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信交易》 第1章 “一张照片而已。” 紧闭的房门再度打开,男人从里面出来,衣冠楚楚。 怀里还抱着的女人睡着了,裹着浴袍,隐隐露出的半截小腿上有微红的痕迹。 靳燃把裴藜抱回原本的房间,盖好被子,又返回楼下的酒吧。 闹哄哄的环境,他刚坐下,贺明睿给他倒了杯酒,笑着:“一条信息就把你钓走了?靳燃,这么没出息。” 知道是在调侃自己,靳燃跟他碰个杯:“两个小时还没走,我看你也挺闲的。” “那我现在就走。” 贺明睿只是无聊,才一直待在这儿,落在靳燃身上,他觉得自己是好人没好报。 “走啊。”靳燃不吃他这套。 贺明睿笑骂了一声:“真没良心啊,靳燃,我好歹也是被你一声不吭就撇在这儿的,没让你安慰我,怎么还撵人呢。” “少来这套,找安慰就赶紧回京北找你女朋友,别在这里眼红人。”靳燃拿起桌上的烟盒,咬着烟,指尖擦出火苗,他吸了口烟,吐出灰白的雾,“话说你现在追到她没?” “没啊,我又不着急。”贺明睿不咸不淡,道,“纠正一下你的措辞,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毕竟两年之后,她要嫁给我。” 靳燃冷哼一声。 像他们这种上流社会的婚姻往往最看重利益二字,既不谈情,也不谈爱,更做不了主,贺明睿比较走运,家里排行老二,喜欢温心,就算结婚,也是心甘情愿。 靳燃不一样,家中长子,有个妹妹,身后的名晟集团旗下的酒店遍布海内外,他妈对他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三十岁之前跟富恒地产的赵千金把婚结了。 结了婚,剩下的一切随他。 只不过,靳燃对赵雨霏实在没什么感觉,也迟迟不愿意松口这门婚事。 * 天色将晚,黄昏线在慢而慢地消失,整座柏南岛进入蓝调时刻。 深蓝色的海面迎着海风扑打海滩,海水蔓延到脚边,带了些许的凉意。 裴藜抓着脚边不规则的裙摆,右手提着草编拖鞋,步伐轻盈地踩在绵软舒适的沙滩上,她出生在南方,从小到大见过最多的就是小桥流水的江南烟雨,海边对她有着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魅力,似乎怎么看都不会腻。 缠绕在低马尾上的丝巾突然滑落,像羽毛飘落,无声地掉落在沙滩上。 她回头,刚要去捡,一只手先她一步捡起她的丝巾。 “谢谢。”裴藜礼貌出口。 刚要拿回丝巾,那人却收回手,将丝巾攥得更紧:“怎么谢?” 金延盯着她的眼睛,像极了她身后的那片海,却又无比清澈:“有时间吗,喝一杯?” “有啊。” 裴藜弯了弯眉眼,下一秒就拒绝:“但是我不想喝酒。丝巾就麻烦你扔一下吧,我应该不太需要了。” “别,交个朋友而已。” 纤长的手指拨弄着散开的头发,在海风中随意扬起,她转身走向沙滩的清洗区,提起裙摆的时候无意间露出了靳燃留在她小腿上的痕迹。 金延就站在旁边,跟她保持着安全距离,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她有男朋友的这个信号,但金延似乎不太介意,轻轻笑着:“那就当我给你赔个不是,赏脸吃个饭怎么样?” 对着水流,裴藜低着头认真地冲洗脚上的细小沙砾,等洗干净,她才抬头,说了一句:“不用了。” 丝巾她没要,依旧留在金延的手里,裴藜趿拉着拖鞋,从他身前借过,离开了沙滩。 指腹碾着轻柔光滑的丝绸面料,抛开金钱、权势,他这张脸也是个顶个的出挑,很少有人敢不拿正眼看他,金延哂笑一声,有男朋友又怎么样,给了好处,上了床还不是一个样? 纤薄的背影彻底消失于眼前,他松开手,看着那条轻薄的丝巾掉落在沙滩上,又吹卷进浪潮,挣扎着溺于海水之中。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金延的思绪渐回,接通电话,听着那头说了什么,笑着回道:“别催,就来。” 电话挂断,台球桌上的黑八撞击球桌边缘稳稳进洞。 “靳燃,我现在怀疑你前两局压根儿没好好打,就为了让我掉以轻心。”贺明睿想起他跟靳燃赌台球还是在大学,刚提的跑车,还没过瘾,就被靳燃赢去了,他放下手机,“说吧,这次是什么?” 靳燃放好球杆,从侍应生手里接过酒:“你是不是说过下个月要去N市?” 贺明睿嗯道:“我哥他快订婚了,又抽不出空,所以只好让我这么个闲人替他跑一趟拍个礼物给嫂子带回来。” “正好,我记得有颗蓝钻要参拍,替我拍回来。”说完,靳燃抿了口酒。 “怎么,你也要订婚了?”贺明睿调侃他。 酒杯放置玻璃台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靳燃抬眼看了他一眼,笑着吐出两个字:“退婚。” 退婚? 贺明睿闻言轻笑出声,用起拍价九位数的蓝钻拿来退婚,这诚心也算天地可鉴了吧。 “真的假的?”贺明睿有点不太信。 靳燃没给予回应,拍了拍他的肩:“走了。” 话音刚落,门口处传来一声笑,金延走进来:“看来我是真来迟了,靳燃都要走了。” 论私交,他跟金延不是一路人,如果不是名晟和驰东药业有商业上的往来,他们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就连今晚,也是下午他不在场的时候,金延碰上贺明睿主动约的局,如果不是贺明睿临时想起来打的那通电话,怕是压根儿见不着面。 靳燃的视线擦过他,没什么表情地说了一句:“你们慢慢玩。” 语气不温不火,落进金延耳里极为冷淡,他轻嗤一声,直到背影消失于眼前,才换了副面孔回头。 “不管他,咱俩玩几局。”贺明睿拿了支球杆给他。 贺明睿对所有人的态度都一个样,不论好坏,以笑示人,他拿了根杆给金延,跟他玩起了靳燃那一套。 不过,他没靳燃有目的性,靠技术纯玩,一沓一沓钞票往外送,再一摞一摞收入囊中。 金延没叫停,贺明睿就一直陪他玩,既给足面子,又玩得尽兴。 最后还是打给金延的一通电话结束了这场游戏。 人走了,贺明睿点了根烟,拿起一沓钞票放进侍应生胸前的口袋里,笑着拍了拍:“小费。” 随后,他给靳燃发去信息:明天请你们吃饭。 附赠一张举着手机反手比耶仅露了半张脸的自拍照,画面的空白区域是一沓又一沓的钞票。 海风清冷潮湿,越过木窗扰了两人的世界,靳燃打开聊天界面,点开照片,问他压了多少本钱。 贺明睿显摆求夸,没让他揭老底,回他:没意思。 三两句的聊天结束,裴藜的目光仍在店中心的吉他表演上,始终没回来半分。 腰侧忽然多了几分温度,她回过神,转脸间撞进黑夜般的瞳色里,身后的暖色调灯光也被印入其中,平稳的呼吸渐渐放缓,靳燃的手就这么随意搭在她的腰间:“吃好了?” 距离靠近,呼吸碰撞,裴藜慢慢靠近,又故意错开。 柔软的发丝轻轻擦过脸颊,裴藜伸手去拿放在他那侧的餐巾纸,当着他的面低下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擦干净嘴巴。 “嗯,要回去吗?”靳燃看见她在笑。 “不着急。”他说。 三个字落进耳朵里,裴藜抬了抬眼眸,腰上的力道突然加重,迫使她向前。 绵软的吻落在唇间,不偏不倚。 很短一瞬,裴藜几乎没太反应得过来靳燃就已经松开了手:“走吧。” 裴藜很轻地嗯了一声。 刚要起身,一个拿着拍立得的小女孩站在桌边,是这家中餐店老板的女儿,靠给客人拍照赚取零花钱,她看着裴藜,似乎下一秒就要开口询问他们是否需要拍照。 眼神过于真挚,裴藜有些动摇,她看向靳燃。 小女孩的目光也随之投向他:“叔叔,跟漂亮姐姐拍一张吧。” 靳燃皱了下眉头,纠正她:“叫哥哥。” “哥哥,拍一张吧。”小女孩很听话地改口。 裴藜轻轻笑着,问道:“要拍吗?哥哥。” 靳燃没同意,也没拒绝,而是打开钱包,拿出几张钞票,还不忘提醒道:“下次吧,下次也要记得叫哥哥。” 答案跟预想的一样,弯起的唇角慢慢收回,裴藜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再见啦。” 出店门的时候,一张白底的拍立得相纸被塞入手心,裴藜诧异回头,小女孩站在原地,挥着小手:“姐姐再见。” 照片还没完全显影,裴藜却看了一路。 兴许是拍摄时距离离得有点远,胶片成像偏黑,等回到酒店,在光线和视线都足够清晰的情况下,裴藜才完全看清相纸上的内容,是她和靳燃一前一后牵手离开的背影。 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裴藜看得有些出神,手里的相纸被抽走才察觉到眼前多了个人。 “一张照片而已,有什么好看的。”靳燃不太理解这种黑不拉几的照片,解了两颗扣子,将相纸随意丢弃在一边。 裴藜看着那本应该落在茶几上的相纸轻飘飘地落在了地毯上,收回视线,笑着迎上他的眼,她跟靳燃到底有些年头,从他的举动判断下一步要做什么不算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一张照片而已。” 第2章 “一条丝巾而已。” 裴藜起身准备向床头走去,裙摆蹭过他的裤脚时,靳燃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抱起,走向床边。 身体被轻轻放下,垂落肩头的长发被拨到身后,靳燃的手掌覆在上面扣住她的后颈,稍稍使力,裴藜就仰起头,偏粉的唇瓣微张,她想让他亲她。 吻迟迟未落,靳燃抚摁着她的嘴唇,轻笑:“下午那样,还有力气?” 不止下午,几乎是在这里的每一天,即便不是亲身,靳燃也会用别的方法弥补。 主动迎合是常有的事,但此刻,裴藜从他的语气里听见了几分询问的意味。 “不想吗?”裴藜反问回去。 “那我去洗澡了。”她推开他,准备起身去浴室。 还没站稳,手腕上多了道力让她跌回床上,熟悉的触感以及温度让裴藜冷不丁地打了个颤。 比起裴藜,靳燃明显在状态之外。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靳燃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想吗?” 裴藜摇了摇头。 “说话。”靳燃的声音很轻,却不容抗拒。 裴藜下意识去看他的眼睛,调整呼吸,告诉他:“不要了。” 房间变得安静,裴藜坐在床边看着脚边的那道痕迹,似乎在想它什么时候会消。 “这个月没有想买的东西?”靳燃蹲下来,指腹摩挲着脚踝的红痕,抬头问她。 裴藜闻言摇了摇头,又开口:“有,当然有。” 她跟靳燃的这么长时间里,除了卡里每个月都会有的一笔固定流入,靳燃还会定期帮她清空购物车,换句话说,列个清单,给钱就行。 甚至有时候靳燃送她的东西比她每个月收到的转账要多得多。 毕竟,拿钱来换一个人的开心,于他而言,轻而易举。 靳燃从一开始就认为他们在某些方面合拍得厉害,他不用担心裴藜有了钱就离开自己,她爱钱,而他,又正好钱多。 靳燃低低笑道:“那你别忘了,这个月还有一周半就要结束了,逾期不候。” “不会,不会。” 裴藜说话时的眼睛亮闪闪的,像星星,似乎是忘记刚才怎么被欺负的了。 柏南岛的夜晚相对静谧,天空海水连成一片,不分彼此。 海水时涨时退,冲刷出一道又一道的痕迹,以楼层的高度,从落地窗前往下看,正好能看到一大片的海滩。 