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南柯,梦成空》 第2章 孕生 可方周也并未直接答应唐俪辞,而是等唐俪辞的状况平稳下来后,才又温言安抚他说:“阿俪,别哭了,我先扶你起来再说,好不好?” “那你、得、得答应我,练往生谱!”唐俪辞拽着方周的衣袖,含泪说。 但这一句话尽,还不等方周再答话,他却是再也忍不住体内那种反胃的感觉,偏头错开方周搀着自己的手臂,止不住地呕吐起来。 且吐完之后,小腹中昨夜那种绞痛之感,复又袭来。 痛感忽起,惹得唐俪辞瞬间皱眉,一手揪住腹间衣料,一手紧紧抓住方周的手臂,咬牙乞求道:“方周,答应我!练、练往生谱,好不好?” “好!阿俪!你先起来!”方周见他状况不对,连忙答应下来把人安抚住,才又将其捞起来扶到床边,关心道:“阿俪,你状况不对!可是之前的伤势,又卷土重来了?” “不、不知道~”唐俪辞挨着了床,就立马将自己蜷缩上去,双手捧着小腹,更还是想吐得紧。 眼见唐俪辞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方周岂能不忧,连忙唤他道:“阿俪,快把手给我,我给你把把脉!” 唐俪辞闻言,忍着腹中疼痛,乖巧地伸出了左手。 方周立即捉稳他的手腕,开始捻指掐脉。 唐俪辞若是旧疾复发,那他的脉象必是乱而无章,但方周指下此刻所感,却是流滑如珠,有些不稳而已。 滑脉?自己竟在一个男子身上,把出了滑脉!一月有余,且还似有小产之虑! 方周生平第一次对自己有所怀疑,所以他试探着问唐俪辞,说:“阿俪,你最近可有何不适之症?” “并无,只是最近,好似不太喜荤腥之食,偶还有恶心,欲吐、这两日,好像还因心绪不稳,小腹坠痛难安。” 唐俪辞所诉症状,皆与凡俗妇人有孕之时,一模一样! 所以方周此时此刻,已然十分确定,自己并没有把错脉象! 唐俪辞,应是真的有孕了! “阿俪……”方周眼神复杂地盯着唐俪辞,浅浅唤一声阿俪之后,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怎、怎么了?”唐俪辞不懂方周为何会这样看着自己,故而小心翼翼地问道:“方周……你为何这般看着我?” 面对唐俪辞的询问,方周也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轻声细语地说:“阿俪,你……应是有孕了……” “有、孕?”这些时日,唐俪辞也渐渐接触了一些凡尘俗世,可也只听说过,唯有男女夫妻之间,妇人才能有孕。 男身孕子,却是从未有之。 所以这三年来,他每一次和柳眼的痴缠,都不曾避讳过什么,但如今…… “所以……我果真是怪物,对吗?”自己不仅不死不灭,还更能以男子之身怀以子嗣,这不是怪物!又是什么! 唐俪辞心中越想,心绪就越是不稳,腹中坠痛也更是明显,让他难堪不已。 方周立即旋掌运灵压至唐俪辞腹间,为他稳住腹中状况,还安抚着他说:“阿俪,先静心凝神。” 方周本就身受重伤,唐俪辞哪里敢在此时添乱,忙忙整理好心绪,自己也同时运灵,安抚着腹中之物来。 不多时,唐俪辞感觉腹中痛感一缓,他便立即让方周收了功法,还言道:“谢谢你,方周~” “我们是家人,又何必说谢呢。”方周自己此时也不太好受,就借了唐俪辞的床榻一用,斜椅其上,追问唐俪辞道:“阿俪,这孩子……是阿眼的吗?” “是……”唐俪辞轻声应道。 “唉~”方周浅叹一声,续说:“早前,我就看出你二人之间亲密非常,却没想到,阿眼竟是这般不知轻重,还未成婚,就哄骗你与他行了那**之事,真是罔顾礼法!” “不是的!”唐俪辞挣扎着撑起身来,自罚跪于方周面前,“阿眼没有哄骗我,我是自愿的!我、我喜欢阿眼~” “可你、怎么就确定自己喜欢他了?” “是你告诉我,要用心去体会的。”