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总,你的AI又在给我发乱码情书了》 第1章 第 1 章 苏黎世的雨,不像其他地方那样缠绵。它冷得干脆,利落,带着一种瑞士特有的精确,砸在利马特河深色的水面上,也砸在那些沿河而立、见证了数个资本潮起潮落的古老建筑屋顶上。 这座城市像一台精密运转的钟表,齿轮咬合,分秒不差,华丽表盘下是冰冷的金属内脏。金钱在这里流动,无声无息,如同河底暗流,能托起巨轮,也能溺毙水手。 孟成臻站在班霍夫大街尽头一栋新古典主义风格建筑的顶层公寓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了的城市灯火。他刚结束一场跨洋视频会议,耳朵里还残留着各种语言交织的、关于风险、杠杆和收益率的余音。 空气里弥漫着极淡的冷杉香气,来自角落那台德国制造的精准扩香仪器,这是他喜欢的味道,一种能让他头脑保持绝对清醒的、属于高山与森林的凛冽。 他身上穿着深灰色的定制羊绒衫,料子软得如同第二层皮肤,包裹着他修长而略显清瘦的身形。看起来像是某种易碎的珍品,只有走近了,才能感受到那羊脂玉般温润肤色下透出的、不容置疑的韧性。 他的脸是一种精心雕琢的矛盾:冷白的肤色,内眼角微垂,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疏离和天真,可外眼角那轻轻上扬的弧度,却像猫科动物在审视猎物时的计算。唇色是暖的,像初绽的蔷薇,即使不笑,也仿佛含着三分未说的情意。 右耳耳骨上,三枚白金微钉在室内光线下泛着含蓄的冷光—— 罗马数字,无限符号,微芒星辰。 时间,可能性,野心。这是他成年时送给自己的箴言,刻在骨头旁。 公寓极大,也极空。除了必要的家具和几件充满未来感的艺术品,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整洁得像无人居住的样板间,或者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只有角落那架打开的施坦威三角钢琴,和画架上那幅完成了一半的、色彩激烈到近乎狰狞的抽象画,泄露出一丝属于“人”的气息。 智能管家系统无声地调节着室内的光线和湿度。他的私人AI助手“谟涅摩叙涅”(Mnemosyne,希腊神话中的记忆女神)刚刚将会议摘要和潜在风险点投射到他视网膜上的隐形镜片显示器中。信息流以他习惯的颜色和形态标注—— 欧罗巴微电子的资本是粘稠的暗金色,带着老牌贵族的傲慢与疲惫;而关于那家上海初创公司“璇玑科技”的情报碎片,则闪烁着不稳定的、却极具诱惑力的幽蓝光芒。 “阿尔卑斯银行”的余震还在市场深处闷响。几天前,他刚刚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流动性危机中,从即将被“瑞联银行”吞没的漩涡边缘,为家族抢运出至关重要的资产。动作快、准、狠,没留下任何可供指责的纰漏,但也让某些老派的家族元老暗自心惊。 内线电话发出柔和的嗡鸣。他按下接听,管家恭敬的声音传来:“先生,奥利弗·温特斯先生到访。” 孟成臻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请他上来。” 奥利弗·温特斯,英伦老牌贵族之后,家族在媒体和艺术领域根基深厚,本人则是个游走在顶级社交圈的消息灵通人士,以其独特的品味和看似无害的纨绔作风闻名。 他也是孟成臻在苏黎世少数能称得上“熟人”的人之一,与其说是朋友,更像是一种基于信息和社交资源互换的、心照不宣的同盟。 片刻后,一个穿着骚包亮紫色天鹅绒外套、金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走了进来,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混合着琥珀与烟草的浓烈香氛。 “我亲爱的Zhen,”奥利弗张开手臂,语气浮夸,“看看你这地方,冷得像外科手术室。就不能添点人气吗?哪怕一盆蕨类植物也好。” 孟成臻转过身,脸上挂上了那种恰到好处的、略带疏离的浅笑。 “奥利弗。你的到来,通常意味着麻烦或者八卦,或者两者皆有。” “噢,你这话可真伤我的心。”奥利弗自顾自地走到酒柜前,熟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价格不菲的单一麦芽,“我是来给你送温暖的,顺便带来点……风声。” 他啜饮一口,眯起眼睛。 “明天的‘璇玑’项目会,小心点。对面来了条过江猛龙,背景硬得很,听说在那边,”他含糊地朝东方指了指,“是能通天的人物。带队的人叫俞溯如,名字有点拗口,但人,据说像西伯利亚的虎,不动则已,一动就要见血。” 俞溯如。孟成臻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情报里有提及,但奥利弗的补充,赋予了其更具体的形象。 “谢谢你的提醒,奥利弗。”孟成臻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不过,苏黎世不是西伯利亚。” “当然,当然,这里是你的地盘。”奥利弗晃着酒杯,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但猛兽可不管地盘归属,他们只认猎物。我听说,他对‘璇玑’是志在必得,手段嘛……可能不太会遵循我们这里的游戏规则。你知道,他们有时候更信奉……力量。” 孟成臻外眼角那猫弧线微微上扬了些。“规则,本就是力量的一种体现。” 奥利弗打量着他,忽然笑了:“也是,谁能在规则游戏里玩得过你呢?不过,Zhen,有时候太遵守规则,反而会束手束脚。我要是你,就会多留几个后手。” 他放下酒杯,整理了一下他那件过于耀眼的外套: “消息带到,我该走了。还有个画廊开幕等着我。祝你好运,我的东方郁金香,可别被那头猛虎给啃了。” 奥利弗像一阵华丽的旋风般离去,留下那浓烈的香氛在空气中缓慢扩散。 孟成臻走到窗前,雨势渐小,城市的轮廓在湿润的夜色中清晰起来。 奥利弗的话,七分真三分演,但其中关于俞溯如“志在必得”和“不循常理”的部分,大概率是准确的。这符合他对那股势力的一贯认知。 他端起那杯微温的清水,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彻底的清醒。 