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保护之星[轻科幻]》 第1章 第 1 章 寻筝的视野被一片死寂的灰和蓝所占据。 阴冷、干燥的空气被深潜服隔绝在外，全都被识别成了头盔面罩上显示的环境数据。 这里就是虚数空间，现实的倒影，也是文明的墓地。他的面前是盛业集团大楼，然而它却失去了所有色彩。光洁的玻璃幕墙变得灰败，整座大楼宛如石膏般灰白。天空是他视野里唯一带有颜色的存在，但那也是一种凝固般的、不自然的蓝。 他早已不是第一次踏入这里，踏入这片空间。 这次进入虚数空间，他们的任务是对新定位到的文化体进行保护和数据收集。 “已收到科算中心的定位，文化体‘昆曲’信号稳定，位于一楼大厅中央。”队员的声音透过头盔内置的耳麦传来，混着一丝杂音，这是虚数空间对于电磁波的天然干扰。 “收到。一组扇形展开，围绕大楼建立警戒线。二组架设扫描仪，动作要快。”寻筝的声音平稳，下达着简洁有力的命令。 他是一名战士，国际文化留存对策机关，华夏分部行动科的科长。他今年已经三十四岁，自他上任以来已经过了八个年头。 他从二十八岁，机关设立以来就一直在这个位置上，执行着潜入这片没有时间流逝的领域，守护那些即将被遗忘的人类文化结晶，使其避免遭受“吞食体”的侵蚀的任务。 队员们行动迅捷，无声地执行着命令。寻筝带着二组，他和副队长手持造型奇特的步枪，闪烁着微弱金光的枪口警惕地扫过空旷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在确认没有危险后，另外几人迅速地放下仪器箱，将仪器布置好，并将所有仪器都接上了一个滴答作响的、冒着金光的罐子。所有扫描仪都对准了大厅中央那一团柔和、纯净的光晕。 那光晕内部，仿佛有若有若无的吴侬软语和丝竹之声在流淌，与这个空旷、安静的空间相比简直格格不入。那就是文化体，是全人类集体意识与情感作为信息在虚数空间的具象化。 寻筝按了按头盔侧面的按钮，调出了任务参数列表，目光在“预计吞食体活动强度：低”那行字上停留了一瞬。经验告诉他，在虚数空间里，所有的预计都不可靠。 “扫描进度35%，数据流稳定。”操作扫描仪的队员向寻筝报告。扫描仪在石英管中缓缓刻蚀着扫描信息。 “保持警惕。”寻筝绕着大厅边缘走动，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掠过玻璃幕墙，“低预警并不代表不可能发生，全员加强戒备！” 他话音刚落，就发生了情况。 大厅西北角的阴影处，空间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一样开始扭曲、波动。紧接着，三四道扭曲的、没有固定形体的“黑影”从中剥离出来，就像是发现了猎物的鬣狗，只是一瞬间，就越过了二组队员，迅疾地冲向文化体，并高高跃起—— “敌袭！是三维投影群！”操纵投影仪的队员抄起旁边的防暴盾，拦下了最前方的黑影，将它压在了盾下。 “自由开火，阻止他们靠近文化体！”寻筝的命令简洁有力。寻筝向离他最近的几只黑影开枪，但是被它们矫健地躲过。寻筝啧了一声，迅速地移动到了一个能纵览全局，更方便他进行指挥的射击位置。 “砰！砰！” 队员此起彼伏的射击声响起。队员们手中步枪射出的并不是金属弹头，而是一种名为“授时弹”的内部装填了压缩时间的特殊弹药。 子弹命中黑影，没有穿透声，而是像水滴掉在烧红的铁板上，瞬间激发出一片无形的波纹。压缩时间那淡金的光芒从击中点扩散出去，黑影的身体像是被灼烧的纸张，卷曲、灰化，最终好似发出了嘶鸣一般消失在了空气中。 “一组，报告情况，外部是否有发现吞食体？”寻筝的手指按在头盔的触摸板上，接入了一组的通讯。 “报告寻队，外部没有发现吞食体出现的迹象。” 接到报告的寻筝没有松一口气，他的眉头反倒微微皱起。没有吞食体，那这些黑影是从哪里来的？按理说作为吞食体三维投影的黑影群，只能在吞食体附近被生成出现。 “威胁清除。”二组的队员收起枪械，向寻筝报告。而后者却走到了一开始黑影生成的地方，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地面。那里残留着冰冷的触感，好像空间里所有的能量都被黑影掠夺了。 “寻队？”队员看着寻筝的动作，有些不解。 “不对劲。”寻筝站起身，向文化体走去，他的声音低沉，“这种攻击方式不合理。” 寻筝回想着以前面对过的吞食体，它们在过去通常都是凭借本能行动，依靠对文化体的渴望进行攻击。像这样从固定点位“刷新”出黑影，然后直线冲锋，反倒更像是在利用计谋，像是在遵从某些指令。难道他们进化出了智能？ “扫描进度78%。”操作员的报告打断了他的思绪。 “加快速度。”寻筝下令，但他心中的不安感就像是滴入清水的墨汁，缓缓扩散开来。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枪托，背上的时间储罐缓慢地释放着流时，将其还原为时间充入头盔，寻筝不自觉地深呼吸着，试图缓解自己的不安。 就在扫描仪进度条刚跳到90%的一瞬间—— “嗡——！！！” 一声炸响，像是直接从他们大脑中直接炸开！ “怎么回事？！空间震？！” “难道是深潜仪过载了？！” 队员们纷纷按着头，在摇晃中勉强维持着平衡，通讯频道里都是惊疑的呼喊。 寻筝猛地抬头，他的心沉了下去。不是深潜仪的问题，有什么东西直接撕裂了空间，往这里来了！ “咔嚓——！” 仿佛是玻璃破碎的震响，文化体正上方的空间被硬生生扯开一道巨大的、不规则的裂口。 寻筝还没能来得及看清裂口对面的景象，一个“存在”就从裂口另一头缓缓出现。 那是一个巨大的、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球体。他的主体透过寻筝的头盔面罩，被渲染成一种不祥的紫红色，表面如同话务般缓慢地蠕动、沸腾，像是被童话故事里被盛在女巫锅里的邪恶药水，只不过它的“锅”是透明的。 它的大小与文化体相当，大概有足球的二十倍大。它绕着文化体飞着，似乎是在思考从哪里开始吃起。 吞食体！而且是本体！直接出现在了文化体上空！ “最高级别警报！吞食体本体出现，重复，本体出现！”寻筝的声音带着一股急促，而且他已经极力控制，“ 一组，立即进入内部，二组所有人，以文化体为中心，圆形防御！启动所有驱离板，最大功率！” 队员们虽然震骇，但严格的训练让他们迅速压制住情绪，本能地执行命令。数面散发着柔和淡金色光的板状装置被迅速立起，竖在地上环绕住文化体，板面朝外，形成一圈屏障。这些“驱离板”能将被压缩的流时还原为时间场并释放，能够在虚数空间内形成一道屏障。 吞食体稍微远离驱离板，正当众人松一口气的时候，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几乎让所有人的血液冻结。 那巨大的紫红球体，对近在咫尺、包裹在驱离板下、对它而言散发着诱人气息的文化体光晕，仅仅只是“瞥”了一眼——如果对于这没有眼睛的球体也能用“瞥”的话。 他庞大的身躯没有任何犹豫，表面蠕动的速度骤然加快，无数道由黑影聚集起来，形成了标枪一样的东西，精准地、毫无偏差地、集中射向了一个点——寻筝所在的位置。 “他的目标是寻队！”一个队员失声惊呼。 寻筝在感受到那股令人恶寒的“凝视”的瞬间就已经做出了反应，一个略显狼狈却高效的侧扑翻滚，原先站立的地面被数道黑影标枪贯穿，留下深不见底的孔洞，边缘还在滋滋作响地腐蚀、扩大。 “开火！吸引它的注意力！”寻筝站起来，一边跑一边大吼。 一时间，左右的步枪都喷吐出火舌，授时弹如同雨点般倾泻在吞食体庞大的身躯上。