唐俪辞撅嘴道:“我能感受到,阿眼也是爱我的,他曾经想过推开我的,是我……是我自己,假装醉酒……然后……然后……” 然后的事,唐俪辞说不去下去了。 方周自懂其意,坐直了身,抬指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唐俪辞的额间,恼道:“你呀你呀~阿眼那蜂窝一样的心眼子,再来十个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那哪儿能呢!阿眼说过,他是我的夫君,不是对手的。” “呵~你俩成亲了吗?就夫君夫君的叫上了!”方周佯怒道。 “阿眼说过,等你痊愈,就请你为我们主婚的,可是现在……” 现在这般境况,又该如何是好…… “罢了~”闲聊到最后,方周早已缓过神来,怕再刺激到唐俪辞,终究还是答应了练习往生谱,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不能告诉柳眼和傅主梅。 只要方周肯练往生谱,唐俪辞自然也同意瞒着那二人。 不过,他也有一言,希望方周能暂时替自己瞒下有孕一事,毕竟此事逆天,恐变数太多,还是待方周痊愈后,再行告知柳眼为好。 之后一月,方周修炼往生谱很是顺利,到了换功当天,方周就将柳眼和傅主梅,支出了周睇楼。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可是谁也没想到,柳眼和傅主梅,会突然回来。 当日,变故陡生,传功以失败告终。 柳眼阴差阳错吸走唐俪辞半部往生谱功力,致使方周命陨。 不得已,唐俪辞只能取出方周的心晶,埋进自己的体内,从而成了柳眼心中,杀害方周的……怪物。 “阿眼~我也不想做个怪物,可我偏偏生来就是怪物……”这是唐俪辞在闯进碧落宫阵法后,不知第几次死亡又复活后的感叹。 当时,距离方周去世,已有两月有余。 唐俪辞以半部往生谱的功力,供养着体内方周的心晶,以及腹中日渐长成的那个小生命,所以每一次的死而复生,都会让他虚弱几分。 直到时近半年,唐俪辞才终于盗取出了碧落宫老宫主的不朽晶棺,顺利保存住了方周的尸身,只要他能及时将方周的心晶养好,就能将之复活。 到那时,他和柳眼之间的误会,也就能解开了。 正当他落下封印阵法后,轻抚着日渐隆起的小腹,满怀与柳眼破镜重圆的希望之时,他收到了柳眼的邀约。 柳眼以信相请,邀他赴周睇楼一叙。 唐俪辞本以为,柳眼应该是想与自己说和的,所以他换上当年初入周睇楼的衣衫,兴致冲冲地去赴了约。 却没想到,迎接他的,是柳眼一曲合奏之后,决裂誓杀。 柳眼那充满恨意的一剑,直接从唐俪辞的腹中穿透,唐俪辞也在第一时间,就调动了往生谱的功力,护住了腹中方周的心晶和小东西。 “阿眼~你当真要杀我?”唐俪辞忍着伤口的疼痛,望着柳眼的双眼噙着泪,好似在祈求一个否定的答案。 可惜,如今的柳眼,已被心魔控制,早已忘了当初那些蜜语甜言。 唯一记得的,就是唐俪辞是个怪物,就是这个怪物,杀了自己最亲的家人,也毁了周睇楼的所有。 “唐俪辞!去死吧!”狠言一落,柳眼再次执剑回手,不仅将唐俪辞一剑封喉,且还斩断了,当初他亲手为唐俪辞翻找出来的,不昧龙狐。 唐俪辞的血,洒在桃林满地的落花之上,并不起眼。 他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来时,在身上做了伪装,不曾将腹中生命的存在,告知过柳眼。 至少这样,柳眼对自己的恨,可以更纯粹。 这一次,于黄泉游离归来的唐俪辞,发现自己身处于一方枯井之下。 枯井的井口很小,映照出的天空也就很小,狼狈不堪躺在井底的唐俪辞,不免自娱一笑:“原来~这便是,坐井观天~” 如今的他恢复很慢,颈部的经脉还未完全愈合,只能静静地看着井外忽明忽暗。 后来,也不知那日夜更迭了几次,一直浑浑噩噩的唐俪辞,才终于被一阵痛感彻底唤醒。 方周还在时,曾与他说过,凡孕者临盆时,必会腹痛难忍。 