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香槟俱乐部》 第1章 三十岁女人的命题 “你抽烟吗?” 水晶吊灯下的男人扶了扶镜框的银边,肥厚的上嘴唇习惯性地向后含了含前凸的门牙。 正在享受柚子芭菲的她抬起睫毛,眯了眯上扬的眼角,“你抽吗?” “咳,我不认识!” 对座的两颗黑洞洞鼻孔上扬,发出动物般的喷气,半黑框的镜片随着动作大幅晃动,让灯光不客气地反射到水晶灯的菱形挂坠上又闪到了项琤的瞳孔。 “嘶——” 不设防地被晃到,她下意识闭上眼,沁出一珠泪。 “小姐,您还好吗?”一直在包厢里服务的盘发女侍者拿起纸巾上前,半蹲在圆桌的一侧,掩嘴悄悄问眼前这个楚楚动人的可怜美女。 要知道今天这个包厢能算得上她年度吃瓜TOP3了,从业三年来,抓奸的、不法交易的、父子掀桌的、上演全武行的……大小场合她张小美也算见过世面,但从没有一场让她如此烦躁过——这戴眼镜的黄豆芽以为自己是谁啊? “你身高多高?”“你家住哪儿?”“你在哪儿工作?” “你开车上班吗?”“你的才能是什么?”“你父亲在哪个单位?”…… 上来就是一通连环炮,只问别人,自己的丁点儿都闭口不谈。这是来相亲还是来面试? 可有人不解风气,偏偏要打断,“所以你为什么不常开车上班?” 因为六环以内限号!限号啊!什刹海小辣椒张小美站起身把茶水壶重重放到操作间的桌子上,翻出白眼,烫死你个厚嘴唇! 可怜美女侧过脸,将嘴角的弧度又上扬几分,“呵呵,因为,油费贵?” “你这车也用不了多少油吧。” “一周一箱油。” “两三百?” “一箱700块。” “不可能!” “什么?” “绝对不可能。你这车怎么可能一箱700块?花不了!” “啊,四驱车,发动机吃油。”她看着对面喋喋不休的两片肉有些出神,使劲儿掏空肚子里的墨水儿,终于想起一本从好姐们儿桌洞里掏出的小说,那位作家的比喻让她记忆颇深,瞧瞧眼前这两片,切一切也有半斤了。 “这不关四驱的事儿,我刚在停车场看了,这车肯定花不了七百!” “哦?那就是技术一般?” “嗯,这倒不假。”黑鼻孔终于发出满意的喷气。 “你开车上班?”她含住吸管,搜刮仅存无几的芭菲和耐心。 “啊,是,我是我舅舅早上开车来接我,下班我开车和舅舅一起回来。”声音有点扭曲,像刚刚还在嘹亮的公鸡被掐住了脖子,项琤抬起头看着唾沫横飞的肉有点尴尬地包住了牙,暂时合了起来。 豆芽龅牙男,姓刘,27岁,海淀户籍,河北专升本。父亲国企供职,由于毕业找不到工作,便与母亲、姨妈、舅舅一同在家族企业里工作,现职采购,月薪6000块,分红未知,号称公司是当年某头部央企的势力,但对企业信息讳莫如深(譬如死活不说公司的地点、名称与行业)。目前和父母同住,无朋友圈,无社交,无宠物,无能力,无颜值,简称“无先生”。 “那你们住得不远。” 她看了看手表,已经半小时了,话音刚落,对面重重地吞了口水,那两片肉又开始上下翻飞——“对!所以说,我不喜欢高层住宅,鸽子笼。哪有一出门就是院子好,呵呵。” “我上周还去海淀的房子给租户修水管,真是,浪费一天,把我周末的节奏都打乱了。” “你知道我原本周末是怎么休息吗?上午起床,先去楼下的肯德基享受下Brunch,你知道吗?就是早午餐一起吃,然后去隔壁健身,再回家打打游戏,这一天就很舒服,你说是不是?” “哦,是。”金千黛看着微信那头的消防员项琤发来的信息,[ 还有十分钟到。] 满意地点了点头。 “家族企业挺好,一家人团结。”她看着灯光下的指甲,要修得再方一点。 “非也非也,我们经常在厂里跟车间工人吵架,那些干活的,哼,弯弯心眼儿可不少。”无先生举起泛黄的食指点了点桌子。 “额,算了。”她数不清这是半小时内的第几次答非所问,再加一条“无基本理解能力”,六无。 “其实,你挺有品味。从你订的这家店就能看出来,水平还可以。我今天来转了转,当时就想表扬你。”六无先生终于察觉出了对方的沉默,他抽着厚嘴唇向两边扯,倔强的门牙争先恐后地向外探头。 她咬了咬后槽牙,不再藏着掖着,释放自己的烦躁,只见粘满施华洛世奇水晶的美甲磕在木桌上,喀啦喀啦…… “最惊喜的是,你对美食也有见解,我很满意。本来以为你们女的只喜欢贵的,没想到你和我情投意合,对精致的食物情有独钟。”六无先生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项琤,进而肩膀放松下来,黑漆漆的鼻孔仰得更高了。 “是吗?怎么算精致?”有些嘲讽的女中音撞进了张小美的耳膜,她偷笑了几声,寻找发声的好心人。原来是一位身姿火辣修长的皮衣长发美女,对方霸气全开的气场让她不自觉地严肃起来,“小姐,您好!您找哪位?” “找妹妹。”大眼睛美女冲她笑了笑,张小美一时间有些受不住,她捂着胸口转头看向被折磨许久的可怜小姐,那双狭长的细眼已经笑成了弯月。 她举起小短手兴奋地挥了挥,看着好姐们儿笑道,“介绍一下,这是刘先生,这是我姐们儿。” 好姐们儿自上而下瞥了他一眼,勉强点点头,拉开椅子,坐到她身边,“你好。” 刘先生立刻正了正身子,也点了点头,“哦?你好。” “看来你对美食也颇有研究。”他吸了吸上嘴唇,摸了摸还滚烫的马克杯,偷偷咽了咽口水。 “一般。”霸气姐们儿气场全开,伸出细指慢慢捻着她洁白莹润的耳垂,似乎有些沉醉。 “呵呵,我呢,一向对视觉非常看重。就比如我喜欢精致的食物,是必须摆盘精致的,看着让人赏心悦目,一种莫名享受。如果我的眼前有一盘好吃但不精致和一盘精致但不好吃的菜,我宁肯选精致不好吃的,因为……” 好姐们儿看了看绷不住翻白眼的她笑道,俯下身子问道,“开车来的?” “没,开车来还怎么坐宝贝儿的车呢?”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说到这,她一改今晚的淑女伪装,不耐烦地打断了正在发表演讲的厚嘴唇,“刘先生,你不觉得咱俩眼熟吗?” “啊?没,没有吧。”突然被整场都认真倾听的听众打断,厚嘴唇有些慌乱,是刚才的发音不标准吗?他心底打鼓。 “可我觉得你很眼熟,你说了咱们是实验学校同届,那小时候我肯定见过你。今天一见到你,果真像许久不见的老同学一样,特别好,没想到咱们还有这样的缘分,肯定很适合做同学,你说是不是?”她皱着眉头推开空杯的芭菲,看了看手表。 “我呢,”她打断了愣神的男人,贴近搂着自己的姐们儿怀中,“车技不行,今天姐们儿特地帮我约了修车,我们得先走了。” “啊,好的,好的,没问题。”男人撑着桌子,想要站起身,又有点虚,只好半抬着屁股,目送二人的背影。 给闺蜜发完三段长微信的张小美从操作间闪出,望着瘫坐在椅子上的豆芽男,清了清嗓子,“先生,刚刚那位小姐已经结账了,你还需要单点什么吗?