子弹命中，压缩时间迅速泄露，激发出点点金光，让那紫红色波动起来，透明的外壳略微黯淡。但吞食体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痛苦，他对其他队员的攻击置之不理，所有的黑影标枪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再次朝着刚刚站稳的寻筝扑去。 这根本不是掠夺文化体的攻击！这是一场针对他个人的、不死不休的猎杀！ “X的！”寻筝咬牙，将时间储罐的输出功率调整到临时过载，大量的流时被还原，本来应该消散在空间中，但却好像被寻筝粘附在身上一样。流时形成的时间场与毫无时间的虚数空间形成时间压差，让寻筝的时间在他人看来好像更快一些。 吞食体将黑影凝聚成长条迅速砸下，他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次致命的拍击，但却被随之而来的气浪掀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根承重柱上。 “寻队！” “掩护寻队！” 队员们拼命射击，甚至有人试图冲过来。 其中一名队员直接冲了出去，那是一名刚加入行动科的新兵，他的动作显然没有老兵那么老练。他不幸地被吞食体的攻击波及，黑影标枪直接把他背后的时间储罐击碎。 那名队员的时间好似静止了一般，瞬间停住了动作，甚至他的一条腿都才刚刚迈出。 他已经死了。没有时间储罐，没有流时的保护，人类无法在虚数空间中活动。 “别过来！保持阵型！保护文化体！”寻筝咳了一声，厉声制止。他靠着柱子站起身，头盔面罩上的警告疯狂闪烁。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混乱中，寻筝高度集中的视觉捕捉到了异常——在头盔面罩的边缘，一个代表未知信号源的图标在跳动，旁边标注的信号源坐标数据……W-34-0419B。 这个信号和吞食体一起出现！说不定就来自裂口的另一侧！ 但寻筝没时间深思了。吞食体发起了新一轮的、更狂暴的攻击。 这一次，它聚集出更多标枪，试图覆盖更大的区域。 避无可避！ 一根黑影标枪击穿了头盔。 寻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攻击的方向，猛地将步枪插到地上作为支点。 又一根黑影标枪击穿了背后的时间储罐。 金色的流时洒了一地，仿佛是被吸引一样，朝寻筝的方向流动。 寻筝感觉他的动作逐渐变得僵硬，但他还是尽全力侧身躲过标枪，并借为助力，一脚蹬上去，他几乎飞了起来。 寻筝拔出了腰间的近战匕首——一把刀刃上灌注了高浓度流时的短刀。 “给我他X的滚！” 匕首与吞食体的外壳碰撞在一起。 没有金属交击的声音，只有一种仿佛是猫指甲划过黑板的尖啸。刺目的金光从碰撞点爆发出来，瞬间吞噬了寻筝的身影，吞噬了那紫红色的怪物，也吞噬了整个灰色的大厅。 第2章 第 2 章 疼痛，是第一个回归的感觉。 并非尖锐的刺痛，而是一种弥漫性的、浸入四肢百骸的钝痛，仿佛每一根骨头都被拆开又勉强组装回去。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疲惫感，像无形的铅块压在眼皮上。 所有曾经死去的战友仿佛都在这黑暗中看着他。 不……不能这样。 寻筝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虚数空间那片死寂的灰蓝，而是医疗科熟悉的纯白色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液的味道。他正躺在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几台监控生命体征和时间场稳定性的仪器，发出规律而轻微的滴答声。 寻筝尝试移动手指，一阵酸软感传来，但他成功了。这让他稍微安心——他对身体的控制权正在回归。 “醒了？”一个沉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寻筝尽力偏过头，看到肖远望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他的个人终端，眉头像往常一样微锁。这位分部长兼行政科科长，也是将他引入对策机关的前辈，此刻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但寻筝能捕捉到他眼底深处的一缕凝重。 “老肖……”寻筝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任务……怎么样？还有小程他……” “嗯……文化体保存完整，数据成功回收。你情况很严重。时间储罐破裂，时间场过载，再加上高强度战斗的精神损耗”肖远望放下终端，扶起寻筝，抬高病床让他坐着，然后拿起桌上的水杯，递到寻筝嘴边，“。医生说你需要静养一周。队员们有轻微的时间紊乱，观察了两天就被医生放回去了，没有大碍。只是小程他……” “我记得他，姓程，空军部队来的。上个月刚加入行动科，考核成绩几乎全优。哈……安排进行家属慰问了吗？我怎么说也得到场。”寻筝把手扶在额头上，以缓解头痛。 肖远望拿着杯子，小心着让寻筝慢慢啜饮，“我安排了，这个你不用担心，暂时先好好休息吧。” “开发科新开发的凝固流时也太猛了。”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寻筝的精神稍微振作了一些。他推开杯子，目光锐利地看向肖远望：“老肖，这次不是意外。” 肖远望动作一顿，将杯子放回桌上，没有接话。 “那东西是冲我来的。它和以前我们见到过的都不一样，它有目的、有策略，它放弃了更容易得手的文化体，集中力量只为了让我死在虚数空间。他X的，要是我再早点下死命令让他们不要离开驱离板。” 他将任务的过程，一字一句、事无巨细的向肖远望快速清晰地陈述了一遍。 “我侦测到了一个异常信号源的坐标。这个信号是和那个吞食体一同出现的。” 他紧紧盯着肖远望：“我要求调取深潜仪的黑匣子数据，找到具体数据并进行溯源分析。” “寻筝。”肖远望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深潜仪的黑匣子数据，联安科已经初步分析过了。他们的结论是，由于技术原因导致的参数波动，引发了深潜仪核心过载，进而在深潜区域内引发了空间波动，并吸引了吞食体。联安科认为这是极端巧合的意外事故。” “意外？”寻筝几乎冷笑出声来，“老肖，你信吗？小程几乎可以说是因此而死！” 肖远望避开了他的目光，拿起自己的终端，操作了几下，然后地道寻筝面前。“这是联安科提交的正式报告摘要。另外，这是联安科监督下，医疗科心理评估小组出具的建议……他们认为你近期任务压力过大，出现了一定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初步症状，建议进行一段时间的心理干预和……暂停外勤任务。” 屏幕上，那份措辞严谨的技术报告和另一份暗示他精神状态不稳定的评估建议，像是兜头浇下的冰水。 “联安科……是吗？”寻筝冷冷地出声。他没有愤怒地驳斥，只是缓缓靠回了床头。 肖远望看着他，一掌拍在床头柜上，“你认为你就没有任何问题吗，寻筝？这是死命令，有些事情追得太紧未必是好事。就算是你也必须按照分部的规定章程来行事。” “好好，休息，休息！