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 第1章 艳阳天 江城一中的开学时间定在了九月一日，和之前一样，没有因为是高中就提早开学。 开学的日子是个艳阳天，陶雨跟着人群在站点下车，听到了头顶清脆的鸟鸣。 七点半的时候，学校前的柏油路上已经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挤满了来送孩子上学的家长。 陶雨漫无目的四处看看，低头整理了一下在车上被压皱的衣服，然后朝学校走去。 “哎，同学——” 陶雨的书包被人拉住，她猛一顿，然后一辆自行车与她擦肩而过。 陶雨被吓一跳，转头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他的手骨节分明，还在拽着陶雨书包上挂着的小熊。 “谢谢你啊。” 陶雨向后退半步，跟男生认真的道谢。 “不客气。注意安全。” 男生看陶雨像是新生，于是打招呼，“我叫梁秋实，高一三班的，你呢？” “高一五班，陶雨。” “那顺路啊，一起走吧。” 陶雨不明白这个为什么只听说了她的班级，这个梁秋实就说顺路。 但考虑到这个男生救了自己一命，并且看起来对这边比较熟悉，长得也不像坏人，于是她就跟了上去。 从公交车站点到学校，大概十分钟的路程，梁秋实的嘴就没停过。 “同学，这个路口，平时车特别多，路宽，车跑得快，之前发生过好几起交通事故，可得注意点。” “一中最近装修，高一本来在南区，换到了北区，走北门更近一点。” “管咱们的教导主任叫李庆华，四十五岁，人巨凶，回头我给你指，看见他绕远走。” 梁秋实絮絮叨叨不停在说，陶雨看着并肩走的男生滔滔不绝的样子，问他， “不是第一天开学吗，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梁秋实得意的冲她笑笑，“我嘛，人送外号消息通，听别人说的。” 陶雨点点头，“那还挺好。” “你是五班的对吗？”梁秋实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 “对。” “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你们班主任是乔婷，教数学的，长得很漂亮，喜欢穿裙子，就是啰嗦些。” 梁秋实的形容十分具体，于是陶雨问他，“这也是你听说的？” “不是，”梁秋实摇头，“她是我妈。” 陶雨是转学过来的，之前没参加入学考试。梁秋实看她对学校这么陌生，于是很绅士的帮她找到五班。 梁秋实站在二楼楼梯口，指了指楼梯尽头的门牌，“那就是五班了，你直接过去就行。我就不去了，免得碰到我妈再给她当苦力。” 陶雨朝班级看了一眼，然后跟梁秋实道了谢，就往自己班里走去。 梁秋实看着陶雨逐渐走远的背影，轻轻舒了一口气，然后准备下楼。 一转头正好碰上要上楼的乔婷。 乔婷问他，“你在这儿干嘛呢？” 梁秋实心一紧，立马又镇定下来。他脑子转得很快，看乔婷手里抱着教案，顺手就接过来，说，“我东西收拾差不多了，看看你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乔婷看了眼表，快八点了。于是她把教案从梁秋实手里拿回来， “献殷勤也不知道早点来，快回教室去，要上课了。” 梁秋实讪讪地笑笑，然后跟自己老妈摆摆手，飞奔着下楼了。 乔婷看着梁秋实，隐隐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陶雨进教室的时候，班里已经来了大半的人，她左右看看，只剩第一排的位置了。 陶雨把书包放桌子上，从兜里掏出卫生纸擦了擦板凳，然后坐下了。 她刚坐下没一会儿，班级就走进来一个打扮的很漂亮的中年女性，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让整个班安静下来。 “上课了，都快找位置坐好。” 女人的声音不大，但是掷地有声。她向同学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乔婷，担任你们本学期的班主任以及数学老师——” “报告。” 乔婷的讲话被打断了，她冲声音源头看过去。 教室门口站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穿着短裙的女生，她显然是跑着过来的，胸口一起一伏还在喘着气。 “进来吧。” 开学第一天，乔婷很善良的放过了这个迟到的女生。 女生立马走到陶雨旁边的空位然后坐了下来，跟陶雨对视的时候，还俏皮地吐吐舌头。 乔婷继续讲话，多是些学校的各项纪律制度，陶雨听着听着就走了神，开始思考起身边女生的香水味道。 “淡淡的花香，是桃花还是茉莉……” 直到乔婷从教案中翻出花名册，陶雨的心思才又回到教室。 “徐源，曾劲升，李涵……陶雨……” 被点到名字的同学一一答到，陶雨也因此知道了身边女生的名字，陈钰龄。 点名结束，只有一个男生还没来。 乔婷不再管他，叫了班里几个男生跟她一起下楼搬书。 乔婷一走，班里人又开始切切私语起来。 陈钰龄递给陶雨一块巧克力，“你好啊，我叫陈钰龄。” 陶雨接过，然后冲她笑笑，“我叫陶雨。” 书搬过来之后随即就发了下去。开学第一天没什么安排，上午报道，然后自习到中午就可以回家了，明天才正式上课。 乔婷招呼着发完书就去开会了。 陈钰龄从口袋里掏出镜子，对着它左照右照。陶雨也没认真学习，盯着书上的字发呆。 上午很快过去。 陶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陈钰龄空着手来的，跟陶雨打了招呼就飞快地离开了。 陶雨自己一个慢慢悠悠走出学校，脑子里还在思考午饭是自己回去煮面，还是随便在附近吃点。 “又见面了。” 一个人影闪在自己面前。陶雨一抬头，发现又是梁秋实。 梁秋实手揣在衣服兜里，笑着跟陶雨打招呼。 陶雨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小声应下一句，“又见面了。” 梁秋实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也没缠着陶雨再说什么，吹着口哨就走远了。 陶雨站在校门口，看着梁秋实走进了学校附近的一家网吧。 好奇怪。 陶雨心想。 包里的电话突然想起来，陶雨接通，“闺女，开学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还行，” 陶雨舔舔嘴唇回答，“爸，你别打给我了，妈妈知道会生气的。” 第2章 暗恋 梁秋实出了学校就进网吧，果然在那里找到了一边打游戏一边抽烟的唐竞驰。 梁秋实开了台机子，伸手抽出了唐竞驰嘴里叼着的烟，在他旁边坐下。 “谁啊？”唐竞驰刚想发火，看到是梁秋实又眉开眼笑，“梁少爷怎么跑这来了？” “探望一下您老人家，万一你猝死了，我好报警。”梁秋实的嘴依旧欠揍。 “你小子。” 唐竞驰笑骂一句，又把注意力转到游戏上去。 梁秋实打开电脑，问唐竞驰，“你知道我今天遇见谁了吗？” “遇到谁了？” “陶雨。” “不认识。”唐竞驰键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你当然不认识，她是我初恋。” “哦……哦？！” 唐竞驰猛的转头，一脸震惊的看着梁秋实，电脑屏幕上的小人失血倒下。 “初恋？” 梁秋实点点头，十分肯定。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谈的？” “没谈，”梁秋实说，“我暗恋她。” “我就说，”唐竞驰常舒一口气，“没谈你讲什么初恋。” 唐竞驰又问，“这个陶雨是陶雲妹妹吧？” 梁秋实表示肯定，他拍着胸脯跟唐竞驰保证，不出一星期，自己肯定能把陶雨追到手。 唐竞驰挑眉，“这么自信？” “那当然，这小姑娘看着乖的很，我喜欢的一定要追到。” 