裴藜侧身坐着,窗帘遮挡身体,描摹轮廓,她刚洗完澡,盘起的头发不小心沾到水,有点湿,此时松散着呈现弯曲的自然弧度。 浴室的水声停了,裴藜在购物清单上添了最后一件物品,丝巾,今天被她丢掉的那条。 踩在地毯上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也轻,窗帘拉开的同时,裴藜仰起头,笑了一下,把手机递到他身前。 “选好了。”她说。 靳燃轻轻推开那只手,没有要看的打算,弯下腰,手臂穿过她屈起的双腿,把人横抱起来,抱上床。 “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靳燃替她脱鞋,“不用给我看。” 尽管如此,裴藜还是会次次给他看。 手机在掌心关闭,被安静地搁置在枕边,裴藜钻进靳燃怀里,用手指轻轻戳着他的心口:“可是我想回到家就看见这些宝贝。” 靳燃握住她的手:“不是有人跑腿?” “他们都是拿钱办事,靳总开口肯定要比我的话管用。”这话裴藜自己听着都可怜兮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欺负了。 靳燃轻笑一声,拆穿她:“什么时候懒成这样了,自己开口都不愿意了?” “刚刚啊。”裴藜很认真地朝他眨眼睛。 房间的灯灭了,裴藜被圈进温暖、熟悉的怀抱里,靳燃贴着她的发顶,好听的声音放得又轻又缓:“早点睡觉,明天陪你去潜水。” 裴藜闭上眼睛,明明嘴里嘟囔着不困,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任凭两道轻浅的呼吸无声交缠。 醒来已是十点,身边少了人,床面的温度也化为冰凉的空调温度。 裴藜把脸埋进被子里,属于靳燃的气味覆在上面,他们用的都是酒店提供的洗浴用品,身上的味道理所当然也是一样,但裴藜却觉得他身上的味道更好闻,尤其是在附着体感温度的时候。 缓了一阵儿,裴藜从床上起来,窗帘也随之敞开,她刷着牙,手机里是靳燃发来的海滩位置照片,让她收拾好来找他。 裴藜不紧不慢地洗漱完,换了条拖地的白色长裙,又拿了顶遮光范围较大的遮阳草帽去了楼下餐厅。 墨镜被架在头顶上,露出饱满的额头、漂亮的眼睛,直到吃完手里的玛芬,裴藜才重新戴好。 海边的太阳大,阳光刺眼,裴藜踩在沙滩上,表层的温度传递到脚下,离靳燃的距离不算太远,是两三天前她学习冲浪的位置。 快到的时候,靳燃已经结束这项运动了,浸透海水的上衣吸附在肌肤表面,他甩了甩头发,拿着冲浪板往沙滩上走。 似乎是注意到她飘逸的裙摆,靳燃朝她弯了弯手指。 手里还有剩下的半杯橙汁,裴藜咬着吸管,朝他扯了扯唇角,走向他。 “喝吗?”裴藜客气问道。 靳燃放下板,极为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橙汁。 裴藜所理解的像他们的关系应该是仅限于床榻间的缠绵。 但靳燃总是越线,让他们的关系看起来要更亲密一点,既撩拨心弦,又招人误会。 本质却丝毫未变。 橙汁逐渐见底,靳燃将空杯置在一边:“吃东西了吗?” “一块蛋糕,还有,”遮阳伞撑在他们头顶,裴藜撤下帽子,放在沙滩椅上,坐下,她的目光瞥向已经被他喝光的空杯,“半杯橙汁。” 靳燃笑了一下,看向海面,贺明睿还在跟海浪搏击,准确来说,是被海浪单方面击打。 “等他结束,一起吃个饭,他说要请客,下午再一块儿去潜水。” 裴藜轻轻嗯了一声。 比贺明睿先上岸的还有一个人,金延。 他走到伞下,跟靳燃对视一了眼,又把目光堪堪落在裴藜身上,嘴角扬起颇有深意的笑。 “好巧啊,我们——” “又见面了。” 仅凭昨晚的一面之缘,裴藜根本不记得他,加上他还涂着黄绿相间的防晒泥,这张脸的辨识度更低了。 她摘下墨镜,抬眼打量他,缓缓吐出两个字:“你是……” 靳燃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 “现在这样,你认不出来我很正常。”金延看着她,又不像是看她,裴藜微微蹙眉,听他把话说下去,“昨晚让你损失了一条丝巾,心里总感觉过意不去,要不还是赔你一条新的?” 明明是道歉的话,从他嘴里出来,过意不去也成过意得去了。 而且是昨晚发生的事,该道歉该理赔也应该在昨晚就结束,没必要打着幌子在她面前绕来绕去。 裴藜没什么表情变化地给他打上‘不像好人’的标签,然后恍然大悟似的开口:“原来是你啊,辛苦你帮我扔了那条丝巾。不过我已经重新买过一条了,你要是真心觉得过意不去的话,那就……那就转账吧。” 金延愣了一下,笑道:“行啊。” 紧接着就去隔壁伞下拿起手机。 刚要再开口,靳燃抬手打断他的动作:“一条丝巾而已,不至于。” 裴藜撇撇嘴,又不是她提的。 况且,一条丝巾而已,她又不在乎。 扑面的海风迎面出来,撩开脚边沾上沙砾的裙摆,左脚脚踝上的那抹不明显的勒痕被金延尽收眼底,男人眉眼含笑:“既然靳少都开口了,那我就沾个光,但昨晚的确是我不对,我道歉。” 你知道就好,裴藜腹诽道。 好在她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既然言和,自然少不了握手,金延朝她伸出手:“也算误会一场,不妨重新认识一下,金延。” 等他说完好几秒,裴黎才反应过来,礼貌回握:“裴黎。” “裴小姐长得这么漂亮,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听着不太像是我们本地人,不知道跟我们靳少又是什么关系?”金延嘴上笑着,问题却很犀利,“难不成是在谈恋爱?” 