随着腹中痛感渐炙,唐俪辞已是十分确定,自己这是,将要生产了,哪怕这个孩子,才将将八月而已。 唐俪辞也知道,女子孕生,如何来便如何去,而男身孕子,却只有一途可取。 也幸好,此时白昼,井口有落下一丝日光,否则的话,他怕是连如何下刀,都只能凭着感觉来了。 他忍痛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努力让自己呈跪立之姿,而后宽下衣袍,露出自己的肚腹,再以指为尺,寸量着落刀之地。 当他最后确认,脐下一寸乃为最佳之处时,他便将匕首刀鞘咬在口中,而后毫不犹豫地举起匕首,往那处划下一道长约三寸的横向伤口。 匕首的刀锋很冷,却冷不过被挚爱之人虐杀遗弃的心。 “阿眼~阿俪……真的……好疼啊!”这,已是唐俪辞第二次划开自己的肚腹了。 真的、很痛!痛到可以让一个人,一心求死! 可偏偏唐俪辞清楚的知道,自己……还没有资格坦然赴死。 而他在痛不欲生的折磨下,第一个想起来的人,却仍然还是柳眼。 只是这一次,柳眼没有及时出现,将他抱在怀里,安慰于他了。 第3章 梦成空 “阿眼,我……不想原谅你了……”唐俪辞狠下心,将孩子取出来的那一刻,如是想着。 待孩子一取出,唐俪辞立马用刚才恢复些许的微弱灵力,为自己的伤口止了血,却也一时半会地,无法让其恢复如初。 他索性拆了柔软的水衣,一半用来给自己裹伤,一半用来裹住孩子。 就在他准备裹拢孩子时,才察觉到这孩子气息孱弱脸色青紫,是一副将死之像。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唐俪辞顿时慌了。 他明明每次都在生死之际,先一步用往生谱将孩子和方周的心晶护住了的啊! 可为什么还会是这样! “孩子……”这是他和柳眼之间,永远也斩不断的牵绊,所以这孩子,不能死! “我、我一定会救你的!” 可是以他现在的灵力,竟是连飞跃出这小小的井口都做不到…… 也许是他心诚则灵,井口外原本明亮的天空,忽然风疾云涌,后又不过一瞬,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水不断地流进井中,足足两日两夜,才堪堪将满枯井。 唐俪辞便拼尽全力,借着水浮之力,抱着孩子爬出了枯井,可也同时力气全无,只能紧紧抱着孩子,趴在井边。 “国丈大人!这里有人!” 唐俪辞昏昏沉沉间,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靠近,他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所以哪怕自己意识不清,也要牢牢地把孩子护在怀里。 “是个伤重的少年郎,怀里还护着个孩子!”方才那人,复又喊到。 “那还不快救人!”这一次,说话的声音,明显老沉许多。 而唐俪辞在听到救人二字时,就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晕死过去。 他再醒来时,是在一处富丽堂皇的别居,只是身边,没有孩子的身影! “孩子!”他顿时慌乱起身,捂着腹下痛处,跌跌撞撞地就要出门去寻。 不料却与之前听到过的声音主人,撞到一处。 那老者也顾不得自身被撞得趔趄,反而及时扶住唐俪辞,关心道:“哎哟喂!你这少年郎!伤得这般重,怎就下地来了!” “孩子!我的孩子!”唐俪辞抓住老者的手,着急道。 “别急别急,孩子就在隔壁屋,老夫这就带你去见他。”老者一边安抚着他,一边扶着他往隔壁屋子慢慢走过去,还给他解释道:“那孩子因早产于世,生来孱弱,又被雨淋了许久,老夫带你们回来时,他起了高烧,险些没救回来。” “那……”唐俪辞担忧。 “放心,幸好雪线子前辈正客居我府,他仁心出手,才将那孩子的状况稳住。”老者话尽,隔壁屋子也正好到了。 二人方一抬脚进屋,就有一股霜寒之气,扑面而来。 “嘿!国丈小老头,你怎把这小子带来了?” “还请前辈勿怪,是唐某牵挂孩子,所以老人家才带我来了。”面对救命恩人,唐俪辞自是有礼三分。 “行吧行吧!小老头儿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这少年郎说。”雪线子抬手一挥,已将国丈送出了房外。 待房门一闭,雪线子就立刻打量起唐俪辞来,他一边打量还一边咋舌,说:“啧!真是稀奇,在下浪迹红尘多年,这以男身孕子者,还当真是头一次见。” “前辈有话,不妨直言。”秘密被拆穿,唐俪辞立生警惕,指尖已呈御灵之势。 “嘿!你可打住吧!就你那点儿还未全复的微末灵力,就算打在我身,也不过是挠挠痒罢了。”雪线子戏笑两声,而后才与唐俪辞认真道:“不过说真的,你肚子里揣着孩子的时候,都去干嘛了?搞得那孩子如今不但身体孱弱,还满身是毒,我用尽手里的丹药,都只能暂时压制他体内的毒素,可日后,这些毒素会随着孩子的生长发育,加倍反扑,到时候的结果……不用我说,你也当知。” 那个结果,自是除死无外。 这是唐俪辞并不愿见的结果,所以他急道:“可还有他法?” “自然是有,不过,这世上可没有免费的午餐,我看你如今也是身无长物,你能拿什么来换?”雪线子依旧笑道。 “只要给我时间恢复此身,届时无论你是要黄金白玉,还是奇门功法,我唐俪辞都能给你。”唐俪辞此次伤重,脑中记忆似又更多了,所以他才敢如此许诺于雪线子。 “如此,便信你一回。”交易既成,雪线子便将所言之法一一道来。 原来他是要唐俪辞去寻一处不见天日之处,他再以自身功法凝聚为霜茧,将孩子冰封其中,让他进入假死之态,日后只要一寻得解毒之方,即可破茧而出。 安顿好孩子后,唐俪辞的伤势也已经完全复原了。 这期间,唐俪辞也才知道了,当时那场填满枯井的雨,险些淹没了一整座城池…… 他能得救,却是因别人的不幸而成…… 国丈怜惜唐俪辞之才,便收其为义子,唐俪辞也承了这皇家的威风,建立万窍斋,抱揽金银无数,成为世所敬仰的存在。 时光至今四载,恍惚而过。 雪线子是在半年前,才终于带回了救治孩子的良药,他为了疗养方周心晶造成的伤势,索性携着刚刚解毒后破茧归来的孩子,选择了避居于金叶寺中。 唐俪辞这几年,其实除了赚钱以外,也还一直都在寻找着柳眼。 但柳眼一直躲着他,直到最近江湖波澜再起,他才终于有了柳眼的下落。 唐俪辞重出江湖后,每次与柳眼正式相对时,他亦还抱有一丝希冀,希望柳眼可以走出心魔,可以听自己解释一回。 可惜啊,他与柳眼之间,每一次都只差一步!只差、一步…… 而错过的这一步,直到唐俪辞一梦醒转霜满头,而后求医、倒梦的过程中,他都还在继续追逐。 然,很遗憾的是,直到柳眼将死之际,他才终于追上了。 “阿眼~”唐俪辞抱着伤重濒死的柳眼,哭得不能自已。 “阿俪……此生,是我……对不住你,也对不起方周……” “方周不会怪你,我也……原谅你了。”唐俪辞抱着柳眼的手很紧,眼泪也止不住的落下。 再忆来他和柳眼错过的这些年,看似短暂,却又好似已过了一生。 柳眼抬起手,为他抚去眼角的泪,忽而问:“起名字了吗?” “什么?”唐俪辞疑惑道。 “孩子,那个你和方周的孩子,他有名字了吗?” “?”他和方周的孩子?他和柳眼一样,待方周至亲如父,怎么可能会与他有孩子! 可忽然,唐俪辞脑中灵光一闪,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柳眼竟然误会至此! 于是,他苦笑着说:“他叫凤凤,他的眼睛和你一样,是桃花眼,很漂亮~” 周睇楼中,只有他柳眼一人是桃花眼啊!柳眼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呵~好你个鬼牡丹,真是好会算计人心!”柳眼冷笑而语。 