我明白了，在你们看来，我需要休息，对吧？”寻筝闭上眼睛，假装要睡觉，试图封闭自己。 肖远望挠了挠下巴，嘱咐他好好休息，便离开了病房。只是在临走前，他说：“这就好，你好好休息，我来帮你处理未完成的工作。” 肖远望打开了房门，离开了病房，两道脚步声逐渐远去。 行了，该和老肖演的戏都演完了，寻筝想着，立刻睁开了眼睛。眼中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猎犬般的锐利。抱病？倒下？他寻筝可没有那么脆弱。 房门口写着203病房，整个医疗科唯一没有病房内监控的。隐形病房。 “倒还是老肖会打点。”寻筝轻声自言自语，艰难地移动身体，即使没有倒下，总归还是有些疼痛。“老肖那一巴掌可真重，好险没给柜子拍烂。”他扯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他的个人终端。 寻筝快速开机，绕过基地的常规通讯协议，在他和老肖的个人通讯频道里，找到一个受到加密的后台。 他输入秘钥，找到了老肖留给他的深潜仪黑匣子数据和一份分析报告。 报告的电子签证来自陈想。老肖一手提拔的开发科干部。 寻筝输入了那个记忆深刻的坐标，那坐标的记录方法极为特殊，他绝对不会忘记：W-34-0419B。 系统检索的进度条移动着，几秒钟后，弹出了结果。 【W-34-0419B坐标解析（柏林会议电子坐标记录法-2105年）：虚数映射-华夏-吴城-姑苏区-盛业路188号-盛业集团总部大厦-空中205米 （注：约52楼）】 盛业集团！也就是说，吞食体的来源就在他们任务地点的上空，盛业集团大厦的顶楼52楼。 为什么？盛业集团的顶楼到底有什么？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在他闹钟迅速成形。他要再去一次虚数空间内的盛业集团，独自一人。 他知道这严重违反规定，但如果是在他刚被认定为“精神状态不稳定”并被勒令停止参与任务的现在，他有充分的自信不被发现。 接下来的几天，寻筝配合着医生的检查，并在前来“慰问”的联安科人员面前表现出了顺从和疲惫。 他们想要，那他就演给他们看。这对接受过多种训练的，他这样的老练士兵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出院的那天，寻筝以放松身心为由申请了外出，并得到了肖远望的批准。 这天晚上，寻筝换上夜行服，用屏蔽装置暂时黑掉了他手腕内侧植入的通行芯片，趁着夜色，像幽灵一样一路翻进了行动科的装备库。 行动科对寻筝来说就像是他家一样，哪里的监控、巡逻薄弱，他了如指掌。 但他也取不走那些标准的制式装备，那第二天就会立刻被发现。因而他只是在他个人储物柜的后边的暗格里，取走了一些老式的，本来已经该淘汰的装备。 寻筝把这些装备塞进一个普通的背包，然后利用权限漏洞，又从后勤科放肉品、蔬菜的冷冻库里翻出了他藏起来的，由陈想研发的轻型深潜仪。 他趁着夜色把这些装备藏进了基地外的隐蔽处，等到第二天他正式离开基地的时候，就能够去拿走。 两天后，寻筝带着这些装备到了吴城。 带着装备他没法乘坐速度更快的公共交通，只能一路开车从高速一路到这离京城一千多公里外的地方。 没有认知滤镜的保护，寻筝随时有可能会被其他普通平民发现，因此他只能在没有什么人的晚上展开行动。 寻筝黑掉监控，溜进了盛业集团大厅的厕所。他把轻型深潜仪放在地上，按动了一旁的按钮。仪器从折叠状态伸展开来，在漆黑的夜里发出微弱的蓝光。 寻筝穿戴好装备，一切都是老式的装备，并且没有技术组的支持，只有轻型深潜仪自动进行的存在证明。 这种单兵深潜及其危险，没有任何稳定性可言。 但寻筝义无反顾。 他按下启动按钮，随着深潜仪发出的低沉嗡鸣，熟悉的如同潜水一般的坠落感和压迫感再次袭来。视野变黑，然后又猛地亮起。 他再次粘在了那片灰蓝的虚数空间。 老式的时间储罐在他背后滴答作响，他必须尽快完成任务。 大厅里仍旧残留着他和吞食体搏斗留下的痕迹，四处坑坑洼洼。寻筝敲开了电梯的面板，往里头丢了一枚微型流时炸弹。 流时分解，顺着导线，让电梯重新拥有了时间，动了起来。 寻筝乘电梯来到了顶楼，总裁办公室。 他手握着手枪，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接待处、秘书处、员工休息室，各个地方都没有异常，也没有吞食体来过的痕迹。 四处都与他之前借着消防检查的由头来这里布置深潜仪探针时一样。 那就只剩下总裁办公室了。 寻筝靠近，他背后的时间储罐发出吱呀的声音，里面的流时好像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 他推开门，眼前仍旧是熟悉的场景，巨大的办公桌、书架、沙发，一切都像是凝固在时光里，留下冰冷的灰白。 然而，就在这间办公室中央，寻筝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一个人。 一个本不该，也绝无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这个人寻筝认识。他布置探针时，在这一层楼见到过的，盛业集团总裁—— 叶邺。 他穿着和那天别无二致的昂贵西装，没有佩戴任何防护装备，没有时间储罐，就那样被一团黑影裹着，浮在半空中。 一旁落在地上闪烁的民用个人终端，那显然就是坐标信号的源头。 寻筝将手指靠近扳机，凑上前去。他发现黑影的内部竟然是金色的流时！ 为什么？ 无数疑问瞬间塞满了寻筝的大脑，但他没时间细想。 他开枪打中了黑影与地面连接的部位，金光一闪，黑影消散。作为内容物的流时和叶邺一起，往地面坠下。 寻筝赶忙接住叶邺，虽然很微弱，但叶邺还有呼吸。 寻筝喊了他一声，“叶邺！”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叶邺的眼睛微微睁开，看向寻筝。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身体一软，瘫倒在寻筝怀里。 虽然有流时的保护，但没有专业设备的帮助，叶邺维持的微弱时间场本就一直处在崩溃的边缘。 一旦离开流时，只要再过一会，这个男人就会因为时间匮乏综合征而死去。 必须立刻带他离开！ 寻筝毫不犹豫，把自己的头盔戴到了叶邺头上，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电梯口，乘电梯回到了一楼厕所。 他用个人终端向轻型深潜仪发送了上浮请求。不到一秒，他就感受到了上浮的拉扯感。 等回到现实世界的黑暗之中，寻筝抱着昏迷不醒的叶邺，瘫坐在冰冷的厕所地板上。老式时间储罐因承受不住深潜压力而微微裂开，上面的导线也滋滋地冒着电弧。 冷汗从他额角滑落。 好在没有受到吞食体的攻击。 这次行动没有让寻筝的疑问减少，反而不减反增。 但一切都得等叶邺醒来再说，好在男人仍旧保持着呼吸，他呼出的湿气在头盔面罩上凝结成雾。 第3章 第 3 章 叶邺暂时被寻筝安置在了离盛业集团不远的一处酒店内。 寻筝勉强修好了那个老式的时间储罐，罐体上还是有裂痕，但好歹不再滋滋冒电了。里面还剩下半罐金色的流时，正在通过管子缓缓注入叶邺正戴着的头盔，为叶邺进行着简陋的时间治疗，调整叶邺几乎已经停滞的时间场。 寻筝拆了那堆老式装备，把还能用的东西拼拼凑凑，勉强弄出一套简易的生命体征检测设备。 叶邺的呼吸仍旧微弱，但设备显示他的生命体征已经渐渐趋于稳定，因时间匮乏而几乎停滞的机体反应也正受流时影响，慢慢恢复着。 