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攻略清冷师尊》 第1章 仙尊 寒崖的雪,三百年没化过。 三百年风霜蚀骨,寻常修士莫说在此清修,便是靠近崖边都会灵力紊乱。 唯有荼南山,守着这方绝地三百年。 他是清玄宗辈分最高的仙尊,活了三百年,修为深不可测。 清寒崖更是门禁森严,除了掌门亲至,旁人连崖边的石阶都踏不上。 令日风雪尤甚,荼南山正在寒玉台打坐。 直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荼南山睫毛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并未睁眼。 清寒崖灵气精纯,却也酷寒刺骨,寻常修士尚且不敢久留,更别提这般虚弱的气息,想来是误闯的低阶弟子,等风雪稍歇自会离去。 可那咳嗽声却没停,反而越来越近,带着一种执拗的坚持,像是要冲破风雪的阻拦。 “咳……咳……” 少年的声音又轻又哑,混着风雪的呼啸,听着竟有几分可怜。 荼南山终于睁开眼,眸色淡青,望向崖口的方向。 只见风雪中,一道清瘦的身影正艰难地攀爬着石阶。少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色弟子服,料子单薄,根本抵挡不住清寒崖的酷寒。 他身形极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每爬一步都要喘息片刻,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单薄的肩膀抖得厉害,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待那身影近了些,荼南山才看清他的模样。 少年肤色是近乎透明的瓷白,像是常年不见天日,衬得唇色愈发浅淡。眉眼生得极艳,眼尾微微上挑,似沾了晨露的桃花,本该是明艳动人的,却被一层挥之不去的倦意和病气笼罩,显得格外易碎。 他的头发被风雪打湿,几缕贴在额前,冻得微红的指尖紧紧抓着石阶边缘,眼底却透着一股惊人的执拗。 “荼仙尊……” 少年终于爬上了最后一级石阶,站在灵气屏障外,仰望着寒玉台上的身影,声音微弱却清晰。 他咳了几声,才勉强稳住气息,躬身行礼:“晚生沈扶光,求见仙尊。” 荼南山坐在寒玉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清冷无波:“清寒崖不纳外客,速速离去。” 他的声音清冽如碎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寻常修士听了怕是早已心生畏惧,转身就走。 可沈扶光却摇了摇头,咳嗽着说道:“晚生……晚生是奉掌门之命,前来……前来求仙尊收留,教养晚生修行。” “掌门?”荼南山眉梢微挑,语气里带着几分疏离,“掌门知晓我清寒崖的规矩,三百年独居,从不收徒,亦不教养弟子。” 他素来不爱管宗门俗事,更不喜有人打扰自己清修。眼前这少年身中奇毒,体质虚弱,一看就是个麻烦,别说他本就没有收徒的打算,就算有,也绝不会选这样一个连自身都难保的弟子。 沈扶光像是早已料到他会拒绝,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却依旧固执地站在原地,迎着风雪,轻声道:“掌门说,宗门之内,唯有仙尊修为高深,能护晚生周全,也唯有清寒崖的灵气,能暂缓晚生体内的毒性……晚生知道仙尊不愿,可晚生别无选择,只求仙尊给晚生一个机会。” 他说着,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 风雪打在他脸上,冻得他脸颊通红,眼底却始终没有放弃的意思。 荼南山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没有半分动容。修真界本就弱肉强食,这般孱弱的体质,就算留在清寒崖,也未必能活到修炼有成的那一天。 更何况,他三百年道心稳固,早已习惯了孤寂,不想因为任何人打乱自己。 “机会?”荼南山语气淡漠,“修真之路,本就靠自身求索,而非依赖他人庇护。你资质如何尚且不论,单凭这副病骨,便难成大器。清寒崖不是养伤之地,你回去吧。” 他话音落下,一股无形的力量朝着沈扶光推去,想要将他送下崖去。 沈扶光猝不及防,被那股力量推得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险些跌下石阶。 他连忙抓住旁边的岩石,才勉强站稳,胸口的疼痛愈发剧烈,咳嗽得撕心裂肺,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淡淡的血痕。 可他没有退缩,反而抬起头,望着寒玉台上那道清冷的身影,眼底的执拗更甚:“仙尊,晚生不怕苦,也不怕难。只要仙尊肯收留,晚生可以做任何事,绝不会打扰仙尊清修,更不会成为仙尊的累赘。” “不必。”荼南山语气依旧冰冷,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清寒崖不留无用之人,你速速离去,免得葬身风雪。” 