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哥哥》 第1章 第 1 章 见到我哥的时候,他已经醉倒在了一个女人怀里。 女人抬眼看见我,弯起涂得鲜艳的红唇:“你就是许卿舟的弟弟吧,来接卿舟吗?” 我嗯了一声回答她,接过我哥的手在心里骂了她句傻逼,我不接他难道接你。 我哥贴着我的侧颈整个人靠在我身上,他炙热的呼出从颈肩穿进了我的身体,勾引着我的心脏疯狂跳动。 “哥。” 我喊了许卿舟一声,他没有什么反应。 我只好拉过他的胳膊搭在肩上,抬着他的大腿一用力,将他背了起来。 许卿舟现在已经没我高了,但不得不承认男人的身躯还是相对大些。 见我有些吃力的样子,一旁的女人又开始唧唧歪歪:“哎呀,没事吧,背得动吗?要不要我帮你扶着点儿。” “不用。” 要你扶?我没什么表情看着她:“我们先走了。” “好,注意安全,到家让卿舟给我发个消息。” 我没理她。 饭店离家里不算太远,只有两公里多一点。一个人走正好消食,但两个人走似乎就有些长。 就像许卿舟当时带着我从派出所走回那个50平米的出租屋一样漫长。 我是我哥捡来的。 我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走丢,许卿舟说捡到我的时候我甚至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 后来他只好带我去派出所、医院、福利院……总之该去的都去了。 最后办理了收养手续,给我取了许翊这个名字。 他把我带回了那个五十平米的家,家里只有我和我哥两个人。 走到一半,许卿舟醒了:“小翊……” “哥,你醒了。” “嗯,怎么不、打车。” “不用打车,我走得动。” 虽然我死也不想承认背着他很累,但现在我后背几乎已经被汗浸湿了。 “不用、省、这点钱,小翊。”许卿舟喝醉了,说的话断断续续,带着浓烈的酒香,从我侧颈传了过来。 我喜欢他嘴里的酒精味,很性感,很诱人。但是我不愿意看到他在外面和别人喝太多酒,他可以在家和我喝。 “哥今天,接了个、大项目……嗝……嘿嘿……赚钱给你、花。” “……” 我又花不了那么多钱。 与其去赚钱,不如来市里陪我…… 但我没说出口,我知道许卿舟这么拼命陪酒赚钱接项目,是为了我。 为了有能力把我留下。 高二那年,许卿舟为了让我认真念书,逼我把兼职全辞了。 辞就辞吧,反正我们两个人生活压力也不大。 但辞职后我才发现,原来许卿舟一直在背着我偷偷还贷款。 后来在我的逼问下他才告诉我,去年他一个朋友创业,以他的名义问银行借了一笔钱。 现在创业失败,人跑了,钱也没了。 他只能替那个王八蛋收拾这堆烂摊子。 我又问他还差多少,他也不说,只说不多不多。 然后他就开始各种打工,白天守便利店,晚上去酒吧端盘子,凌晨还在跑外卖。 每天我醒之前他出门,我睡之后他才回来。 我不想他那么辛苦,悄悄去兼职被他发现,他赌气半个月没回家,我哪找也找不到他,吓得只好答应他只要他回来我一定不去。 等他回来,我跟他道歉,又把自己之前兼职攒的钱全部拿出来给他,他说不要。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一天天过着,贷款也在慢慢还着。虽然我俩省吃俭用,但至少能挤在同一个被窝。 直到八月底,高三开学。 我爸来找我了。 就是我那个有血缘关系的亲爸。 他叫沈麟生,是当地最大的房地产公司——瑞璟国际的董事长。 而我,是这位董事长的私生子。 简直是狗血剧本。 这件事许卿舟从没有和我提起过,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因为这个男人是先联系的我。 沈麟生让人在我放学回家路上堵住了我,把我带到了他的车上。 上车第一句话就是:“你也不想他为了你这么辛苦吧。” 我知道,他指的是许卿舟。 接着就是一份亲子证明甩到我面前。 我问他我妈是谁。 他说现在家里只有后妈。 