寻筝靠在椅背上，回想起执行任务那天，他伪装成消防员在盛业集团布置深潜仪探针，是在深潜开始前两小时。寻筝清楚地记得他在那个时候见过叶邺，也就是说，叶邺应该就是在那之后出现在虚数空间里的。 没有使用任何保护装备，从那时起一直在虚数空间中存活至今。算上寻筝在医疗科的时间，已经快要接近半个月了。 还有那包裹着流时的黑影……寻筝的直觉告诉他，那些流时的来源绝对不简单。但是他没有任何头绪。 况且即使有流时，没有专业设备，普通人也绝对无法在虚数空间中活下来。 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叶邺和他一样，拥有时间敏感体质。一种能够自动吸附、并在自身周围维持时间场的特殊体质。 在机关成立的这八年以来，只有寻筝一个人拥有这种体质。 他顺手打开个人终端，在网络上检索了盛业集团的公开资料。 “人工智能、电商、直播平台……”寻筝仔细查看着，“也没有投资了前沿量子物理研究的迹象。” 如果盛业集团真如表面上看上去的这样，那也几乎不可能与机关有所牵扯，更不会招致联安科的注意。 那叶邺的遇袭只是偶然吗？ 正当寻筝思考着，床上的叶邺发出一声沉闷的抽气声，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几乎是本能般的迅速坐起、后退，视线扫过身体上面连接的各种设备，伸手就要拽掉头上的头盔。 “别紧张，”寻筝立刻起身，举起双手，做出毫无威胁的姿态，“最好不要动那个，你头上的设备正在为你提供流时，来修复、稳定你的时间场——也就是说它在维持你的生命。贸然摘下来的话很危险。” 叶邺停下了动作，但他仍旧死死盯着寻筝。“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我叫寻筝，我们现在就在盛业集团附近的一家酒店。”寻筝言简意赅，“你看，我大可以直接把你带出吴城，但我没有。我给你检查一下时间场的修复情况，怎么样？” 叶邺思考了一下，或许是寻筝放低的姿态起了作用，他点了点头，许可了寻筝的请求。 寻筝微笑着，走过去查看起了设备的屏幕——那是他从深潜服上拆下来的——“挺好的，看来你已经脱离了危险。”然后他轻轻地把叶邺身上的各种设备拆了下来，并帮叶邺卸下了头盔。“感觉怎么样？除了虚弱感，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寻筝见叶邺没有回答，便走回了椅子旁边，“好吧，我换个问题。你还记得在你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叶邺按着太阳穴，努力回忆着，“我就记得我在办公室里，然后视野一黑就到了另一个地方，紧接着就看到了……一个飞在空中的紫红色大球。”叶邺断断续续的描述着，“它直接穿过玻璃幕墙到了我面前……然后我就记不清了。” 见叶邺已经无法回想更多信息，寻筝也不再追问。“没事的，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他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黑色封皮的证件，丢给了叶邺。“再次介绍一下。我是国际文化留存对策机关，行动科科长，寻筝。” 证件上的徽章和头衔对叶邺来说无比陌生，尽是些他从未听说过的词汇。 寻筝还没等他消化完，便走到个人终端旁，在屏幕上点了点，通过加密内线拨通了肖远望的通讯。 几秒后，肖远望的脸就被个人终端投影到了半空中。 “老肖，今天你哪里天气如何？忙吗？”通讯刚一接通，寻筝就用随意的语气问道。 “是小寻啊，天气还可以，今晚也不怎么忙。”肖远望见是寻筝，笑着说，语气平和。 暗号对接无误，表明老肖他现在能够进行通话。 “那个坐标，我去过了。”寻筝切入正题，“那里的确有吞食体活动过的痕迹，而且……还有一个人。”寻筝把个人终端转了一下，对准了叶邺，“嗯……他叫叶邺。” “一个人？”肖远望皱了皱眉，“知道原因吗？” 寻筝敲了敲脑袋，“大概吧，”他走到窗边，向下望去。虽然是深夜，但马路上还是有几辆车。“陈想在吗？” “我让她私下调了一批开发科未登记的样品装备出来，”肖远望说，“估计她现在正开车往你那去，你拨她内线电话吧。” “行。”寻筝在个人终端上点了一下，通讯接通，画面显示陈想确实在开车。 “怎么了？”陈想问。 寻筝共享了一下目前的状况，然后复述了一遍叶邺的经历。 陈想简单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说：“从你所说的信息里，我推测叶邺是因为时间敏感体质，被你们在盛业集团深潜时，安置在顶层深潜仪拖入虚数空间的。打个比方，深潜就像是在世界上挖了一个洞，然后你们从洞里掉下去，到达了虚数空间，同时，你们周围的时间场，也会向这个洞里流动，而他正好对于时间场敏感，所以时间场就把他扯进洞里去了。” “时间敏感体质不是自身牵扯时间场吗？”寻筝托着下巴问。 “因为我们目前的研究对象就只有你，”陈想反驳，“就我的计算而言，如果他的体质比你更强，那么确实有可能反过来被时间场吸引。但终归还是猜测，需要进行更进一步的检测才能知道。” “然后来猎杀小寻的吞食体，监测到叶邺有一样的体质，顺带就把他也当成了目标，所以那道空间裂口对面传过来信号源头是楼顶的坐标。”肖远望提出了一个猜测。 “确实能够说得通，”寻筝看向叶邺，“如果按照你的思路，那么现在叶总裁和我相当于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如果吞食体确实与迪亚娜有联系，那发现叶邺也只是早晚的事。” 正当寻筝打算和老肖进一步商讨后续计划时，寻筝的个人终端开始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X的。老肖，来人了，联安科的，来也不记得把手腕上的芯片屏蔽了。”寻筝骂了一句脏话，一个箭步冲向窗边，掀开窗帘，只见楼下酒店门口停了几台车，正有人从上面下来。 “先不说了！叶邺，有车吗？”寻筝语速极快，一边说一边有条不紊地把叶邺的个人终端丢给他，“我的车肯定被追踪了，得用你的车，立刻用无人驾驶模式，让它到酒店后边待命。” “老肖，先挂了，你那边也多加小心！”寻筝抓起桌上的个人终端和他的背包。 “保持内线联络，寻筝，保护好他，也保护好你自己。”肖远望叮嘱着。 在挂断通讯的前一刻，陈想说，“放装备的位置记得发我，我最多在吴城待两天。” 寻筝简短的应了一声，切断了通讯。 寻筝快步走到阳台，这种酒店为了能主打观景，没有把阳台和窗户完全封闭。他检查了一下栏杆的稳固性，然后去叫叶邺。 寻筝一回过头，却发现叶邺拿着手上的个人终端，已经半个身子探出了门口。 “祖宗！”寻筝一把抓住叶邺的衬衫后领，把他往房里拽。 “砰！”叶邺的身子刚回到房间里，一颗子弹就擦着他前面过去，射在了门框上。 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另一个时间敏感体质的也在里面！” 寻筝啧了一声，“抓紧我。” 叶邺还没来得及反应，寻筝已经一把把他抄了起来，跑向阳台，他甚至比寻筝还高半个头。 “怕就闭上眼睛！”寻筝手臂发力，一撑，带着叶邺，仿佛没有重量一样，就这样翻过了护栏。 “呼啦啦——” 速降索从寻筝手臂上的装置里地抽出，他的军靴几乎在要在酒店外墙上磨出火星子来。寻筝稳稳地控制着下降速度，风声在叶邺耳边呼啸。 不到半分钟，寻筝就带叶邺从二十层索降到了地面，并迅速转移到了酒店后面的大道，寻筝的车就在那里。 