收回的动作陡然一顿,但很快调整过来,跟了靳燃之后裴藜预想过此类的对话情景,只不过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有些事情不用明说,光是看一眼就猜到了七八分,所以裴藜没有理会他后面问出的话,只肯定了那句‘不太像本地人。 金延也同样没有理会她的回答,在等她的下文。 周遭突然变得安静,金延看着她,靳燃的目光也朝她投来,跟前者的意思不同,但也同样是等着她口中的答案。 朋友的音还没完全说出口,贺明睿的声音从沙滩不远处往这边传来。 “干嘛呢都,冲个凉,去吃饭了。” 他拎着板,大步走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无形之中替人解围。 “走啊,就等你了。”金延笑着应道。 计划里本来没金延,但贺明睿过来冲浪的时候又偶然碰上他,想起昨晚是从他手里赢来的那些钱,又没太所谓了。 他对金延笑了笑,又朝着后面沙发椅上躺着的人扬了扬下巴。 视线扫到旁边的沙发椅,贺明睿才注意到坐着的人,在柏南岛这么些天,靳燃终于舍得把他这个宝贝带出来透透气了。 他见过裴藜,在靳燃的房子里,又或者是一些熟人组局,恐怕也是没料到金延在场,否则凭他对靳燃的了解,应该是不会把人叫出来的。 贺明睿打了个招呼。 裴藜跟在靳燃后面起身,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轻扯唇角,回应过去。 金延跟贺明睿走在后头,跟他们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故意问道:“诶,这姑娘看着跟你们挺熟的,谁啊,知不知道什么来头?” 贺明睿不信他这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笑了一声:“知道啊。” 三个字,卖足了关子。 金延转头看他,想从他口中了解一二的想法全写在脸上。 “你刚才不是都说她看着跟我们很熟了,那你觉得她的来头能小吗?”贺明睿仰着脖子活动两下,特意加重了‘我们’二字。 第3章 故意的吗? “不小。”金延回他。 “但——” 他盯着两人的背影,漫不经心地开口:“感觉也没多大。” 贺明睿拍了拍他的肩,呵笑一声:“你觉得来头大那它就是大的,不大那肯定就是小的,犯不上琢磨什么,现在首要的呢,就是收拾收拾吃饭得了。” 贺明睿说话的点好就好在能用玩笑的方式把无关自己的话题一笔带过,还不下对方面子,金延点到为止,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那我先回去冲个澡,回见。” 贺明睿搭在他肩上还未收回的手冲他摆了摆。 眼见身后的人走没了,裴藜随口问了一句:“我们中午是要跟他们一起吃吗?” “怎么,不愿意吗?”靳燃微微侧头。 裴藜摇了摇脑袋:“没,就问一下。” 靳燃没应声,以他和贺明睿的关系裴藜是不会问出这种话的,但她问了,问题就有了指向性。 答案显而易见。 宽大的帽檐下裴藜低着视线跟在靳燃后面,亦步亦趋,直到出了电梯,停在套房门口。 门锁落声,草帽落地,始终落于身后的脚步被动地主导着对方,裴藜还没意识到什么就已经被他抵在柜前,上面冰凉的温度渗透到腰间,让她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 下巴被拧着,视线极为容易地对上他那双深沉的瞳孔。 质问的声音卷着呼吸一同咽进喉咙里。 “什么时候认识的金延?” “昨晚啊,我只是出去散步,丝巾掉了,他帮我捡起来,但我不想要了就让他帮我扔一下,仅此而已。”裴藜想去抓他的衣摆,指尖却误触在了与布料紧紧贴合的肌肤上,“如果一面之缘也算认识的话,那我的朋友岂不是多到数不清?” 靳燃攥住她不安分的手:“好好说话。” “我在好好说话,以我的角度我不觉得金延是我的朋友,而且我也没有兴趣认识他。”裴藜说完话,小动作又开始了,她踮起脚,目光从他的唇上移至他的眼,轻挑又妖冶,“所以,你是在吃醋,还是怕我移情别恋啊?” 腰上的力道松得彻底,靳燃转过身,进了浴室,留下一句:“都没有。” 猜到了。 裴藜点着头,哦了一声。 关上的门突然又被打开,靳燃站在门内,手扶着把手,他似乎是看见了一个灰蒙蒙的神情略显失落的裴藜,心口顿时滋生出道不明的情绪。 但下一秒,就好像刚刚那一幕是他的错觉,裴藜歪了下脑袋,对上他已经回温的视线,笑问:“怎么了?” “你怎么了?”靳燃想确定自己没看错。 裴藜困惑地发出一声嗯。 靳燃应了一句没什么才把话题揽到自己身上,他指着自己涂了防晒泥的脸,想问该怎么处理干净,裴藜却快他一步走了过来,指着洗手台上瓶瓶罐罐中的某一个,很好心地告诉他:“卸妆油,自己找。” 靳燃的步子还没完全退让开,裴藜又准备走了。 嘭—— 很轻的一声,靳燃把门关了。 又很适时地站在了门把手的前面,告诉她:“没用过,找不到。” “现在说瞎话都不用打草稿的吗,明明前几天我们冲浪结束回来的时候我还帮你卸了。”裴藜抱着手臂表情质疑地看着他。 靳燃仍面不改色:“你都说了是你帮我,不能代表我会用。” “……” 裴藜吃瘪,乖乖去洗手池边找出卸妆油,还很贴心地交代了使用说明,等她说完才发现靳燃根本没在听。 双脚突然离开地面,是靳燃把她抱到了洗手台上,撩开耳边的头发,又用手扶住她的腰,口吻极为暧昧:“帮我。” 耳根染上丝丝红晕,裴藜的指尖在颤。 “又不是干什么,抖什么?” 靳燃闭着眼睛,任由她的手在自己脸上画圈揉搓,只不过覆在她腰侧的那只掌心越来越烫,像是要把她身上这条裙子灼出个洞来。 