说完,他便闭上了眼睛,重新开始打坐,周身的灵气屏障愈发厚重,将沈扶光的气息彻底隔绝在外,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沈扶光站在风雪中,望着那道紧闭双眼、不为所动的身影,胸口的疼痛和刺骨的寒冷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支撑不住。 可他没有走,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任凭风雪打在身上,像是要与这清寒崖的风雪比一比谁更执着。 他知道,荼仙尊是修真界出了名凉薄之人,想要打动他绝非易事。 可他别无选择,家族遭逢变故,仇家追杀,身中奇毒,唯有荼仙尊能救他。 雪越下越大,将沈扶光的身影渐渐笼罩。 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咳嗽也越来越频繁,却始终没有挪动脚步,只是固执地守在灵气屏障外,目光紧紧地落在寒玉台上那道身影上。 寒玉台之上,荼南山虽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外界那道微弱却执拗的气息。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心中生出一丝不耐。 从未有人敢这般忤逆他的意思,更别说在清寒崖外如此纠缠。 可那气息虽弱,却带着一种不屈的韧性,像是风雪中顽强生长的寒梅,明知前路艰难,却依旧不肯低头。 荼南山心中微动,却很快被压了下去。道心稳固,岂能因这点小事动摇?他不再理会外界的动静,潜心运转灵力,将那道执拗的气息彻底摒弃在脑海之外。 清寒崖的风雪,还在继续。 崖下,沈扶光靠着岩石,缓缓坐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暖玉盒子,打开后,里面萦绕着淡淡的灵气,勉强驱散了些许寒意。 他捧着暖玉盒子,小口小口地呼吸着,目光依旧望着寒玉台上的方向,眼底没有丝毫退缩。 仙尊,今日你不收我,我便守在这里。 明日你仍不收,我便继续守。 风雪肆虐了一夜,清寒崖的气温低到了极致。 荼南山结束打坐时,天刚蒙蒙亮。 崖顶的风雪稍歇,只剩下厚厚的积雪,覆盖了石阶。 他睁开眼,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崖口的方向。 这一扫,便顿住了。 一道瘦小的身影蜷缩在岩石旁,身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像是一尊雪人。 沈扶光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有微弱的呼吸声,证明他还活着。 一夜风雪,他竟然真的守了下来。 荼南山眸色微动,心中掠过一丝诧异。 清寒崖的夜晚酷寒刺骨,就算是筑基期的修士,在没有灵气庇护的情况下,也未必能撑过一夜,更何况是沈扶光这般身中奇毒、体质虚弱的少年。 他竟真的撑下来了。 荼南山站起身,走到寒玉台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蜷缩在雪地里的身影。 沈扶光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冻得发白的脸。 他的睫毛上沾着雪花,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显然是一夜未眠,身体早已到了极限。 可当他看到荼南山时,眼中还是瞬间亮起了一丝微光,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双腿冻得麻木,刚一动就踉跄了一下,又跌坐回去。 “仙尊……”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疲惫,却依旧带着几分恭敬:“早。” 荼南山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这少年,倒是比他想象中还要执拗。 “你为何不走?清寒崖的风雪,足以取你性命。” 沈扶光咳嗽了几声,用冻得发僵的手指拂去身上的雪花,轻声道:“晚生说过,只求仙尊收留。仙尊一日不收,晚生便一日不走。” “冥顽不灵。”荼南山皱眉,“你这般纠缠,只会自寻死路。” “晚生不怕死。”沈扶光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荼南山,眼底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比起死在仇家手中,能死在清寒崖,能得仙尊一眼关注,晚生已然知足。只是……晚生不甘心,不甘心就这般放弃。”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荼南山看着他那双清澈却执拗的眼睛,心中竟莫名地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快得让他抓不住。 