陶雨回到家时发现陆怀霜正在阳台上给花浇水。 “回来了。新学校怎么样？” 陆怀霜放下手里的水壶，慢步走到沙发前坐下，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小了点。 陶雨站在门口，一边换鞋一边回答，“还行。老师人挺好的，同学也不错。” 这还挺好，”陆怀霜声音弱了下来，迟疑一会又问，“那你爸他……” 陶雨知道陆怀霜要说什么，抢先回答，“没有，我没见过他。也没见陶雲。” 陆怀霜听到了满意的答案，也就不再多问，只说自己加班加得有些头疼，回去睡觉了。 等陆怀霜关上卧室门，陶雨才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妈妈跟爸爸离婚很多年了，她还在恨着他。陶雨知道这份恨意也有自己的一部分，于是陶志远不仅是陆怀霜的禁忌词，同样也是她的。 陶雨没吃饭，看着家里也不像是有食物的样子，她把书包丢在沙发上，转身又出了门。 陶雨是开学前一周才过来江城的，这期间妈妈忙着交接工作，家里家外她一个人收拾，还没有好好逛逛这个城市。 江城比老家繁华多了，她们虽然住在老旧的家属院，但一路之隔，对面就是林立的高楼大厦。 陶雨穿梭在楼房之间，觉得一切有些不真实。 她随机走进了一家面馆，却在这里见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陶雲。 陶雲正跟一个女孩并肩出门，和陶雨对视的瞬间，他眼里闪过一丝诧然。 “陶雨？” 陶雨感到一些尴尬，她没有答话，转身想走。 陶雲立刻跟了上去，向前一大步挡在陶雨面前。 “真是你啊，我以为爸说着玩的，没想到你真过来了。陆阿姨呢，她还好吗？” 陶雨本来不想跟陶雲有什么接触，可在听到“陆阿姨”三个字的时候，她一下就生气了。 “什么陆阿姨？陶雲，她是我妈，也是你妈。” 陶雨抬头注视着有她半头高的男生，眼里是藏不住怒意。 “哎呦，叫习惯了。” 陶雲随口说着，丝毫没有任何歉意。 陶雨转身就想走。 “别走啊，”陶雲把她叫住，“你转到一中了？是上高一吧，在几班呢，我回头去看看你。” “跟你没关系。” 等陶雨走远了，沈青韩才抱着胳膊从走出来，“那女的谁啊？” “我妹，”陶雲盯着陶雨走远的背影说道，“叫陶雨。这小姑娘，几年没见，脾气倒挺大。” “我当然知道，”沈青韩不以为意，她走到陶雲身边，挑起下巴问他，“她是你妹，那我是谁？” “你？”陶雲佯装思考。 沈青韩拍了陶雲一巴掌，“我也是你妹妹。” 梁秋实跟唐竞驰在网吧鏖战了一下午，出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两人到附近的一家烧烤店吃饭。 吃的时候唐竞驰的手机一直响，他干脆直接关机。 梁秋实打趣他说，“关机干嘛？这么不想掏钱啊。” “胡说，”唐竞驰把手机塞兜里，“总有人发消息，烦得很。” “谁啊？陈钰龄？” 唐竞驰不说话，算是默认。 梁秋实很不理解，他放下手里的签字，吐槽道，“我说，你也是固执。我看陈钰龄就很好啊，长得漂亮，身材也好。你在这装模作样干嘛？” 唐竞驰仰头灌了一口啤酒，“你不懂，我对她没那个意思。” “得得得，别装了，”梁秋实很做作的伸手捂住耳朵，“你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唐竞驰不说话了。 梁秋实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肉，“要是陶雨说喜欢我，我根本不带犹豫的。” “那当然，”唐竞驰轻笑一声，“不喜欢你都上赶着喊人家初恋了，要喜欢你还不上赶着贴上去。” 梁秋实看出唐竞驰的情绪不太对，于是转移话题，“你明天去不去上课？” “去啊，怎么了？” “没什么。”梁秋实埋头吃肉，“转移个话题，怕你哭出来。” 陶雨回家的时候，陆怀霜正要出门，陶雨就见缝插针跟他说了今天遇到陶雲的事。 “在一个城市，遇见多正常，”陆怀霜一边换鞋，一边装作若无其事问陶雨，“你们都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他说很巧能遇到我，然后问我你最近怎么样。” “那你怎么回的？” “我就说还行，只是你最近有点忙什么的。” 陶雨张口就是胡说，但她知道陆怀霜听了一定开心。 果然，陆怀霜听完表情一下放松下来，伸手捋了捋头发，装着若无其事，“算他还是有心。” 陶雨点点头，嘴角却陆怀霜看不到的时候，暗暗向下撇了一下。 陆怀霜往身上喷了几下香水，说自己要去逛商场，问陶雨要不要一块去。 陶雨摇摇头，说自己今天在外面逛了一下午，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 第3章 过去 如果让陶雨选择，她不会来到这个世界。 陶雨第一次见到陶振伟，是在她五岁那年。那天一向素面朝天的陆怀霜罕见的化了妆，穿上了成套的裙子和高跟鞋。 陶雨跟着妈妈坐了三个小时的汽车，从平辰这个小镇，来到了江州。 她们是中午到的，下车后陆怀霜带陶雨在路边的随便一家面馆吃面。 陶雨记得，她吃的是阳春面，面很清，里面卧了一个太阳蛋。 吃完饭，妈妈给了面馆老板一些钱，让陶雨在这里待一会，自己有些事情要处理。 “小雨，你在这里乖乖的，我马上回来。” 这是陆怀霜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陶雨从白天等到了晚上。 面馆老板打烊前拨通了陆怀霜的电话，陶雨站在一旁听。 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在听清楚老板的来意之后，声音变得激动。 “麻烦您先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到。” 陶雨坐在板凳上，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她知道，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那是陶雨第一次见到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锃亮的皮鞋，笔挺的西装，头发被梳的一丝不苟，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古龙香水的味道。 男人手中拿着陆怀霜的手机，他说他叫陶振伟，是陶雨的爸爸。 陶雨不认识这个男人，但她依旧跟着这个男人走了。 陶振伟开车来的，黑色的——，在夜色中显得可怕。 路上，陶振伟告诉陶雨，他是陶雨的父亲。他在陶雨出生前就跟陆怀霜离了婚，所以陶雨不认识他。 陶雨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记下了陶振伟说的每一个字。 陶振伟带着陶雨一路飞驰，车子最后停在了医院门口。 陶雨在医院的病房里见到了陆怀霜。 陆怀霜躺在冰冷的房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手上还在打点滴，手腕用纱布包着。 陶振伟出门打了个电话。 陶雨站在床尾，静静看着陆怀霜，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陶振伟打完电话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饭盒，他亲切的呼唤陶雨，“小雨，饿了吧，吃点东西。” 陶雨接过袋子，拿出里面的包子吃了起来。 陶振伟看着陶雨安静吃饭的样子，心里一下有些心疼。他告诉陶雨，陆怀霜下午不小心出了事故，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他让陶雨放心。 “我妈妈出什么事了？”陶雨问。 “小事，一会醒了就好了。”陶振伟摸了摸陶雨的头，“我叫了护工来，一会就到了。” 