沈麟生让我跟他走,保我后半辈子花天酒地衣食无忧。 条件是成为他的棋子,替他接手瑞璟。 他要我和许卿舟开口,解除我们之间的收养关系,那么他就能给许卿舟一笔钱,在支票上填多少他就能开多少。 妈的。 有钱人就是爱装b。 怪就怪我当时还是太年轻,骂了他句傻逼就下车跑了。 换到现在我肯定答应。假装跟他回去,之后再偷跑出来,拿这笔钱带着许卿舟远走高飞。 我怀疑我他妈真的是天才。 见说不动我,沈麟生又找上了许卿舟。 显而易见,许卿舟并没有答应。 我知道他肯定舍不得我,当然我也舍不得他。突然就能理解那些狗血剧里的大佬说“给你500万离开我儿子”的时候,女主角为什么不走了。 因为现在剧本里大佬的儿子是我。 许卿舟继续兼职养我、还贷,又是一年。 高中毕业,我考上了本市的重点大学,学校离家里只要坐25分钟的高铁再转30分钟的公交。 许卿舟也在我入学不久后,在便利店老板的介绍下认识了今天饭局上的王总,说是给他拿了个几十万的房地产项目。 虽然听起来很不靠谱,但许卿舟说他想试试。 我肯定支持他。 我知道他是想有和沈麟生对峙的资本,有把我留在他身边的能力。 我的好哥哥, 真是单纯可爱得没边。 在沈麟生眼里,我和许卿舟再怎么扑腾也只是他砧板上垂死的鱼。 他没有急着逼许卿舟立刻交出我大概只是时机未到,毕竟我们普通平民老百姓怎么可能和只手遮天的资本叫嚣,沈麟生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让许卿舟那几十万的项目打水漂。 一切都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 我无条件支持许卿舟做他自己想做的事。 他认真的样子对我有莫大的吸引力,更别说他这样做是因为我。 就算最后被沈麟生算计亏本了,我也可以带他逃跑,我早就准备好了一套私奔计划。 高中毕业后我又重新开始兼职,许卿舟没再管我。再加上以前兼职的钱已经存了不少,沈卿舟又好养活,就算不够我手脚健全也能再赚。 来日方长嘛。 不过最近有些让我感到烦躁的是,许卿舟自从跟了这个王总就经常出差,甚至连来学校看我的时间都变少了。 我很心疼他。 可我又舍不得这样的许卿舟。 他要是再多看看我就好了。 — 回到家后,我把许卿舟扶到了床上。 替他退去沾满烟酒气的衣裤,又用热毛巾替他擦净了身子。 许卿舟呼吸平稳,大概是睡着了。 我用他的指纹解了锁,点进微信。 置顶是【小翊】,旁边有一个红点,是我问他在饭店的哪间包箱里。 紧挨我的消息下面还有一个刺眼的红点。 “卿舟,到家了吗。” “到家记得回我消息。#飞吻” 备注是【秦婉(王总秘书)】,应该就是刚才饭店那个女人。 我抬眼看着床上梦呓的人,伸手替他掖好被角。 许卿舟现在是在我们的家里,躺在我们的床上。 我点进对方主页设置。 【删除联系人】 【确定】 第2章 第 2 章 因为工作,许卿舟一向醒得很早。 第二天早上我睁眼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正想起身,就听到了卫生间的冲水声,于是我又闭上眼睛躺了回去。 接着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许卿舟背对着我躺回了床上。 等他呼吸慢慢平稳,我才光明正大地贴了过去。 …… 他在我怀里嘟囔吵闹着,我圈着他,摸着他的头轻声哄,他只闹了一会儿就乖乖睡着了。 — 再次醒来已经十二点多。 今天是周末,许卿舟休息,他坐在一旁桌子边,手指飞快地敲着着键盘。 我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已经自己处理干净了啊。 视线轻轻描摹着他认真工作的样子,我只觉得这一刻好幸福。真想以后能死在他前面,这样有生之年就每天都有他了。 我伸了个懒腰,下床走过去。 见我靠近,许卿舟瞪我一眼:“你是不是动我手机了?” “没有。” “没有?那王秘的微信怎么没了?” “不知道。” “许翊。” 