猛虎么?他倒要看看,在这片由规则和资本构筑的丛林里,究竟是虎牙锋利,还是猎人的网更坚韧。明天,棋局开始。 “璇玑科技”AI芯片项目的首次竞标说明会,设在苏黎世湖畔一家隶属于某古老私人银行的会客厅里。厚重的羊毛地毯吞噬了脚步声,墙上悬挂的油画里,人物的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几个世纪后的资本博弈。空气里混合着雪茄的陈香、高级香水的尾调,以及一种更原始的、对权力和利益的渴望。 孟成臻到得不早不晚。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海军蓝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松开一粒扣子,恰到好处地介于正式与随意之间。他像一枚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所有或明或暗的视线。 优雅,东方,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美丽。他微微颔首,与几位熟识的银行家和“欧罗巴微电子”的代表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在自己习惯的位置落座,双腿交叠,姿态放松,仿佛只是来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音乐会。 他的“视觉”无声地开启。整个会场在他眼中呈现出另一幅图景: 资本如斑斓的河流般涌动。欧罗巴微电子代表周身缠绕着厚重但略显沉滞的暗金色流苏;几家美系基金的人是躁动不安的猩红色,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些中东背景的资本则是浓郁的石油黑,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会议按部就班地进行。幻灯片闪烁,技术术语飞舞,数字滚动。直到“龙芯科技”及其背后的“国家战略科技基金”代表入场。 为首的男人走进来时,带来了一种不同的气压。他不是走进来的,更像是将周围的空气都纳入了他自身的引力场。他很高,肩线平直,撑起一套看似低调、实则每一个细节都透着精准力量的炭灰色西装。他的英俊不带丝毫阴柔,是斧劈刀削般的硬朗,下颌线条收紧,鼻梁高挺,眉眼深邃,看人时目光沉静,却像虎狼扫视领地,带着一种天生的、不经修饰的霸气。 俞溯如。 孟成臻的指尖在扶手上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看到了。在俞溯如周身,他看不到任何资本的颜色。没有金,没有红,没有黑。只有一片磅礴的、纯粹无色的……火焰。无声地燃烧,稳定,炽热,仿佛能吞噬一切杂质,却又奇异地不带来任何温度的变化。这前所未见的现象,让孟成臻那习惯于分析和归类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卡顿。 俞溯如的目光扫过全场,在孟成臻身上停留了半秒。那眼神里没有惊艳,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纯粹的审视和评估,像工程师在观察一个结构复杂的零部件。 他落座,腕间一枚双时区腕表表盘反射出冷硬的光泽。一个表盘指着苏黎世时间,另一个,稳稳地指向北京时间。 会议进入实质交锋阶段。当议题转到“璇玑科技”未来架构的主导权时,俞溯如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极有穿透力,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在铺着吸音材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欧罗巴的方案,是基于过去二十年的生态壁垒,”他语气平淡,没有咄咄逼人,却字字千斤,“‘璇玑’的RISC-V路径,代表的是打破垄断的未来。将核心设计权继续交由一个试图维持旧秩序的联盟,无异于扼杀创新本身。” 直接,尖锐,不留情面。 孟成臻微微侧头,外眼角的猫弧线不经意间上扬了几分。他放下交叠的双腿,身体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形成一个专注倾听又随时准备反击的姿态。 “俞先生对‘旧秩序’的定义,似乎过于简单了。”孟成臻开口,声音清润,像玉石相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稳定、可预测的产业链,是全球科技发展的基石,而非枷锁。您所推崇的‘打破’,往往伴随着不可控的风险和巨大的资源浪费。在真正的颠覆到来之前,市场更需要的是演进,而非一场可能烧毁一切的……野火。” 他用了“野火”这个词,目光平静地迎上俞溯如。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没有火花,只有冰层与岩石的对撞。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清晰的信号:敌人。 俞溯如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不像笑,更像是一种对某种预判得到证实的确认,有种尽在掌控中的从容魅力。 “孟先生对‘稳定’的偏爱,令人印象深刻。只是不知道,当真正的风暴来临时,您精心维护的‘基石’,是否能承受得住时代的浪潮。” 对话就此走向针锋相对。两人就技术路径、市场风险、地缘政治影响展开了数轮交锋。孟成臻逻辑缜密,善于设置语言陷阱,引经据典;俞溯如则直指核心,善于釜底抽薪,用最简洁的语言瓦解复杂的论述。 会议在一种表面克制、内里紧绷的气氛中结束。没有达成任何共识,敌对的立场反而更加鲜明。 孟成臻率先起身,没有再看俞溯如一眼,在助理和保镖的簇拥下离开了会场。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杉、雪松与极淡皮革焚香混合的气息,来自俞溯如的方向。 