哦,我们是无烟餐厅,室内不能吸烟哦!” 厚嘴唇嘬了嘬烟头,摇头晃脑,“哼,拽个屁。你把菜都给我打包,拿打包盒啊!” 张小美呲了呲牙,“先生,打包盒需要收费哦!” “想钱想疯了你们,啧!” “拿袋子。” 啪嗒。 幽蓝色的火焰在夜色中跳跃,车窗边探出一张细白的脸,红唇微张,吐出缭绕的白烟。 “谁给你介绍的这朵爱美食的奇葩?”项琤掐灭烟转头问。 被折磨一晚上的西城大炮金千黛斜着一米五的身高瘫在真皮椅上,两眼呆滞,撅起粉生生的嘴,“金勉之(金千黛父亲)他最爱的二老婆。” 金千黛(金钱袋),项琤铁磁,浙江小爆椒一个,成员极度复杂的大家庭长女,目前已知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上小学时,金千黛作为温州来的转学生对温柔照顾自己的班长兼大队长项琤一见钟情,进而黏着项琤一路追到纽约。对项琤的感情较为复杂,清醒时把项琤当闺女,醉酒时痛哭是项琤养育了她。初中时跟赵一博为了项琤的归属权打了一架,最后握手言和成为项琤的左右护法。最感兴趣的是捣鼓赚钱,大学时折腾过校园外卖和一六发发商城跨洋批发,目前是一家游戏策划公司的董事,项目有京津翼18家连锁剧本杀店和6家手游馆。 “说是她娘家三妹妹的四妯娌的姨表外甥。” “我当时一看到龅嘴黄豆芽的照片就断然拒绝,结果我爹听说家里是搞家族企业的,二话不说就逼我来。” “妈的,丑人爱作怪真是不无道理。” 项琤发动汽车,耐心分析道,“这种享受了城市户口独生子女policy优待的小太子本来就是个大雷,在家里享受了上位者的殊荣,结果因为长得丑且毫无性格魅力导致在弱肉强食的雄性森林从皇太子变成了Loser,小太子最终心理扭曲,成年后自卑到连朋友圈都不开设、没有任何同性异性社交的怪诞。” “要不然,这年头儿,哪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正常男人相个亲还把自己当皇帝?” “什么高等教育,专升本啊!河北专升本啊!”金千黛使劲儿捶着座椅,“娘西皮,我就说那个跳舞的有好事还能想着我?!” “可是琤儿,你说咱们到了三十岁,是不是只剩下结婚生子这一条路了?” “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让我挣开,让我明白,放手你的爱——”大悦城某KTV包厢舞台上,甩掉坏心情的金千黛和西城区欧美同学会合唱团灵魂主唱(自封)Alex·赵一博喊得撕心裂肺。 穿着深V白t开嗓的项家表弟赵一博扭着自己一米九的粗壮水蛇腰跳下来,挤进毛绒沙发座,滚烫烫的皮肤挨着低头看手机的项琤。 “老姐,周三有个《后真相时代的新闻民工》的访谈来不来?我拉个群,让小助理给你排排稿啊。” 导演系毕业的赵一博从美国回来后一直捣鼓互联网窗口,虽然按家里的意思进了高校当讲师,但盖不住心里的商业梦。于是一边打造个人IP开了一档视频播客做访谈,一边拉着学生们捣鼓无脑短剧企图搭上互联网的风口。凭着阴柔的造型、刚强的肌肉和犀利的嘴,赵一博的播客也攒了四十几万的粉丝,虽然项琤认为至少有80%不是为了性感的大脑而是奔着这身腱子肉来的。” 项琤把金千黛的手机屏推给赵一博,顺边倒在自家表弟宽阔的钢筋肩膀上,“同行儿,请先帮钱袋子(金千黛外号)回了她小妈再说。” “[小红嘴唇:宝贝,小刘刚刚说你怎么还带来个女朋友来见面?难道你?]哈哈哈哈哈,钱袋子,你小妈把你当拉拉了?”赵一博的薄唇透过麦克向舞台上的小蛮腰发出震耳欲聋的飞刀。 “啊啊这贱畜贱出汁儿了!!!!我要替天行道,就地正法了它!!!!”舞到一半卡壳的钱袋子跺着12公分的YSL防水台恨天高咆哮。 「2024.6.10 心情烦躁 」 30岁前的倒数第二天,给钱袋子当了一回护花使者,一起寂寞地唱K。 忘记是谁说的了,每个年纪有每个年级的主题。30岁的男人是事业、抱负、未来的自命题,而30岁的女人生命中好像只剩下婚恋这道被命题。虽然我们的事业还刚刚起步,虽然我们在这座巨大的钢铁森林里还有着无限的未来。 十七八岁的时候,我们怀着天大的抱负,誓要创出一番天地,爱情与婚姻是那时看来最不值钱的东西。如今的我们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坚强,虽然我仍然对爱情这种虚浮又短暂的荷尔蒙碰撞不敢兴趣,虽然我仍然对婚姻这种利益相加的社会产物并不向往,但我开始偶尔期盼身边有一个人可以随我发泄、可以让我依靠。 即使我明白这是一种懦弱,一种逃避。 即使我十分清楚,任何苦难都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 室内禁止吸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三十岁女人的命题 第2章 我们都是普通人 宿醉,随之而来的是昏睡后的头痛欲裂。 周一的八点,北京已经完全苏醒。 沉重的纺织窗帘却将光遮挡在卧室之外,黑暗中,有亮光在堆砌的被涌中挣扎——“嗡——嗡——” 纤细的手指在被海中摸索前进,抓住正在咆哮“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的11pm,拿到沉睡的秀容前。项琤堪堪睁开一只眼,眯缝着看向屏幕的来电人—— “尹大头” 项琤挣扎着起身,靠在床头,清了清嗓子,点下接通键。 “尹哥……” “项琤,起了没?你说过了五一,车还是这么堵哈?”一向亮如钟的尹主任,在电话那头却显得有些缥缈。 “没事儿,我就先挂了。”项琤的声带沙哑又缓慢的撕扯着喉咙,带着浓厚的起床气。 “琤啊,我没抢着车票堵在阿那亚,今天下午有个人工智能的交流会,老张上周末回老家办婚礼,美姐这个月在上海带孙子,小茹大飞今天有直播,哎哟喂,你说我……”尹主任的声音更缥缈了。 “……,主任,我今天有约了。”休假第一天的项琤听到这满是烦躁与无奈,太阳穴和心跳持续捶打着她尚未苏醒的神经。假是提前请好的,她今天原本有自己的行程安排。至于这个不相关会议谁出席、出不出席,责任都不在她身上。她不自觉咬住了肿胀的智齿,“嘶……”,它又在隐隐作痛。 “琤啊,真是对不住对不住,你看你好好的年假又被打扰了。”电话那头的人彷佛预料到她的回答,飞快地安抚了几句,“这样,今天的假我再帮你多批两天,给你算到加班里,好不好?下午新闻大厦,我发你微信,记得签到啊!咱们网络部相亲相爱一家人!”尹主任逃也般地撂下电话,甩给项琤会议信息,不容她拒绝。 亮白的屏幕照得她眼神幽幽,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项琤把自己砸进枕头。 