可他笑着笑着却又哭了,用力抬起手来,轻抚着唐俪辞的肚腹,借此想象着唐俪辞独自一人生下孩子时的苦痛,霎时间后悔不迭:“阿俪,对不起~我……是我错了,是我轻信了鬼牡丹的挑拨,害你至此……” “阿眼,我不否认,当年你将我扔下枯井,害我独自承受剖腹产子的痛苦时,的确想过不会再原谅你了。”毕竟当年那痛,是真的、真的锥心刺骨啊~ 不止是肉身的苦痛,也是被挚爱抛弃的绝望。 还更是在离开金叶寺时,对着方丈说出了一些,对于凤凤的违心之论。 可是后来,唐俪辞再次与柳眼相遇时,他便知道,自己对柳眼的这份感情,已经被刻入了骨髓,无药可救! 除非身死,方才可抵! 而眼下,他是真的救不了柳眼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踏入黄泉,所以他又将柳眼搂紧了些,泣说:“可是阿眼,虽然一开始是那样,但是后来,我渐渐地理解你了。” “你在绝路时,遇到了方周的救赎,所以你待方周如父如兄,视为至亲,而我又何尝不是呢?他是我们共同想要守护的救赎之光,只是因为命运的捉弄,才会因为一念执着,堕落成魔~” “可是阿俪~到底是我走错了路啊……” “但你现在回来了。”唐俪辞垂首抵着柳眼的额头,哭道:“可是你回来了,我却救不了你了……” “阿俪,别自责,你能原谅我,我就已经很知足了……很知足了……”柳眼话至最后,生息已尽,抚在唐俪辞腹下的手,猛然无力垂落。 他……终是抱憾而去了。 “阿眼!”唐俪辞悲泣呐喊着:“为什么!为什么!” 他想救活方周,遗憾未成! 他想留下柳眼,依旧成空!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一句句的质问,却始终得不到一个答案。 唐俪辞最终只能抱着这一路上留下的所有遗憾,以酒醉心:“阿眼~方周……如果可以的话,黄泉路上,请等等我……” 可就怕是,最后行至黄泉,也难同路齐行啊…… (全文完) 第4章 其一:骊山初见雪 “这个、给你。”已至周睇楼年余,却还仍然懵懂的唐俪辞,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桃花递到了柳眼面前。 “哟~小怪物,都知道讨好我了诶!”柳眼笑着接过,还揶揄唐俪辞一句,后又灵机一动,从自己药篮里的药材上,取下一片叶子,用它吹出了悠扬的音符。 “阿眼,这是……什么?”唐俪辞听着树叶发出来的声音,试探着凑近了柳眼些许。 见他好奇,柳眼随之停下吹奏,给他解释道:“这个呀,是音乐。” “音乐?那又是什么?我、也可以吗?” “当然。”柳眼重新摘下一片叶子,递给了唐俪辞。 可柳眼没想到,唐俪辞接下叶子后,竟然能无师自通,将之吹奏得流利顺畅,心中为他喝彩时,已有了计较:“阿俪!我知道什么适合你了!” 柳眼是个急性,想到什么立马就去做了,连忙拉着唐俪辞往家回去。 徒留身后落花徐徐轻扬,落地无声。 二人这一路,有说有笑,面对唐俪辞的疑惑,柳眼也非常乐意为之解答。 “………………” “阿眼~” “阿眼~” 一声声的呼唤,终是让柳眼自梦境里清醒,他打着哈欠从树下坐起身来,揉了揉头,蹙眉道:“怎么回事?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那个梦里,有太多的别离苦怨憎会。 只是,他好像这一梦醒,就已然忘记,那个一直喊着自己阿眼的少年人,生得何种模样了。 而且,自己最后还死在了那个少年人的怀里。 柳眼心中有些震憾,还有些慌乱,连忙检查着自己身旁的药篮,看见药篮里药材都还在,他那颗悬着的心才又放下。 道来是一梦一生,悲苦无常。 遂,他浅笑着从药篮里摘下一叶,复之于唇,唱之以乐。 一曲毕,柳眼才拎起药篮,下山回家去。 柳眼就住在山脚下的一方小院里。 小院名曰拂风,远离尘嚣安静怡然,但因柳眼一手超绝的医术,每日慕名而来的人,也有不少。 幸好,他家是医药世家,其父母也都会一二岐黄术数,否则的话,他怕是连一点上山采药的时间都没有。 “阿爹,阿娘!我回来啦。”柳眼一到家,才推开门就见到自家院子里候满了求医之人。 他的阿爹阿娘,正忙碌着给大家看诊抓药,没有时间回他。 那些人,有的是因顽疾来复查的,一见到他回来,就高兴地喊着:“柳神医,您回来啦!” “嗯,林叔,秦婶儿,小虎的心疾,可有好转了?”柳眼笑着询问了二人一声,转身把药篮放下,也去到他爹身旁落座,给来求医的人看诊。 方才那夫妻二人,急忙把自家刚满四岁的儿子小虎推上前来。 林叔还忧心道:“唉~柳大夫,还得劳烦您再给小虎看看,他这心疾,之前吃着药,确实是好了许多的,可是这两日,不知怎么回事,他又吵着心口疼了。” “林叔,您别着急,我先给小虎把把脉。”柳眼笑着示意小虎坐下,拿了个竹蜻蜓给小虎,好让他能安静下来让自己把脉。 可这一把脉,柳眼的神色便不怎么好了,这小孩儿的心疾,竟然是最难缠的心枯之症! 先前病症尚浅,他只以为是普通的心疾,给开了些温补调养的法子,可现在…… 许是母子连心,秦婶儿一见柳眼变了神色,立马焦急问道:“柳大夫,小虎的身体,怎么样了啊?” 柳眼深知,病理调养且需一个心宽,所以他压下心中诧异,笑着同夫妻二人说:“没事儿!林叔,秦婶儿,小虎最近可能有点风寒,才导致了心疾又有些复发的迹象。” “不过没关系,我再给他开个方子,先按时给他服用调养,一月后再来找我复诊即可。”柳眼提笔疾书,很快就将药方默了下来,递到夫妻二人手中。 “好好好!”二人一听孩子没事,激动得连道三声好,还忙不迭地送上了诊金,道谢说:“谢谢柳大夫!谢谢柳大夫!” “不用谢不用谢。”柳眼收了银子,又朝着屋内吼了一声:“阿娘!小虎的药方我有调整用量,您仔细着点儿啊!” “知道了!臭小子!”屋内传来的声音,洪亮却又很温柔。 看诊,抓药,拂风小院一直重复着忙碌到酉时待尽,才再次安静下来。 柳眼趁着还未完全入夜,忙把上午带回的药材翻出来打理晾晒,柳父柳母则在收拾那些已经晒干的药材。 柳母一边收拾药材,一边叹言:“阿眼,你给小虎的那个药方,是不是压制心枯之症的?” “不错。”柳眼摘着药材,回答说:“可是,心枯之症,乃是绝症,除非……能找到世间传言的神药璃溯换生草加以入药,才有可能治愈。” “可这什么换生草,只是世间传言而已,是否真有其物,还未可知呢!”柳母神色低落 柳父亦叹:“倒是可怜小虎这孩子了~” “阿爹,阿娘,我觉得,既有传言,那必不是空穴来风!而且,儿能肯定!这璃溯换生草,肯定存在!”柳眼手里磨着药材,心里却如是想着。 而且,它应当生就生于骊山之巅!因为他在那个梦里,是见过的! “阿眼,你这……如何能笃定?”柳母疑道。 “应该是……直觉吧?”柳眼并未提及那个梦境,将已经磨好的药材晾晒好后,就又提上了药篮,准备出门去。 柳母急忙拦着他:“阿眼,这眼看就要入夜了,怎还要出门?你忙活了大半天,一口饭都还没吃呢!” “没事儿!一会儿我路过镇上,随便买些吃的就行。” “你这是又想去哪儿?咱后头这山里的药草,还不够你扒拉么?”柳父严肃道。 “哎呀,阿爹,咱家后面那山旮旯,可长不出神药来,所以我想去外面碰碰运气,兴许真能找到呢!”柳眼拎着药篮,认真地回答说:“阿爹,小虎还那么小,您难道忍心,看着他来不及长大,来不及去看看神州的四时风物,就那么遗憾而去么?” “唉~罢了,你打小醉心医术,若当真能解了这心枯绝症,倒也是造福人世了。”柳父点了点头,转而对柳母吩咐道:“夫人,你赶紧去给孩子收拾两套换洗衣裳,多备些银两给他,就算是远行寻药,可也别苦了孩子。” “好!阿眼,你再多等为娘一刻钟就好。”柳母动作极快,不过片刻就从屋内拎着个包袱出来,手里还捉着一块儿挂着毛绒狐尾装饰的玉佩。 她疾步到柳眼面前,把包袱递给了他后,又将手里的玉佩给他挂在腰间,温柔叮嘱道:“阿眼,这玉佩,是你阿爹请天净阁的高僧加持过,保平安用的,你贴身带着,可别弄丢了。” “好!阿娘,别担心,儿,会尽快回来的。”