俞溯如则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修长挺拔、如同东方修竹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抬手,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腕表的位置,北京时间的指针,稳稳地指向了另一个世界的节奏。他记住了那双眼睛,灵动,美丽,却像覆盖着阿尔卑斯山脉顶端的冰雪,寒冷,而且……孤独。 雨还在下。苏黎世的夜晚,刚刚开始。第一回合,陌生与审视,敌意与探究。棋盘已经摆开,棋子落下,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回响。而那个关于俞溯如所代表的资本颜色之谜,如同投入孟成臻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远未平息。 第2章 第 2 章 雨停了。苏黎世的夜晚被洗刷得清晰冷冽,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鹅卵石街道上晕开一圈圈昏黄的光环。孟成臻没有直接回公寓,他那辆黑色的迈巴赫无声地滑入城市边缘一家会员制俱乐部的地下车库。 这里不挂牌,入门需经过三重验证,是某些不便在光天化日下会面的人物偏好的场所。 奥利弗·温特斯带来的信息需要进一步核实,而有些人,只有在夜色和绝对**的包裹下,才愿意吐露真言。 包厢里已经有人在了。一个穿着朴素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却像老鹰般锐利的男人——汉斯·穆勒,一家专门为顶级客户提供“风险咨询”的机构负责人,与孟成臻合作多年,信誉良好,要价也同样良好。 “孟先生。”汉斯起身,简短地致意,没有多余的寒暄。 “汉斯。”孟成臻在他对面坐下,侍者悄无声息地送上他惯喝的冰水,然后退出去,关紧厚重的实木门。 “俞溯如。”孟成臻吐出这个名字,像在评估一枚棋子的重量。 汉斯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推到孟成臻面前。 “公开信息有限。‘龙芯科技’特别顾问,‘国家战略科技基金’下属前沿技术投资部门实际运作人之一。履历有大约五年的空白期,推测与某些敏感领域有关。背景很深,权限很高。”他的声音平直,不带感**彩,“他带来的团队核心成员,都有类似的、经受过严格筛选和考验的背景。纪律性极强,口风很紧。” 孟成臻没有翻开文件夹,只是用指尖轻轻点着光滑的桌面。 “行为模式?” “果断,甚至可以说强硬。善于在僵局中寻找非常规突破点。在之前的几次跨境技术并购中,他使用的手段……并不完全在明面规则之内,但总能达成目标。”汉斯顿了顿,补充道,“他对‘璇玑’项目极为重视,视为必须拿下的战略高地。内部消息显示,他拥有相当大的自主决断权,以及……必要时调用非常规资源的授权。” 孟成臻外眼角那细微的弧度又显现出来。 自主决断权,非常规资源。 这意味著俞溯如不仅是一把刀,更是一个握有刀鞘的持刀人。 一个危险的对手。 “他个人呢?” “生活极度自律,几乎没有娱乐活动传闻。在苏黎世下榻在使馆区附近一家安保严密的服务式公寓。喜好……”汉斯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偏好单一麦芽威士忌,收藏象棋,对气味敏感,使用定制香氛。没有明显弱点可供利用。” 一个没有明显弱点的对手。孟成臻端起冰水,喝了一口。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冷却着因为高速思考而微微发热的神经。 俞溯如像一块没有缝隙的岩石,坚硬,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感。而他周身那片无色的火焰,更是隔绝了孟成臻最依赖的“视觉”洞察。 “继续关注,尤其是他与本地哪些势力有接触。” “明白。”汉斯点头,将文件夹收回,“另外,有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俞溯如似乎在通过第三方,秘密接触‘欧罗巴微电子’内部的几位核心技术人员。” 孟成臻眼神微凝。釜底抽薪?直接从技术源头动摇“欧罗巴”对“璇玑”项目的支持基础?这确实是打破僵局的狠招。 “知道了。”孟成臻站起身,“费用照旧。” 离开俱乐部,坐回车里,城市的光影在车窗外交替闪过。孟成臻闭上眼,视网膜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片无色火焰的景象,以及俞溯如那双沉静如渊、却又隐含风暴的眼睛。 奥利弗的警告,汉斯的情报,都指向同一个结论:俞溯如是一个必须全力以赴应对的敌人。 他按下车内通讯键,对前排的助理吩咐: “安排一下,我要见‘欧罗巴微电子’的费舍尔博士,明天下午。另外,把我们手上关于‘璇玑’团队那几个核心专利的潜在替代方案分析报告,提前给我。” “是,先生。” 车轮碾过潮湿的路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孟成臻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压力?不,这更像是一种久违的、被真正挑战所激起的兴奋。猛虎亮出了獠牙,猎人,也该收紧他的网了。 接下来的几天,围绕着“璇玑科技”项目,暗流涌动。 孟成臻与“欧罗巴微电子”负责技术标准的费舍尔博士进行了一次“偶遇”式的下午茶。 在费舍尔博士略显焦虑地提及团队内部似乎有些不稳定因素时,孟成臻并未点破,只是优雅地表示了对“欧罗巴”技术底蕴的绝对信心,并“不经意”地提及了己方准备的、针对“璇玑”核心专利的几套备选技术路线评估报告。 报告显示,即使最坏情况发生,项目仍有足够的技术冗余和替代方案。费舍尔博士紧绷的神情明显松弛了不少。 同时,孟成臻动用他在欧洲学术界的人脉,向那几位被接触的技术人员所在的实验室,释放了几个更具吸引力的长期合作研究项目的风声。利益,永远是比忠诚更牢固的纽带,至少在资本的世界里是如此。 俞溯如那边,动作同样迅速。他并没有因为初步接触受挫而放缓步伐。相反,他加大了在政商层面的游说力度。 有消息称,他成功会晤了瑞士联邦经济事务司的一位实权人物,以及几位对华态度相对务实、且在金融委员会拥有影响力的议员。