他有些生气,我只好承认:“她给你发的消息很暧昧。” 许卿舟停下打字的动作,手指杵着太阳穴看向我,无奈道: “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昨天见到你的时候你靠在她怀里。” “那是因为我喝醉了!许翊。”许卿舟急忙解释,样子看起来想发火,但纠结了一番还是憋了回去。 “她是王总的秘书,你把她删掉,我收不到消息会很麻烦。” “知道了,”他好凶,我撇开头不再看他,“我错了。” 没有人再说话。 大约过了两分钟,他一下抓着我的手,把我扯过去和他并排坐下,直接伸手按着我。 我下意识瞪大眼睛,抬头看他。 只见他皱眉叹了口气,纠结着开口:“今早的事,扯平了。” “哥……” 他手心上炙热的温度传进我的身体,他瞪了我一眼说别像条发。情的狗一样。 说着就要收回手,我眼疾手快地抓住,他手心很热,手背却很凉。 我慢慢抚着他的手,完全包裹住,许卿舟似是被我烫得缩瑟了一下,没有挣脱。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又黑又亮,清晰地倒映着我的影子。 “哥……”我握紧他的手,低声喊他。 许卿舟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手心也起了一层薄汗,他急忙收回视线,回我: “嗯?” 鼻音又缓又轻,仿佛一片羽毛轻轻地划过心尖,很痒。 许卿舟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像蝴蝶在阳光下扑闪的翅膀,像我现在抑制不住疯狂跳动的心脏。 许卿舟。 那个平时凶得不行,却只会在我面前露出这副模样的许卿舟。 我下意识喉结滚动。 看着那近在咫尺,微微抿起的嘴唇,一个疯狂的念头倏地蹦到眼前。 …… 一秒、两秒…… 时间仿佛停滞了。 周围安静得甚至没有呼吸声。 我闻到了许卿舟身上特有的气息,干净清爽,像山间清晨的流水般。 这股令我迷恋的气息。 太要命了,哥哥。 理智散尽,轻触即分。 我慢慢退开一点,盯着那片软嫩的、似乎还潋着水光的唇瓣,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那这样呢,哥哥?” “算发*吗?” 第3章 第 3 章 “那这样呢哥哥?” 许卿舟的手还被我虚握在手心里。 他彻底僵住,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良久,才回过神似的抿了一下嘴唇,方才扑闪的睫毛剧烈颤抖,胸口也缺氧似的跟着起伏。下一秒就起身想离开,却因为腿软险些被绊倒。 我赶紧扶住他:“哥,小心。” 许卿舟一愣,猛地甩开我的手,一把将我推开,我猝不及防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手背不小心碰倒了桌边的水杯。 “啪——” 杯子掉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许卿舟一震,看向地面,又看向我碰倒水杯的手,最后看向我: “你……” 他蹙着眉头,难以置信地用手使劲擦着嘴,煞白的脸瞬间涨红,血色蔓延,从脖颈一直红到耳根。 “你他妈疯了许翊?!我是你哥!” “你这样……?!” “哥,我……”他不给我解释的机会,直接转身冲进了卫生间砰地一声摔上门,紧接着是清晰的落锁声。 跑这么快。 我站在原地。 剧烈的心跳仍然没有平息。 抬手碰了碰吻过他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些温软的触感。 卫生间里传出清晰的流水声。 我没有去敲门。 许卿舟需要冷静一下。 我也是。 劫后余波让我瞬间泄了所有力气。 我瘫坐到沙发上,抬手挡在眼前。 刚才会不会太冲动了? 许卿舟出来会对我说什么?会把我赶走吗?好像不会,他舍不得我。 他会生气吗?