陶雨点点头。 护工一到，陶振伟就要走了。 陶雨乖乖的跟陶振伟说了“叔叔再见。” 陶振伟身体一怔，表情有一瞬间的落寞，却还是挂起笑容说，“陶雨再见，我明天再来看你。” 临走时陶振伟给陶雨塞了张纸条，上面写了陶振伟的电话，他说，“出什么事了就跟我打电话。” 陶雨点点头。 陶振伟还想说些什么，嘴巴长了长，轻叹一口气，没说什么就走了。 陶雨第二天没见到陶振伟。因为陆怀霜醒来的下一秒，她就吵着要出院。 医生警告她手上的伤还没长好，乱动会出事。 “我知道，”陆怀霜反驳，“我是医生，我知道我状况。我要回家。” 医生拗不过她，于是放人。 陶雨还记得那时候是早秋，天雾蒙蒙的。陆怀霜带着她在车站等车，风扑面而来，陆怀霜的手凉得吓人。 回家的车上，陆怀霜一言不发。直到最后的十分钟车程，陆怀霜终于开口， “你见过他了？” 陶雨点点头。 “忘掉他吧，”陆怀霜伸手捋了捋头发，她的鼻头红了，声音有些发颤，“他不是你爸爸。你只有妈妈。” 陶雨低着头不说话，手在袖口里一动一动。 那个写了号码的纸条被撕得粉碎。 唐竞驰跟梁秋实吃完饭回家，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给陈钰龄发了消息， “你跟沈青韩关系怎么样？” “一般啊，我只跟你关系好。” 陈钰龄的消息回的时候很快。 唐竞驰自动屏蔽了后半句话，飞快地打字，“那你知道沈青韩不是陶雲的亲妹妹吗？” “是吗？不说说他俩龙凤胎吗？” “龙凤胎是真的，但不是和沈青韩。沈青韩是其他人生的。陶雲的龙凤胎妹妹叫陶雨。” “陶雨，好熟悉的名字……” “就是你们班的那个。” 陈钰龄一下从床上弹起来，她给唐竞驰打去电话，“唐竞驰，你说的是真的？” “梁秋实说的。” “我去，”陈钰龄咂咂嘴，“这不成修罗场了？沈青韩跟陶雲在咱班隔壁。” 陶雲回家告诉陶振伟他今天碰到了陶雨。 陶振伟正在书房看文件，听到陶雲说话立马抬起了头，“是嘛，她现在怎么样？” “脾气还是大，见我也不打招呼，张嘴就是管你什么事。” 陶振伟听完瞪了陶雲一眼。 陶雲立马端正态度，“跟之前差不多，头发长长了，个子长高了，好像还瘦了点，话还是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陶振伟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陶雲一出门就发现沈青□□在书房门口安安静静站着，假装欣赏一旁摆着的青花瓷花瓶。 “守株待兔呢？”陶雲走到她身边问。 沈青韩白了陶雲一眼，“爸跟你说什么了？” “你是替谁问的，”陶雲反问，“替沈阿姨，还是替你自己？” “有什么区别吗？” “那区别可大了。”陶雲伸手摆弄了一下花瓶里插的花，他看了沈青韩一眼，“没说什么，就问我陶雨看起来怎么样。”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当然实话实说喽。” 沈青韩步步逼问，“实话实说是什么意思，陶雨为什么会在江州，陆阿姨是说她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了吗？” “我怎么知道？”陶雲挑眉，“沈青韩，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陶雨就算来了，你也是我爸的女儿，你干嘛对陶雨这么大敌意？” “我…”沈青韩不说话了，她看着陶雲就气不打一出来，“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睡觉去了。” 第4章 朋友 今天算是开学的第一天，陶雨穿着校服，背着就装了几个本子几支笔的书包，慢慢悠悠在公交车站下车。 天气预报说要下雨，所以天空有些阴，一阵风吹过，甚至能感受到一丝凉意。 在陶雨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一辆黑色奔驰在离她不远处停下。 陈钰龄从车上下来，远远地伸出胳膊跟陶雨打招呼。 陶雨伸手回应。 两人于是一同往教室走。 路上，陈钰龄问陶雨，“陶雨，陶雲是不是你哥哥？” “是啊，”陶雨点头，“我爸妈离婚了，他跟的爸爸，我跟的妈妈。” 陶雨的回答很坦荡，陈钰龄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讪讪的笑了一下，“原来是这样啊。” 陈钰龄本来是想跟提醒陶雨，让她注意一下沈青韩的，毕竟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可不是什么好人。 可当她看到陶雨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之后，她反而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了，于是她转移话题，“你成绩怎么样，我学习特别烂，以后你可要帮帮我啊，我的好同桌。” 陶雨沉默一会，说，“我成绩也不怎么样，不过咱们可以一起学。” 两个人走路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到楼梯转角的时候，梁秋实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呲着大牙跟她打招呼，“陶雨，又见面了。” 陶雨一愣，还没开口陈钰龄就抢了先，“梁秋实？你在这干嘛呢？” “给唐竞驰送东西，”梁秋实摸了摸兜，从兜里掏出一块手表，递给陈钰龄，“他的表落我那儿了，你帮我还给他吧。” “包在我身上。”陈钰龄迅速答应，好像生怕梁秋实下一秒反悔。 梁秋实给完表就要走了，临走时他还跟陶雨说一句，“我妈管的严，上课别走神。” 他说完就走了，剩下两个女生在路上面面相觑。 “你喜欢走神啊？”陈钰龄一头雾水。 陶雨也摸不清梁秋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淡淡说道，“有点。” 一到班级，陈钰龄就溜到了后门。最后一排靠门坐着一个男生，正低头玩手机。他穿着短袖，漏出小麦色的皮肤。 “诺，你的表。” 陈钰龄伸手把表递给唐竞驰。 唐竞驰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陈钰龄手指纤细，裸色美甲上还贴着细密的亮片。 唐竞驰结过手表，冲陈钰龄笑了一下，顺便夸了一句，“美甲挺漂亮啊。” “你喜欢啊？，”陈钰龄眼睛瞬间亮了，“看来我的审美还不错嘛。” 唐竞驰有些无语，但还是顺着陈钰龄的话继续说，“当然，你的眼光一向好。” “那当然。” “陶雨——”陈钰龄开心聊完，三两步跳回自己座位，她歪在凳子上，“他夸我了。” “谁？唐竞驰？” “嗯嗯嗯，她夸我指甲做的好看。” 陈钰龄说着，把手伸到陶雨面前。 “确实好看，”陶雨看着陈钰龄的指甲，又回头向后瞟了一眼唐竞驰。 那人已经放下手机，趴桌子上睡着了。 陶雨于是问陈钰龄，“你指甲哪里做的，回头我也去看看。” “就在——” “陈钰龄，你指甲怎么回事？” 陈钰龄正准备跟陶雨分享自己的宝藏小店，乔婷突然进了班级。 陈钰龄立马把手放了下去。 乔婷站在讲台意示同学安静，她低头扫了一眼陈钰龄，然后在黑板写下课程重点，顺口说道，“学校不允许学生化妆啊，爱美可以，自己藏好一点。” 陈钰龄扭头冲陶雨吐了吐舌头。 中午的时候，天果然开始细细密密地下起了雨。陈钰龄看了眼窗外，问陶雨，“你带伞了吗？” 陶雨点点头，“咱们一起走吧。” “我有伞，”陈钰龄摇头，“我就看你有没有，你要是有，那我就去找唐竞驰了。” 陶雨带着伞一个人下楼，她不准备去食堂，想在学校外面吃午饭。 路过楼梯拐角的时候，她又碰到了梁秋实。 “陶雨，我等你呢。” 梁秋实一见到她立马迎了上来，看到陶雨手里的伞时又向后退了一步。 陶雨看着梁秋实，等他说下一句话。 