三百年了,他见过太多趋炎附势、贪生怕死之辈,却从未见过这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 明明弱不禁风,却有着比常人更坚韧。 明明处境艰难,却依旧不肯低头。 荼南山沉默片刻,道:“你可知,就算我收留你,也不会对你多加照拂,你这副身子,未必能承受得住。” 他本是想劝退沈扶光,却没想到,沈扶光听到这话,眼中的光芒更甚,连忙说道:“晚生知道!晚生不怕苦,只要能留在清寒崖,只要能有一线生机,晚生什么都能忍受!” 看着他那副喜出望外的模样,荼南山心中的烦躁更甚。他转过身,背对着沈扶光,语气淡漠:“崖边那间闲置的小阁,你暂且住下。记住,无事勿扰我清修,若敢打乱我的节奏,即刻逐出清寒崖。” 沈扶光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 直到荼南山的身影消失在主阁门口,他才猛地回过神,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仙尊……仙尊同意收留他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不顾双腿的麻木和刺骨的寒冷,对着主阁的方向深深躬身,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谢仙尊!晚生定当安分守己,绝不打扰仙尊清修!” 说完,他便迫不及待地朝着崖边的小阁走去。小阁常年无人居住,落了一层灰尘,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和一张石桌。 可沈扶光却像是得到了至宝一般,脸上满是满足。 他先将小阁打扫干净,然后取出暖玉盒子,靠着里面的灵气勉强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接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药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服了下去。 药丸入口苦涩,却能暂时压制体内的毒性,缓解疼痛。 服完药,沈扶光坐在石桌旁,望着窗外厚厚的积雪,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第一步,他做到了。 虽然仙尊依旧冷淡,甚至带着明显的不耐,可他终究是留在了清寒崖。 第2章 欺辱 沈扶光休息了片刻,便开始整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 他的行李很简单,只有几件换洗衣物,一本基础的修真功法,还有一些勉强维持性命的草药。 整理好行李后,他没有闲着而是拿起扫帚,走出小阁开始清扫崖边的积雪。 他能做的,就是尽量不给仙尊添麻烦,甚至为仙尊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清寒崖的积雪很厚,清扫起来格外费力。 沈扶光本就体质虚弱,没扫多久,就开始气喘吁吁,咳嗽不止。可他没有停下,只是休息片刻,便又继续清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落在积雪上,瞬间融化成水。 寒玉台之上,荼南山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本古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个清瘦的身影,在雪地里艰难地清扫着,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吃力,却依旧坚持不懈。 三百年间,这积雪从未有人清扫过,都是任由其自然融化。 可如今,那个少年,却在为他清扫积雪。 荼南山心中莫名地有些异样,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手中的古籍,可心思却有些飘忽。 他告诫自己,不过是个麻烦的少年罢了,等他体质好转,或者失去耐心,自然会离开。 可接下来的日子里,沈扶光的所作所为,却一次次打破了他的预期。 沈扶光果然如他所说,安分守己,从不主动打扰他清修。 他的修炼进度很慢,体质虚弱加上身中奇毒,让他吸收灵气的速度远不如常人。 可他从未放弃,日复一日,勤勤恳恳,就算修炼时引发毒性发作,疼得浑身冷汗,也只是咬着牙忍耐,从未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打扰到荼南山。 不仅如此,沈扶光还会每日煮一壶凝神灵茶,放在荼南山主阁的门口。 茶是用清寒崖的灵泉和他自己带来的草药煮制而成,带着淡淡的灵气和药香,据说能稳固道心,缓解修炼疲惫。 起初,荼南山从未动过那杯茶,任由它放在门口,直到冷却。 可沈扶光从未气馁,每日依旧准时将茶送来,风雨无阻。 有一次,荼南山闭关结束,走出主阁,正好看到沈扶光将茶杯放在门口。 