明明只是简单的卸妆,裴藜却体会到里面的不简单,靳燃的这张脸就算被卸妆油卸得又黄又绿也还是抵挡不住他五官的优渥。 裴藜常想,到底要多矜持才能够完全把持住自己不对他心存肖想。 她屏住呼吸,停下动作:“可以了,你再去洗一下就卸完了。” “嗯。” 靳燃往后退了半步,给她腾地方下来。 裴藜如蒙大赦,跑出来前差点连洗手都忘记了。 淋浴间的水声没持续多久就停了,氤氲的雾气从门缝钻出,靳燃湿着头发,腰间单裹了一条浴巾。 从出现的那刻,裴藜的心跳就漏了一拍。 他的目光像是自动锁定到猎物那般,微眯着,混杂着湿热的气息。 好不容易平复的呼吸又乱了。 心跳也随着他的步子一下又一下的在胸腔颤动。 裴藜抓着手心里的裙面,脑海里不由想到接下来的画面。 有时候她也挺能理解靳燃带她回京北是为了什么,有钱,还不乱搞。 裴藜看着他站到自己面前,居高临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裴藜觉得他现在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可外面太阳好大,下午还要潜水,真的……要吗? 她没开口,预想的动作也没发生,靳燃只是淡淡笑了声,问她饿不饿。 好熟悉的话…… 裴藜记得他之前也说过。 要饿一下吗? 裴藜觉得自己不饿,她起得晚,吃得也晚,真要饿的话,现在开始到结束差不多会,但真这样的话,下午的潜水应该会泡汤吧。 脸颊突然被捏了一下,裴藜回过神,听见靳燃说:“问你饿不饿,又不是问你吃什么,需要思考这么久吗?” “不饿。”裴藜老实摇头。 “那正好,我让贺明睿不用等我们了。”靳燃说着,边拿手机给贺明睿发去消息,“等你饿了,我们再下去吃饭。” 裴藜听他说着,很认真地回问过去:“那你饿吗?” “现在吃和过会儿吃没什么区别。”靳燃把手机扔在床上,勾勾手示意裴藜过来。 发梢在滴水,一滴两滴滴在肩头,裴藜进浴室拿了毛巾出来帮他擦拭干净,又细心地带去肩膀上的水珠。 吹风机在呼呼运作,她站在靳燃双腿之间,手指轻轻拨弄他粗硬的头发。 风停了,靳燃从她的怀里抬起头。 吹干的头发软软趴在额前,在裴藜的视角下此时的靳燃像一只脾气温顺的大型犬,刚好她又很喜欢,一下子没收住揉了揉他的头顶,像安抚似的停留了几秒钟。 “我们下午还要去潜水吗?”裴藜卷着吹风机的电源线,问他。 “为什么不去?没来的时候你不是经常念叨着想去看海想去潜水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海里长大的。”靳燃跟着她离开的步伐站起身,拿出一套衣服换上,“到了地方记得好好玩,下次可就没这么多时间陪你了。” 裴藜小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很开心,不仅是因为要去潜水,更多的好像是因为靳燃—— 她跟靳燃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京北,而这大部分时间里靳燃总是在忙,能共处的时间有百分之九十都是在做那种事情,没有不喜欢,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希望靳燃留下的时间能久一点,更久一点。 “那我们现在就去吃饭吧。” 裴藜挽起头发,露出颀长的脖颈,手机遗落在沙发上,她走过去拿,刚要转身,后背贴上坚实的胸膛,附着在上面的温度透过双层面料传感到她的肌肤表面,又渗透下去。 “不是不饿?”靳燃就着这个姿势抱住她,手掌放在她的小腹处,轻易扣紧。 后颈沾上他的唇温、湿度,雨点般密密麻麻落了下来,裴藜握着他的手,握紧,身体在发麻,呼吸也隐隐带颤。 “靳燃。” 她叫住他,怕他失控。 “放心,不做。”靳燃笑着给了她答案。 声音从耳后发出,蹭过耳边,痒痒的,裴藜想躲,却不料顺了他的意被捏住下巴,朝向另一边。 偏硬的发质扎着半侧的皮肤,靳燃埋在她的颈窝里,叼着小小的一处,留下了一处极为明显的吻痕。 看上去像极了他对外宣示主权的占有欲。 故意的吗? 裴藜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皱眉。 “要这样出门吗?”靳燃的身影在她之后出现在落地镜里,目光很自然地聚焦在镜中那枚镶于裴藜右颈的浅红色吻痕上。 这下知道他是故意的了。 裴藜没吱声,而是默默将出门的发型换成了侧边麻花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故意的吗? 第4章 “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接吻了。” 下午潜水要出远门,裴藜拉着靳燃没走太远,吃饭选在了酒店附近一家可以观海的露天餐吧。 他们面对面坐着,目光交错落于此刻平静无波的海面。 裴藜撑着下巴,收回视线,挪到对面,在外,靳燃那张脸总是冷的、淡的,没什么温度,裴藜第一次见这张脸的时候并没有被这张脸的颜值控到,‘生人勿近’四个字像是与生俱来贴在他的脸上,裴藜只觉得冷漠无比。 出乎意料,靳燃在床上不算冰块,相反,称得上是能融化冰块的热铁。 手里的覆盆子味冰淇凌球逐渐融化,裴藜放下勺子,水润的嘴唇勾出浅浅的笑意来:“靳燃,你要不要尝尝我的冰淇凌?” 靳燃抬眸看了裴藜一眼,以及她手里微微融化的冰淇淋,她知道自己不爱吃酸的,扯唇问道:“在打什么主意?” 