梁秋实顿了两秒，然后四处看了看，迅速把手里的伞塞到了路过的一个面熟的男生手里。 他看着陶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陶雨，我没伞，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可是，”陶雨有些迟疑，“我准备出去吃。” “那正巧了，”梁秋实伸手拿过陶雨手里的伞，“我也准备出去吃，一起吧。” 吃饭的小店是梁秋实推荐的，他说这家店的小炒很好吃。 陶雨对食物不怎么挑，也没吃过这边的店，于是让梁秋实点单。 梁秋实问，“你有什么忌口吗？” “不是香菜，不吃蒜。” “巧了，我也不吃。”梁秋实点头，挑了几个不容易出错的菜，又把菜单递给陶雨，“你看看还有没有想吃的？” 陶雨扫了一眼，说，“再要个芒果冰吧。” “好。” 这家店菜上得快，梁秋实跟陶雨聊了没几句，菜就上齐了。 陶雨吃饭文静，几乎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会在梁秋实吐槽上学上头的时候，浅浅的笑一下。 饭吃的差不多了，梁秋实去结账。 “AA吧，我加你微信，把钱转给你。” “好啊。” 回去的路上，梁秋实问陶雨，“陶雨，你不觉得我奇怪吗，总是莫名其妙找你？” “奇怪啊，”陶雨一边往嘴里送冰沙，一边面无表情说，“不过你看起来没什么坏心眼，我就当交了个朋友了。” “是…是吗？”梁秋实没想到陶雨这么坦然，于是顺水推舟，“我也觉得你不错，想跟你交朋友。” 陶雨轻轻的笑了，“梁秋实，你真的很奇怪。” 回去的时候，雨几乎已经停了，两人就不再打伞，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陶雨问梁秋实，“我们学校允许学生谈恋爱吗？” “啊？”听到“谈恋爱”三个字，梁秋实一下就慌了，他有些底气不足，“不允许。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我在想陈钰龄的事呢。” “她呀，”梁秋实松了一口气，“你放心，她跟唐竞驰没可能。” “为什么？” “因为……”梁秋实淡淡说道，“唐竞驰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那为什么——” 梁秋实突然停下脚步，他意示陶雨闭嘴，“陶雨，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好。” “嗯。”陶雨点点头，她轻轻叹口气，不再说话了。 梁秋实看陶雨失望的样子，于心不忍，他刚想开口解释，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陶雨？” 两个人都转头， ——是陶雲。 陶雲三两步赶上来，他眼睛先在陶雨脸上看了看，又上下扫了一眼梁秋实，最后目光还是落到陶雨身上。 陶雲双手抱臂，一脸看笑话的样子，“陶雨，你厉害啊，刚来就又交到了好朋友，交的还是我们亲爱的梁大公子。” “跟你没关系。” 陶雨没理他，直接转身走了。 “哎？”梁秋实抬抬胳膊，伸手想拦。 “别管他，”陶雲笑了，“这家伙没变，还是这么不经逗。” “陶雲，你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 梁秋实冲陶雲翻白眼抱怨道。 陶雲一脸无辜，“她是我妹妹，我还不能来打个招呼啊？” 第5章 争执 放学的时候，陶振伟再次给陶雨打了电话。 “小雨，我是爸爸。我在学校门口，找你有些事。” 陶雨原本是想拒绝的，但她一抬头就看到路口一辆黑色林肯旁，正冲她招手的陶振伟。 陶雨于是走了过去。 陶振伟贴心的给陶雨打开副驾驶的门。 “小雨，在学校还适应吗？” 陶雨点头，“适应。” “那就好，”陶振伟宽慰的笑了笑，“你妈妈最近怎么样？” “不知道。她每天都在忙工作，我一周都见不了她几回面。” 陶雨这不是在敷衍陶振伟，她是真得不知道陆怀霜最近的情况。 陆怀霜最近都在上夜班，陶雨出门的时候她还没回来，陶雨回家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 “这样啊，”陶振伟似乎在思考，他告诉陶雨，“以后你妈妈要是不在家，你可以来爸爸这边的。家里的门永远会为你敞开，我跟你沈阿姨都欢迎你来。” “哦，我知道了。” 陶雨随口说着，心里却不这么认为。 沈静姝一直把陶雨当成眼中钉，陶雨一直都知道，她只是没放在心上。 陶雨来过江州几次，每一次都是陶振伟把她喊过来。 陶振伟会带着她在江州逛上两天，运气不好的话会见到沈静姝，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陶振伟名义上的妻子。 陶振伟带陶雨去了一家高级的西餐厅，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陶雨把菜单推给陶振伟，说，“我不挑食，你看着点吧。” 陶振伟于是让服务员看着上几道小孩子喜欢吃的菜。 这顿饭陶雨吃的食之无味，牛排很好吃，但陶雨不喜欢在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待着。她不习惯。。 吃过饭，陶振伟送陶雨回家。 黑色林肯在老旧的家属院门前停下，在一排排水泥房子面前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陶雨下车前告诉陶振伟，“你以后别找我了，妈妈会不开心的。” 陶振伟沉默一会，说，“那不告诉她就好了。” “陶雨，”陶振伟目光真诚，“爸爸没有参与你的成长，爸爸很遗憾。现在你离爸爸这么近，就让爸爸好好弥补行吗？” 陶雨没说话，下车离开了。 沈青韩回到家的时候，沈静姝正坐在沙发上等她。见沈青韩手里还提着刚刚购物的手提袋，沈静姝气不打一出来。 “青韩，你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陶雨那丫头来江州了，你知道吧？” “知道啊，”沈青韩不以为意，她从购物袋里掏出一个项链，在沈静姝面前甩了甩，“怎么样，好看吧？” 沈静姝把项链夺走，“青韩，我不是跟你闹着玩呢。你爸今天出门了，你知道他干嘛去了吗？” “他干什么去了？” “他又去找陶雨了，他亲自带陶雨去吃饭了。”沈静姝说的咬牙切齿，“青韩，你想想，从小到大你爸陪你吃过几次饭？这个陶雨每一次来你爸都陪着。你还不明白吗？” 沈青韩表情一下变了，眼神晦涩不明， “我知道了。” 沈青韩拨通了梁秋实的电话， “你在哪里？” “有事吗？” “没事不能找你吗？老地方见。” 沈青韩挂了电话，沈静姝立马迎上去问， “你在跟谁打电话？” “你别管了，我出门一趟。” 沈青韩所说的老地方是一家酒吧，是陶雲的一个朋友开的，里面有个包间，专门给陶雲他们用。 梁秋实到的时候，沈青韩已经开了一瓶酒，正自顾自喝着，她的脸已经泛出红晕。 “少喝点。” 梁秋实把酒瓶从沈青韩手里夺走。 沈青韩也不恼，她抬头看着梁秋实，眼睛有些红，她说，“梁秋实，你教我打高尔夫吧。” 她的话让梁秋实有些糊涂，于是梁秋实问，“之前不是一直不喜欢吗，怎么突然想学了？” 沈青韩低着头，声音带了些哭腔，“我爸喜欢，我想着陪他打，你教我行吗？” 梁秋实没回答，他看沈青韩情绪不对，于是给陶雲打电话， “沈青韩在这喝醉了，你快来——” 电话被沈青韩伸手打掉了。 “梁秋实，我在问你话呢。” 沈青韩站直身体，微微抬头，眼睛死死盯着梁秋实。 “我，”梁秋实避开她的视线，他犹豫着说，“我最近有些忙……” 沈青韩明白了，她问梁秋实，“梁秋实，你之前不是说会喜欢我一辈子的吗，这才过多久，你就忘记了？” “你也说是之前，”梁秋实看着沈青韩，眼里有说不出的决绝，“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沈青韩轻蔑的笑了一下，“梁秋实，你的喜欢，真是不值钱啊。” 