他穿着单薄的弟子服,小脸冻得通红,双手捧着茶杯,呵出的气息凝成白雾。看到荼南山,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躬身行礼,然后便匆匆转身离开,生怕打扰到他。 荼南山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门口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心中微动。 他走过去,拿起茶杯,茶带着淡淡的药香和灵气。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茶汤饮了下去。茶汤入口温润,顺着喉咙滑下,一股暖流瞬间蔓延至全身,竟顺畅了不少。 原来,这茶并非虚有其表。 从那以后,荼南山开始收下沈扶光送来的茶。 每日清晨,主阁门口的茶杯总会准时出现,而他也会习惯性地饮下。 他依旧没有对沈扶光多加关注,两人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就算偶尔遇见,也只是简单的几句对话。 他对沈扶光,依旧算不上接纳,甚至还有几分排斥。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扶光在清寒崖已经住了一个月。 他依旧每日清扫积雪、打理药圃、潜心修炼,按时给荼南山送去凝神灵茶。 他从未主动去打扰荼南山,两人之间的交流依旧少得可怜,可沈扶光却很满足。 至少,他留在了清寒崖,至少,仙尊没有赶他走,甚至开始收下他送的茶。 这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进步。 只是修炼依旧艰难,他如今还停留在炼气期三层,在清玄宗的弟子中,算是垫底的存在。 他必须要去采药了,思来想去唯有后山才能找到他想要的药材。 天刚亮,沈扶光揣好药锄和玉盒,特意换上了件稍厚实的弟子服,顺着石阶往下走。 后山寒潭地势偏僻,鲜少有人涉足,他想着速去速回,不至于撞见旁人。 后山陡峭,冰棱遍布,沈扶光走得格外小心,炼气三层的灵力只能勉强护住心口,冻得指尖发僵,每爬一步都要喘上半口气。 好不容易寻见几株贴着冰面生长的雪莲,花瓣莹白,中心凝着一点淡金,灵气扑面而来。 沈扶光心中一喜,连忙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用药锄松动根部的冻土生怕伤了根系。 就在他刚将一株雪莲挖起,正要放进布袋时,身后突然传来几道戏谑的笑声。 “瞧瞧这是谁?原来是清寒崖的病秧子,居然跑到这儿来偷雪莲!” 沈扶光脊背一僵,转头就见四个内门弟子站在不远处。 为首的是个面生横肉的青年,名叫李威,修为已至筑基中期,身旁跟着的三人也都是炼气后期,个个眼神轻蔑地打量着他。 这些人平日里就爱抱团欺压修为低微的弟子,沈扶光在宗门偶尔撞见,都尽量绕道走,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遇上了。 他握紧手中的雪莲,站起身躬身行礼:“几位师兄,晚生并非偷窃,只是采几株雪莲回去培育,以压制体内寒毒。” “压制寒毒?”李威嗤笑一声,上前几步一脚踹在他脚边的布袋上,布袋滚落,刚挖起的雪莲摔在雪地里,花瓣沾了泥污。 “就你这废物,也配用冰叶雪莲?这雪莲是宗门灵植,岂是你说采就能采的?我看你就是想偷去讨好荼仙尊吧!” 另一个弟子跟着起哄:“李师兄说得对!一个炼气三层的病秧子,赖在清寒崖占着灵气不说,还敢私采灵植,脸皮可真厚!” 沈扶光看着雪地里被弄脏的雪莲,心疼得眼圈发红,弯腰想去捡,却被李威一把揪住后领,狠狠甩在地上。 “咚”的一声,他后背撞在冰棱上,疼得眼前发黑,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却死死咬着牙没吐出来。 “想捡?”李威居高临下地踩着他的手腕,力道重得让沈扶光忍不住闷哼一声。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荼仙尊收你留在清寒崖,不过是看在掌门的面子上,心里指不定多嫌弃你这累赘呢!还想培育雪莲?我看你迟早死在这寒毒手里,不如现在就把雪莲交出来,给我们师兄几个补补灵气!” 沈扶光手腕剧痛,却依旧死死攥着另一株刚挖起的雪莲,指甲嵌进掌心:“这雪莲是我……凭本事采的,不能给你们。” 李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抬脚就往他小腹踹去。 “你这废物的本事,就是死皮赖脸攀附仙尊?我今天就替宗门清理门户,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 拳脚如雨般落在身上,沈扶光蜷缩在雪地里,只能用手臂护住头和胸口的雪莲,每一下撞击都让他气血翻涌,寒毒被惊动,顺着经脉蔓延,冻得他浑身发抖,疼得几乎失去知觉。 清寒崖的主阁第一次住进了除荼南山之外的人。 他将沈扶光放在铺着暖玉床垫的床榻上,褪去少年染血的衣衫,露出底下青紫交加的伤痕。 荼南山指尖凝着灵气,小心翼翼地覆在沈扶光的断臂上。 