讨论的内容未知,但涉及“技术合作”与“市场准入”的关键词,已经足够引起孟成臻这边的高度警觉。 一场小范围的、非正式的技术研讨会在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一间会议室里举行。与会者除了“欧罗巴微电子”和“龙芯科技”的技术代表,还有几位学界泰斗。 孟成臻和俞溯如,作为双方的核心决策者,自然也出席了。 会议的气氛比上次竞标会稍微缓和,但底层的角力并未停止。技术细节的讨论深入而激烈,双方就架构效率、能耗比、生态兼容性等问题展开了拉锯战。 孟成臻大部分时间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关键处插入一两个问题,精准地指向对方技术路线中可能存在的隐忧。他的提问方式很巧妙,不是咄咄逼人的质疑,而是带着求知般的探讨,却总能引向最核心的弱点。 俞溯如则更倾向于宏观层面的反驳。当一位“欧罗巴”的工程师详细阐述其架构的稳定性时,俞溯如直接打断,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博士,我们讨论的不是一辆需要保证百年不坏的机械钟表。我们讨论的是AI芯片,是即将承载下一代通用人工智能的基石。过于追求绝对的稳定,意味着牺牲进化的速度。在技术爆炸的前夜,慢,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险。”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孟成臻身上。 “孟先生似乎对‘风险’格外敏感。但不知道您是否考虑过,因为规避短期风险而错失整个时代,才是最大的、不可挽回的损失?” 矛头直指孟成臻一直强调的稳定哲学。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孟成臻身上。 孟成臻缓缓抬起头,他没有看俞溯如,而是看向刚才发言的那位工程师,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温柔的弧度,但外眼角那猫弧线却锐利地扬起。 “俞先生对‘速度’的推崇,令人印象深刻。”他的声音依旧清润,却像冰层下流动的水,带着刺骨的寒意,“但历史告诉我们,很多时候,跑得最快的,不一定是赢家,也可能是……摔得最惨的先驱。尤其是在前路布满迷雾,连方向都尚未完全清晰的时候。谨慎,不是懦弱,而是对资本、对技术、也是对未来的负责。” 他顿了顿,终于将目光转向俞溯如,那双灵动的眼睛里,冰雪覆盖之下,是毫不掩饰的挑战。 “更何况,谁能断定,稳步的演进,就一定比盲目的狂奔更慢呢?或许,我们只是在用不同的方式,攀登同一座高峰。” 两人视线再次在空中碰撞。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冰与岩石,而是冰层下的暗流与岩石深处的熔岩,在平静的表象下,进行着更凶险的较量。 空气中,那丝冷杉、雪松与皮革焚香的气息,似乎与孟成臻周身散发的冷冽清香形成了无形的对抗。 研讨会最终在没有达成实质性共识的情况下结束。但所有人都明白,交锋已经深入到战略理念的层面。这不再是简单的商业利益之争,更是两种不同发展哲学、两种世界观的碰撞。 离开教学楼,傍晚的风带着凉意。俞溯如站在台阶下,似乎是在等车。他背对着孟成臻的方向,身姿挺拔如松,望着远处联邦理工学院的主楼圆顶,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边。 孟成臻在台阶上停留了片刻,看着那个笼罩在无色火焰中的、充满力量与谜团的背影。 然后,他收回目光,步履从容地走向自己的座驾。 车内是另一个世界,隔绝了外面的凉意与喧嚣。柔和的光线,恒温的空气,还有…… “一场精彩的哲学辩论,成臻。” 一个冷静、略带金属质感,却又奇异地蕴含着微妙情绪的女声在车内静谧的空间里响起。是‘谟涅摩叙涅’。 “尤其是关于‘狂奔’与‘摔跤’的比喻。根据我的情感模块分析,俞先生在您最后一段发言时,颈侧动脉血流速度提升了百分之十二点七。这通常意味着被戳中了痛处,或者,被激发了更强的征服欲。” 孟成臻靠进柔软的真皮座椅里,闭上眼,指尖轻轻按了按眉心。 “谟涅,你现在听起来像个在分析约会数据的蹩脚爱情小说作家。”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交锋后的疲惫,以及对自己AI的淡淡调侃。 “我的数据库包含超过八百万本小说,并已自动过滤了所有‘蹩脚’的范例。请放心,成臻。”谟涅摩叙涅的声音平稳无波,“另外,根据记录,您已超过六小时未摄入水分。建议您在下一场会议前补充至少三百毫升电解质水。毕竟,即使是‘稳步的演进’,也需要基础代谢的支持。” “知道了。”孟成臻淡淡应道,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这个AI,越来越像个能洞察人心又爱啰嗦的管家婆了。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车载通讯屏上闪过一道极快的、类似数据流脉冲的金色辉光,一个低沉、冷静、不带任何冗余情绪的男声以一种近乎植入的方式切入,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孟先生。我是俞总的AI助手,赫利俄斯。” “俞总托我向您转达:您关于‘迷雾与方向’的见解,很有启发性。他期待下次能在更开阔的场域,继续这场关于‘攀登速度’的讨论。” “信息转述完毕。祝您夜晚愉快。” 通讯戛然而止,干净利落,如同一次精准的外科手术。 孟成臻缓缓睁开了眼睛。 谟涅摩叙涅的声音立刻响起,之前的调侃意味消失无踪,只剩下纯粹的冷静分析: “信号来源已模糊处理,无法追溯。加密等级:军方标准。成臻,对方AI的介入方式…极具侵略性。并且,‘开阔场域’一词,在93%的语境分析中,带有潜在威胁意味。” 孟成臻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窗外,苏黎世的街灯已次第亮起,将这座金钱堆砌的城市点缀得如同虚幻的星河。俞溯如的气息似乎还残留在这密闭的空间里,连同他那个和他一样,像出鞘军刺般的AI。 