大理石也不太出彩,感觉和我们家里的没差。” “啊,我还没去过呢,最近只到过杭州。” “下次去可以滴我,那是我奶奶的老家。”这个下次我们都知道近期不会发生,说了倒也无所谓。 “你觉得...”杰斯欲言又止。 “觉得什么?” “没事,就是觉得都在国外漂了好久。”大概杰斯和文物共情了吧。 “那确实,你暑假后来没回去吗?” “没。” “那就是三年了?”我也是三年没回家了。 “对啊,好快。”我们都沉默了。 从印度区的走廊往回走。 “真想念有沙发的日子,”我说。 “你还住在客厅?” “现在好一点,至少是一个人住客厅了。”上次到爱丁堡看你也住的蛮辛苦的。 “那就好。” “你们之后的宿舍怎么样?”我问。 “单人间,共享客厅,”杰斯的学校为了2028年奥运会新建了好多楼。 “那太好了,和UCSF一个水准了。” “你去过?”杰斯问。 “嗯,本科舍友去那边了,”也许是时候去找找散落各地的朋友们。 “你有空...”杰斯停顿了一下。 回到博物馆入口大厅,走出去还是大台阶,雪新积了一层,刚才在馆里没说完的话,和呵出的白气一起,消散在寒冷的空气里。 “接下来去哪?” 杰斯有说“啊”的口癖,打扰阅读很抱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有朋自远方来 第6章 西村夜游 在博物馆边简餐,聊了一下上课与实验室,我提出送他回downtown的酒店。 “你别在时代广场迷路了,”其实杰斯刚才就是坐地铁来的,完全不用担心。 “你还有别的推荐?” “有倒是有,你还走得动?”他百分百走得动的,在爱丁堡让我背着登山包溜了整个城市。 “啊,那跟你走。”杰斯说。 ===== ===== ===== ===== ===== MTA一如既往地吵得听不见任何人说话,车窗反射着我们模糊的影子,随着突然灭了灯的Q线列车一同晃动。像两幅被并排陈列的肖像,中间隔着看不见的玻璃,却又共享着同一片纽约的夜色。Surreal。 “8街到了,走吧,”我习以为常地略过车厢边睡觉的流浪汉,出了闸。 “哇,这就是NYU,”杰斯习惯性地附和。 “嗯哼,你想去东村吃甜品,还是去西村?”我问,心里早已知道我习惯的方向,补充道,“西村有爵士乐,你可以看看节目表。” “跟你走。”杰斯说。 冬天5点的天已经漆黑,我们穿过华盛顿拱门,小心地绕过免费吸的长椅闲汉,沿着积满雪的Waverly Place小路前进。路灯一阵亮一阵暗地照过杰斯,让我想起大一在伦敦偶遇他的那个冬天。那一张没送出去的明信片,到现在还和我的护照放在一起。 “这是Christopher Park,”我介绍,“欢迎来到格林威治村!” 无数艺术家的栖息地,Gentrified的经典案例,与LGBTQ的圣地之一。 “那就是石墙,”我指着路对面的彩色酒吧,5点钟人不多,大约pregame都还没开始,还在吃饭。 “哇哦,比我想象中小诶,”杰斯说。 其实带他经过,与他无关,杰斯高中就知道我插着红蓝紫的旗子,我只是不确定。这是我的一部分,我需要他acknowledge。 “是吧,Pride Month的时候,这里防火梯上,爬满了只穿底衫的男,彩带飘的到处都是。” “啊,这么激动,”杰斯好像听到任何的大花车游行一样。 “就是超兴奋的。”我说。 一路沿着红砖的townhouse前进,我又指了Juliu‘s的位置,又提了4街的Cubbyhole和Morton st的Henrietta。谢天谢地,看起来杰斯做了一些自我教育,没再像夏天一样问我和家里说了没有。 到了Village Vanguard爵士乐吧,难得来一趟,我们正好赶上有guest guitarist。 听完,我们从妖风大作的七大道回地铁站。 “所以你觉得怎么样?”杰斯其实知道我对音乐没有研究。 “我觉得像纽约,混乱中有一点pattern,特别像我从公寓看下去的感觉,chaos happen。” “啊,确实。” “和LA不一样。” “LA还是像你的Lana?”杰斯问。 “当然,她还是最好的。” “和LA一样?” “嗯。”我想念南加州的阳光。 一号线正好到站,“走吧,这一下子就到Tribeca了。” “啊,那走咯?下次见!” “下次!” 杰斯的手在额角挥了一下,半个孩子气的敬礼,然后地铁就带走了他的身影。 我站在原地,风口的冷渗进来,但是好像不用自己扛着风走的时间,纽约也可以忍受。 请自动避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西村夜游 第7章 圣诞夜 第二天,杰斯就要飞LA了。 “LA山火你要小心点,”我发信息。 “收到。” “真的,之前会一路烧到海滩,到Getty后山全是。” 他没有回复,6个钟之后发来一张照片,整片天空染成大红色,远处地平线冒着黑云。 “这是哪,地狱吗?”我吓了一跳。 “还好,飞机一切正常。”杰斯回复。 “总之多当心,太近了学校会发N95口罩,记得带,不然很呛,”我到现在都记得大一的山火。 “好,”怎么这人说话好多了,打字还是这么惜字如金。 “记得去看Laguna的太平洋,那是我的珍藏品!比纽约高出N个level!” “会的。” ===== ===== ===== ===== ===== 纽约的生活还在继续,负5度已经是家常便饭。 Bryant Park的喷泉已经变成了大冰雕,一个个冰锥像钟乳石一样挂在石雕的水池下。 大雪不停地下,从公寓望出去,甚至看不清马路对面的楼。稍小的时候,楼下地铁轨道变成了两条雪白的长龙,蜿蜒过整个皇后区。路灯照上去,反射出的光,被空中的雪弥散在整个十字路口,亮如白昼。 圣诞夜眨眼就到,平兰发信息来,说她在伦敦又去教堂唱歌了。 “像演音乐剧一样,又唱又有动作,强推。”她说。 我找了下,圣托玛斯教堂还不用抽签,决定晚上去。 去小意大利的Paesano吃了意面,打包了另一份回家。换了一套正式一点的西裤衬衫和最厚的大衣,准备出发。 到了53街,雪又大了,路上行人依然很多,店铺橱窗依然亮着灯,炫目的亮片礼服和闪耀的银色餐具,再想想自己住的小客厅,虽然不是最惨的,但也不免有种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感觉。 越近教堂,越可见信徒穿的正式,男士全套的黑西装,女士blowdry的金发,到脚踝的长礼服,像是来参加与信仰的宴会。 教堂大门前无家可归的妇女带着小孩,倒放的帽子里依然装不满。 我看了一眼时间,还早。坐地铁回去,把意面热了,放进保温袋,回来放在她们帽子旁边,留下10块钱。这也只能算是良心的自我安慰了。 ===== ===== ===== ===== ===== 午夜弥撒从温暖的蜡烛与香炉开始,满眼都是金色的烛光和松枝编制的圣诞花环。Hymns很好,无数人的声音如溪流汇集,在这美国工业时代的穹顶回响。关于过去与未来的焦虑,在这一刻短暂地涤荡、安抚。 坐在最边上的长椅,望着领圣餐的队伍,我神游着。 也许这是一种形式,一种对话,确认不是独身一人,但其实依然是自己。在真实的生活中,如牧师所说 when you are real you cannot be ugly。我相信有某种东西在我们身上,也许是神灵,历史的眼睛,人类的期望,还有自己。 Do good things, let peace onto the world. ===== ===== ===== ===== ===== 从教堂出来已经一点,Merry Christmas的问候来自每一个对视的人。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也许是新消息,也许是新闻推送,但我没有看。 在这一刻,这条平安夜的第五大道,这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雪,和这片刚刚被洗涤过的心灵,就是全部了。 第8章 新年新学期 1月2号,没有任何缓冲,我们随着医院的日历,上学启动。 新学期还是4门课,MRI,超声,深度学习与解剖课第二部分。 其中的深度学习与超声更多是纯介绍,解剖课的reading room也很在舒适区。 但MRI,oh man,午夜梦魇! 从学期起初,RF脉冲序列尚能理解。 在MRiLab的MATLAB环境里,一切显得如此直观。选择模体,运行序列,我像一个初次掌握高级相机的学徒,看着k-space的数据如纪律严明的军队般填充,重建出清晰图像。 调整TE、TR参数如同拧动相机滤镜,图像或明或暗,对比度随之变化。那时,我以为自己握住了解开MRI的密码。 然而时间推移,如果说MRI的学习是一场雪崩,那么Non-Cartesian Encoding就是那最后一声不被理解的脆响。 从此,知识轨迹彻底消失,我在公式的粉雪中向下坠落,稀里糊涂地就漂过了MLK Day。 ===== ===== ===== ===== ===== 1月底的春节已至,我依然在MRI的学海挣扎。 大年三十晚上,应付地播着春晚的回放,我的主屏幕依然是三哥的MRI 101讲解。 gridding的算法像一张破网,我思想的鱼群全部从中漏走,只留下空洞的焦虑。 讲解的声音成了背景白噪音,我坐在暖气坏了的公寓里,感觉自己像一块无法被磁化的顺磁性物质,永远无法与这门课的主磁场方向一致。 迷迷糊糊趴在桌子边打瞌睡到新年,没有烟花,没有爆竹,舍友都出去吃年夜饭了。 我开了一袋速食鸡块,今年没有白切鸡,也好歹算是大吉大利。 冰箱里放着一块冰冻三文鱼,也算是年年有余。 ===== ===== ===== ===== ===== 年初一,想着无论如何要过个年。跑到唐人街的林则徐雕像正下方,等着花车游行。 唐人街除了吃好饭外,最大的好处就是麻味少一些,也许正是硝烟神人的保佑。 