灵气渗入骨骼,传来细微的“咔哒”声响,沈扶光在昏迷中疼得瑟缩了一下,眉头蹙得更紧,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被,指节泛白。 “忍着点。”荼南山低声道,声音比平日柔和了几分。 他活了三百年,疗伤救人本是常事,可此刻看着怀中人苍白的小脸和额角渗出的冷汗,心中竟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怜惜。 灵气缓缓修复着断裂的骨脉,沈扶光体内的寒毒却因为刚才的戾气爆发而躁动起来,丝丝缕缕的寒气顺着经脉蔓延,与他残留的魔气纠缠在一起。 荼南山眉头一皱,屈指在他眉心一点,渡入一股精纯的暖性灵气,强行压制住那股阴冷的气息。 这一探,却让他心头一震。 沈扶光的经脉异于常人,内里盘踞着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 一股是他自身微弱的灵气,另一股则是潜藏极深、带着毁灭气息的魔气,像是某种上古邪术留下的印记,却又被一层奇特的禁制束缚着,平日里难以察觉。 难怪他体质孱弱,修炼缓慢,竟是这两股力量在体内相互消耗。而刚才雪莲被毁,他情绪崩溃,才让那黑气冲破了禁制,短暂失控。 荼南山收回手,看着沈扶光依旧蹙着的眉头,心中疑虑万分。 这少年的身世,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他转身取来宗门珍藏丹药小心翼翼地喂沈扶光服下。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暖流滋养着受损的身躯,沈扶光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脸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做完这一切,荼南山坐在床边的石凳上,目光落在床榻上的少年身上。 少年死死护着雪莲时的执拗,雪莲被踩碎后的绝望,爆发黑气时的疯狂,还有看到他时的慌乱无措,以及昏迷前那句带着歉意的“对不起”。 荼南山想起这句话,心中莫名一紧。 他大概能猜到,这雪莲对沈扶光意味着什么,那是压制寒毒的希望,是他在清寒崖好好活下去的底气。 而那些弟子,不仅毁了他的希望,还将他逼到了失控的边缘。 荼南山抬手,指尖凝着一缕灵气,隔空挥向窗外。 崖边的积雪瞬间掀起一层,露出底下干净的岩石,像是在发泄心中的郁气。 他从未为谁如此动怒,可今日看着沈扶光满身伤痕,看着他藏在怯懦下的绝望,那股怒意便难以抑制。 荼南山的目光落在沈扶光攥着锦被的手上,那只手纤细苍白,掌心还有未愈合的伤口,血迹已经干涸。 他伸出手,轻轻掰开少年的手指,指尖触到那微凉的皮肤,沈扶光像是有所察觉,在梦中轻轻哼唧了一声,竟反手抓住了他的手指。 力道很轻,带着一丝依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荼南山浑身一僵,想要抽回手,却看着少年眉头舒展了些许,终究还是没有动。 他就这般被沈扶光攥着手指,坐在床边,一夜未眠。 第3章 祸患 次日清晨,沈扶光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陌生的雕花床顶,不同于他住的小阁。 他动了动手指,察觉到掌心握着什么温热的东西,转头望去,便看到荼南山坐在床边,闭目养神,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灵气,而自己的手,正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沈扶光心头一慌,连忙松开手,想要坐起来,却牵动了断臂的伤,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别动。”荼南山睁开眼,淡青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清冷,“你的骨头刚接好,还需静养。” 沈扶光乖乖躺下,脸颊泛起红晕,想起昨日失控的模样,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声音带着浓浓的愧疚:“仙尊……对不起,昨日我……” “我知道。”荼南山打断他,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他们欺你在先,毁你雪莲,你失控并非本意。” 沈扶光愣住了,他以为仙尊会斥责他动用妖邪之力,会厌弃他,甚至会赶他走,可荼南山的语气里,竟没有一丝责备。 “可是我……”他张了张嘴,想说那黑气的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是家族遭难时,仇家强行打入他体内的邪力,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最深的耻辱。 荼南山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没有追问,只是淡淡道:“你的伤,我会帮你治好。