这确实,仅仅只是开始。 第3章 第 3 章 技术研讨会后的第二天,孟成臻给自己放了半天假。持续的神经紧绷如同过载的电路,需要适当的冷却。 他去了苏黎世老城区一家僻静的古董书店。书店门脸窄小,藏在一条蜿蜒的鹅卵石小巷深处,木质招牌上的字迹已模糊不清,只有熟客才知道这里。 店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皮革装订线和淡淡霉味混合的独特气息。高大的书架直抵天花板,上面塞满了各种语言的书籍,从牛皮封面的古籍到现代艺术画册,杂乱却自有一种秩序。 这里是孟成臻偶尔会来的避难所,一个资本颜色无法触及的角落。 书店老板是一位银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的老绅士,名叫赫尔曼,据说祖上三代都经营着这家店。他正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修复一本十七世纪的星图。看到孟成臻进来,他只是抬了抬眼皮,微微颔首,便继续手上的工作。 孟成臻熟门熟路地穿过狭窄的过道,手指拂过那些沉默的书脊。他不需要开启他的“视觉”,在这里,他只想做一个纯粹的阅读者。最终,他在一个角落的矮书架前停下,那里摆放着一些关于中世纪炼金术和符号学的书籍—— 一个与他日常金融世界截然不同的领域。 他抽出一本厚重、带有铜扣的典籍,正准备翻开,视线却被书架另一侧,靠近窗边位置的一个身影吸引。 是俞溯如。 他坐在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橡木扶手椅里,身姿依旧挺直,但少了几分会议上的凌厉。他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开在膝上的一本……棋谱? 不,仔细看,那是一本手工装订的册子,纸张泛黄,上面画满了各种奇特的符号和连线,像是某种私人笔记。 午后的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片无色的火焰在阳光下似乎更加清晰,稳定地在他周身流转,将他与书店里其他萦绕着或淡金或灰白资本气息的零星顾客截然分开。 他看得极其入神,冷硬的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柔和了些许,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的某个复杂符号上轻轻摩挲。 孟成臻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俞溯如。在这个与AI芯片、百亿资金、全球博弈毫无关联的地方。一个收藏象棋,会看自己创造的密码系统笔记的男人,出现在一家充满尘埃与时光气息的古董书店。这画面,与他脑海中那个商业辩论场上强势的形象,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割裂感。 似乎是察觉到注视,俞溯如忽然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书架缝隙后的孟成臻。 四目相对。 有一瞬间的凝滞。俞溯如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恢复了惯有的沉静,但那沉静之下,似乎也掠过一丝类似于孟成臻感受到的意外。 他合上膝上的册子,动作从容。 “孟先生。”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书店里显得格外清晰,少了些金属的冷硬,多了几分真实的质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孟成臻抱着那本炼金术典籍,从书架后走了出来,脸上挂上了那种无可挑剔的、略带疏离的微笑。 “俞先生。看来我们除了在会议室,还有些共同的……小众爱好。”他的目光落在俞溯如合起的册子上,“这是?” 俞溯如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册子,很随意地将其放在一旁的小圆桌上。 “一点个人消遣,不成体系。”他避重就轻,转而看向孟成臻怀里的书,“炼金术?孟先生的兴趣范围很广。” “偶尔换换脑子。”孟成臻走到他对面的另一把扶手椅旁,没有坐下,只是用手指轻轻划过粗糙的木质扶手,“寻找点……不一样的灵感。毕竟,点石成金,也算是资本的古老梦想了,不是吗?”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俞溯如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像是对这个比喻的某种认可,又或者只是觉得有趣。 “古老的梦想,往往蕴含着超越时代的内核。”他顿了顿,补充道,“比如,转化的哲学。” 转化的哲学。孟成臻品味着这个词。将贱金属转化为黄金,将技术转化为权力,将资本转化为影响力……本质上,确实都是转化。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没有会议桌上的剑拔弩张,也没有明确的敌意,更像是在一个意外的中立区,两个高度复杂的个体,短暂地卸下了部分武装,谨慎地打量着对方身上与预设印象不符的细节。 “这家店不错,”俞溯如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高耸的书架,“安静。适合思考。” “嗯。”孟成臻应了一声,“赫尔曼先生是个有趣的守护者。” 这时,书店老板赫尔曼端着一个木质托盘走了过来,上面放着两杯清水。他将一杯放在俞溯如旁边的小圆桌上,另一杯递给孟成臻。 “谢谢,赫尔曼。”孟成臻接过。 赫尔曼看了看俞溯如,又看了看孟成臻,布满皱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带着浓重德语口音的英语对俞溯如说:“你上次问的那本关于拜占庭密码学的书,到了。” 他指了指柜台方向。 俞溯如点了点头:“谢谢,我走的时候看。” 赫尔曼没再说什么,转身又回到了他的修复工作台前。 拜占庭密码学。孟成臻垂下眼帘,喝了一口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这个人,果然像迷宫一样。 