梁秋实不说话，他离开了房间。下楼的时候碰到了在楼下打台球的陶雲。 “你怎么来的这么快？”梁秋实问。 陶雲把一颗红色的球打入袋中，“沈青韩一进门，小杰就跟我打电话了。我到的可比你早。” 小杰是酒吧的调酒师，此时正陪着陶雲一起打球，他跟伸手跟梁秋实打了个招呼。 “你倒是关心沈青韩，”梁秋实随口回答，他伸手指了指楼上，“沈青韩喝醉了，你不去看看吗？” “打完这局就去，”陶雲回答，“你来一把不？” “下次吧，我得回家了。” 陶雲开车带着沈青韩回去的时候，他一边开车一边调侃，“你装醉找梁秋实干嘛？” “要你管。” 沈青韩一句话回怼，她打开车窗透气，陶雲的车里总有各种各样刺鼻的香水味，难闻死了。 “你知道吗，我今天看到梁秋实跟陶雨走一块儿了。” 陶雲装作若无其事随口一说。 “什么？”沈青韩转头，“你说真的？” “骗你干嘛。” 沈青韩不说话了，她掏出手机，给自己报了高尔夫的一对一指导课。 陶雲瞥了一眼沈青韩，问，“你干嘛呢？” “跟你没关系，好好开车吧。” 陈钰龄坐在网吧的电竞椅，嘴里塞着棒棒糖，面前的电脑播放着爱情电影。她问唐竞驰， “你说梁秋实喜欢陶雨，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唐竞驰头也不回答道。 “为什么啊？梁秋实不是喜欢沈青韩吗？他怎么突然去喜欢了陶雨了。” “这谁知道，一见钟情吧，在公交车上看了一眼就说自己喜欢上人家了，要追人家。也是够搞笑的。” “这样啊，还挺浪漫的。” 唐竞驰专心致志把心思放在游戏上，没理陈钰龄的话。陈钰龄突然凑近他问道，“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唐竞驰一愣，电脑屏幕上的小人瞬间倒下。他放下耳机，跟陈钰龄对视，“你觉得呢？” 唐竞驰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感情，对视的一瞬间，陈钰龄的心却一下子有些慌了，她赶忙移开视线。 “我不知道。” 唐竞驰没接话，他又重新开了一把游戏，带上耳机，把周围的一切，包括陈钰龄，都隔绝在外。 唐竞驰知道陈钰龄对他的心思，但他对陈钰龄总是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唐竞驰跟陈钰龄是青梅竹马，俩人从小一起长大，陈钰龄是唐竞驰从小到大的玩伴。跟陈钰龄谈恋爱，唐竞驰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舒服。 第6章 网球 本周周日是陶雲的生日——其实也是陶雨的——他租了一个别墅，想请了一群朋友过来助兴。 陶雲搞到了陶雨的联系方式，于是也给陶雨打去了电话 “要过生日了小姑娘，有兴趣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吗？” 陶雨直截了当拒绝，“没兴趣。” “别着急拒绝啊，你过来玩，我满足你一个生日愿望怎么样？” “我妈住院了。我没空。” 陶雨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她没说谎，她现在在医院。 陆怀霜昨天晚上没回家，她打去电话时，是医院的同事接的。 “你妈妈在手术室，你过来一趟吧。” 陶雨于是跟老师请了假，急忙赶到医院。 病房里，陆怀霜安静躺在床上输液。陶雨站在床尾不说话，眼前的场景在过去的十六年里不断出现，重合。 陆怀霜的手腕依旧被包扎着白色绷带，裸露在病号服外的一段胳膊上，爬满深深浅浅数不清的疤痕。 陶雨静静看着床上人安详睡着的脸庞，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陆怀霜有抑郁症。这是陶雨十二岁那年偷看陆怀霜的医院检查单之后才知道的。 陆怀霜没有跟陶雨提过这件事，同时，她没有避讳。她当着陶雨的面光明正大的吃药，在陶雨询问她吃的是什么的时候，她也大大方方回答，“帕罗西汀。” 抑郁症在两个人的相处中不是禁忌词。 陆怀霜说她的病不是陶雨造成的，陶雨没必要感到愧疚。同时她也向陶雨保证，她答应陶振伟抚养陶雨到成年，不会食言的。 “那我成年后呢？”陶雨问。 “还早着呢，以后再说。” 陆怀霜转移了话题，但陶雨知道，她没有否认。 陶雨往窗外看，外面天很阴沉，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陶雲的生日邀请到了梁秋实那里，同样也被梁秋实婉拒。 陶雲气急败坏，要梁秋实给他一个理由。 “陶雨去吗？陶雨不去我就不去。” 梁秋实的话给陶雲泼了一盆冷水，陶雲稍动脑子就能明白梁秋实的意图，于是他打趣道， “梁秋实，兔子不吃窝边草啊。你怎么喜欢玩沈青韩又喜欢陶雨，跟我妹过不去了是吧？” 有了昨天酒吧的那事，沈青韩在梁秋实这里算是一个禁忌词，他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陶雲，你找打是吧？不是你一直在造谣我喜欢沈青韩的，我说过半个字吗？” 听到梁秋实真的上头了，陶雲于是赶紧哄，“好好好，都是我胡说的行了吧。不过你为什么会喜欢上陶雨？那家伙看着这么呆。” “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梁秋实今天的火气异常的大，陶雲不想跟他吵架，于是把电话挂断。 梁秋实把手机丢一边，窝在客厅沙发上生闷气。他生气的原因不是陶雲，其实是陶雨。 梁秋实知道陶雨的生日也在周末，于是他昨天晚上就跟陶雨发消息，要约她去游乐园玩。 结果陶雨知道现在，太阳要落山了，还没有回复他的信息。 梁秋实看着客厅陈列柜最上层的网球奖杯，思绪逐渐被拉回了三年前的一个夏天。 那时候他才十三岁，每年暑假都被爸爸逼着去学网球。梁秋实没有网球天赋，参加比赛也是十有九输。 梁国栋气的脸都红了，怒斥他，“真是不争气，老子给你提供这么好的条件，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梁秋实反驳，“我说了我不喜欢网球，是你一直在要我学。” “那你说你喜欢什么，我给你报了这么多班，你说，你哪样学好了，成天就知道跟人打架？” 梁国栋说的是实话，那时候的梁秋实年纪不大，却是个实打实的问题少年。 梁秋实毫不在乎自己老爸的话，他说，“我告诉你了我就是不喜欢这些，你别逼我了。” 父子俩的关系因此一度剑拔弩张。 乔婷不想在家听他们争吵，于是自作主张让李明带梁秋实外出训练。 李明是梁秋实的网球教练。他定了两张机票，带梁秋实来了平辰。 平辰是个小地方，机构在那里有个专业的训练基地。这个小镇，坐落于南方水乡，山清水秀，风景很好。 梁秋实在那里待了一个暑假，也是在那里遇到的陶雨。 陶雨当时在网球馆打工，她年纪小，无非就是干些捡球打扫卫生的杂活。 陶雨一如既往的沉默。 在训练场几乎所有女孩都在关注梁秋实这个新来的帅气男生的时候，陶雨对他视若无睹。 陶雨只是坐在训练场一旁发呆，然后在训练结束工作人员喊她去捡球的时候，沉默着站起来，做自己的工作。 “她才多大，怎么就来干活了？”梁秋实问。 “你说陶雨啊？”李明回答，“她是单亲家庭，周末会来帮忙，挣钱贴补家用。她年纪小，累不着她。” 梁秋实沉默，他看着这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女孩，满场跑着捡球，阳光撒在她身上，看起来那么耀眼。 李明趁机劝导他，“你小子，有这么好的条件，就认真练吧。你爸也是为你好。” 梁秋实不说话了。 梁秋实依旧不怎么喜欢网球，但他态度好了很多。每天的训练结束之后，他就在平辰四处逛。 李明提醒他，“你就待在基地别乱跑。外出前给我报备，你人生地不熟，乱走容易迷路。” 梁秋实不以为意。 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夜晚，梁秋实再一次跟梁国栋在电话里吵了一架。 