他的话音刚落,小腿被贴上轻柔的布料,这个点吃饭的人比刚来那会儿要少很多,裴藜翘着右腿,快要拖地的裙摆几乎完全遮蔽住她白皙的脚面,同时,也遮挡住了愈发嚣张的脚尖动作。 “要不要尝一尝啊?”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问着,好像桌下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靳燃的目光一动不动地钉在裴藜身上,像她这种小猫钓鱼的游戏对他来说还差点意思,但既然她想玩,陪一陪也未尝不可。 修长的手指微微屈起,轻叩在身侧空出位置的桌面上,专注于钓他的裴藜被突然的声响吸引,看过去,又看向他。 男人薄唇轻启:“不是说让我尝尝么,你不坐过来要我怎么尝?” 裴藜愣了半秒,没想过他会同意自己捉弄他的玩笑话,脚下的动作跟着停了,前倾着身体把手里的冰淇淋递了过去。 靳燃皱了皱眉,没接。 裴藜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手里的冰淇淋,没勺。 “抱歉。”她又放上勺重新递过去。 靳燃还是没接。 又或者说,是不想理会这种浮于表面的傻瓜行为,摇了摇头:“裴藜,我不吃酸。” “那你刚刚……” 裴藜后知后觉,以至于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就差不多意识到靳燃为什么愿意,又为什么不愿意了。 她站起身,坐过去,讨好的意味在靳燃眼里过于明显,又很无奈: 小猫尾巴还得长,否则撩不彻底,还显笨拙。 只是这种想法刚产生就被打破了。 裴藜没有去接烂尾的戏码,而是当着他的面故意往自己的嘴巴上沾了一些冰淇淋,她说:“接吻的话,应该会让覆盆子的酸甜味变得淡吧。” “裴藜,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接吻了。” 裴藜语气失落,显得无辜:“没有吗,那应该是我理解错了,你说你不吃酸,但又想尝尝覆盆子的味道,我以为——” 靳燃:“以为什么?” 她说:“你是想尝一尝我。” “如果没有的话,就算了吧。”裴藜舔去唇上的冰淇淋,刚要起身,手腕就被人握住。 身体还没离位,裴藜的目光顺过去,单靠靳燃的那只手,她就被固定在这把椅子上,动弹不得。 男人倾身过来,裴藜屏息凝神,距离停在咫尺间。 她的唇色很粉,沾着水光显得格外好亲,靳燃垂着视线,轻扯唇角:“很失望?” 裴藜颤着眼睫,微微抬眸,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句话脱口的那一瞬间她好像确实有那么一丁点的失望,但因为是靳燃,这种感觉又消失得很快。 “没有很失望,少一次接吻而已。”裴藜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重新舀起冰淇淋递到他的嘴边,声音放得很轻,“下次补回来不就行了。” 他们之间最不缺无间的行为,多一次,少一次,总是没什么区别。 裴藜能懂这一点,靳燃自然不用说。 他哂笑一声,尝下了这一口酸甜。 裴藜没在他的脸上看出酸的表情,应该是还好。 “酸吗?”她又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靳燃觉得没有想象中那么酸,能接受,但如果有下次他依旧不会主动去尝。 吃得差不多,靳燃去结账了,裴藜站在门口等他的时候看见了金延,大概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对方,裴藜轻扯了下唇,随意招呼过去。 金延并没有着急离开,就这么看着她,即便裴藜只给他留了一个侧脸,一个背影,等店内的男人走出来,心里的答案再次得到验证,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然后消失。 “在看什么?”靳燃站在裴藜身侧,个子很高,能遮住大部分直射而来的阳光。 裴藜看向他,认真说道:“一个会让你生气的人。” 靳燃没看到她口中所谓的会让他生气的人,反倒是有一个能让他不生气的人站在跟前微微蹙眉,那样子有点可爱。 靳燃点了点她的眉心:“不是说会让我生气吗,怎么看着感觉你在生气呢?” “有吗?”裴藜用食指指背揉着眉心,“也许,可能,厌屋及乌?” 脸颊突然被靳燃捏着,只是捏着,没什么痛感。 裴藜抬头,跟他对视上:“干嘛?” 靳燃弯起唇角,告诉她:“或许爱屋及乌更恰当一点。” 她会因为他不喜欢的事物而蹙起眉头,大概也会因为他所喜爱的事物展颜。 她爱不爱他不知道,总之不会是讨厌那挂。 裴藜细想了一番,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冲着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简单聊完,裴藜说要回去换身衣服,她穿着裙子,玩起来的话不是很方便,靳燃没跟着一起上楼,裴藜不让,就让他坐在大堂等她。 没等多久,裴藜就下来了,一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斜肩短袖在她身上看上去竟也没那么普通了,尤其是搭配着腰间那条低腰牛仔短裤,靳燃喉结一滚,撇开视线。 裴藜主动去挽他的手臂,上面的温度要比她手心的温度热很多:“我速度是不是还挺快的?” 说完,她又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问他:“好看吗?” 