会不会骂我?为什么要生气,他不喜欢我亲他?刚才确实没亲好……如果我像小时候那样跟他说只是弟弟对哥哥的喜欢他还会不会信? 或者更糟……他可能会哭?会不会哭着让我不要这样对他。 ……那也好, 许卿舟早上面红耳赤抽泣的模样浮现在我眼前。 那我就可以像早上那样抱着他哄哄他了。 我对他一向很有耐心,要我哄多久都行,但我的哥哥只能被我一个人弄哭。 卫生间的流水声已经停了。 我慢慢直起身,看着地上摔碎的水杯。 像是一颗,不知道是谁的,破碎的心脏,又更像是我们之间破碎的界限。 总之是被我亲手打碎的。 我拿过垃圾桶,机械地伸手,慢慢捡着地上的玻璃渣。 “嘶——” 不小心被扎了一下。 有些疼,还好不是扎到他。 我看着手上被扎破的红点,一阵莫名的烦躁和不安的恐慌伴随着指尖的刺痛感兀地涌了上来。 我几乎是冷静地看着自己捡起一块玻璃,照着原有的伤口,用力划了下去。 “啊嘶——” 更疼了,我音量不小地叫了一声。 鲜血争相从指尖溢出,我缓缓起身去翻出医药箱,装模作样地开始包扎。 “咔嗒——” 卫生间门开了。 我欲盖弥彰地把手藏到身后,看着从卫生间出来的人,故作委屈: “哥……” 许卿舟肯定看到了。 他冷着脸朝我走过来,拉过我的手:“藏什么?” 伤口不浅,还在往外溢血,指尖上还沾着没抹匀的碘伏。 看起来惨兮兮的。 “没事,不小心划到了。” “我让你用手捡了吗?你不会用扫把?” “你没让。我没想起来。” 许卿舟剐我一眼:“抬手,创可贴给我。” 我听话递给他。 许卿舟刚刚洗了脸,额前的发丝湿漉漉的,水珠还往下滴着。 水滴到我的手上。 有些凉。 他动作轻缓地帮我贴着创可贴,开口的话不带温度: “我一会要出去一趟。” “嗯?” “项目的事。” 没有提那个吻,没有提他的失态,也没有提卫生间里那漫长的几分钟。 似乎只要不提,就一切都没有发生。 “好。”我听话点头,“那你今晚还回来吗?” 许卿舟贴完创可贴,含糊地“嗯”了一声。然后收起电脑,换鞋,出门。 快得像在逃离某条疯狗。 “砰。” 门再次关上。 有些口干。 我出神地望着门口,想象着似乎下一秒他就会开门回来。 但是没有。 视线转到桌面上被他喝过的水杯,杯口似乎还沾着他不久前留下的唇印。 我拿起来喝了一口水。 味道平平。 我努力配合他拙劣地表演着,但我知道,很多东西他都没办法再装作看不见了。 — 许卿舟是周天凌晨才回来的。 我装作睡着了,其实偷瞄了他好几眼。 他轻手轻脚地换衣服、洗漱,走到床边静静地看了我好久。 久到自己都烦躁地薅了两把头发,接着又叹了口气,蹲在我手边鼓捣了一会儿,最后才躺到了沙发上。 等他呼吸均匀,我摸索着下床,把他轻轻抱回床上,自己睡到沙发上。 他帮我换了一个创可贴。 我抬手看看,又亲了亲它,脑子里想着许卿舟这个可爱的举动,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身上多了条薄被。 下午回学校前,许卿舟像往常一样帮我收拾东西。 他的手指避开我的,动作温柔又疏离。 那个险些撕破一切的吻,仿佛只是我一个人的春梦。 我有时候会想许卿舟到底在害怕什么,是害怕接受我,还是害怕失去我。 又或是觉得只要不捅破这层关系纸,我们就能装模作样地以“好兄弟”的身份一直在一起? 他明知道我装不下去…… “给你做了晚饭,你带去学校吃。” 我伸手接过他递给我的餐盒,乖顺地对着他笑。 “好的,哥哥。” 究竟是从哪一刻起,我再也无法只当他的弟弟的? — 我对许卿舟的感情很复杂。 这得从9岁那年他把我领回家说起。 那年我9岁,他20岁。 我几乎没有六岁之前的记忆。 最多是一些零散的无法拼凑的碎片。 总之当我能记事的时候,我已经在路边靠捡塑料瓶为生了。 许卿舟是在一个破旧桥洞底下发现我的。 我当时正准备睡觉。 今天运气很好。 白天在超市旁边捡到了两张报纸和半碗吃剩的馄炖。 吃完馄炖,我拿上报纸往河边走。 走到一个靠近河边的破桥洞底下,这里有一个我前两天赶跑一只流浪狗抢到的小窝。 吃完那半碗馄炖其实还是很饿,因为那是我今天唯一的食物。 