梁国栋追问他，“网球练得怎么样？” 梁秋实回答，“不怎么样。” 这次的通话依旧不欢而散，梁秋实想出门走走，路过李明房间的时候，梁秋实顿了顿，他伸手想敲门，但最后还是放弃。 自己一个人出了训练基地。 平辰的夜晚很凉爽，梁秋实漫无目的四处乱逛，他走到一家烧烤摊，点了几串烤肉，然后又要了一瓶汽水。 “小朋友，你家大人呢？” 烧烤店老板善意询问。 “在家呢，我出来吃点东西。” 梁秋实随口回答。 小镇的夜晚人很少，摊子的烤肉也不怎么好吃。梁秋实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然后付钱离开。 走到一个胡同的拐口的时候，梁秋实突然被人拦住了。 “小孩，有钱吗，借给兄弟点？” 一个胖子站在他面前，年纪看着不大，身后还跟着两个穿校服的男生，看样子是他的小弟。 “没钱。”梁秋实说。 “没钱？”胖子声音提高了，“你唬谁呢？自已一个人吃一大桌子饭，还敢这么说没钱？ 胖子给身边人使了个眼神，两个小弟作势上前要抓梁秋实。 梁秋实从小就学格斗，他攥紧拳头，心里盘算自己有多少胜算。 “陈晓杰，你又在欺负人。” 一道清脆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抢劫三人组纷纷回头看。 陶雨站在路灯下，昏黄的灯光打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像是从天而降的天使。 “陶雨？你别多管闲事。”胖子伸出拳头恐吓面前瘦瘦小小的女孩。 陶雨根本不怕他，她的声音清晰的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陈晓杰，你再不走，我就告诉你爸爸去。” 梁秋实听着这看起来无关痛痒的威胁，有点想笑。他还是做好在这里打一架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那小胖子真的怕这招，他看了梁秋实一眼，又看了陶雨一眼，带着自己的小弟离开了。 梁秋实看着一行人离开的背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陶雨站在原地，对梁秋实说，“你赶紧回家去吧，陈晓杰不会再来了。” 陶雨说完就自顾自走了，根本没有管梁秋实的事。但梁秋实依旧对这个见义勇为的女孩起了兴趣。 可惜陶雨只在周六周日会来网球馆，有时会在其他场馆，梁秋实见她的机会很少。 即使碰见了，陶雨也依旧没有主动来找过梁秋实，甚至就算梁秋实在陶雨面前故意来去晃悠，陶雨也不说话。 最后梁秋实忍不住了，他跑到陶雨面前，递给她一个小熊玩偶。 “那天晚上谢谢你啊，见义勇为救了我。” 梁秋实没等到陶雨回话，倒是把李明招了过来， “什么？梁秋实你出什么事了？” 梁秋实被李明缠住，陶雨见势就走了。 离开学的时间越来越近，陶雨来网球馆的次数越来越少。两人少有的几次见面，也是梁秋实结束训练，路过其他场馆时远远看到的背影。 梁秋实的离开措不及防，妈妈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给他报了一个比赛，要他赶紧回去。 梁秋实走得匆忙，临行前把玩偶给了机构的工作人员，要他转交给陶雨。 那场比赛，梁秋实第一次获胜了。梁国栋喜不自胜，问自己儿子，外出一趟是不是找到了葵花宝典。 乔婷也很开心，说“自己的宝贝儿子就是有天赋，一点即通。” 有天赋吗？ 梁秋实心想，他摇摇头，脑子里浮现的是陶雨的脸。 他对满脸欣喜的父母说，“我这个假期真的努力训练了。” “哎呀，知道知道，儿子辛苦了，我们去吃饭。” 第7章 生日 陶雨其实不想回梁秋实的消息，但梁秋实的消息像冰雹一样密集的砸过来，最后，电话铃声响起来。 “有事吗？”陶雨声音平静。 “没事不能打给你吗？”梁秋实语气激动，显然是生气了，“陶雨，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陶雨觉得梁秋实简直幼稚，她还是心平气和跟梁秋实解释，“因为我在忙。” “忙？忙什么？据我所知，我妈没有给你们留下什么课后任务。” 梁秋实话中带刺，陶雨不想跟他一般见识，于是撂下一句“信不信随你”，便挂断了电话。 梁秋实看到突然断线的电话，简直要气疯了。 陶雲的消息好死不死这个时候插了进来，于是成为了梁秋实情绪的发泄口。 “帅哥，真不来我生日派对？” “不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老子就是不想去。” 陶雲的电话丝毫没犹豫就打了过来，一接起陶雲吊儿郎当的声音就从话筒那头传过来。 “不是我说，喊你一声梁公子你就真跟我摆谱啊？到底为什么不过来？” 梁秋实满不在乎回答，“因为我有别的事。” “什么事？” “跟你没关系。” 陶雲似乎被气笑了，他吐槽道，“你这家伙，跟陶雨待久了，坏脾气跟她一模一样。” 这句话说到了梁秋实心坎，他问陶雲，“你过生日，陶雨呢，她不过吗？” “她呀，”陶雲停顿一会，说，“我们不一起，一般都是我爸带她过，估计会晚两天。” “为什么不一起过？” “怕她不适应吧。我爸宝贝着她呢，比对我好多了。” “呵，”梁秋实轻笑一声，“那为什么是她晚两天不是你晚？” “这个嘛，当然是因为我是我们老陶家的唯一接班人啦~” “你他妈再胡说。” 两人一阵插科打诨，气氛好了很多。 梁秋实把心思拉回来，又问陶雲，“你知道你妹最近忙什么吗？我给她发消息她不回。” “哟，梁公子真动心啦？”陶雲笑着调侃。 “别贫嘴，快说。” “估计在医院吧。我爸说陆阿姨住院了，她估计照顾她妈妈呢。” “这样啊，”梁秋实若有所思，猛的有回过神来，“陆怀霜不也是你妈？你怎么喊她阿姨。” “不知道啊，我爸让我喊的。” 挂了电话，梁秋实心情不错。 在医院照顾妈妈，这看起来是个完美的理由，来解释陶雨的已读不回。 第二天是周末，梁秋实早早起床，买了果篮和一束花，去医院看陆怀霜。 他找陶雲问来地址，在住院部转悠着找房间的心里还有点紧张。 路过的护士以为他是小偷，拦住他问他鬼鬼祟祟干什么。 恰好这个时候陶雨领着早餐上楼，梁秋实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着陶雨跟护士说， “护士姐姐，我们认识。” 梁秋实带着开朗的笑容走向陶雨，说，“听说阿姨生病了，我过来看看。” 陶雨没说话，领着他进了走廊尽头的病房。 病房里陆怀霜已经还没醒，安静的躺着。 梁秋实把花和果篮放在床头，坐在沙发上，轻声询问陆怀霜的状况。 “还行，比之前好多了，”陶雨一边打开早餐袋，一边回答，“你不用小声说话，她吃了安眠药，一时半会醒不了。” 陶雨从袋子里掏出一瓶饮料，拧了一下发现拧不开，她皱着眉头看饮料瓶口。 梁秋实顺手接过梁雨手里的饮料，问她，“这几天就你一个人来看着她啊？” 梁秋实眼里有些心疼，但陶雨平静回答，“不是很大的事，过两天就出院了。” “这样啊。”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陶雨安静吃饭，吃着吃着突然停下，问梁秋实，“你吃饭了吗，要不要来一点？” 梁秋实看着陶雨手里的油条，赶紧摇头，“不用了，我吃过饭来的。” “哦。” 陶雨又不说话了。 梁秋实挠挠头，轻声说，“我以为你们女孩都不喜欢吃这种东西呢？” “为什么这样说？” “油大呀，女孩子不是都说要减肥吗？” 陶雨笑了笑，“那你真是不了解我，我喜欢油条配豆浆。” “是吗，”梁秋实回答，小声说的句，“我也喜欢。” “你说什么？”陶雨没听清。 梁秋实想说话，病床上的陆怀霜突然动了动，她醒了，慢慢坐了起来。 梁秋实赶紧站起来。 “阿姨好。” 陆怀霜上下打量一眼梁秋实，对他笑了笑，“你好，是小雨同学吧，叫什么名字？” “我叫梁秋实，春华秋实的秋实。” “好名字。” 陆怀霜醒了，梁秋实就不再多留，嘱咐了她几句“阿姨多照顾身体”就准备离开。 陶雨送他到门口。 