游行从NYPD的骑警队,消防员,急救医护开始,中英双语的主持人很努力地炒热氛围,紧接着是舞龙队和穿着超鲜艳影楼风唐装的阿姨队。 蔡李佛醒狮队随之而来,锣鼓喧天中,八只大狮子摇头晃脑地游荡过来,人群伸出无数的手,试图沾沾好运。 后面是台山和新会等一众同乡会、XX中学校友会,老家人还是太爱满世界跑了。 游行最后是敬老院、慈善所和彩虹家长会的行进鼓队,在NYPD的收场里结束。 ===== ===== ===== ===== ===== 中午,人群散去,我走上布鲁克林大桥。白天里的这座1883年的工业奇迹依然美丽。 人行栈道在桥正中间,双拱门拉着的悬索是最完美的透视引导,桥体的铆钉比雕刻更加齐整对称。 回头望去,旗帜飘扬,远处衬着重建的世贸大厦,不得不让人触动。 过了桥,我在Dumbo闲逛,下午回到华尔街码头,又坐Downtown Connection巴士到Stuyvesant高中。学校旁边的Battery Park City社区很宁静,更像是某个郊外开发的小区,有种丽江花园的感觉。 我拍了一张河对岸泽西市即将日落的照片,发了朋友圈,“新年快乐!” 又给几个朋友单独发了。 “同乐同乐!”“本命年一起快乐!”“记得穿红色!”她们回复。 杰斯是关闭朋友圈功能的类型,想了想,还是发吧。 “新年快乐啦!!”他回复。 “微信红包可以设成小龙哦,你要来个过年红包吗?”我突发奇想。 正输入金额时,杰斯发了一个红包。 “但是是桔子?”他说。 “哈哈哈,大吉大利啦!”我答。 三个橘子在屏幕上发光,我搭上回家的车厢,黑暗的纽约傍晚中,似乎确实有什么被点亮。 第9章 四月是老师的谎言 纽约的积雪似乎忽然就消失了,时间悄悄地来到四月。 春天的风没能吹散眼前的迷雾。解剖课上,我们几个同学被放逐在interstitial pneumonia、BI-RADS和rotator cuff muscles影像迷宫。但这,只是背景噪音。 MRI课的教授开始了冲刺式教学,飞速地过掉了新世纪初的GRAPPA,让我脑中只剩interpolation kernel在跳舞。 2005年后优雅pressed Sensing和wavelet transform,在我的作业里是永远对不上的结果。 fMRI的讲座勉强挽回了我的兴趣,可是唯一关于 BOLD 能记住的,却因为它关于‘思考’本身,而这恰恰是我此刻最匮乏的东西”。 深度学习的recon和denoising是最后一根稻草,它用我仿佛理解的工具,去解决一个我无法理解的问题。我像一个中世纪的水手,在听人讲解宇宙飞船导航。 ===== ===== ===== ===== ===== 四月底的一个下午,我合上笔记本,屏幕上是关于 DWI 的最后一页PPT,我的内心一片空白。 我走到自习室窗边,看着楼外长老会医院门口步履蹒跚的老人与陪护,他们的医疗旅程中,是不是也用过这些难以理解的sequence。而他们的生活,是否也充满了需要被重建和降噪的信号?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I''m so done with MRI。 像一块被过度激发的组织,我需要一段漫长的T1 recovery time,来找回我丢失的、最初的好奇与热情。 ===== ===== ===== ===== ===== 期末考里,老师划的重点就是全部的课程,“会很简单的,”他们说。 成绩出来,五个同学里,只有阿比一个人拿了60分,我们都在一半分数里血流漂尸。 “没关系!我们来讲讲我的实验室项目,有兴趣可以来哦!”完全没有兴趣啊噜! 除了天书一样的Recon加速和iron quantification,其他教授也开始捞人进实验室。 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从拿了A的核医学和深度学习里选。 又在LinkedIn上咨询各路人士,纷纷表示硬件难找sponsor的工作,速去深度学习。 看来看去,决定加入医学图像分割的大组,正好本科也做的细胞分割,想来应该还比较熟手吧? ===== ===== ===== ===== ===== 进实验室的第一天,分配的工位灰蒙蒙的,但组员很热情。 “很高兴你加入!一起加油吧!”博士C姐说。 “欢迎,有技术问题可以找我。”博士后A哥握手。 “欢迎加入!让我们顺利开始吧!”小导和PI落座。 就这样第一次组会开始了。 大家的周汇报很细致,从某个图表的更新,到实验设置的调整。老板一个个点评过去,氛围很学术。 我有些不太适应,本科实验室周会更像是本科生零食大会,主要在听教授讲具体一个模式生物研究的历史和开会时的趣事。 但也许现在这个实验室,才是大人的日常吧。 我带着期待,开始阅读论文列表的第一张。 但正如所有研究人员应该知道的一样,研究,从来没有那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