至于你体内的气息,若你不愿说,我便不问。但我有一个条件。” 沈扶光连忙抬头:“仙尊请说,晚生一定照做。” “日后再遇欺凌,不许再这般隐忍,更不许动用那股黑气。”荼南山的目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清寒崖是我的地方,我护着的人,没人能欺。若再有人惹你,告知我便是,我来处置。” 沈扶光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活了十几年,经历了家族覆灭、仇家追杀、身中奇毒,见过太多的冷漠和算计,从未有人对他说过“我护着你”这样的话。 “仙尊……”他声音哽咽,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锦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荼南山看着他掉眼泪的模样,心中那点滞涩又冒了出来。 他不擅安慰人,只能沉默片刻,道:“哭什么?伤好了,我带你去后山,再采雪莲。” 沈扶光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喜:“真的?” “自然,你的药圃,还缺几株像样的灵植。” 沈扶光破涕为笑,眼眶红红的,却笑得格外灿烂,像冰雪初融时绽放的桃花。 沈扶光的笑容僵在脸上,眼底的惊喜很快被一层浓重的惶恐取代。 他猛地低下头,攥紧了身下的锦被,指节又泛了白,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不……不用了仙尊。” 荼南山微怔:“为何?” “后山……太危险了。”沈扶光的声音低得像蚊蚋,“那日若不是我贪心,也不会遇上他们,更不会……不会失控动用那股力量。” 他说到力量二字时,肩膀明显瑟缩了一下,像是触及了什么极为可怕的回忆。 他怕的哪里是后山的危险,分明是怕自己再被激怒,怕那股不受控制的魔气再次爆发。 那日黑气冲体时的疯狂,他至今记忆犹新。 他更怕,怕自己哪一天彻底失控,连荼南山都无法约束,甚至会伤害到眼前这位唯一愿意护着他的人。 “仙尊,”沈扶光抬起头,眼眶依旧泛红,却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坚定,“雪莲我不采了,寒毒我慢慢熬着就好,只要能留在清寒崖,只要不惹您厌烦,我怎样都好。” 他甚至不敢去看荼南山的眼睛,生怕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一丝忌惮或厌弃。 魔气是修真界人人喊打的邪物,他体内藏着这东西,本就该被逐出师门,如今能被仙尊护着,已是天大的恩赐,他不敢再奢求更多,更不敢再冒任何风险。 荼南山看着他眼底深植的恐惧,看着他明明渴望却又拼命压抑的模样,心中那点怜惜又翻涌上来。 他大概能猜到这少年的顾虑,魔气失控的阴影,怕是早已刻进了他骨子里。 “你以为,逃避就能解决问题?”荼南山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穿透力,“你体内的魔气,若一直被压抑,迟早会反噬自身。” 沈扶光抿着唇,依旧摇头:“可我怕……我怕再失控,怕伤害到您,也怕您……”他顿了顿,终究没敢说出“怕您厌弃我”几个字,只是低下头,声音带着浓浓的无助,“我怕我是个祸患。” 荼南山沉默片刻,突然伸出手,指尖轻轻落在他的发顶。 那触感温热而轻柔,带着淡淡的灵气,沈扶光浑身一僵,像是被惊雷劈中,瞬间抬起头,满眼震惊地看着荼南山。 “我护着的人,不是祸患。”荼南山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淡青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忌惮,只有一片清明的笃定,“你的魔气,我会想办法帮你彻底清除。至于失控……有我在,不会让你走到那一步。” 他的指尖顺着发丝轻轻滑落,落在沈扶光的眉心,渡入一缕温和的灵气。 那灵气不同于往日疗伤时的精纯刚劲,而是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缓缓抚平他经脉中残存的躁动,也渐渐驱散了他心底的恐惧。 沈扶光怔怔地看着他,眼眶再次湿润。仙尊的眼神太过笃定,语气太过认真,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想要依赖。 “可是……”他还想说什么,却被荼南山打断。 “没有可是。”荼南山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几分平淡,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好好养伤,三日后,我带你去后山。这不是商议,是命令。” 他知道,对付这少年深入骨髓的恐惧,温和劝说无用,唯有让他知道,自己的决定不容更改,让他明白,有自己在,他无需害怕。 三日之期未到,清寒崖的却突然多了几分肃杀。 