柳眼捉着玉佩瞧了一眼后,就双手一伸,把自家阿爹阿娘一起拥在了怀里,笑着说:“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实在太累的时候,就暂歇两日去四处闲游走走。” “好了好了,要走赶紧走!省得你小子天天在家里闹腾。”柳父虽然撵着人,但眼里却还闪着泪。 柳眼也知道,自家老爹是嘴硬心软的性子,也不与他计较,拎着包袱就匆匆出门去了。 他于临夜入镇,赶着集市末尾,跟马贩买了匹良驹,乘风踏星,直往骊山而去。 骊山位于黔南千里之外,世人传言,因骊山终年暮雪,故其上极寒,还更有仙人看守,以防有外人入山,惊扰山中生灵。 柳眼日夜兼程赶到骊山脚下的时候,见其满山白头,也不免一叹:“都快四月了,这骊山竟还暮雪,看来那些传言,恐是真非假。” 骊山山路陡峭,无法御马而行,柳眼只得将马驹托给了山下一户农家照料,自己则是徒步踏入骊山。 可越往里走,他竟发现此地风雪虽炙,寒凉之意倒是不增反减。 柳眼是依着梦里的记忆,往璃溯换生草的生长之地而行的,所以越往后头,山路也越是崎岖不已,几乎是无路可行的。 幸好他自幼爬山涉水惯了,才不至于望山止步,他昂首看了一眼眼前峭壁,索性徒手扣住一块儿凸出的山石,小心翼翼地往上攀爬。 可当他攀爬至半山腰后,也不知怎地,脚下一滑便直接让他往崖下坠去了! 那时,柳眼心中并无害怕,只是觉得有些遗憾,遗憾若是自己此番命陨无功,便也不知小虎那孩子的心枯之症,可还能有他法可解。 不过,坦然赴死的他,又很快发现自己的身体,好似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包裹着延缓了他下坠的速度不说,还在片刻之后,使得他的身体迅速往上飞升而去。 许是那速度太快,柳眼当场就晕厥过去了。 再次将他唤醒的,是一阵愉悦的鸟叫声,而后入鼻的,是浓浓的馥郁花香。 柳眼睁眼瞧着这陌生之地,好奇地爬起身来,去打开了房门。 这时,又听得一人无奈的训斥之音:“你这小狐狸,又给本山人带麻烦回来了吧!” “呜呜呜~”漂亮的雪白狐狸,骄傲地昂着头坐在那人面前,呜呜嗷嗷地叫唤着,好似在反驳着那人。 柳眼循着声音过去,就见到这样一副画面,有些可爱,又有些滑稽。 训斥狐狸的人,霜发如雪,白衣胜仙,可他的容貌,瞧着,也不过而立之岁,还更是有几分熟悉之感。 那人好似已经感知到身后有人,便言:“既然来了,就别躲着了。” “仙……前辈。”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柳眼显得有些局促,尴尬地笑着走上前去,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人。 “仙什么仙!”那人佯怒一二,复又转过身来自介而言:“本山人,风雪归尘,雪线子是也~” “原来是雪前辈。”柳眼面上礼貌见礼,心中却还更有震憾。 因为这个名字,再配上那一身翩然白衣,以及鹤发童颜的形象,不是正与梦里那个,常常跟在少年人身边的前辈长者合二为一么!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在梦里见过的人,能在现实里与之相遇? 那……那些常常萦绕于他梦魇的事,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眼俪,柳眼x唐俪辞,篇二 时间线,是唐俪辞自我牺牲将时间重置之后, 私设唐俪辞记得所有人 柳眼记得那个梦里的阿俪,但梦一醒就忘记他的样子了。[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其一:骊山初见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