一不小心,重重磕上了牙关。 “我靠!——” 听见卧室传来杀猪般的咆哮,阳台上,借住在项琤家的赵一博和金千黛瞬间缩紧了脖子,两人面面相觑,默默收回衣架上的湿衣服。 “走?” “赶紧走!” 素面朝天的项琤有些紧张,白炽灯将她宿醉的脸照得惨白。抽条的脊背渗出了一片冷汗,浸湿了背心,她掐紧安抚娃娃,吞了吞口水,“一刀儿,严重吗?” 戴着白口罩、小花帽的医生推了推卡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拿起X光片,在灯下打量,“有点阻生齿,还好,拉一道儿就行。” 空气中传来消毒水的味道,项琤感觉左胸腔有什么像要蹦出来了。她挪了挪抽筋的屁股,刚要起身,又被护士美眉一把按回牙椅凳上,“放松放松哦。” 项爸说自己闺女是属螺纹钢的,天不怕地不怕,谁也掰不弯她。小时候为了救人被割伤,白花花的脂肪层都翻刃了,这孩子盯着大夫缝针,眼皮都不带眨的。可唯独是看牙,全家上阵都摁不住她。 “来,张嘴。”眯眼笑的一刀儿大夫扯开凳子,带上医用手套,伸出手指,像座山。 “严重吗?我下午要去开会,今天晚上还得过生日,能不能等两天?”橡胶味随着手指伸进项琤的口腔,项琤觉得麻筋一路向下,已经抽到了脚趾,她别扭着屁股,小心翼翼地问道。 暖烘烘的舌头擦过手指,帽檐下的左眉跳了跳。 “别乱动。”左手一把按住小巧的下巴,右食指顺着牙龈向上,按到不听话的智齿。 “嘶——啊!”项琤的眼角止不住地抽搐,甚至沁出了泪,“疼疼疼——” 眼前的人慢条斯理地抽回湿漉漉的手指,“现在走了你就别来了。”他重新换了副手套,笑眯眯地望向她。 “……哦。”项琤两眼一黑,认栽。 闪着银光的细长针头转着圈地折磨着牙龈的柔软,麻药开始上劲儿,项琤暂时失去了口腔的知觉,看着眼前的老友,听着从口罩下传来的闷音。 “嚯,你挺能忍啊。” “这牙把旁边的肉都划开了,你没觉出发炎吗?” “好了,不要皱眉,早干什么去了呢?每回问你,都不要不要。” “这周要忌口啊,不能辛辣生冷,烟酒也等一等。” “一会儿去药房开甲硝唑和头孢。” “来,起来,啧,把口水吐了。” “哎哟,真棒,这次没哭,奖励你朵小红花。” 项琤咬着止血棉,品着牙龈传来的铁锈味,幽怨地看着给自己手背贴小红花的恶魔,内心默默比了个国际手势。 让清,西城区知名牙科诊所大夫。不像他们仨出国门转了一圈,人家踏踏实实学在北京、业在北京,凭着学霸光环和踏实谦逊又乖巧的性格,是老项家、老赵家二十几年来梦寐以求的“别人家的孩子”No.1。本硕博连读毕业后,让清拒绝了三甲医院递来的橄榄枝,糊弄已经工作的项琤入股,在老城区开了一家牙科诊所。凭借精湛的医技,在北京牙科界算是将将站稳了脚跟,人送外号“让一刀儿”。 至于他和项琤的渊源说来实在话长,一言以蔽之——项琤打小最怕的事儿是看牙,而打小最怕的人长大给她看牙。从小唯一能让项琤老实的就是让一刀儿,在项琤六岁之前,项妈有句口头禅,“再不听话,我就把清清哥哥找来。”,此话一出,立刻就能让魔王项琤安静如淑女。项琤最近一次惹怒让清还是在他十七岁的生日派对上,喝到腿软的项琤搂着让一刀儿的脖子一个劲儿地控诉,“让清这王八蛋!心忒黑,忒变态,忒扭曲!”。原本想要上前拉开的赵一博和金千黛看着笑靥如花的让清,吓得自退三步,在心底默默为项琤点上蜡烛。不出意外,从当天凌晨开始,项琤搂着电线杆子痴笑的、项琤偷改试卷签字的、项琤上课打游戏的、项琤翻墙逃补习班的等十几张照片被每隔一小时发送到项家孩儿们群、项家姊妹群、项家兄弟群、项家猫狗群、项家花鸟群、项家海外群、项家大家族群里。被关在家里一个寒假不准出门的项琤在“西城扛把子”里的每日三求“让清大人有大量”求了半个月,才获得原谅。 “干嘛,十二点了还不走,要请我吃饭?”恶魔让清摘下口罩,冲她眨了眨眼,露出八颗白牙。 一旁的护士美眉看得心神荡漾,偷偷在助手群里分享,“我受不了了,我要晕古去了。高冷的让院长今天好阳光、好明媚~” 项琤看着欠揍的笑脸,打了个冷颤。 又开屏了,又开屏了,这朵水仙花。 旁边这位眼冒星星的美眉,你都来了三年了,还没免疫呢。 老城区翠绿的梧桐树遮住了烈日的光,空旷的街道被蝉鸣笼罩。可今年的夏天格外闷热,热得知了扯着嗓子嘶吼,热得项琤拎着一盒麦乐鸡块急匆匆躲进地铁,享受着冷气将毛孔打开的舒爽。 唔——,止痛药开始起效,随之而来的昏睡慢慢爬上她的大脑。连天的哈欠,让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随着地铁的节奏轻轻摇摆。 “呼哧呼哧!”感到有身热烘烘的皮毛正向自己的大腿靠近,项琤听见周围人“哧哧”的笑声,迷糊着低头一看,一只威风凛凛带着嘴筒子的黑背警犬悄悄挪在她身前,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麦当当纸袋,大尾巴兴奋地扫动。 “唰——唰——”大尾巴擦过项琤的脚背,她弯下腰,使劲儿撸了撸毛茸茸软乎乎的狗头,心里盘算着,下回把一刀儿诊所里的毛绒玩偶都换成真宠,那她也许能天天去报道。 角落里,一部手机静静地记录着这一时刻。 “穿蓝衣服的……” ——什么声音? “一点钟穿蓝衣服的那位女同志……” ——为什么还在叫? “全体起立!” ——啪! 项铮被一双大手提了起来。 “擦擦口水,小姐。”一道低哑的嘲讽。 谁啊,扰人清梦。 “你数数这是第几次了!” 播音员出身的尹主任用洪钟般的怒吼砸向项铮的耳朵。 “不好意思,主任。”靠在沙发上的身穿宝蓝色连衣裙的小姐姐——项铮,擦去额头上的唾沫。 “跟我说有什么用!我怕你打瞌睡的老毛病,大清早就把你叫起来。结果!”一改清早温柔路线的尹主任用手指头在空气中使劲儿戳了又戳,在茶几前来回踱步,老北京布鞋两个小时前还在阿那亚海滩上悠闲,现在被他用脚后跟踩在地砖上“啪嗒”响。 “上个月,台里开大会,局长跟你坐对面,你头都要砸到桌子上去!” [因为熬了三个通宵剪片子,还要挤出空来帮你写年中汇报材料。] “上上个月,部长下来视察,让你做个会议记录,你笔都要写到人家秘书衣服上去!” [还不是办公室集体食物中毒,你为充大头,把坐了18个小时飞机的我拉过去顶数儿。] “好,这还是咱们自己系统里的,都知道你这臭毛病,都包容你,但你!咳唔!” 尹主任撩起眼镜,灌了一大口茉莉花茶,扭头呸了两片茶叶末。 “是,这是我活儿,让你临时去充个数儿,但你睡觉能不能挑个地儿,好歹找个犄角旮旯儿!” [谢谢你,这么有良心。] “啊!你非得!非得在中间闭目养神!” [咱台咖位太大,只能坐前三排。] “好了,你看看,这回,部长亲自给拍照过问,你这面子,咱台长都受不起!” [不客气,不客气。] os的项铮小姐,95后人士,巨蟹座,电视台新闻民工。