沈扶光正坐在窗边,用没痊愈的手轻轻擦拭着玉盘里的灵草,却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生生打断。 他抬头望去,只见掌门领着几位宗门长老,神色凝重地站在崖口,身后跟着的弟子个个面露不善,像是来兴师问罪。 而荼南山就站在主阁门前,正与掌门对峙。 沈扶光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灵草,指尖泛白。 他隐约猜到了什么,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仙尊,”掌门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恭敬,却更多的是不容置喙,“沈扶光体内藏有魔气,乃是邪秽宿主,留在清寒崖恐有隐患,更会玷污您的道心,还请仙尊将他交出,逐出宗门。” “逐出宗门?”荼南山眉梢微挑,声音清冽如碎冰,“掌门忘了,他是你亲自送到清寒崖的人。” “先前是弟子失察,未曾知晓他身藏魔气!”掌门脸色一沉,“如今李威等人重伤,宗门弟子人心惶惶,皆言邪秽不可留。师叔祖修为高深,道心稳固,可宗门上下数千弟子,怎能容一个魔气缠身之人在此?若传出去,清玄宗的声誉何在?” 一位白须长老附和道:“荼仙尊,此子乃不祥之人,留他一日便多一分危险。您三百年道心不易,万不可为了一个邪秽,毁了自己的修行,更毁了宗门的根基啊!” 他们的话语像重锤,一下下砸在沈扶光心上。他最怕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 他踉跄着站起身,走到荼南山身后,低着头,声音带着浓浓的绝望:“仙尊,您不必为我争辩了。我……我跟他们走。” 他早就知道,自己这样的人,不配留在清寒崖,不配得到仙尊的庇护。 魔气是他洗不掉的原罪,无论他如何隐忍、如何努力,都终究会被人唾弃、被人驱逐。 荼南山却侧身挡住了他,目光冷冽地扫过掌门和长老们:“他是我清寒崖的人,要走,也得我同意。” “师叔祖!”掌门急了,“您怎能如此固执?此子体内的魔气非同小可,一旦彻底失控,不仅会害了您,更会给宗门带来灭顶之灾!” “灭顶之灾?”荼南山嗤笑一声,风雪瞬间凝滞,“有我在,他便不会失控。谁敢动他,便是与我为敌。” 这股威压太过恐怖,掌门和长老们脸色惨白,连连后退,身后的弟子更是吓得瘫软在地。 沈扶光看着荼南山挺拔的背影,眼眶瞬间红了。他拉住荼南山的衣袖,声音哽咽:“仙尊,我……我真的没关系,只要您安好,我去哪里都好。” 他怕自己连累仙尊,怕仙尊为了他,毁了三百年的清誉和道心。 荼南山转过身,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和满脸的哀求,心中那点怜惜与怒意交织在一起。 他“我说过,清寒崖是我的地方,我护着的人,没人能欺,也没人能带走。” 他转头看向掌门,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沈扶光的魔气,我会亲自清除。日后他若有半分失控,或给宗门带来半分危害,皆由我一力承担。但若你们再敢来清寒崖寻衅,休怪我不念宗门情分。” 掌门猛地拔高声音质问:“一力承担?魔气乃天地至邪之物,一旦反噬,便是玉石俱焚!您是清玄宗的顶梁柱,宗门不能没有您!” 白须长老也上前一步,痛心疾首道:“仙尊怎能为了一个邪祟赌上一切?此子来历不明,魔气诡异,说不定是魔教安插在宗门的棋子,您可千万不能被他蒙蔽!” 荼南山眸色更冷,周身灵气翻涌得愈发猛烈,“本尊活了三百年,还不至于分不清是非黑白。” 他侧身看向沈扶光,目光掠过少年苍白的脸和攥得发白的手指,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护短:“他自幼遭逢大难,魔气非他所愿,何谈邪祟?你们只看到他体内的魔气,却看看不见你坐下的弟子是如何仗势欺人!” “可他终究动了手!”掌门咬牙反驳,“李威四人至今重伤在床,经脉受损,这难道不是事实?今日他能伤同门,明日便能毁宗门!” 沈扶光浑身一颤,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那日是李威等人先动手毁了雪莲、打断他的手臂,可话到嘴边,却只剩无尽的无力。 他有魔气在身,本身就是罪孽。他所有的委屈和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们活该!清玄宗的规矩,是护佑弟子,而非纵容欺凌。仗着修为高深便肆意妄为,伤人性命,这样的弟子受点教训也是应当。” 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荼仙尊,您这是颠倒黑白!为了一个邪物,竟如此偏袒,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宗门毁于一旦?” 话音未落,他突然抬手,凝聚起一道凌厉的灵气,直直射向沈扶光: “今日老夫便替天行道,除了这邪祟,以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