等那群联安科笨蛋好不容易坐电梯上了楼，里面早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了一房间的破烂装备和被风吹起来的阳台窗帘。 “坐稳了！”寻筝钻进驾驶座，话音刚落就猛地踩下油门，引擎发出一声低吼，速度即刻攀升，轿车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然而几乎就在他们驶上主路时，后视镜里就出现了几辆紧追不舍的黑车。 “有什么地方能躲吗？隐蔽一点的，最好是他们一时半会查不到的。” 叶邺稍作犹豫，还是报出了一个地址：“城西，‘清园’，三区四号。那是我早年买下的，从没在我名下登记过，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行。”寻筝猛打方向盘，试图利用弯路甩开追兵。然而，对方显然也是训练有素，车辆性能也极好，不过十几分钟，两辆没有标识的黑车就死死咬住了他们。 “真他X的能追。”寻筝啐了一口，方向盘急转，车子险险甩进了一条狭窄的单行道，身后的追车也同样灵活的跟了进来。 后车上的人见寻筝在单行道上无处可躲，打开天窗，子弹倾泻而出。 “X，搁这和我演□□火并呢？！”好在寻筝的车是防弹的，不然已经成马蜂窝了。 “右边！那个卸货通道！”叶邺一直紧盯着窗外，手指向一个不起眼的堆满杂物的入口，“后面是老城区的路，他们的车宽，绝对进不去。” 寻筝没有迟疑，几乎是贴着前方横插出来拦截他们的车头，将方向盘猛地一甩，轮胎与地面剧烈地摩擦，在深夜里发出刺耳的尖啸，他们的车子猛地扎进了那段狭窄的路。 果然，联安科统一制式的车车身较宽，他们只能无奈地急停，在路口下车看着他们扬长而去。 总算是暂时甩开了他们，寻筝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 等他们进入老城区深处，寻筝找了个地方停了车。 “把你的车叫来，”寻筝警戒着四周，“继续开我的车，我们一出老城区，一样要被追。” 而呆在原地，只会演变成瓮中捉鳖。 叶邺点了点头，他总算接受他和寻筝已经是某种共同体了，拿出个人终端，呼叫了车辆。 接下来的路变得平静，两人没有再碰见联安科的车，不知道是不是去找寻筝停在老城区的车了，还是干脆放弃了，他们总算有惊无险的抵达了清园。 将车停入车库，寻筝仔细打量着这座仿苏州园林式的小庭院。黑瓦白墙，竹影婆娑。正好给寻筝提供了一些隐蔽的位置，让他布置好了背包里剩下的几个微型报警装置。 关上厚重的防盗门，进入室内，隔绝了外界的潜在危险。两人才真正放松了下来，疲惫感也涌了上来。 寻筝瘫坐在沙发上，四下找着水喝。 “刚才，多谢了。要不是你反应快，我们现在估计已经死了。”叶邺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冰水，递给寻筝一瓶，也重重坐到了沙发上。 他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商业精英应有的冷静。“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不惜一切代价地追捕我们？” 寻筝仰头灌下几口冰水，冰凉的感觉缓解了他精神的紧绷。“也是，有些信息还是要告诉你。”他从沙发上起来，“这样吧，你这有什么吃的没有？我给你弄点东西吃，边吃边聊。，虽然你在虚数空间里，时间被放慢数倍，消耗减缓。但这么久没进食，总还是要补充能量的。” 寻筝这么一提，叶邺后知后觉地感到胃里空空如也，强烈的饥饿感瞬间袭来。按理说，他不该让寻筝这个救命恩人还给他下厨，但他实在是累得动不了了。“冰箱里应该还有些青菜和鸡蛋，柜子里好像还有挂面。我并不常来这里住。” 寻筝不在意地摆摆手，打开冰箱，发现里边果然只有些简单的食材，正好他也不会弄复杂的东西。寻筝手脚麻利，不一会就端上两晚青菜鸡蛋面。 热面条下肚，寻筝也趁此将虚数空间、文化体、吞食体以及时间敏感体质，以及对策机关和目前他们正在面临的问题，都尽可能地向叶邺做了解释。 叶邺认真听着，不用寻筝讲第二遍，就已经完全掌握了现状。 “总之，现在就是你们机关内部出了问题。”叶邺吃完了面，扯过纸巾把嘴擦了擦，不得不说寻筝煮面的功夫还不错。 “是。”寻筝叹了口气，“毕竟华夏分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大部分决策都需要由分部长——就是老肖，肖远望——和总部派过来的干事共同协调决定。现在那个总部干事，已经实际掌握了联合安保科。联安科是各个机关分部与外界机构联系协调的唯一官方途径，他利用这个职权，使得老肖处处掣肘。” “迪亚娜？”叶邺记住了寻筝和肖远望他们交谈时提到的名字，正准备站起来去洗碗，却被寻筝按下了。 “对。我来吧——”寻筝把碗拿起来，“他们确实在酒店那里称呼你为‘另一个时间敏感者’，那么他们就和我猜测中一样，确实与吞食体有联系。” “你是说那个干事和吞食体达成了某种协议？那不就是相当于做了吞食体的内奸？”叶邺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寻筝洗碗。 “可以这么说。”寻筝关上水龙头，把洗干净的碗放到沥水架上，“也许在她看来，牺牲掉一部分‘无关紧要’的人类文化，来换取某种利益、实现个人野心，是个值当的交易。也许吞食体认为我们，拥有时间敏感体质的会是他们掠夺文化的最大阻碍。” “所以迪亚娜透露了你任务地点的坐标，但很可惜吞食体没能把你杀掉，但是意外发现了我。更可惜的是我被你救回了现实世界。于是它们打算借迪亚娜之手，想要彻底除掉我们。”叶邺说。 “很有可能。他们这次没抓到我们。”寻筝关上水龙头，把洗好的碗放到置物架上，“短期内估计还会在吴城布控搜寻。我会留下来继续收集线索，而你……他们估计只知道你是敏感体质，不知道你的确切身份。这样，等你休养好了，就正常回公司上班，同时也相当于放出一个饵，看看他们会不会上钩。而我会想办法乔装一番混进去，最好能伪装成你的秘书，就近保护你。” 叶邺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身份和手续我会安排。” “好，那今天就先这样。我们都急需休息，这里暂时应该是安全的。”寻筝指了指客房的方向，“我睡客卧，你好好睡一觉，我会保持警惕。” 第4章 第 4 章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照在了叶邺的身上。经过一晚的休息，他的身体不再像昨晚那样沉重，大体已经恢复原样。 他走出房间，推开大门。初秋微凉的风吹来，带着露水的气息。然后他看到了寻筝。 寻筝正在庭院一角进行格斗训练，动作流畅、迅猛，每一拳每一腿都仿佛能带出破空声。他身穿一身运动服，布料已被汗水浸湿，贴在他的躯体上，勾勒出他漂亮的肌肉线条。不过分贲张，但富有力量感。他呼吸平稳，显然这样的训练强度对他而言只是日常。 “醒了？”寻筝察觉到叶邺，收势转身，用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擦汗，“比昨天好点没有？” “好些了，”叶邺走近几步，和寻筝一起站到太阳底下，“你出去过了？” “嗯，绕着附近一片跑了两圈，算是日常训练，顺便也看看周围的情况。”寻筝走到一边的石桌旁，拿起上边的塑料袋，“买了点早餐，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没发现什么动静，这一片都没见到联安科的那些人。” 