梁秋实悄悄问她，“周末你生日，你打算怎么过？” “没想好。” “去游乐园怎么样？” “行。” 梁秋实心满意足回家，半路上又收到了唐竞驰的消息。 “哥们，江湖救急。” 于是出租车驶向唐竞驰家。 唐竞驰家在别墅群，三层小洋楼，很是气派。 梁秋实轻车熟路进门换鞋，然后径直走到唐竞驰的房间。 唐竞驰看到梁秋实仿佛看到了救星，把手机伸到梁秋实面前，是他和沈青韩的聊天记录。 “什么？”梁秋实认真看了看沈青韩发的信息，又惊又吓，“她要请你去打高尔夫？！” 梁秋实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唐竞驰一跳，他问梁秋实，“你怎么这么激动？” 收到沈青韩的邀约，唐竞驰还是很开心的，他不明白自己的好哥们反应为什么大。 梁秋实拍了拍唐竞驰的肩膀，“因为她也找我了。” 这下换唐竞驰吃惊了，他警惕起来，问梁秋实，“你怎么回复的？” “还能怎么回，说我有事喽。我对她又没意思。” 唐竞驰松了一口气，冲梁秋实竖个大拇指，“果然是我好兄弟。” 梁秋实翻个白眼，按住了想打唐竞驰的冲动，“我说小唐，你准备这样下去什么时候，你怎么跟她交代？” “跟谁交代？”唐竞驰装傻。 “陈钰龄啊，”梁秋实回答，“你喜欢沈青韩就大大方方喜欢呗，怎么偷偷摸摸的。” “你知道的嘛，我这边情况复杂。” 唐竞驰胳膊搭在梁秋实肩上，含糊其辞。 梁秋实把他的手拿开，“你抓紧时间啊，哥们我的春天要来了，没工夫再给你背锅了。” 第8章 往事 说起喜欢沈青韩这件事，梁秋实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他对沈青韩一直没什么意思。不是所有人都跟唐竞驰一样对沈青韩一见钟情的。 沈青韩人确实长得漂亮，个子也高，又白。但她脾气实在不好。 梁秋实对这种娇滴滴的，一看就被家里宠坏了，吃牛排都要空运过来的小公主不感兴趣。 至于为什么几乎所有人，甚至沈青韩本人都认为他喜欢自己，这其实是个误会。 梁秋实纯粹是为唐竞驰背了锅。 还是一年前，沈青韩的生日，唐竞驰送了沈青韩一个手镯，盒子里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告白的话。 梁秋实在台球馆跟唐竞驰打球，唐竞驰得意洋洋跟他说，他约了沈青韩晚上见面。 梁秋实没放心上，只忙着嘲笑自己这个体育生兄弟，“你不是文盲吗，怎么突然搞这个？” 没等梁秋实脸上的笑意褪去，沈青韩就踩着小高跟走到了两人面前。 身后还跟着陈钰龄。 当时她俩还没闹掰。 沈青韩把盒子甩在台球桌上，纸条在她手里。 “我摸着我的真心说，我会喜欢你一辈子。” 沈青韩念出纸条上的字，没念完，声音一转，问在场的两人，“这是你们俩谁送的？” 梁秋实听着这么中二的告白情话，忍住笑，刚准备伸手指唐竞驰，没想到就被自己兄弟献祭了。 唐竞驰抢先一步开口，“是梁秋实。” 梁秋实瞪大眼睛，目光转到唐竞驰身上。 哥们，你在干嘛？ 唐竞驰警告他闭嘴，然后说，“梁秋实给你的，他说他喜欢你。” 唐竞驰话是对沈青韩说的，但眼里看的却是陈钰龄。 沈青韩似乎早料到会是这样，鼻子哼了一声，把纸条团成团，丢在地上。 “梁秋实，我只把你当朋友，别再写这种东西了。” 沈青韩说完就走了。 陈钰龄有些同情的看了梁秋实一眼，又冲唐竞驰吐吐舌头，也跟着走了。 等俩人走远，梁秋实一台球棍打到唐竞驰身上。 “你小子干嘛呢，这么怂？！” 唐竞驰摆摆手，“你没看到陈钰龄在吗。我要是说我喜欢沈青韩，她不得宰了我？” 梁秋实简直无语，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吐槽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小，连句喜欢都不敢说？你就这么怕陈钰龄？” 唐竞驰不说话了，他叹口气，把地上的纸条捡起来，说，“她是我发小，我们俩一起长大。她又喜欢我，我能怎么办？” “你告诉她你有喜欢的人啊？” 唐竞驰看了梁秋实一眼，“你不懂。” 梁秋实再提起这件事，心里还是一阵抽搐。他不明白这个对所有事情都无所谓的兄弟为什么一碰到陈钰龄就变得优柔寡断。 但唐竞驰的顾虑一定有原因。 唐竞驰不说他就不问，况且只是一个喜欢沈青韩的名头而已，梁秋实认为，为兄弟两肋插刀是理所应当的。 沈青韩的高尔夫私教课很有成效，只练了半个月，她就打得不错了。 沈青韩于是兴致勃勃走进陶振伟的书房。 “爸爸，你今天下午有空吗？我最近在学高尔夫，有些点不清楚，你可以教教我嘛？” 沈青韩声音放得很轻，话里话外都是期待。 陶振伟今天无事，看着一向对这类运动不感兴趣的女儿突然对他盛情邀请，他自然是答应。 “你这运动服都换好了，我能不去吗？” 陶振伟包了球场，让女儿先开始打。 沈青韩其实连得很不错了，自信挥杆，球飞出一个完美的弧线，落在洞口不远处。 陶振伟惊喜，他吃惊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大加赞扬，“可以啊，青韩。爸爸都打不了这么好呢！” 旁边的球童也跟着鼓掌。 沈青韩浅浅的笑了，“跟爸爸一起运气好。” 沈青韩有备而来，于是父女俩酣畅淋漓打了一下午的球。 回去的路上，陶振伟问沈青韩，“青韩，你是不是练挺久啦？” 沈青韩点点头，“是有一段时间了。网上看别人玩感觉有意思，所以去学了。” 陶振伟满意的点头，“你这孩子聪明，又肯下功夫，比你哥强多了。” 被父亲夸奖，沈青韩也很开心，但也不忘给陶雲开脱，“哥哥只是兴趣不在此而已，他的赛车就开得很好啊。” 陶振伟听这话，鼻子哼了一声，“跟梁家那小子学坏了。那俩人也是狐朋狗友，这么危险的项目……” 陶振伟提起陶雲就来气，于是转移话题，“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我们先回家接你妈妈，一起去吃。” “好，”沈青韩心里开心，面上只是微微笑，“妈妈说雍盛阁的螃蟹好吃，我们一起去吃吧。” “好，喜欢就去吃。” 陆怀霜和以前一样，醒了就要出院。 她就在这个医院工作，医院的领导知道她服药的事，借精神状态不稳定的理由，把她辞退了。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 陆怀霜没了工作，于是整日躺在阳台的摇椅上发呆。 她们家的楼层低，老小区的绿化不错，窗外就是参天的老树，九月份的天气，树叶逐渐变黄，在风中将落不落。 陆怀霜就这样静静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吃东西，一坐就是一天。 陶雨放学回来，有时候会给她带些小蛋糕之类的零食。 陶雨也不多什么，只是把点心盒悄悄放在陆怀霜手边的矮桌上。 矮桌上放着一个本子，一支笔，还有一杯泛着褐色光泽的液体，是陆怀霜的药。 母女俩心有灵犀，都很默契地对陆怀霜的病情闭口不谈。 “回来了？”陆怀霜轻声问。 陶雨点点头。 “在学校怎么样，还跟的上吗？” 突如起来的关心让陶雨有些不知所措，她迟疑了一下，然后回答，“还行。” 陆怀霜招招手，让陶雨坐到自己身边。 陶雨坐的是张小板凳，比陆怀霜矮半个身子。陆怀霜摸摸她的头，感慨道，“一晃十 六年过去了，我们小雨也长成大姑娘了。” 陆怀霜眼里泛着泪光，陶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点点头，说，“下个星期就十七了。” 陆怀霜问陶雨，“他最近联系过你呢？” 陶雨知道她说的是陶振伟，回答，“没有。” 她没撒谎，陶振伟就是没找过她，可不知怎得，她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梁秋实的脸。 陆怀霜似乎看出来她的心思，于是问她，“生日有计划吗，想去哪里玩？” 陶雨眼睛垂下来，思索着要不要告诉陆怀霜关于梁秋实的邀约。 她一停顿，陆怀霜心里就明白了大半。 “不说话，看来是有约了。” 陆怀霜是笑着说的，自己女儿的脾气一直很古怪，朋友也不多。