不过还好还捡到了两张报纸,睡觉的时候可以用来挡风,能睡得好一点。 睡一觉应该就不饿了。 这样想着,我蜷缩进抢来的小窝里,把报纸盖到身上。 可是现在风有些大,报纸挡不住大风,甚至要被风吹走了。 我只好直起身子捡旁边的石头,打算压在报纸上。 我正一颗一颗地往身上放石头。 突然有个声音出现打断了我: “你……在干嘛?” 我被突然出现的陌生声音吓得猛地跳起,身上的报纸石头散落一地。 抬头一看,不远处站着个高大的男人。 现在已是傍晚,桥洞底下光线昏暗,男人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下意识撒腿就跑,却不小心被纸箱子绊到,摔了下去。 “啊!嘶……” 膝盖搓在碎石地上磨出血珠子,撑在地上的手掌也擦破了皮。 来不及起身,就听见一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朝我走来,我警惕地回过头,看着走到眼前的男人,后退着缩到墙角,心跳很快。 “你没事吧?” 他语气里透露着担心,视线在细细打量我:“你腿受伤了……” 说着慢慢蹲下身子。 男人高大的身躯逐渐变低,最后和我视线齐平。 这一刻,我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 当时贫乏的词汇量只够支撑我感叹:这是一个很好看的人。 落日的余晖从桥洞口偷跑进来,悄悄地落到他身上,暖洋洋的光线将男人的轮廓勾勒得发亮。 像天使一样。 下一秒,天使开口: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我小心翼翼地喘着气没说话,心里的疑虑并没有打消,哪有坏人会主动说自己是坏人的? 男人似乎察觉到我的防备,试探着换了个话题: “你刚才捡石头是在干嘛?玩游戏吗?” 他长得真的很好看,说话的语气也很温柔,而且到现在都没有对我动手。 应该……真的是个好人? 可能是我盯着他看的时间太久,男人疑惑挑眉:“你不会说话吗?” “……会。”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亮晶晶的,像夜晚波光粼粼的湖面。 “……我捡石头,压报纸。” 他笑了起来:“石头压在报纸上睡觉?” “嗯。” “我以前也这样干过。” “真的?” 我几乎是瞬间问出。 他笑了笑回答我:“真的。” “之前这里有只小土狗,你见过吗?” 听到他这么问,我刚放下去的心又悬上来,那只可怜兮兮的流浪狗已经被我赶跑了。 我赶走它的时候,还在小窝旁捡到了半截火腿肠。 这是一只有人投喂的流浪狗。 我早该想到的。 男人又看着我温柔地笑:“怎么又不说话?” 说着便朝我伸手。 我下意识以为要被打,赶紧抬手抱住头。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收了回去:“别怕,不打你。” 说着又掏出两根火腿肠递给我:“如果你什么时候见到它了,帮我喂它一根火腿肠,另外一根是给你的。” 男人说完就要起身。 我蹭的一下跟着他站起来。 他回头看我,没有说话。 “它……它不会过来了。”我不敢看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火腿肠,“我把它的窝抢了。” 一秒、两秒、三秒……心脏随着时间跳动。 身旁的空气沉默着。 晚风带着一丝凉意,裹挟着男人身上干净的气息,温柔地往我脸上划过。 伴随着做错事的羞耻,我清晰地感受到心脏一下又一下,砰砰地、越来越快,快得像要挣脱束缚撞出来。 我赶跑了他投喂的流浪狗,还抢了它的狗窝。 我猜他一定要骂我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 我希望面前的人不要生我的气。 “我可以帮你把它找回来,我会从这里搬走的。” 我没再说别的。 只是安静地等着,等着最后的判决。 “这里确实更适合它住。” 他是这样说的。 心脏像被拧紧,鼻尖逐渐发酸。 但他说得没错,这本来就是我的错,是我欺负弱小抢来的,也应该还回去才对。 手指揪着裤脚,我低下头,看着自己蜷缩的脚趾,有些出神。 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耳边的蝉鸣似乎越发清晰。太阳就快要落下,傍晚的光线正在从视线里一点点溜走。 一下一下,越来越黑。 可是下一秒, 我却听到了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你想不想,跟我回家?” 干涸的身体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充盈, 看来, 今天运气真的很好。 我跟着这个男人回了家,像一条被主人捡回家的流浪狗。 男人告诉我,他叫许卿舟。 让我叫他“哥”。 第4章 第 4 章 我10岁,我哥21岁。 这是我有家的第二年。 许卿舟没上大学,高中毕业就开始打工赚钱了。 他说他的成绩考不上重点大学,与其浪费几年读些没用的书,不如早点赚钱养活自己。 他现在在一家饭店打工,他说等攒够钱了,要开一家自己的饭店。 他做的饭特别好吃,我觉得这个工作一定很适合他。 许卿舟很照顾我,因为担心我不适应,他没立马送我去学校,而是每天下班回来给我补习。 今天语文,明天数学,后天英语。 只要是对我,他好像就从来不会累。 我平时在家没事干就翻他以前的课本看。 许卿舟的字写得很好看,我每天会照着他的字描字帖,和他写得越来越像。 我把练熟的字帖拿给他看。 每当许卿舟摸着我的头夸我的时候,我就会庆幸还好自己有个聪明脑袋。 能讨他开心。 我学得很快,马上就赶上了同龄人的学习进度。 许卿舟问我想不想去学校上学。 我说不想。 去学校会花更多的钱,那许卿舟得攒到什么时候才能开饭店? “我不想去,我想你教我。” “可你一直待在家里不无聊吗?”许卿舟无奈地笑着,揉揉我的脑袋,“不想出去玩儿吗?交交朋友。” 外面有什么好的?我也不需要朋友,我有哥就够了。 “不要。我就要你教我。” “好吧。” 我只想和许卿舟待在一起。 在他身边我才有家。 — 我11岁,我哥22岁。 这天我们出门逛超市,遇到了许卿舟以前在便利店上班时认识的王阿姨。 “欸?你是卿舟吧!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王阿姨,好久不见。” 这老太婆霸占我和许卿舟逛超市的时间也就算了,说着说着居然还要给他介绍女朋友。 “你看你今年二十三,谈两年不正好结婚!” “哎我跟你说啊,这家这姑娘……” “哈哈真的不用了王姨,现在还太早了。” 王姨孜孜不倦地说着,许卿舟打着哈哈拒绝。 我在一旁烦得要死,真想叫这个老太婆闭嘴,但奈何在许卿舟面前不太好发作。 我在他面前一直装的很乖。 终于,许卿舟支走了王姨,我兴致不高地跟他买完菜回家。 回家路上止不住乱想,感觉自己在许卿舟心里的位置即将受到一个陌生女人的威胁。 如果许卿舟结婚了,那他是不是会有一个新家?我只是条被捡来的流浪狗,本来就是多余的那个,他会赶我走吗?我会不会把我扔回那个冰冷的、只有报纸和碎石头的桥洞? 那以后呢,许卿舟迟早要结婚的,也许还会认识很多人,谈很多次恋爱。到时候我怎么办,我只有我哥一个人啊。 我止不住地想,要是我和他真的是亲兄弟就好了。 许卿舟正牵着我的手走路,我抬眼看他,想问问他是怎么想的,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察觉到视线,低头看向我:“心情不好?” 我愣愣地摇头:“没有。” 许卿舟看了我一会儿,不再说话。 我抬眼瞟了下他的侧脸,应该没有生气,又看了看那只牵着我的,握得紧紧的手,最后低下头。 好烦,装满菜的塑料袋勒得我手指生疼。 回到家后,许卿舟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都是我爱吃的。 