叶邺点点头，在寻筝对面坐下。早餐还温热，让他的胃部也暖起来了，“说起来，”叶邺咽下一口豆花，他突然注意到寻筝略显凌乱但显然经过搭理的及耳黑发，“你们军人，一般不都是留短发吗？你这长度算违规吧？” 寻筝正咬着一根油条，闻言笑了笑，“那我显然就不是你口中的一般。”他把嘴里的油条咽了下去才开始解释，“机关是特殊的保密机构，虽然我们行动科是从各个部队选拔出来的精英，但为了避免执行任务时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外表上的限制没那么死板。”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放下油条，理了理头发，然后用两根手指把自己的眼角微微提起，“怎么样，现在有印象了吗？” 叶邺盯着寻筝因为手指拉扯而略显滑稽的脸，脑海里倏地闪过半个月前来公司进行消防检查的消防员，他恍然：“你是那个消防员？！” 寻筝松开手，恢复了本来的样子，笑声也变得得意起来：“记性不错，这样就能认出来。”然后他又拿起油条，边吃边说：“为了任务进行，我们通常会使用一种叫做‘认知滤镜’的程序，它能够修正范围内特定对象的认知，将某些不应该看到的东西从他们视野里过滤出去。那天我就是借消防检查的名义，在你们楼里布置认知滤镜的中继器，确保滤镜覆盖整个大楼的范围。” “所以，蓄发是为了更方便进行各种伪装，只需要配合着调整妆容和服饰，就能自然地变成另一个人。”叶邺立刻理解了其中的联系。 “对。”寻筝刚应声，庭院的大门外就传来了几声富有节奏的敲门声。 叶邺马上看向寻筝，眼神带着询问。 寻筝颔首，示意叶邺安心，起身走到门边，透过安保门铃确认了一下，然后才轻轻把小门打开。 门外的是陈想，她穿着一身利落的工装夹克，头发束高，就像是一个送货的快递员。她指了指身后的看上去普通至极的厢式货车：“东西送到了，过来搭把手搬进去。” 寻筝侧身让她进来，然后对叶邺介绍道：“陈想，开发科干部，自己人。”接着又对陈想说：“这位就是叶邺，盛业集团的总裁，你在通讯里见过的。” “你好，叶总。”陈想向叶邺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像是扫描仪一样打量着庭院的环境，“你们这地选的不错，闹中取静，联安科那帮二货还在旧城区那边转，找着你不要的车呢。” “我们又不是地沟里的老鼠，犯不着躲在见不得光的犄角旮旯里。”寻筝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后备箱，看到里面那几个大纸箱子，“嚯，你这趟货可真不少啊。还用纸箱子包起来了。” “原本的箱子太惹眼了，少废话，赶紧搬。”陈想催促着，自己也拎起一个看起来相对轻便的手提箱。 寻筝不再多言，动作麻利地将几个箱子搬进屋。叶邺也上前想帮忙，但却被寻筝用制止了，“重的很，你歇着，这点活我来就行。” 寻筝把最后一箱装备搬进来，用脚把门踢上，拍了拍手上的灰：“这些装备你都是从哪儿弄来的？” 陈想正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寻筝见过但又有些不熟悉的装置和仪器。陈想头也不抬，“都是开发中型号，秘密进行，用的是我从开发科昧下来的边角料。就是性能可能不太稳定，但最关键的是没有经过任何开发科的登记，查不到来源。” “啊，懂了，纯正的‘黑装备’。”寻筝一只手臂搭在箱子上，斜倚着看向陈想。 “那你别用。”陈想没好气地白了寻筝一眼，翻出来一只造型简约的金属手环，然后转向叶邺，“叶总，麻烦你，我需要再简单检测一下你的身体状况，尤其是目前你时间场的稳定性。” 叶邺点了点头，配合地伸出手腕。陈想把手环扣上去，发出了轻微的‘嘀’声，内侧还有微弱的蓝光亮起。陈想随即拿出个人终端，屏幕上闪过各种数据。 “嗯……寻筝之前的应急处理太粗糙了，但好在你的体质远超我的预期。”陈想盯着屏幕，语速很快，“你时间场的自我稳定性和修复能力很强，一旦过了危险线，自我修复的能力就提上来了。不过还是要当心后遗症，最好是在进行一段时间的流时治疗。箱子里有仪器，让寻筝帮你就行。” 陈想接着又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根细长的金属管，里面装着一些金色的液体——高纯度的流时——当它靠近叶邺，里面的流时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吸引，全部贴向了靠近叶邺的一侧管壁。 而当陈想小心翼翼地滴出一滴流时在叶邺手背上时，那滴流时竟然开始分解，形成了一团金色的气雾状物质，然后消失不见。 “嗯……有意思……太有意思了。”陈想眼睛几乎都要贴到叶邺的手背上了，语气里带着发现新大陆一样的兴奋，“除了和寻筝一样的吸附流时的特性，你居然还能分解流时，将压缩态的时间还原为时间量子……。可惜这里没有高精度的设备，没法进行精确的研究……” “喂喂，收敛点，把人当小白鼠呢？”寻筝看不下去了，试图打断陈想。他正把玩着从另一个箱子里翻出来的一把匕首，刀刃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物质。 叶邺倒显得不怎么在意，反而问道：“像我们这样拥有时间敏感体质的人，很少吗？” “极其罕见。”陈想终于直起身子，收起了金属管，“就机关目前在全球范围内的记录而言，有明确证据证实的，就只有你们两个。” “所以迪亚娜和那些吞食体，只要盯着我们搞就行了。”寻筝反手握紧匕首，做了一个突刺的动作。 “哎！你别按到刀柄末端的那个触发钮啊，”陈想注意到寻筝的动作，连忙出声提醒，“这和你上次在虚数空间里用的那把匕首是一样的，不过我调整了流时的压缩度，降低了瞬间输出的时间场强度，还加上了主动触发装置。” 寻筝闻言，悻悻的放下匕首，嘟囔道：“你们开发科做的东西怎么都跟核弹似的，学俄罗斯分部呢？上次要不是有深潜服保护，我感觉那样强度的时间场瞬爆，加速的时间都能直接让人老上一百岁了。” 陈想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反驳：“没那么短吧，我们压缩进去的至少有两百个单位流时，已经是固态了。再说了我们的设计初衷，是将其作为投掷类武器使用的。谁知道你堂堂行动科科长，直接拿着就干上去了？” “那你们倒是别做成刀啊？” 寻筝又和陈想交流了一下其他几件装备的注意事项，主要都是些便携式的探测仪、通讯器。最重要的是那几套深潜服和几罐时间储罐。最后陈想表示不能久待，得尽快回基地，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送走了陈想，寻筝把这些装备全部搬进了地下室藏好，然后才去冲了个澡。时间已近中午，他们这边的计划也得开始推进了，寻筝决定下午和叶邺一起去公司看看。 “首先，得乔装打扮一下，然后还得弄一套合身西装，不能露出破绽。”寻筝说着，从他那个容量惊人的包里倒出来一堆化妆品和易容工具，在客厅的桌子上铺开。 叶邺饶有兴味地看着寻筝熟练地摆弄着那堆瓶瓶罐罐，“西装我来解决，我直接联系本家的管家，让他送几套成品过来，都是都是工作了很久的，信得过的人。” “可以，”寻筝拿起一把修眉刀，对着镜子开始调整自己的眉形，“让他过来的时候注意些，不要直接从你本家过来，也别开平常经常开的车，有公共交通的话，乘坐公共交通最好。” “嗯。”叶邺拿出个人终端，给管家发了消息，大致描述了一下寻筝的体型，让他尽快送来。 