她左侧的脚踝处用丝巾绑了个蝴蝶结,独特而又显眼,靳燃看过去,想起那道藏在蝴蝶结下不深不浅的痕迹,轻笑:“什么时候不好看了?” 裴藜握紧他的手臂,朝外迈出步子:“那我们走吧。” 接他们的车已经停在酒店外面,靳燃打开后座车门,护着她上车。 海岛的天很蓝,云团像棉花糖一样堆簇其中,裴藜坐在一侧,挨着车窗,看着窗外的一切。 约莫半个小时,车子抵达码头。 随行的两位潜水教练早已就位,见他们过来,很友好地微笑着,还用听起来不太标准的中文跟他们热情地打了招呼。 裴藜露出洁白的牙齿,礼貌回笑,她被靳燃牵着登上游艇的时候才问出那句:“你不是也会潜水吗,难道不可以教我吗?” 靳燃勾唇,很轻地嗯了一声:“怕你太笨,教不会。” “你都还没教,怎么知道教不会?”裴藜替自己解释,“再说了,我很聪明的好不好。” 又是一声嗯,笑容中带着些许的宠溺。 见他这样,裴藜觉得他应该是同意了。 海上的风景跟岸上的比起来大不相同,湖蓝色的海域掀起浪花,泛起涟漪,裴藜趴在软皮沙发上,感受迎面吹来的海风,咸咸的,像极了她喝过的一款鸡尾酒。 游艇抵达目的海域,裴藜也大差不差听完了教练所说的潜水注意事项,克服恐惧,享受潜水的快乐,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发生任何异常要及时沟通。 裴藜记住了,换上潜水服的时候多少有点雀跃,她会游泳,又喜欢海,恐惧于她而言要渺小很多。 “刚刚教练讲的那些水下手势记住了吗?”靳燃蹲跪在她跟前,握住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腿面上,帮她穿好被忽视的潜水袜。 裴藜嗯了一声,低头时看见脚上的袜子不免嫌弃了一下:“好丑。” “光脚穿脚蹼容易磨伤你的脚跟,”另一只脚也穿好,靳燃拍了拍她的小腿,“现在丑点,上来才不会遭罪。” 裴藜哦了一声,收回腿,提着脚蹼跟在靳燃后面,他们走向甲板,船尾的橡皮艇被放入海,教练们早已准备就绪,等着他们。 上船前,靳燃检查了气瓶,确保没什么问题才将它绑在BCD上,接着是安装调节器,每个步骤按部就班,仔仔细细,没有半分遗漏。 裴藜蹲在一旁有样学样,绑好气瓶,确认残压表上显示的数值在标准区间,以及装备检查无误后才背到肩上。 “好重。”裴藜吐了口气。 她现在踩着脚蹼本来就行动不便,再加上这么重的气瓶,活动起来更是难上加难,所以看向靳燃的眼神里不免多出了几分求助的意思。 第5章 某种程度上,他在对她负责。 靳燃看她现在这副样子确实笨重,还没走路就已经感觉不太稳当了,他伸出手,明显想扶她的意思。 裴藜弯了弯眉眼,稳稳抓住身前的那只手。 靳燃把她扶到橡皮艇上,等人坐稳才慢悠悠地开始调侃:“还没到就全副武装上了,看来是真的迫不及待想见见海底的好朋友们了。” 裴藜扯下面镜:“我这叫高兴过头忘记了,不行吗?” 靳燃坐在一侧,海风吹起他的头发:“早说你笨还不承认。” 裴藜刚想为自己辩驳,又觉得笨就笨吧,反正她也是第一次潜水,被说笨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 心里这么想,可她还是很硬气地哦了一声,然后扭头,一言不发地看海。 期间,有一个潜水教练来到裴藜前面的座位上,耐心地重复着在游艇上教过的事宜,裴藜没有说话,一味地认真听讲,给即将下水的自己做足准备。 橡皮艇停在游艇的不远处,随着海浪轻轻晃动,裴藜看着另外一个教练坐在船边,一边讲一边给她做示范,身体后滚入海,伴随着翻腾的水花,教练浮出水面,朝她伸出两只大拇指,似乎是在告诉她勇敢一点,大胆一点,不用怕。 裴藜坐上同样的位置,身体出于本能微微发抖,她深呼吸着,就差临门一脚。 突然间,扑通一声,海面迅速翻涌出白色的泡沫,裴藜还没反应过来,靳燃已经在海里了,他摘了调节器,冲她笑道:“裴藜,都到家了,再打退堂鼓是不是迟了点?” 裴藜看着他,抿了抿唇。 她这会儿跟十几分钟前那个对潜水充满期待的她不太一样,看起来像极了一只对陌生环境不安的小兽,靳燃没有催她下来,与她眼神交流。 “试一试吧。”靳燃告诉她。 裴藜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转过头,张嘴咬住调节器,一呼一吸的频率变得有规律起来。 裴藜看着教练,用手扶稳面镜,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水的,好像翻了个跟头,耳边乌啦啦的海水将她层层包围,跟平时下水的感觉差不多。 身体浮出水面,裴藜将调节器换成呼吸管,海水起起伏伏淹没嘴巴,她朝教练比出OK手势。 一切正常。 确认四周和水下情况,准备下潜,裴藜看了看教练,又看了看靳燃,最终把视线集中在后者身上,她重新换回调节器,入水后一边排气一边捏住鼻子调节耳压平衡。 每下潜一段距离,都需要做一次耳压平衡,裴藜几乎是跟着靳燃的进度走,适应他的节奏,次数多了,裴藜反而觉得是他在适应自己,动作规范清晰,对于她这种初学者有种标准答案放在跟前的感觉,再跟教练讲解的理论知识进行融合,让她觉得潜水不是很难。 下潜到某个深度,教练伸手示意停下,接着又‘询问’裴藜是否OK。 在给出肯定的答案后,他们在这个深度进行停留,观赏。 身体下的珊瑚,软软的,在海水里轻轻摇晃,这是裴藜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它们,面镜下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充满了好奇。 