但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总是吃不下太多东西。 我装模作样地吃了几口,才扒了半碗饭就放下筷子。 许卿舟察觉到我的情绪,放下碗筷转过身看我,又问一遍: “是不是心情不好?” 我躺在桌子旁的沙发上敷衍:“没有。” “许翊。” 许卿舟好像有些生气。 他一生气就会连名带姓喊我。 我有些怕他生气,我怕他一生气就不要我了。 我起身坐回饭桌旁,垂着眼不看他:“对不起。” 只听见许卿舟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身子挨近我:“你不用道歉,人都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我抬眼看他。 他看着我笑得温柔,又伸手帮我擦去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饭粒:“但是你要告诉我为什么心情不好,可以吗?” “……我说了你会不会不要我?” 许卿舟热乎乎的手心覆盖上我的,回答: “不会。” “……我不想你结婚。” 许卿舟愣了愣。 然后拉着我的手说“我不结”,他用指腹轻轻揉着我扣在一起的手,帮我夹菜,问我怎么会这么说。 我盯着碗里的菜赌气:“你结婚了,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不会,你永远都是我弟弟。” “可……”可我不是你亲弟弟,我犹豫着,最终没说出口,“可是……我们是不是就不能住在一起了?” “不会。”许卿舟敲敲碗边催促我吃菜。 “只要你想,我们可以一直住在一起。” — 我12岁,我哥23岁。 许卿舟去家附近的一所小学帮我申请了学籍信息,给我报名了小升初考试。 考试前的两个月,他从饭店暂时离职,回家陪我备考。 他说初中还是要上的,至少也要和他一样,读到高中毕业。 我确实想和他一样。 我认真点了点头。 我和许卿舟的相处时间变长。 甚至可以说是每天24小时都待在一起。 他会开始和我说一些他以前的事儿。 他告诉我他以前也是孤儿,不过比我好点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 但小时候贪玩,从福利院偷跑出去,结果找不到回去的路,也在外面风餐露宿过一阵。 我被逗笑。 他说福利院只负责将他们养到18岁,所以他高中毕业以后就没再上学,直接去打工了。 我问他为什么不继续上学,他说他的成绩一般,考不了很好的学校和专业,与其浪费几年读书,不如早点赚钱养活自己。 他说,其实他对自己的要求不高,饿不死就行。 他没什么远大理想伟大抱负,本来应该只会在饭店打一辈子工,最多最多也只会到后厨掌勺。 活一辈子已经够辛苦了,奖励自己这么平平淡淡走完就行。 “但是我遇到了你,小翊。” 许卿舟看着我笑,笑容温柔又坚定,他眼睛里汪着一湾清澈的湖水,瞳孔的地方亮晶晶的,里面装得满满地都是我。 “遇到你,和你有个家,是我这二十几年以来最开心、最幸福的事。” 像怕我不相信,他继续解释:“真的。” “我以前从没想过要自己开家饭店。” “我也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但现在,至少知道家里还有你在等着我。” “哥……” 我突然想哭,眼里起了一层水雾,眼泪开始不争气地往下流。 许卿舟的话就像在告诉我,他活着的意义是我。 原来他也像我离不开他那样离不开我。 原来我也可以有亲人,也可以有家。 我们就像两只困兽,在一望无际的森林深处,蜗居着,互相舔舐着伤口,谁也离不开谁。 我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被爱,更没想过是一个这么好的人来爱我,原来被爱是这么美好的事情。 他是天使吗,他真的是天使吧。 