听到叶邺谈起本家，寻筝这才突然想起来一个关键问题，“对了，你这大半个月来，都没联系过你家里和公司那边，没出乱子吗？他们没找过你？” 叶邺挑眉，语气平淡：“找过的，还报了案。不过我昨天晚上已经联系过他们了，找了个借口，说是在国外处理一笔私人投资，结果突遇天气问题，当地的信号断了。他们最燃还有疑虑，但我咬死说我没事，倒也没追问。至于公司那边，还有我弟弟和我父亲。” “那就好。”寻筝松了口气，继续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过了一会，他放下工具，抬起头看向叶邺，“搞定，你看看效果如何？” 此时的寻筝完全变了个人，那股子锐利和野性被完全掩盖起来，取而代之的一种初入职场、带着些许青涩和拘谨的气质。只是眉毛和眼角的细微调整，再加上粉底、遮瑕的掩盖，寻筝整个人的神态和气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可思议……”叶邺中肯地评价，“现在说你是个刚毕业的研究生，恐怕也没人会怀疑。” 寻筝很满意叶邺的评价，嘴角勾起一个符合他现在身份的、略显腼腆的笑容，“谢谢叶总夸奖，都是基本功而已。当年特种部队考核，我可是全科第一。” 下午，叶邺的管家准时抵达，送来了几套布料上乘，剪裁合体的西装以及衬衫、领带和袖口等配饰。寻筝选了一套藏蓝色的，尺寸恰到好处，这下除了面容，就连外形也无可挑剔了。 两人稍作准备，便取车前往了盛业集团。 叶邺的回归终究还是在公司内部掀起了不大不小的骚动，时隔半个多月，他们的总裁终于回归任上。他面容冷峻，步伐沉稳，仿佛只是结束了一次短暂的出差。 而在他身后半步，跟着一位带着黑框眼镜，棕色头发，发型打理得一眼就能看出海外气息。他看起来只比总裁小上一些，动作有些拘谨。 秘书处的几位支援早已接到通知，此时都在秘书处内迎接叶邺。 叶邺在他办公室门前站定，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领导的威严：“介绍一下，这位是林征，征战的征。是我以为股交的儿子，刚从海外回国不久，对国内环境还不熟悉。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会跟着我，同时也在秘书处学习，希望大家能多度帮助他。” 寻筝——此刻的林征——上前一步，向众人微微鞠躬，声音温和，带着谦逊：“大家好，我是林征。初来乍到，很多地方都不懂，希望这段时间跟着叶总和各位前辈多多学习。如果我工作中有什么失误和不到位的地方，还请前辈们不吝赐教。”他姿态放低，笑容真诚无害。 完全就是新人模样，像得不能再像。 “嗯，”叶邺微微颔首，继续吩咐道，“江姐，林征的工位就安排在你旁边。他有什么不清楚的，你多费心带一带。在公司里，他就是普通员工，不必顾忌他的背景和我，该指正就指正，该批评就批评，有处理不了的情况直接向我汇报。” “好的，叶总。”被称作江姐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气质干练的女性。她微笑着应下，同时对寻筝点了点头。 叶邺又交代了几句日常工作，就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总裁办公室的门一关上，秘书处略显紧绷的气氛顿时松弛不少。几位年轻的秘书立刻围上来，好奇地和林征八卦。 “林征你好，欢迎欢迎！” “你是刚从国外回来吗？学什么专业的？” “以后就是同事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寻筝扮演的“林征”应对得体，笑容腼腆真诚。他回答着大家的问题，言语礼貌，带着新人应有的生涩。他巧妙地引导者话题，偶尔几句恰到好处的幽默，还能逗得大家轻笑出声。不过十几分钟，他似乎就已经融入了秘书处的环境。 过了一会，江秘书抱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走了过来，语气温和：“小林，这是各部门报上来的、明天需要进行面试的新人简历。你今天的任务就是把这些简历过一遍，主要检查一下格式是否规范、基本信息是否有明显矛盾或者是否有裙带关系的嫌疑。然后给符合的简历根据各岗位的基本要求，打一个初步的参考分。评分标准我稍后通过公司内网发到你电脑上。这部分工作虽然比较繁琐，但能让你快速了解公司各部门的人才需求结构，辛苦你了。” “不辛苦，谢谢江姐，我会认真做的。”寻筝站起身，双手接过文件夹，态度端正。 江秘书对他谦逊的态度十分满意，笑了笑，便转身去处理公关部发来的紧急邮件了。 繁琐？这简直是瞌睡了送枕头。 如果迪亚娜确定了另一个时间敏感体质者是叶邺，那么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往叶邺身边、往盛业集团内部安插特工和眼线的机会。这些看似普通的简历背后，或许就藏着他们的人。 寻筝的神情变得专注起来。他翻动简历的速度不快，但绝对不放过任何细节。 第5章 第 5 章 秘书处的工作逐渐开始繁忙，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此起彼伏，几位秘书内部通讯的提示音也开始反复响起。 寻筝——或者说，此刻名为“林征”的海外归国青年——正端坐在工位前。他脊背挺直，姿态却透着一丝符合新人身份的拘谨，鼻梁上架着的黑框平光镜略微反光，遮掩了他此刻稍显锐利的目光。 在他面前，厚厚一沓简历已被翻阅过大半。当然，哪怕他完全可以独自完成工作，也要维持表面的伪装。 “江姐，”寻筝拿着一张简历侧过头，声音温和，语气带着请教，“这份简历里提到参与过‘涉外贸易项目’的策划，但我们市场部似乎更看重实际的执行经验？这一项我该怎么评分？” 闻言，江秘书放下手中的工作，投来赞许的目光。“小林，你观察得很仔细。”她结果建立快速扫了一眼，“确实，市场部看重实际执行。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能变通，关键要看这个项目的规模。如果是大型项目，深度参与策划本身也是宝贵的经验。比如这张简历，这个项目是去年广城徐氏集团旗下子公司的一个项目，酌情可以给他加上一分。” “明白了，谢谢江姐指导。”寻筝微笑着点头，态度谦逊。待江秘书转回身，他镜片后的眼神瞬间恢复了猎鹰般的专注。 他表面是在仔细遵循公司的筛选流程，实则正动用着多年积累下来的情报分析经验，每一份简历都被他拆解成基本信息，任何蛛丝马迹都无法隐藏。 短期空白期。叙述过于直白，完全的新人简历，嫌疑度低。 推荐人过于模糊。会被直接刷掉的程度，联安科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估计是找了什么不正规的求职中介。 技能远超岗位需求。简历里透着一股急于求职的味道，但考虑到当下就业形势，情有可原，之后多加留意观察。 他不动声色地在简历上打出录取参考分，同时，还在心中打出“嫌疑参考分”。 就在他翻过一份简历，准备看下一份时，他翻动简历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他拿起那份简历，照片上的年轻人面容端正，微笑阳光，眼神清澈，几乎能让人立刻产生“诚实可靠”的感觉。但问题就在于，这份简历，完美得如同精心雕琢，甚至可以说是……过于标准了。 