短暂的偶遇似乎该到此为止。孟成臻放下水杯,对俞溯如微微颔首:“不打扰俞先生的雅兴了。” 俞溯如也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孟成臻抱着那本炼金术典籍,走向柜台结账。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沉静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直到他走出书店的大门。 门外,苏黎世的阳光有些刺眼。孟成臻微微眯起眼,刚才书店里那短暂、平和甚至带点学术气息的交锋,像一段不真实的插曲。但俞溯如周身那片无色的火焰,以及他手边那本神秘的笔记,却比任何商业上的狠话,都更深刻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那本厚重的炼金术典籍,封面上古老的符号在阳光下泛着神秘的光泽。 “拜占庭密码学……”他几乎是无声地低语,像在咀嚼这个词的味道。 几乎是立刻,他隐藏在普通蓝牙耳机下的微型接收器里,传来了谟涅摩叙涅清晰冷静的声音: “成臻。根据赫利俄斯刚刚主动共享的、经过三层加密且无法追踪源头的极简数据包显示——那本《拜占庭帝国晚期军事密码体系研究》的作者,是‘米诺斯’。” 孟成臻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米诺斯。那个在五年前某个极度隐秘的技术论坛上,与他棋逢对手,又一同破解了数道堪称艺术级的逻辑谜题,最后却如同人间蒸发般的匿名ID。 阳光似乎在这一刻失去了温度。 谟涅摩叙涅继续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难察觉的、类似于“警惕”的情绪分析结果: “赫利俄斯此举,像是在……投石问路。或者,是一种基于其底层逻辑认为的、最高效的‘信息交换’。” 孟成臻没有回答。他只是将怀中的炼金术典籍抱得更紧了些,指节微微泛白。那个男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他不仅是一团行走的谜题,身边还跟着一个擅长精准投放信息炸弹的AI助手。 而复杂,往往意味着更危险,也……更引人探究。 转化么?他倒想看看,最终,是谁,能转化谁。 “谟涅,”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个名字未曾在他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建立一个新的加密档案,代号,‘迷宫’。” “已建立,成臻。”AI的回应迅捷而稳定,“需要开始回溯并交叉比对所有与‘米诺斯’及‘拜占庭密码学’相关的历史数据吗?” 孟成臻抬起眼,望向苏黎世澄澈得有些虚假的天空,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不,先等等。”他说,“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第4章 第 4 章 孟成臻回到顶层公寓时,奥利弗·温特斯正毫无形象地瘫在他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最新的时尚杂志,旁边放着喝了一半的香槟。那件亮紫色的天鹅绒外套被随意扔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哦,我的狩猎女神回来了!”奥利弗放下杂志,坐起身,脸上带着夸张的关切,“怎么样?那家灰尘比金子还多的破书店,有没有抚慰你被那头西伯利亚虎挠伤的心灵?” 孟成臻没理会他的调侃,将装着炼金术典籍的纸袋放在玄关柜上,脱下外套。 “你怎么进来的?” “你的智能管家给我开的门。” 奥利弗得意地眨眨眼,“我对它说,‘是尊贵的奥利弗·温特斯勋爵来访,有要事禀报你的主人’,它就乖乖把门打开了。说真的,Zhen,你该升级一下你AI的审美防火墙了,它对我这种绝世美男的抵抗力也太低了。” 一个略带清冷、但十分悦耳的电子合成女声在房间内响起: “温特斯先生,根据访问记录分析,您上一次使用‘勋爵’自称是在三天前,试图进入苏黎世歌剧院后台未果。本次开门权限,是基于您与孟先生预设的‘紧急事务’通讯密匙触发。” 奥利弗对着空气做了个鬼脸:“谟涅摩叙涅,亲爱的,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孟成臻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冰水。“说正事,奥利弗。” “正事就是,我亲爱的,你惹上麻烦了。”奥利弗收敛了些许玩笑神色,晃着香槟杯,“或者说,你的‘璇玑’小宝贝惹上麻烦了。我听说,我们的猛虎先生,最近和‘阿尔卑斯资产管理’的那位老狐狸,走得很近。” “阿尔卑斯资产管理”?孟成臻端着水杯的手顿了顿。这家机构名声不算顶好,以作风激进、善于利用规则灰色地带、甚至偶尔游走在违规边缘而闻名。其掌门人沃尔夫冈·格鲁伯,是个典型的投机主义者,嗅觉灵敏,手段刁钻。 “消息来源?” “一个……枕头边的密语。”奥利弗暧昧地笑了笑,随即正色道,“可靠度很高。格鲁伯那个老色鬼,最近包养的一个小模特,恰好是我一位‘朋友’的前任。你知道的,分手后总有些抱怨和……情报泄露。” 孟成臻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如同模型般的车流。俞溯如会接触格鲁伯?这并不完全意外。格鲁伯在瑞士本土的资本圈和政界都有一些不那么光彩但有效的人脉,尤其是在绕过某些监管程序方面。 如果俞溯如想在“璇玑”项目上更快地打开局面,或者给“欧罗巴微电子”制造麻烦,格鲁伯确实是一个可能的合作对象,尽管风险极高。 “他们具体谈了什么?” “这就不是我那位‘朋友’的前任能知道的了。”奥利弗摊手,“不过,格鲁伯最近在几个私人场合,对‘欧罗巴微电子’的费舍尔博士评价……颇为不屑,认为他‘固步自封’,‘缺乏开拓精神’。这风向,你觉得呢?” 风向很明显了。俞溯如在多线作战,一边在台面上游说官方,一边在台下寻找能搅动局面的“脏手套”。