她看了有一会儿,从成片的珊瑚看到结队的鱼群,好奇心驱使她不断靠近,又让她停在适当的距离之外。 像是真要与它们交朋友一般。 等她回神,靳燃就在她身侧,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她那儿。 两名潜水教练在他们相反的方向,有好一段距离了,大概是在她全神贯注观察海底世界的时候同他们分开分头行动的。 裴藜收回视线,向靳燃作出要不要去那边的手势。 靳燃给了她否定的答案。 裴藜眨了下眼睛,猜出了很大可能是靳燃让他们去那边活动的,她一个新手,两个教练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擅自离开,不仅是不负责,极大程度上还会造成安全问题。 但现在情况不同,靳燃在默认当她潜伴的同时,也同样身为她的潜水教练。 某种程度上,他在对她负责。 海水的浮动下,裴藜感觉自己像株珊瑚,她看向靳燃,无视靳燃提出去某处的手势,掌心相对,紧紧握住——牵手的意思,也是她初次了解潜水时一下子就记住的手势。 急促上升的气泡依次横亘在靳燃和裴藜之间,清晰的水音占据听觉,视线明了时裴藜看见朝她伸来的那只手,感觉跟平时牵手没什么分别,不过是多了一个提示的过程。 伸出的手还没触碰到靳燃,指尖就被一把握住,裴藜猝不及防地连带着身体都在慢慢靠拢过去。 这一次,裴藜没再无视靳燃的手势,跟随他游向了另一处。 大约半个小时,他们浮出海面。 身体脱离海水的那一瞬间,裴藜就开始怀念刚刚发生的一切,怕记忆太短,会不深刻。 脸上的神情多了些失落,但又很快消失不见,她卸下装备,摘下面镜,白皙的脸上多了一圈很深的印痕。 靳燃的手指轻轻蹭过:“还开心吗?” 他的发梢还滴着水,深邃的眸子藏在下面,裴藜告诉他:“开心啊,谁让我第一次交到海龟朋友。” 靳燃跟着她低声一笑:“所以开心到刚刚跟你的海龟朋友合照的时候表情都僵住了?” “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太热情了不好。”裴藜义正严辞道。 “是吗?” 靳燃往后靠着,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目光落在她的唇上:“那你第一次见我,我怎么没见你收敛着呢?” 裴藜轻扯着唇:“谁叫靳总长得帅,随便一个借口都让人难以拒绝。” “花言巧语。” 裴藜靠近过去,将手撑在他的肩上,语调放得极缓:“难道不是吗,靳总?” 她一口一个靳总,口吻像极了两年前的那晚,车身也同这艘橡皮艇一般在海面肆无忌惮地晃动,靳燃扶上她的腰,随即又落空。 裴藜笑着拿走他身旁的相机:“那今天就谢谢——” 这声靳总还没叫出口,裴藜就被拉回到原位,甚至更近,她的呼吸停了一拍,靳燃挑起眉,用同样的语气回她:“继续啊,怎么不叫了?” “下次吧,找个没人的地方。”裴藜注意到海面的动静,顺势坐到他的一侧。 “不用了。”靳燃回他。 裴藜哦了一声,随他。 相机里填满了裴藜的‘丑照’,不是闭眼,就是糊脸,挑挑选选也有几张能看的,此刻裴藜有点庆幸他是靳燃,不是她男朋友。 但也丝毫不妨碍她生了一会儿闷气。 重回游艇,裴藜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她把能看的几张照片导了出来,修了修图。 随着最后一张照片的结束,淋浴的水声消失,靳燃裹着浴袍出来了,裴藜看了眼他的脸,没忍住调侃:“如果你的拍照技术能赶上你这张脸的万分之一就好了。” “有这么差吗?”靳燃擦了擦头发,扔掉手里的毛巾。 “是。”裴藜点了点头,给予强烈的肯定。 “刚刚不说话也是因为这个?”靳燃问。 “那是我渴了,说不出来。”裴藜随口编排了个理由。 靳燃应着她给出的理由帮她开了瓶水,还很体贴地递到跟前:“补补水。” 裴藜坐在床上,喝了两口就不要了。 “不喝了?” “不喝了。” 靳燃接过她手里喝了跟没喝一样的水,微微仰头,喝了大半,随后拧紧瓶盖,丢掷床尾。 手机从手里抽走,裴藜没来得及思考,就被解了浴袍的腰间带。 “你干嘛?”她脱口而出。 “不明显吗?”靳燃笑道。 裴藜摇着头,她当然知道他在干嘛,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的突然,几乎是没有接收到任何要开始的预兆。 塑料瓶身滚落地面,砸出闷闷的声响。 “靳燃……” “不对。” 当前的状态不容许裴藜思考太多,但亲昵时的称呼并不难猜:“靳……靳总刚刚不是说不用了,现在是在出尔反尔吗?” “那是前半句。” “意思是我不需要下次。”靳燃步步紧逼,“现在就可以。” 傍晚的海面不似寻常,浪花无休止地拍打船身,凶涌无比。 一直到夜里,下起了雨。 淅沥沥的雨点混着雷声砸在落地窗上,裴藜被吵醒了,暂时的。 下午在海上耗费的时间太多,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没吃晚饭,倒头就睡,腿上泛着阵阵酸痛,不知道是不是潜水的原因。 腰上搭着的手太热,裴藜挣脱开了,滚到床边。 没几秒,又重新搭上。 “靳燃,我好热。”裴藜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抱怨他。 身上的被子被掀开了个角,但腰上的手还在,裴藜翻了身,脸趴在枕头上,身旁的人也换了个姿势,更加得贴合她。 裴藜喘了口气,再次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