初来江州能交到好朋友，不管是男生女生，她都是开心的。 陆怀霜对梁秋实印象不错，在病房里，梁秋实看着乖巧，也有礼貌，是个好孩子。 “出去玩可以，但是小雨，妈妈还是要嘱咐你，万事都要留个心眼，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陶雨点点头。 陆怀霜今天很不正常，以往她对陶雨的事总是不上心。因为每年生日陶振伟都要把陶雨接走，所以陆怀霜根本没提过这件事。 陶雨想起来自己的鞋子还没换，起身想要去换鞋，陆怀霜却把她叫住，要她再多坐一会，自己还有话说。 第9章 一些旧事 陆怀霜跟陶雨讲了一些往事。 陶振伟是陆怀霜的初恋，两人在大学的时候一见钟情，并且迅速坠入爱河。 陶振伟和陆怀霜保证，大学毕业就会娶她为妻。 和所有的豪门故事一样，陶家看不上这个家境平凡，药学出身的女孩。陶老太太几次三番找过陆怀霜，让她随便开条件，只要她肯离开陶振伟。 陆怀霜当时沉浸在爱河，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自以为真情可以对抗一切。 她果断拒绝了老太太的要求。 毕业的时候，陶家为陶振伟物色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逼着陶振伟去相亲。 陶振伟没办法，他找到陆怀霜，说自己真的抵不过家庭的压力。 陆怀霜看着面前的男人，红了眼眶，不愿意相信自己深爱的男人如此懦弱，不愿意承认她们的爱情要走到结尾了。 陆怀霜甩开陶振伟的手，她不想听下去了。 哪成想陶振伟突然抱住了她。 陶振伟声音颤抖着，他说，“霜霜，我们要个孩子吧。有了孩子，他们就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了。” 陆怀霜身体僵住了，孩子，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她才二十二岁。 陶振伟眼睛死死盯住陆怀霜，“霜霜，你知道我爱你，我不想跟你分开。只要你怀了我的孩子，我们再也分不开了。” 陆怀霜大脑一片空白，她后退两步，跟陶振伟拉开距离。 “霜霜。” 陆怀霜捂住耳朵，“别说话。我想安静一下。” 陆怀霜跑回宿舍，舍友们找到工作都搬走了，房间里安安静静，只剩她一个人。 她坐在阳台发呆，脑子里满是陶振伟的话。“孩子，孩子，孩子……” 两个字像咒语一样在陆怀霜身体里穿梭。 楼下，陶振伟站在花坛旁。花坛里种了一棵梧桐树，树下是他过去四年等陆怀霜的地方。 两人在那里见面牵手，也在那里相拥吻别。 此时此刻，陶振伟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晚，陆怀霜没有开灯，坐在阳台依旧发呆。 微弱的路灯照耀下，陶振伟依旧站在那里。 宿管以为他有什么坏心思，把他赶走了。十分钟后，他又走了回来。 陶振伟在楼下待了一夜。 陆怀霜想明白了，第二天她下楼时，陶振伟还在楼下，双眼泛着血丝。 “你会爱我一辈子吗？” 话脱口而出的时候，陆怀霜鼻子一阵酸。 陶振伟赶紧点头，“霜霜，我会一辈子爱你，我保证。” “保证可一点也不靠谱。” 陆怀霜话锋一转。 陶雨如梦初醒，她知道父亲母亲之间一定有隔阂，但她没想到这其中，竟然是这么跌宕起伏。 陶雨一时间有些同情陆怀霜。她能猜到后面的事。有了孩子陶家照样容不下陆怀霜，她们逼着陆怀霜把孩子留下，并且许诺会送她出国深造。 陆怀霜不同意，以死相逼，带走了陶雨。 陶振伟没跟陶雨提起过他跟陆怀霜的往事，但因为他总关心陶雨，所以陶雨心里对这个男人，是有些私心的。 一边是不管不问的母亲，一边是嘘寒问暖的父亲。纵使陶雨能猜到陶振伟做过对不起陆怀霜的事，陶雨心里还是觉得他不算是彻头彻尾的坏人。 可今天听了妈妈的话，陶雨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陆怀霜怀孕的时候才二十二岁啊，还是个孩子呢，就成为了母亲，开始为陶雨的生活奔波。 陶雨紧紧抱住陆怀霜，头埋在陆怀霜颈窝，眼泪大颗大颗滑落，哽咽着说不出来话。 陆怀霜慈爱的给她擦干净眼泪，笑着说，“都成小花猫了。” 她把陶雨紧紧抱在怀里，“妈妈从来不后悔生下小雨，你是上天送给妈妈的礼物。” 陶雨那时候只顾着哭了，后来她心里才冒出来一个疑问： 都说陶雲有个龙凤胎妹妹，不知情的人以为是沈青韩，了解的人知道是陶雨。那沈青韩是怎么来的，她为什么跟陶雲陶雨年龄相仿？ 这个问题暂时只能埋在她心里，陶雨想，总有一天她会弄明白所有的事的。 但她已经隐隐有些觉得，陶振伟一定做了什么对不起陆怀霜的事。 沈静姝沾了女儿的光，跟陶振伟，沈青韩她们一家三口和谐的吃了一顿饭。 饭后，她的朋友圈就铺满了整个屏幕。 陶雲坐在赛车里一边刷手机，一边嘲讽， “这老女人，一点藏不住事。没她闺女心思重。” 陶雲声音不大，于是梁秋实凑到他身边问他喃喃自语什么，是不是比赛输了在偷偷骂他。 陶雲把手机塞包里，随口说道，“骂你还用偷偷摸摸？老子张嘴就来根本不带躲的。” 梁秋实赛车赢了心情不错，听陶雲说这话也不恼。他冲陶雲笑了笑，“你最好真是这样。” 陶雲看他开心，换了话题问他最近交了什么好运，乐得牙都收不回去。 梁秋实也不瞒着，“陶雨答应我周末一起去玩了，我的春天要来了。” 陶雲本来不在意，一听梁秋实提起陶雨，他耳朵立马竖起来，逼问道，“这就是你不参加我生日会的原因？” 梁秋实点头。 陶雲试探着问，“你真不喜欢沈青韩了？” 梁秋实摆摆手，“本来就不喜欢。” 梁秋实暗恋沈青韩这件事，本来就是沈青韩自己当个乐子跟陶雲讲的。 对于这种当事人主观讲述的事，陶雲一直持保留意见。所以面对梁秋实现在如同一刀两断般跟过去切割，他也不觉得吃惊。 只是，陶雲思来想去总觉得有意思，他揶揄道，“我说梁公子，你可真够逗的。长这么大喜欢过几个人啊，两个都是我妹。” “你找抽是吧？” 梁秋实作势要打陶雲，陶雲一闪躲开了。 开玩笑嘛，别当真。 陶雲抱着胳膊，一板一眼分析，“沈青韩人长得漂亮，但脾气太大。陶雨虽然没沈青韩好看，但好在人看着乖——” “还轮到你点评了？”梁秋实一巴掌打在打在陶雲背上，“她们俩再怎么不好，也要比你这个见色起意，换女朋友比换内裤还勤快的公子哥强多了。” “什么话？”陶雲急得跳起来，“你知道我多久换一次内裤吗，你就胡说？” 气氛起来了，梁秋实正在兴头，见陶雲心情不错，他沉下声音，问了陶雲一个问题。 “哥们问你个事，你跟我说实话。你们家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跟谁是龙凤胎？” 陶雲意味深长的看了梁秋实一眼，“你替陶雨问的？” 梁秋实点点头，没说话。 陶雲停顿一会，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说，最后他下定决心，还是决定告诉梁秋实。 一来是梁秋实的人品他知道，二来想着总要有人告诉陶雨。 他提前警告梁秋实，“咱们两家多年的交情了，你家在我爸这捞了不少油水。你要是告诉陶雨意外其他人，我立马去纪委那儿举报。我没开玩笑。” 这话言重了。梁秋实意示他闭嘴，他连连点头，保证自己绝对不乱说。 陶雲放下心来，他云淡风轻跟梁秋实解释，“其实我们仨年纪差不多。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就知道沈静姝跟我妈怀孕时间差不多。沈阿姨是我奶奶认准的儿媳，我奶奶知道这些事之后，查了性别就逼着我妈把我留下，跟沈青韩凑了龙凤胎。” 梁秋实还没细想陶雲话的可行性，就立马追问，“沈静姝当时为什么会怀孕？” 陶雲摆摆手，“我怎么知道？” 梁秋实还想追问，陶雲又开口，“你不用怀疑，我查过，沈青韩是我爸亲女儿。这事我也没搞明白，我也觉得疑惑。” 梁秋实消化了一会陶雲说的话，然后脱口而出一句，“真不是个东西。” 陶雲看了他一眼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