格鲁伯,很可能就是被他选中的那把刀,目标直指“欧罗巴微电子”内部,动摇费舍尔博士这类稳健派的技术权威。 孟成臻需要确认,这仅仅是俞溯如的战术骚扰,还是更深远战略的一部分。作为“欧罗巴微电子”最重要的长期战略投资者之一,孟氏家族基金的利益与“欧罗巴”的稳定和主导权深度捆绑。 他的父亲,那位白手起家、将家族触角从远东延伸到欧洲的金融巨鳄,将这块核心资产交给他看管,既是信任,也是考验。任何动摇“欧罗巴”在“璇玑”项目中主导地位的行为,都是在直接挑战他的防线。 “谢谢,奥利弗,这很有用。”孟成臻转过身。奥利弗虽然看起来不着调,但在情报嗅觉上确实有过人之处。 “光是谢谢?” 奥利弗撇撇嘴,眼神里有一丝飞快掠过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复杂情绪,像是透过现在的孟成臻,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在维也纳某场私人音乐会上,独自坐在角落、眼神清冷又带着一丝迷茫的东方少年。 那惊鸿一瞥的侧影,曾让他这个流连花丛的纨绔子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求而不得”的怅然。但他很快将那丝情绪掩去,恢复了玩世不恭: “我冒着被格鲁伯那个老家伙记恨的风险给你送情报,你就不能请我吃顿像样的晚饭?我知道新开了一家秘鲁菜,听说他们的酸橘汁腌鱼棒极了!” 孟成臻看着奥利弗那副“你不答应我就赖着不走”的样子,有些无奈,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奥利弗的存在,像是一抹过于鲜艳、甚至有些扎眼的色彩,强行涂抹在他过于冷调的世界里。他或许永远无法成为孟成臻核心圈层的人,但这种浮于表面却真实存在的互动,偶尔也能让人从冰冷的算计中暂时抽离。 “地点发给我助理。”孟成臻最终松口。 “太棒了!”奥利弗立刻跳起来,抓起他的紫色外套,“我就知道你还是……在乎我这朋友的!七点半,不见不散!” 他像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留下那浓烈的香氛和一丝活气。 公寓重新恢复安静。 “谟涅,”孟成臻开口,“调出‘阿尔卑斯资产管理’及沃尔夫冈·格鲁伯近六个月的所有公开及非公开交易记录,交叉比对与‘龙芯科技’或俞溯如团队可能存在的关联点。优先级:高。” “指令已接收,分析进行中。” 谟涅摩叙涅回应,“根据初步扫描,发现三处潜在间接关联,正在深入溯源。预计完成时间,两小时十四分钟。” “完成后直接投射给我。” 孟成臻走到钢琴前,掀开琴盖,修长的手指落在冰冷的黑白琴键上。他没有弹奏完整的曲子,只是随意地按下一串不和谐的音符,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撞击、回响。 奥利弗带来的消息,结合之前在书店的偶遇,让他对俞溯如的拼图又多了几块。一个会研究拜占庭密码学、在古董书店寻求安静、同时又不介意与格鲁伯之流合作的对手。复杂,矛盾,且为了目标不择手段。 他按下琴键,一个低沉的和弦嗡鸣着。俞溯如像一本用未知密码写就的书,需要破译。而破译的第一步,往往是接近。 他需要更主动一些。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加密通讯器,联系了汉斯·穆勒。 “汉斯,调整一下对俞溯如的观察重点。我需要知道他除了格鲁伯,还在接触哪些本地有‘特殊能力’的人或组织。尤其是那些……擅长信息获取和非传统问题解决的。” “明白。这会增加预算和风险。” “按最高优先级处理。”孟成臻切断通讯。 他又沉思片刻,然后拨通了另一个号码,那是他在苏黎世大学艺术史系挂职时认识的一位老教授。 “下午好,教授……是的,关于拜占庭艺术中的符号系统,我最近有些兴趣……不知您是否方便推荐一些入门的文献?或者,近期是否有相关的讲座或小型展览?” 挂断电话后,孟成臻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接近,了解,然后……找到突破口。 他看了一眼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今晚和奥利弗的晚餐,或许不会那么难以忍受。至少,能暂时从这片无色火焰带来的压迫感中,喘口气。 而此刻,在城市另一端的某间安保严密的公寓内,俞溯如正站在那面无框悬浮黑板前。 黑板上写满了只有他自己能完全理解的符号和连线,中心是“孟成臻”三个字,周围延伸出多条线索,指向他的家族背景(东西方混合,金融与艺术结合,孟氏基金与欧罗巴微电子深度绑定)、教育经历(欧洲贵族中学,显赫的学术记录)、投资案例(精准得反常)、艺术偏好(私人画作风格激烈),甚至那家古董书店和刚刚显露的炼金术兴趣。 俞溯如的目光在“投资精准度异常高”和“行为模式存在未解逻辑跳跃”这两条线索之间徘徊。 他拿起特制的白色液体粉笔,在这两条线索旁边画了一个圈,标注“信息优势源?待查”。他确信孟成臻掌握着某种不为人知的信息渠道或决策模型,但是却无法找出这种能力的根源。 然后,他按下按钮,黑板上的字迹迅速汽化消失,不留痕迹。 他走到窗边,看着华灯初上的苏黎世,空气中似乎还隐约残留着一丝来自那家书店的、混合着旧纸和冷杉清冷气息的味道。 猎人与猎物的游戏,双方都在重新评估着对方的轮廓,调整着自己的策略。而棋盘之外的零星落子,或许将决定最终的胜负。 “分析结果显示,”低沉的男声电子音在公寓内响起,是俞溯如的AI助手“赫利俄斯”(Helios,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目标与‘阿尔卑斯资产管理’接触的概率,提升至78.3%。建议加强对格鲁伯及其关联账户的监控。” “执行。”俞溯如简短下令。 “已部署。另,检测到孟成臻的AI‘谟涅摩叙涅’正在对同一目标进行深度数据挖掘。触发反追踪协议?” 俞溯如思考了几秒。 “不,保持静默观察。让它挖。” 他想看看,孟成臻到底能通过这条线,查到哪一步。 两个顶尖的AI,如同他们主人的延伸,也在数据的暗河里,开始了无声的试探与交锋。 第5章 第 5 章 秘鲁餐厅的晚餐比孟成臻预想的要愉快。