在传统媒体式微的当下,被台领导委以重任——挑起新媒体大梁,一众老人希冀于项琤能帮台里在互联网赛道上刨碗饭吃。 年纪轻轻能做到副职,自然,也是因为人如其名——琤,争即成,“不成功便成仁”是她的座右铭。凭自身实力,在奇葩云集、高手如过江之鲫的区电视台里,也能混上个中上水平。如今不负领导们的众望,项琤带领新媒体的大小王们在网络上开办了一档颇有热度的访谈纪录栏目——《听说》,多期节目接连破圈,还拉到了五个长期广告赞助,一年完成了四年的KPI。 “项铮啊项铮,这可是市局牵头的讨论会,你不看看都哪些部门去参加嘛?好,好,就算咱闭目养神了,那也不能睡出猪叫啊!”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的尹主任骂了许久,骂到茶杯里的茉莉花茶只剩下茶沫子,一个指望着项琤带飞的四旬躺平老大哥最后哆嗦着嘴角把她撵了出去。 ——啪! 领着检讨书被扔出门的项铮搓了搓胳膊,挪到工位上打开电脑。 绿色的通讯软件弹出三行特别提醒, ——母上大人:6点国贸,上回冯阿姨介绍的侄子,记得化化妆。 ——母上大人:定位弹窗。 ——母上大人:必须去!见完再回来过生日! ——啪! 是额头砸在硬木桌上的声音。 牙疼。 与媒体相关情节仅为虚构,无任何现实参考,请勿代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我们都是普通人 第3章 传统的中国大男孩 天长了,晚上七点的天亮如白昼。 项琤把马丁靴换成九公分的尖头铆钉高跟鞋,补了补Dior999,蹭上金千黛的白色领航员。 “宝贝,让妈妈看看,上班累不累呀?”项琤一开车门,金千黛就从驾驶座飞扑过来,把脸埋进项琤70D的胸脯子,满是荡漾。 “去,少占我便宜。”有气无力的项琤把树袋熊从身上扒下来,打开电动按摩,一阵防空。她喃喃道,“拔了一颗牙,被蹭了两站路的大腿,睡了半小时,挨了一顿骂,正事儿一点儿没开工。” “什么意思?睡觉的时候被色狼摸了大腿?还挨了骂?!”金千黛一脚踩住急刹,瞪圆了飞着浓黑眼线的细眼,引得后面一片不满的喇叭声。 “没有,在地铁上被警犬蹭了,替人开会结果睡着了又被尹大头骂了。”项琤指了指绿灯,“安心开车吧,祖宗。” “琤啊,我觉得你今天别相亲了,这是血光之灾的预兆啊,不如咱们先去一刀儿那,下了班咱们直奔会场。”即使金千黛的车座靠前,还是得努力抻腿踩刹车,毕竟1米55的身高开这辆陆地巡洋舰,“小王八开大船,这简直是危言耸听!”——赵一博如是评价。 “盼我点好儿吧,老姐姐。早上睡不好,我这一天的脑袋都是懵的。”项琤挣扎着翻完白眼,又和周公打起了连线。 “你看啊,拔牙这就是出血,狗呢,也是灵性动物,蹭你,那就是挽留你,不让你走。你离开,然后开会又被骂,你瞅瞅,这就是一连串反应。” “真的,现在能沦落到相亲市场的男性能有啥质量,你不能为了完成叔叔阿姨的KPI,就把咱自己个儿搭上。闺女吃了四年的苦,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你呢?” “呼……”回答她的,是轻轻的鼾声。 八点整,新荣记已经满座,连年获评轮胎人的荣誉让它在金融街独领风骚,是约会、商务宴请的不二之地。 项琤嚼着杏仁饼,端详着眼前滔滔不绝的金融男——徐正,山西人,42岁,英本港硕,爸妈体制内,金融街某央企大头兵,身高178,颜值七分,西山一套房,月供4万8,号称曾曾外祖父经营过钱庄,喜欢滑雪、高尔夫、网球。 “你不要只吃杏仁饼,这是附赠的。尝尝马粪海胆配鱼子酱,咸、鲜、甜。不过我个人最喜欢的还是黄金海胆,马粪海胆这些还是苦了点。”徐正擦了擦嘴角,起身走到项琤身边,在她诧异的眼神中,牵起素手执金属调羹缓缓刮着海胆,他悄悄绷紧了胸大肌,希望loro piana的针织衫能透显出他的力量。 “徐先生,自己来就好。”项琤好不容易维持的淑女人设,一朝差点破了功。这手劲儿!项琤双手齐上阵,才费力抽出自己的调羹。 大力水手徐先生毫不在意,把自己的V领稍稍向前倾,同时绷紧了肱二头肌举起香槟,向正要上前的侍酒师摆了摆手,而后为酒杯又斟了半肚。他看着水晶杯上的红唇印,恋恋不舍地回到原座。 他摇了摇酒杯,露出30°侧脸望向项琤,“Belle époque 2004,品质可以吗?今天这款入口比较轻松,推荐给你们女士初饮。” 他低下头,轻轻嗅了嗅,陶醉地晃着,“当然最经典的还是桃红香槟,比如唐培里侬嘛,我第一次喝是在我法国同学的庄园派对上,二十岁的夏天,香槟、海鲜、烟火和朋友们,多么美好。比起阴冷的英国,我打心底里偏爱热情的法国,可以说是我的第二故乡。去年,我又回了一趟南法,真好,一切都还是熟悉的样子。” 可俊秀的脸庞上又闪过一丝不忿,他冲项琤眨了眨眼,“可惜唐培里侬引进国内后就显得有些暴发户了。你懂的,再好的酒只知道牛饮,毫无涵养,连带着好酒都显得俗了。所以回国后,我最中意噶,反而是哈雪,低调不失内涵。” 项琤抿了一口,嘟起嘴,也学着徐先生的30°侧了侧脸。“哇,香槟入口真的不一样欸。” “嗯,还好啦。其实你现在29岁,年纪也挺大了,应该开始学着品酒了,社交场上难免要接触到这些。你如果感兴趣,我家里还有一支香港朋友送的哈雪1995,是你的生日年份酒,下次我们可以去品一品。”徐先生的心情不错,又招来侍者加了一道蛏子、一道辣卤拼盘。 艳红的辣椒中深埋着海肠和扇贝,冷冰冰的白瓷盘穿过人声鼎沸,被盛到洁白的餐布之上。极致的红白佐以翠绿,蛏子烧蒲瓜煨在奶白色的汤中,幽幽地散发鲜气。项琤今天本没有细嚼慢咽的胃口,如果不是提前已经约好了这顿晚餐,她大概会去淮扬府打包一客扬州炒饭,也许还会拌上一位秘制红烧肉。让油亮的肉汁将白米染红,把拆成丝的瘦肉与透明的肉脂搅进饭里,用汤匙满满舀上一口,送入口中,深吸一口气,慢慢品味其中的鲜、香、甜、润。 可现在的她机械地嚼着海肠,看着辣乎乎的冷油沾在桌布上,胃里翻涌出一阵油腻的腥气。 “现在吃蛏子是时令,所以我刚才特地没有听你的点肉荤和素菜,钱就是要让自己好好享受嘛。还是回国好,洋人哪有什么品味,你在曼哈顿待过肯定知道,薯条汉堡披萨是用来填肚子的。好吃的都是中餐、老墨菜、意大利菜、印度菜。不过,要论做海鲜,还是国人在行,法国人也比不过。”说罢,徐先生又请项琤尝尝黄鱼羹,看到妙龄女郎展开的盈盈笑颜,他捏了捏裤兜里的房卡。除去上回和姑妈冯烁一起去的网球场,虽然今天是两人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但他胜券在握的心涨到了七成。 “徐先生知道我离过婚吗?”项琤捋了捋乌黑的秀发,盯着酒杯上细碎的光。 “哦,这点略有耳闻。但我相信,肯定不是项小姐的原因。其实,我骨子里还是个传统的中国大男孩,因此我对感情是负责的,是奔着组成家庭的目标去的。”徐先生绅士品德不倒,他又起身,和项琤碰了碰杯。 “那你怎么看待家庭的?”项琤又抿了一口。 “我是独生子女,从小比较孤单。所以我不想咱们的孩子也像我小时候那样,我觉得两个是基本,三个尚且,四个是最好。”徐先生顿了顿,视线在项琤光滑的肩头上流连,“而且不用担心带孩子的问题,我打算等父母退休之后,就把他们接到北京,和我们同住,这样你也会更轻松一点,对不对?” 越过徐先生用力紧绷的肩头,后排隔壁桌的金千黛已经叫侍者送了三回白花蛇草水,起初还倒进大肚杯,听到这句直接吹瓶一口闷。喝罢,将瓶子重重磕到桌子上。 一整晚都在打嗝的她,至此由内而外发出一声最悠长最狂野的打嗝气。 “啧。”温柔的徐先生难得一见地挤了挤眉心的皱纹,他点了点绿水鬼,向双手撑在桌子上装醉的项琤发出邀约,“项小姐,我在Atmosphere订了位子,要不要去那边消消食?” “就我们两个人,”他强调,“有些话题聊起来,更安静。” 项琤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微微笑着,避开徐先生递来的手,“真不巧,今天是我朋友的生日宴,只能改天再见了。”她磕了磕细细的鞋跟,徐徐起身,在徐先生懊恼的神色中问道,“今天AA,我转你。” 徐先生有些不耐烦,心不在焉地招来侍者,“不用,男人嘛,理所应当。” 侍者递上账单,轻声道,“先生,一共六千一百五十元。” 项琤直接打开支付宝,粘贴手机号,确认转账三千一。“勤俭持家也是咱们中华传统美德,徐先生,回见。”她公式化地握了握手,没有留其他的机会,大步流星走出了餐厅。 [已结束。门口等你,帮我带瓶蛇草水。]项琤给今晚的饭局保镖金千黛发去信息,一顿饭吃的牙疼胃也疼,这种金融海归男,项琤的经验并不多,但这种装味儿老登台里比比皆是。她翻到“西城扛把子”群,99+的信息是金千黛刷屏般地向赵一博和让清文字直播这场相亲宴。 在南加大混迹多年华人圈的赵一博倒是门儿清,不停地回复,[搞笑,这老男人英本混了个港硕,那年代的水分,可别说是想家的大男孩儿哦。] [马粪海胆有点苦?还不是嫌贵,黄金海胆新荣记有的是。还哈雪,花小钱装大X!] [欸哟喂,还“回”法国!说话藏头藏尾,一趟庄园行,一生南法情呗。] [又是去家里品酒,又是去云酷坐坐,这老装货想什么好事呢!钱袋子,看紧了!] 下了班的让清在毒嘴猛1赵一博的话末,终于回了一条,[@项大头,你俩吃顿饭装来装去的不累吗?] 项琤感觉自己额头要蹦出井字号,表弟赵一博对外是嘴毒,可对内从小像只老母鸡护着表姐。倒是让一刀儿打小嘴贱还心坏,装了一肚子坏水儿全往项琤身上使。什么忽悠项琤从窗外往下扔水球,美名其曰“帮奶奶的菜园子垂直灌溉”,结果撞折了项奶奶种的一大片小黄瓜蔓。看着项琤被打屁股蛋,笑眯眯地在一旁劝,“项奶奶,琤琤也不是有心的,您可别气坏了自己啊。”还有十岁那年过天桥看见桥下拴着条藏獒,忽悠项琤桥下有只大猩猩,项琤兴致勃勃地往下一瞧,好嘛,差点让跳起来的藏獒逮着咬……以至于整个童年都活在让一刀儿阴影下的项琤,对笑起来眯眯眼的脸产生了生理性恐惧,从三次元怕到二次元,《网球王子》刚火起来那几年,小项琤甚至一看到著名眯眯眼不二周助的脸就打冷颤。 [装X怎么了,多少文明史都是装X装成了,你能吗?]项琤咬牙,愤愤敲下几个感叹号。 急匆匆赶往停车场的金千黛马不停蹄地私信,[大哥,你和赵一博到了没!琤儿今天生日,你顺顺毛啊!空窗六年,你不怕她一激就答应人家啊!] [你可别忘了,她当初就跟一装货结的婚!!]想了想,她又补充一条。 真是头疼,金千黛觉得自己的婚姻还没一撇,已经提早感受丈母娘的心理了。 吃头孢禁止喝酒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传统的中国大男孩 第4章 人生第一次三十岁 项琤在哥大读研的时候曾多次领教过上海同学对北京连带着北京学生的点评——“土窝子里来的乡窝宁”。最开始是在迎新晚宴上,她一边拿起叉子搅合着盘子里的土豆泥,一边百无聊赖地听着周边人的滑稽social。 “Hi~”有人敲了敲她手边的桌子,第一个犀利的上海人——嗲妹妹就这样闯入了她的世界。 “你好?”那时候还有些生涩的地瓜蛋子项琤抬头看向来者。只见一身CHANEL当季热门成衣套装的白瘦姑娘,单肩挎着金千黛小妈同款的白色Mini Kelly二代,款款站到她身边。 “你哪个院的呀?”嗲妹妹有点南方口音,听起来还蛮可爱的。 “新闻,你呢?”地瓜蛋子项琤扯了扯项妈在新开业的八达岭奥莱抢的Burberry经典格纹裙,有些羡慕。 “哦哟!最神秘的新闻学院欸~厉害厉害哦,我是巴纳德啦,就是前几年饮料妹妹读的那个呀!”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向前又靠近了一步,“我跟你讲,今年办得好土哦,什么年代了还搞蹦迪迪斯科这一套。我在剑桥的同学说人家迎新是在古堡里,大家都是交谊舞跳跳呀、香槟喝一喝。不过也没办法,听说新来的学联主席是北京人,啧啧,土大款审美,北京人嘛也是可以理解的呀。” “我是上海人,你是哪里呀?”看着面前扑朔的大眼睛,项琤僵硬地笑了笑,“呵呵,北方人,北方人。” 后来,项琤才领略了上海同学们犀利中的热情,人心眼儿不坏,甚至往后的每次黑五都是这位上海小姐帮项琤精打细算抢折扣,人家也不是针对北京人,他们只是单纯地瞧不起上海市区户口以外的所有人。 “来来来!寿星驾到~众爱卿接驾~”嗲妹妹今天从香港赶到,五年不见,比以往更瘦更洋气了。如今是一身朴素Loro Piana的她站在露台门口吆喝,今天金千黛和赵一博给项琤包了亮马河著名西餐厅的大露台,鲜花、气球、绸带、霓虹灯带布置得甚是梦幻。这一圈十几位发小、同学、好友们都涌上前,拥抱的、拍照的、带生日皇冠的……项琤本以为周一的晚上,大家飘在世界各地哪能聚得全,没想到来了哗啦啦的一群人,甚至还给播放了不能到场的朋友的祝福VCR。 人群中央哭得稀里哗啦的寿星又收获了一群鬼叫狼嚎。 “来来来,同志们排好队,咱们一人一祝啊。”嗲妹妹和赵一博不知从哪儿捞了两个大红唇小喇叭,一人一边站在项琤身边,假模假式地比划着。 “女人三十一朵花,祝琤琤不为谁开,不为谁落,只为自己绽放!” “好呀,有骨气,赏——”嗲妹妹不失哼哈二将水准,举起道具牌,打了10分。 “祝项琤姐事业步步高升,年年十八周岁!” “敷衍啊敷衍,命你回去重想。”