顶尖学府的工商管理学位，GPA 接近满分；一段在知名国际公司的核心项目的实习经历，描述详实；熟练掌握多门外语，证书齐全；就连特长都无懈可击。 放在平时，这样的人估计只要面试时不出大差错，马上就能入职。但眼下情况特殊，这极致的完美在寻筝眼里反倒像是巨大的破绽。更别提他的意向部门就是秘书处。 然而不放这人进入面试的话，他的行为就过于明显了。 寻筝推了推眼镜，然后抓了抓耳侧的头发。眼镜上隐藏的摄像机被他触动，将简历拍下。随后，他若无其事地将这份简历归入“已查阅通过”的一叠里。 “周炜……”寻筝在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犹如锁定猎物的鹰。 当最后一份简历查阅完毕，寻筝将周炜和几份高嫌疑的“问题简历”和筛选好的简历一并整理好，交给了江秘书。 “江姐，这是我初步查阅过的，可以进入下一轮面试的简历，我已经按照评分标准进行了参考评分。”寻筝的声音带着刚完成工作的些许放松。 江秘书结果厚厚的文件夹，大致的翻看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效率很高嘛，小林。今天辛苦你了，刚来就处理这么繁琐的工作。” “应该的，能尽快熟悉公司业务是我的荣幸。”寻筝微微躬身。 下班时分，办公室的人陆续离开。寻筝与几位新同事礼貌道别，独自一人乘坐电梯直达地下车库，然后坐进了叶邺的车里。关上车门的一刹那，他脸上那层属于“林征”的伪装迅速卸下，换上了他惯常的表情。他靠在椅背上，轻轻揉了揉眉心，连续数小时高度集中的分析给他带来略微的疲惫感，但更多的是计划初步制定后的专注。 大约十分钟后，副驾驶的门被拉开，叶邺坐了进来。 “咔哒”一声，叶邺系好安全带，侧头看向寻筝，“江姐说你今天在筛查简历。怎么样，有发现？” 寻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手指贴上指纹识别器，熟练地启动车子。 “鱼上钩了，不止一条。”寻筝踩下油门，平稳地驶出车库，汇入夜晚的车流，“迪亚娜的动作很快，几乎赶着截止期限就把简历塞进来了。” 叶邺看了看窗外的城市，霓虹灯在闪烁，人们在街上玩乐，“你都筛出去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筛了几个看上去太明显的，”寻筝单手扶着方向盘，拐了个弯，“但我留了几个，筛掉的就当是幌子，告诉迪亚娜，我们已经把觉得可疑的人都筛走了。” 叶邺转过脸，昏暗的车内光线中，他能看清寻筝那双目标坚定的锐利双眼。“你想利用他，反过来探听迪亚娜的消息。” “对。一个摆在明处的棋子，再怎么说也比藏在暗处的毒箭要好对付。” 叶邺的手指敲了敲膝盖，“嗯……风险可控。有你在也不必担心，就按你说的办吧。” 寻筝颔首，目光依旧紧盯前方路况，“这样还是不够保险，我得会会他。你们安排的面试是什么时候？” “会会他？”叶邺挑眉，“用‘林征’的身份？” “那是自然，”寻筝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如同准备恶作剧的狡狐，“用‘林征’这个身份，一个刚回国的、叶总股交的儿子。再表现出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逐步接近他，获取信任，把我自己打造成他获得信息的最佳渠道。让他信以为真，等到最后发现的时候……。” “原来你还有这么恶劣的一面，”叶邺调侃了一句，舒展了一下肩膀，靠向椅背，“面试就在一周后。按照流程是各部门负责人主导面试官的工作，届时我以总裁视察的名义带你过去，这样显得更自然。” “嗯。”寻筝简短地回应，标志着这个计划正式初步敲定。 回到那座静谧的庭院，寻筝先检查了一遍报警装置，确保一切正常。 叶邺则径直上楼洗漱。当他擦着半干的头发走下楼梯，准备去厨房倒水时，发现寻筝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茶几上放着一个打开的金属箱。 箱体内嵌着一块不大的显示屏，金属制的按键泛着冷冽的光泽，在中式古典装修的客厅里极为显眼。 “你在做什么？”停下脚步，疑惑地问。 寻筝头也没抬，手指在按键上快速操作着。屏幕随之亮起，“确认一下我们周围的环境是不是真的足够‘干净’。” 他按下确认键，屏幕画面切换成一幅吴城的地图。 他这才抬头向叶邺招了招手，“过来看看？你会对这个感兴趣的。” 叶邺依言走近，在寻筝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下，目光落在屏幕上。只见屏吴城的地图上，分布着数十个闪烁的红色光点，疏密不一。 “这是……” “迪亚娜手下的分布图。前提是她派来的手下都是联安科的人。” “我们机关的正式成员，”寻筝抬起自己的右手，伸到叶邺面前，指了指手腕内侧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凸起，“都会在这里植入一枚芯片。不仅仅是权限钥匙，也用于身份识别。这枚芯片在特定的信号下会返回一个识别信号，就像一个信标。” 叶邺立刻就明白了：“而这台仪器能够探测这些芯片返回的信号。” “没错。”寻筝在键盘上轻点，地图随之放大、聚焦，“陈想很够意思，她来吴城和离开的路上，在城里悄悄投放了不少被我们称为‘猎鼠’的微型机器人。它们会钻进城市的下水系统，并利用民用设备信号进行伪装，不断地发出信号波进行探测。” 屏幕上的红点分布清晰起来，大部分集中在城东的科技园区，以及城南的老城区。而他们此刻所在的城西“清园”附近，只有几个零星微弱的信号，显示着此地的相对安全。 寻筝又将地图焦点锁定在了盛业集团大厦附近。那里属于城市的中央商圈，红点并不密集，主要集中在一些大型商场、高端写字楼的附属设施内，显然是利用了商业场所人员流动大的特点进行伪装潜伏。 “那他们会不会察觉到这些——‘猎鼠’机器人释放的探测信号？”盛业集团总归也有人工智能领域的业务，叶邺作为总裁，也略懂一些基础的知识。 “可能性不能说不存在，但是极低。‘猎鼠’发出的信号经过特殊调制和伪装，会混杂在城市中无数的Wi-Fi、蓝牙和通讯基站的信号之中。就像一滴水落入了汪洋大海。”寻筝将地图的缩放恢复成原状。 叶邺了然，目光再次落到寻筝的手腕上，“那你呢？你不是也有芯片……” 寻筝得意地翘起嘴角，“他们办不到的。我的芯片早就已经利用陈想开发的‘黑科技’屏蔽了，现在我对任何信号波都不会产生反应。”寻筝晃了晃手腕，“好了，叶总，还有什么地方想‘看看’的地方吗？” 叶邺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可以看看我本家附近吗？” 他给寻筝报了个地址，后者几下就将地图切换到了那附近。 “啧，”寻筝眉头紧锁，“要不是你说起来，真忘了。他们果然已经摸到你本家附近了。要是被他们找到机会……可就不好说了。” 叶邺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握紧。“叶家在吴城毕竟也不算是无名之辈，查到这些信息对他们来说不难。”他声音低沉，“要是平时，本家的安保应该不至于让人担心，但……我父亲过两天要举办一场慈善晚宴兼拍卖会，受邀宾客众多，人员复杂。要是他们趁机混了进去……” 寻筝接过他的话，声音冷峻：“那问题就真的大了。抛开我们会陷入完全的被动境地不谈，你的家人也要被卷入这团乱麻之中了。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