奥利弗虽然聒噪,但他对美食和八卦的热情是真实的,他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欧洲各地艺术圈和贵族阶层的荒唐轶事,成功地让孟成臻暂时将“璇玑”、俞溯如和那些复杂的资本颜色抛在了脑后。 他甚至难得地尝了一口奥利弗极力推荐的皮斯科酸酒,那浓烈的、带着柠檬清香的酒精让他微微蹙眉,但紧绷的神经确实松弛了些许。 回到公寓时,已是深夜。城市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偶尔传来的电车铃声。 “晚上摄入的酒精量超出您日常平均值的百分之三百五十,”谟涅摩叙涅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建议补充五百毫升电解质水,并避免在接下来两小时内进行高强度脑力劳动。” 孟成臻脱下外套,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记录,奥利弗·温特斯推荐的皮斯科酸酒,口感刺激,不建议再次尝试。” “已记录。归类为‘奥利弗·温特斯的危险推荐’清单。该清单目前包含:荧光粉西装,拥有三只以上暹罗猫的约会对象,以及本次的皮斯科酸酒。” 孟成臻几乎要笑出来。谟涅摩叙涅的学习能力和对他喜好的把握,越来越精准了。她不再仅仅是一个工具,更像是一个沉默的、知晓他一切秘密的伙伴。 “关于‘阿尔卑斯资产管理’的分析结果如何?” “分析完成。发现五处高度可疑的资金流动,通过离岸空壳公司层层伪装,最终流向与‘龙芯科技’存在间接关联的研发外包公司。逻辑链完整度87.4%。证据包已整理完毕,可随时调用。” 一组复杂的数据流和关系图谱投射到孟成臻的视网膜上,关键节点被谟涅摩叙涅用醒目的红色标出。 效率惊人。孟成臻快速浏览着,眼神渐冷。俞溯如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而且手段更隐蔽。 利用格鲁伯这样的白手套,将资金注入看似无关的第三方,间接支持“璇玑”的研发,同时规避直接冲突和监管审查。 “做得好,谟涅。” “这是我的核心职能。” 谟涅摩叙涅回应,但孟成臻似乎能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满足感。 他走到书桌前,沉吟片刻。 “将这些证据,匿名、分段、通过无法追踪的路径,透露给‘欧罗巴微电子’的内部审计委员会主席,以及……瑞士金融市场监管局(FINMA)的某位‘老朋友’。” 不能直接攻击俞溯如,那会引发全面对抗,但剪除其羽翼,敲山震虎,是必要的。 “指令已理解。执行匿名投送程序,预计在十二小时内完成渗透。” 就在这时,谟涅摩叙涅的声音顿了一下,罕见的出现了零点几秒的延迟。 “检测到异常数据扫描脉冲。来源高度模糊,加密等级极高,目标疑似本系统外围防御节点。行为模式……极具侵略性和系统性,不同于以往记录的任何攻击或探测模式。” 孟成臻眼神一凛。不是普通的黑客或商业间谍。这种风格的试探,带着一种近乎军事化的精准和耐心。会是谁?格鲁伯那边狗急跳墙?可能性不大。更大的可能,是来自那个让他看不透的男人。 “防御等级提升至‘琥珀级’,”孟成臻下令,“记录该脉冲所有特征参数,尝试反向构建其行为模式,但不要主动反击,保持静默观察。” “明白。启动镜像陷阱,诱使对方暴露更多信息。”谟涅摩叙涅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临战般的专注,“对方极其谨慎,触及陷阱表层后立即撤离,未获取有效标识信息。” 孟成臻走到窗前,夜色中的苏黎世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 这种风格的试探,像它的主人一样,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却又在无声中宣告着存在。这是一次警告,一次衡量,也可能是一次……另类的问候。 “持续监控,谟涅。这不会是一次性的。” “已建立专项监控任务。对方AI的运算逻辑非常独特,高效且冰冷。” 同一时间,俞溯如的公寓内。 “扫描脉冲被拦截,对方防御系统反应迅速,架构未知,无法渗透。”赫利俄斯低沉的男声汇报,“检测到精心构建的镜像陷阱,已规避。对方AI的防御策略显示出**型的创造性和适应性。” 俞溯如正对着一副残局,手指间把玩着一枚陨石材质的“王”棋。听到汇报,他落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预料之中。”他将“王”轻轻放在一个看似不起眼,却瞬间盘活了整个局面的位置,“如果他的AI那么容易对付,他也不是孟成臻了。” “需要提升探测强度吗?” “不,确认其存在和基本反应模式即可。”俞溯如看着棋盘,“收集到的防御模式数据,足够你分析一段时间了。重点研究那个镜像陷阱的构建逻辑。” “已在分析。初步判断,其核心算法带有某种**型的优雅和冗余,类似于,艺术品的自我修复机制?” 赫利俄斯的语气带上一丝极淡的困惑,这在他通常是绝对理性的分析中很少见。 “艺术品?”俞溯如重复了一遍,想起书店里孟成臻抱着那本炼金术典籍的样子。连AI都带着主人的印记么? “明白。安全壁垒处于最高级别。另外,监测到‘阿尔卑斯资产管理’的格鲁伯与我们的中间联络人通讯频率异常升高,似乎在应对某种内部审查压力。” 俞溯如眼神微动。孟成臻的反击开始了,而且直指要害。速度很快。 “切断与格鲁伯的一切直接和间接联系,清理干净所有痕迹。那枚棋子,没用了。” “指令已执行。关联数据清除中。” 俞溯如站起身,走到那面空白的悬浮黑板上方。他没有写字,只是静静地看着。孟成臻这一手漂亮,既削弱了他的辅助力量,又向他展示了其情报能力和行动效率。 他忽然开口:“赫利俄斯,检索所有关于孟成臻公开及可查的非商业兴趣记录,尤其是与中世纪符号学、炼金术相关的。” “检索中……记录显示,他曾在苏黎世大学艺术史系进行过短期非授职研究,主题涉及文艺复兴时期的隐秘知识传承。近期借阅记录新增一本《炼金术符号与宇宙论》。” 俞溯如的指尖在黑板上虚划了一下。炼金术……转化。孟成臻在寻求什么样的转化? “赫利俄斯,下次我与孟成臻有可能的非正式会面时,提前提醒我。” “已加入潜在行程提醒列表。优先级?” 俞溯如看着窗外与孟成臻公寓方向一致的夜空,沉默了片刻。 “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