赵一博掏出“-10分”牌牌,大家嬉笑着。 “祝琤子天天好心情,早日找到白马郎君!”同窗语出惊人,原本热闹的气氛忽然停滞。一直在拍照录像的金千黛跳出来直接敲了他一记,“土掉渣了大哥,什么年代了,我们女人也可以独自美丽好吗?” “来,跟我唱,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 锆夜星空下,“HAPPY 30TH BIRTHDAY”的粉色霓虹灯管照映着这群而立之年的人们。在亮马河两旁高楼大厦的衬托中,他们肆意地举起唐培里侬,像徐先生嘴里那般暴发户式地对着来往的游船举杯牛饮。周一的夜晚,他们痛快地聊着当年的趣事、某某同学的故事、自己的糗事。灯光从他们年轻的脸上滑过,时光从未从他们身上逃走,好像他们还是十几岁、二十几岁最好的模样。 生日会的**是让清推着蛋糕从光影处走来。装饰着鲜花的金属推车上,左边是白色纯真花园,右边是黑色以爱之名。项琤的妆有些花了,此刻浮躁的心却平静下来,让清身上有种魔力,是能让兵荒马乱熄火停战的魔法。她抬头看着让清,吊儿郎当地笑,“怎么,生日还弄一黑一白,让我告别过去,迎接未来吗?” 让清也挂上了玩世不恭的笑,眼角却没有爬上笑纹,漫天的星星灯下,彷佛给他披上了一层星光。他启唇,带了十分的认真,“琤儿,生日快乐,祝你永葆纯真,我们依然爱你。” 在盈盈烛光中,项琤望着身边的好友,这些年,他们有的成家,有的立业。即使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一地鸡毛、自欺欺人,可他们都在用力地向前走。即使经历过再多的磋磨,可他们依然鲜活地闹着笑着,带着旺盛的生命力。三十岁,应该是一个花儿开始绽放的年纪,一个迎接新生的年纪,一个如此美好的年纪,一个开始活出真我的年纪。 可莫名的,那些被辜负的日子、那些被冷眼对待的日子、那些躲起来哭泣的日子、那些独自支撑的日子放映般出现在她的脑海。婚姻从不是一个女人的避风港、爱情也从不是一个女人永远的寄托。她不要再做那个逆来顺受的项琤,不要再回到那个外强中干的纪夫人。 想到这,项琤低下头,激动地十指交握,在众人齐唱的生日歌声中,她许下心愿,“30岁,要找到自己,也要勇敢打爆每一个惹我的狗头!” “神啊,请给予我力量吧!”她张开长睫,笑着喊出声。 轻吹“30岁”的数字金色蜡烛,细风裹挟着祝福,擦过她较好的脸庞。 一杯、两杯、三杯……从小偷姥爷白酒喝的项琤觉得自己难得要醉一回,她趴在桌子上笑脸盈盈,也许是今天太高兴了,酒力都松懈了。嗲妹妹收到项琤的眼神,立刻举杯,“同志们!两天的时间,明天还有安排,今天咱们先到这里呀,最后一杯我代寿星敬大家,青春无限、美好明天!” 随着一声声道别和一个个拥抱,金千黛和让清带着大部队前去寻找各自的代驾司机。留下赵一博陪在表姐身边,酷爱甜食的他又切了一块纯真花园,看着趴在椅背上的表姐项琤,他忽然问道,“姐,如果说,如果说我结婚,怎么样?” “你杰昏?跟谁杰?在哪儿杰?领不了证吧。”项琤的思维依然清晰,只是口齿有点不清。 “你想什么呢,哥们儿直的,铁直好嘛?”赵一博翻了个白眼,又吞了一大口奶油。 “是是是,赵小妮儿~”项琤努力抬起手,刮了刮他鼻梁。 哗啦!带着一连串女人的尖叫。 项琤和赵一博齐刷刷转头,刚刚交换了疑惑的眼神,突然人群也开始尖叫,还在努力消化的项琤被两只大手从包围圈中拉了出来。只见人群四散,始作俑者撞破了餐厅内室和露台相连的玻璃窗,跌进露台地板。 一个细溜长的男人被推搡着,“嘭!”的一声,撞上生日桌,连带着蛋糕都被撞飞出去。 躲在椅子下短发女人哭喊“我不和你过了!离婚!离婚!”,精致蛋糕的奶油和胚子都糊成馅儿,男人被压在其中狼狈地痛哭,“你做梦!好啊,你们这两个狗男女骗了我多少年!多少年!把我的钱还给我!还给我!” 而这个被质问的姘头甚高,一头鸦黑前刺,两支长臂毫不费力地压制住身下的男人,低哑的嗓音虽然青涩,但说的话很是成熟,甚至成熟过了头——“你误会了,我根本不认识她!” 听听,多么熟悉的渣男姘头口头禅。资深抓奸视频研究员项琤那根敏感的神经被瞬间点爆,她的手甚至因为兴奋开始微微颤抖,看了七八年的抓奸,终于让她在现实里碰到一回送上门来的。虽然她已经分不清这股怒气到底是因谁而起,也许是酒精,也许是她深藏许久的正义感,也许是她那个结婚四年、莫名其妙消失两年的死鬼前夫,一个让项琤被离婚、被迫接受公婆全家冷暴力的渣男,一个好像早已在外省重组家庭的畜生。 “喂!你冷静点!”项琤已经顾不上身后赵一博的劝阻,她用力挣开表弟的大手,快步向前。 “你好,你能不能先帮我把那个女人带走?”姘头察觉到向自己走来的项琤,抬头询问道。 哟,还是小朋友,可惜年纪轻轻不干人事儿。红了眼的项琤哈了口气,甩开臂膀,一拳挥了上去。 “What the f!” “我擦!” “姐!!” 第5章 少年武术家 项琤的右胳膊上有条细直的长疤,已经脱色了,远瞧像道流星。 那是高二的暑假,八月中最普通的一天。盛夏的晌午,北京的天已经逼近40°,五楼数学补习班窗外的蝉鸣吵得人神经都要衰弱,一条条热汗止不住地往下淌,黏糊糊、湿津津。 项琤敲了敲圆珠笔,上面挂满了晨光米菲兔的小挂件。这原本是一支笔配一个小兔儿的,但她天天央求赵一博和金千黛把自己的小兔让给她,最后还是让清买了一盒笔,用钳子把二十几个小兔儿揪下来,叮铃咣啷都给她挂了上去。后来金千黛还借用了两天,送回来的时候直喊,“大姐,你这不是笔,你这是根儿哑铃!”项琤从小就喜欢这些萌萌又无用的小废物,手机上挂着表哥赵一深从大阪给她带回来的滨崎步同款迷你狐狸尾,薄荷绿的Jansport书包上是最红的多摩君和蒙奇奇,越丑萌越无用,她越乐在其中。项琤用力转着蓝的、橙的、绿的小兔儿,大眼睛跟着教室上空发出“咔咔”声的年迈风扇转了又转。黄庄的夏天是被海量的学生们填满的,课堂也是,这就让她的逃课变得轻易许多。 听着冷饮店红色开关门的机械女音,电量不足的“欢迎光临”回荡在空旷的巷子,除了刨冰店还勉强支撑,其他店铺早就拉下了闸门贴满了“出租”“急售”字样,这是逃课的最佳选地。项琤吸着冰棍儿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按着三星翻盖手机里的摇摇苹果树小游戏,一下、一下,消磨着下课前的最后两小时,享受难得的冷气和寂静。 “宝贝儿,我在新中关大楼后面的天津刨冰店,你放学后有事儿没?去不去网吧?赵一博说他在动感地带开了四台机子,等着咱们过去红警开团呢!” 发完□□,她又爬上豆瓣小组逛了逛,一群人在冒泡最近的文艺女神投票。无聊,她瞅了几眼热门的几位蜡笔小新粗眉照片,飞快回复,“楼上也太OUT了,什么年代了还动批,现在都流行去蘑菇街好吗?” “楼上80后穿越过来的吧?