许卿舟是我以前每天捡塑料瓶感动上天得到的礼物吗。 那这个礼物也太贵重了些,要好好珍惜才行。 我想告诉他遇到他也是我活到现在最开心最幸福的事,但我现在只知道哭。 我用力抱着他,脑袋蹭在他颈间,眼泪顺着脖颈流进他的衣领:“许卿舟,你不准、不准不要我。” 许卿舟很温柔地抱着我轻声哄:“不会的,小翊乖,不哭了。” “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一辈子都不要和许卿舟分开,为此我决定付出努力:如果我们是亲兄弟的话,就能一辈子都在一起了。 我当时那个没发育完全的脑子是这么想的。 于是我开始有意无意观察许卿舟的习惯。从说话方式,到行为举止,再到兴趣偏好。 许卿舟平时从不说脏话,他说这样不礼貌,让我也不要说。 他思考问题的时候会抬手撑着下巴;思考不出的时候会烦躁地点着桌子;发呆的时候会转笔;做数学题的时候嘴巴会动。 他撒谎的时候会不自觉眨眼,眼睛往上看;紧张的时候手心会出汗。 洗澡喜欢烫水;漱口喜欢发呆;睡觉喜欢背侧卧;起床第一件事是上厕所。 …… 我和他变得越来越像,就好像真的是亲兄弟一样。 我几乎都快活成另一个他了。 不过也有一个我学不会的习惯—— 我不会吃葱。 葱味仿佛要我命。 但许卿舟非常喜欢。 “哈哈,有这么讨厌吗?” 当我第一次对这个食物表现出抗拒的时候,遭到了许卿舟无情的嘲笑。 我以为他会不高兴,说我挑食。 于是我止住往碗外挑葱的动作,硬着头皮吞了一口。 “哎!你干嘛,不爱吃就不吃,又不会逼你。” 我愣愣地看向他: “可以吗?” 可以吗?我可以和你不一样吗?可以选择自己的喜好吗? 要是我变得不听你的话,变得任性,你会不喜欢我、不要我吗? “当然可以。”许卿舟帮我挑出碗里的葱,眼神宠溺地看着我: “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任何事。” — 我13岁,我哥24岁。 我顺利入学,许卿舟也重新开始忙碌起来。 他还是去了原来那家饭店上班,不过这次没有继续端盘子,是到后厨帮忙打下手。 学校就在家旁边那个小学的初中部,离家走路十多二十分钟,所以我没有住校。 青春期正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初一下学期,我猛蹿了10厘米。 还好许卿舟的床够大,依然够我们俩睡。 开学第二周,我突然生了场病。 高烧40度。 许卿舟连忙请了假来学校接我。 去医院的路上我一直昏昏沉沉地睡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听见许卿舟在喊我。 “小翊?小翊……?” “哥……”我虚弱喊他。 “还好吗,醒醒,马上到医院了。” 他的声音让我安心。 我眯着眼睛,只觉得坐在出租车上被晃得头痛欲裂,身上又冷又热,一阵一阵的。许卿舟的动作在眼里突然变得很快,他衣服上的褶子也越来越皱。 我有些害怕,伸手想把他的衣服拉平: “哥,你别动,你动作好快。” 许卿舟一愣,伸手抱紧我,又蒙住我的眼睛:“别怕,只是发烧了,哥在呢。” 许卿舟的声音似乎在颤抖, 他在担心我。 我好得意。 心脏瞬间充盈了,就像被一阵柔风轻轻包裹,身上暖洋洋的,许卿舟安慰的话语比任何药都有效。 沉重的身体被抚慰得轻飘飘的,原来有人担心的感觉这么爽。 突然觉得就这样烧死我也好。 再多担心我一会儿吧,哥哥。 睡醒已是半夜,睁开眼是陌生的天花板。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脑子清醒了不少,身上也恢复了些力气,高烧大概已经退了。 我撑着身子想坐起,才发现许卿舟正趴在床边。 他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 他的手还紧紧抓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