谁用新浪微博啊,腾讯微博OK?” “呜哇——”项琤打键盘打得正酣,隐隐听到一阵闷咚的小孩哭声。 擦,大夏天吓得她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以后不能再去让清家看韩国恐怖片了,上个周一看完,整整七天开着灯睡的觉,这周连幻听都来了。 “呜哇——”小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响,还伴随着敲门声。项琤警惕地看向门口,小巷子里无人走过,只有寂静的垃圾箱和一辆红色小轿车安静地停着。 “呜哇!——” 等等!项琤看向红色小轿车贴着深色遮光膜的后车窗,好像有个人影在拍打。还真有人!她跑出门,上前拉车门,可车门锁住了,好不容易消下的汗又冒了出来,她急得大喊“谁家的车!孩子锁在里面了!” 可回复她的只有寥寥的风声。 靠!项琤急得跺脚,冷饮店老板跑出去打麻将了,她找不到人,又跑回去拿起手机,飞快按下报警电话,“喂!您好!有个小孩子被锁在车里了,一辆红色小轿车,是海淀新中关大楼后面的豆豆天津刨冰店门口,对,谢谢!” 挂上电话,她跑回车旁,刚刚还有力气拍打车窗的小男孩已经歪倒在车后座上。棕色的小卷毛被汗津成一缕缕的,黏在胀红的皮肤上。 “喂!小朋友!你不要睡!马上就来救你!”项琤握紧拳头,用力锤着车玻璃,冲迷瞪着眼睛的小男孩喊。 红色的小轿车像个怪兽,一点点吞噬着小男孩。小小的身体好像正在抽离,项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向着附近的肯德基飞奔而去。她三步跨作一步,一路狂奔,跳下层层台阶,冲进肯德基,甚至还撞倒了一位正在取餐的客人。看着洒满地的可乐,项琤顾不上解释,只能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转头拉住工作人员,“有个小孩被困在车里,已经昏迷了,我打不开车子,能不能帮帮我!” 被拉住的服务员有点懵,好在店经理反应及时,抄起消防锤,跟着项琤跑了出去。 “喂!小朋友!醒一醒!”因为剧烈跑动,项琤的呼吸都带上了血腥味。店经理把她推到一边,“妹妹,离远点啊!”,而后举起消防锤用力锤向车窗。 一下,两下,三下。 “哗啦——”玻璃应声而碎,不规则的玻璃边缘竖着,从车里扑面而来的一股异味,小男孩好像已经失禁了。店经理马上跑进冷饮店,“有没有毛巾?找个东西裹一下!”她喊着。 可项琤顾不上遮挡,她把短袖一脱,胡乱缠住胳膊就往车里伸。摸索到车门锁,她费力掰开,往回抽手时,松垮的衣服却散落,暴露出细嫩的肉重重地刮进碎玻璃。项琤只觉得胳膊突然凉飕飕的,但她没细想,连忙和及时赶到消防员和医护人员汇报详情,但当对方问道找个临时监护人一起跟过去时,她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店经理自告奋勇坐上了救护车。 热浪扑面而来,项琤看着一地的碎玻璃和血渍,胃里一阵翻涌。她不禁懊恼,懊恼自己今天应该老老实实上完数学课,大夏天儿的,她却莫名有些冷。 “喂!” 项琤在倒栽葱前最后一秒看见了向自己飞奔而来的人,哦,原来是刚才肯德基里的可乐男。 比一米八五的让清还要高,斜挎着邮差书包,科比的篮球衫和三叶草贝壳鞋,刚刚没来得及看的正脸有八分像《头文字D》里的高桥凉介。 今天也不全是倒霉,她满足地晕了过去。 这个夏天是平淡日子里再寻常不过的暑假,只有好友人知道的这件事也并没有让这个夏天变得有多么不同。项琤没有再关注后续,偶一天在报纸上看到那家KFC经理受表彰的报道才隐约想起,她看了看伤口上的缝线,后知后觉地给远在外省借调的爸妈发了封例行报告外的邮件。她解释了下为什么这个周的生活费多花了两百块,因为自己肘部不便,请邻居阿姨帮忙送了一周的饭。这是件实在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她存了一点私心,多敲了一点方格字来描述她对邻居阿姨的感谢,她说想要爸爸妈妈中秋节的时候能带一点月饼,她要好好感谢邻居阿姨。可后来还是让清帮她捎了一大盒稻香村的酥皮月饼给阿姨送了过去。 这个暑假实在是太长,已经长到这件事里的面容都变得模糊,项琤没有时间再去逃课,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班导突然宣布开学第一周将要举行的全区测验上。但总有人喜欢在平淡的日子里伤春悲秋,赵一博比她念念不忘地多,他寄给“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参赛作品就是以此为原型,“我实在是忘不了好人哥哥公主抱时胳膊上的肌肉,陪我们在急诊手术室等待时两分薄凉、三分温柔的模样。英雄救美,多么浪漫又经典的桥段,下一个郭妮就是我!”让清打着红警不忘给他泼凉水,“新概念玩得是特立独行的文青,你这种台偶投投学校贴吧还差不多,实验大作家赵妮儿。” 可生活有时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开学测验后,保住文科级部第十的项琤被稳居级部303的金千黛和304的赵一博拖去体育馆看肯德基三人篮球挑战赛,“咱新高三来了个转校生,号称实验‘麦迪’。刚来一个周,篮球队教练已经向他抛出橄榄枝了。”金千黛的取向很超前,十几年前就唯爱肌肉巨人体育生。借着篮球队和排球队的经理一职,已经蝉联三年的实验贴吧校草区精华帖金牌楼主,对北京高中生体育圈上下五届优秀帅哥了如指掌、如数家珍。但由于那一天被补习老师留堂,她彻底错过了与赵妮儿笔下男主角的首次会面。而在已经无处落脚的大门口,1米81的赵一博远眺赛场上的前锋激动地叫出了声,“啊啊啊啊啊这不是好人哥哥嘛!” 再到后来食堂的偶遇、考场的偶遇、社团的偶遇、拳馆的偶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切的巧合不过是蓄谋已久。”好像直到18岁,项琤的少女时代才正式开始。一个被迫早熟的孩子,终于可以赖着别人撒撒娇。曾经的他们是幸福的,因为一个赶路的鸟儿终于找到了落脚的树。 从高中到婚姻,项琤和他唯一一次争吵是她突然决定去美国留学。刚结婚一年多,他的祖父退休定居在北京,唯一的念想是有生之年能抱上曾孙。可他们实在是太年轻了,二十出头的人,怎么甘心被孩子束住手脚。一个夏末的周末,原本一直不做声的项琤在纪家餐桌上面对大姑姐对备孕的询问,突然宣布自己已经拿到了哥大的offer,这周正式辞去新入职的工作,下个月就要去纽约读书了。正在给他舀汤的纪品愣住了,“你说什么?”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随之而来的是父辈掷在大理石砖上的碎碗。项琤不理会,接过纪品手中的汤碗,安静地喝起来,一直到纪品挡在质问的纪母面前,把她从餐厅带走。他一言不发将车开回家,停车,熄火,迟迟不动。 停车场的灯坏了,一闪一闪,闪得人心底发慌。项琤知道别人的决定不能迁怒在他头上,她主动打破沉寂,“对不起,我上个月就拿到了offer,但我,一直不知道如何跟你说。” 纪品沉默了很久,沉默到项琤快要在窒息。“我们结婚了,项琤。”他破天荒地在她面前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我以为你知道的,我们已经结婚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无尽的白雾。“咳咳。”项琤刚要张口就被呛住,两侧的车窗被缓缓降下,项琤咬了咬下唇,“我知道爸妈那边是你一直在帮我顶着,我知道的,只是,我觉得我们太年轻了,我想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看向倚在车窗向外吐烟的男人,基层的工作最繁琐也最磨人,最开始有解释的机会可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而错过,再到后面,她已经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你不想生我知道,我也不希望牺牲你的青春和精力去服从他们的意见。但我觉得你不能因为想逃避这件事而草率地选择去留学,你不能拿人生做游戏,项琤。我们是夫妻,我们才刚刚结婚,你如果真的想要留学,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呢,我们完全有更好地选择。”他又抽出一支,薄唇咬紧了烟丝。“我有认真考虑过,而且我也跟一博咨询过,让清在哥大的同学也帮我联系过。我并不是完全为了爸妈这件事,也许有一点,但更多地是我上班之后觉得我需要再上一个台阶,真的。对不起,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不过就两年的时间,抛去假期,其实就一年多一点,我保证天天跟你视频,其实我也舍不得你。”项琤从没看过他这幅脆弱的面孔,他在自己面前总是无所不能的。 “呵呵。”他吐出烟圈笑了笑,“我果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项琤。”他将目光从车窗外撤了回来,长而宽的眼睛在烟雾间变得朦胧,“你怎么会舍不得,你的心太狠了。” 那一晚,他把项琤送回家,自己却离开了。 在临行的前一天,已经和他冷战一个月的项琤坐在客厅的地摊上盯着行李箱发呆,不舍、失望、烦躁、懊恼交织着她的情绪,泪水一点点在眼眶中堆积,现在是晚上九点零一刻,七个小时后她就要踏上飞往纽约的班机。 突然,开门声响起,原本应该在单位值班的他出现在她眼前。 “琤儿,对不起。”冒着胡青的他风尘仆仆,红着眼角单膝跪她面前,将她搂入怀中,带着厚厚的茧子的大手轻抚着她的脸,痛得让她的泪再也止不住地落下。 “我太胆小,怕你在外面受了委屈我却无法保护你,我也太自私,因为爱你就要把你绑在我身边,却根本没有设身处地地为你考虑。对不起,对不起,老婆,我让你失望、让你伤心了。”在所里住了一个月,他的头发长了,黑眼圈也显了出来,项琤咬着牙躲开他的吻,想要说什么却哽咽到无法自拔。 “别原谅我,我不值得。”他向前,将头重重地嗑在项琤的颈窝,有什么打湿了她的肌肤。 翌日清晨,万里无云,是个出行的好日子。在入关口前,纪品,这个被金千黛戏称“21世纪最后的老封建”一把揽过项琤,在周边游客们的口哨声中狠狠来了场法式舌吻。“好好生活,不要委屈自己,放假多出去旅旅游,我的储蓄卡放在你的钱包第二层。”纪品捧着项琤通红的小脸儿,忍不住又嘬了一口,“加油老婆,有什么事儿就跟老公说,老公就算打十个报告也会飞过去。” “那你每天都要想我,还要记得按时吃饭、少熬夜、少抽烟,不要等我回来就变成皱巴巴的老头。”项琤不舍地环住男人精壮的腰,肿着眼泡长叹,“可我还没走就想你了怎么办?” “儿行千里母担忧,我家的小琤儿长大了,为娘也舍不得啊。”金千黛小萝卜头的身高一把撞开如胶似漆的二人,因为老封建对项琤的冷战,她一直憋着气,“行了,不想一会儿被广播名字就赶紧进去。闺女,吃好喝好,娘速速就去与你相会!”她推着又要蓄泪的项琤一步一回头地走进海关。 感受到身边男人不满的视线,正待在国内拍毕设的赵一博赔着笑,“姐夫放心,我下个月就回美国,一切有我,放心放心。” 正往回走的金千黛听到这转过身冷嗤,抱着胳膊“哒哒哒”向前,“一个东岸,一个西岸,鬼话连篇,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你瞅啥!”项琤的长疤活像个能量加速条,此刻她觉得自己的通背拳又要突破新境界。 “Whats your problem!请你道歉!”小姘头被迫承受了眼前这个醉酒女人突如其来的一拳,他感觉自己的睫毛都被拽走了不少。被人误以为是出轨情人已经够他头疼了,从哪儿又蹦出来一个乱打人的醉汉!天知道他十分钟前临时起意只是想来这儿坐坐喝杯东西。太荒谬了,他捂着眼睛起身,一把抓住这个站都站不稳的醉汉。 “Relax man!朋友,不要动手动脚嘛。”赵一博一看对方好似要还手,立马上前扯开二人。他眼波转了转,不错啊这小姘头,中式风里还有点佛罗伦萨美院里的大卫模样,身材嘛,目测188公分、75公斤、睡醒了最少一个iPhone15Plus。 小姘头不可置信的盯着对方上下打量的眼神,这又是从哪儿来的奇葩,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 让清打完报警电话回来,遮掉偷拍视频的店长的镜头,“别惹事儿。”他嘱咐,打开随身带的小射灯,强行扯掉对方的手,在黑色的瞳孔上扫了扫,“没事儿,没伤着你,明天起来可能有点淤青。”说罢,转过身,冲着赵一博,“警察一会儿到,你留在这,观察观察情况,有事儿通知我,我先把项琤带回去。走了,千黛。” “Yes,sir!保证完成任务!”赵一博“啪”得敬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