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混血男友打架那些事》 1、倒霉生日 闻冬序就知道,生日当天准没好事。 白天上学路上被混混堵,虽然跑得快但还是挨了一脚。 晚上放学给半瘫姥爷做饭,因为连着两天都做丝瓜汤,老头子不满意,于是闻冬序挨了两拐杖,又被丝瓜汤淋了一头。 老头还是火气大,再喝一周丝瓜汤都不过分。 匆匆洗了头顾不上吹,又急着去帮胡叔卖糖葫芦,赶到商场门口的糖葫芦摊时,闻冬序的头发已经被冻得站在了头皮上。 卖糖葫芦这事闻冬序已经很熟练了。 七点到九点要提防着城管突袭,十点半商场关门,十点左右人流量就慢慢减少,可以准备撤了。 但今天大概因为是冬至日,气温骤降,人们都在家吃饺子。这会已经快十点了,剩的糖葫芦还有大半,闻冬序心里有些着急,剩的糖葫芦第二天就不好卖了。 但急也不是办法,旁边卖烤地瓜的大姐塞给闻冬序一块烤地瓜,让他暖和暖和。 闻冬序啃着地瓜,眼睛瞟见蛋糕店橱窗里精致的双层蛋糕,这才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生日。 这倒霉生日过的。闻冬序摸摸头发,满脑袋冰这会已经升华了。 进蛋糕店转了一圈,最后拎了一兜老式蛋糕出来。 给摆摊的几个哥哥姐姐叔叔阿姨挨个发了一圈,最后手里剩了一个。 生日有蛋糕吃,明年生日大概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倒霉了。 瞟见橱窗里的蛋糕,闻冬序犹豫了下,没把蛋糕直接塞嘴里,有模有样地摸出根烟插在了蛋糕上。 假装它是个插着蜡烛的生日蛋糕。 但今年生日的倒霉是贯穿始终的,打火机对着烟“咔嗒咔嗒”摁了半天都没打出火。 大概是觉得给蛋糕点烟的举动有点傻,闻冬序放弃点烟,捧着抽烟的小蛋糕,蹲在车边上小声给自己唱了首生日快乐。 “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 一傻到底算了。 正当闻冬序准备把烟拿下来准备两口解决掉蛋糕的时候,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帮他的蛋糕把烟点着了。 翻盖打火机跳动的火苗险些燎了他眉毛。 闻冬序几乎是一跃而起,瞪着身后的人。 “你什么毛病。”闻冬序说。 “帮你的蛋糕点烟啊。”那人的打火机在手指上滑了个漂亮的圈儿,最后“吧唧”合上盖子。 来人耳蜗里嵌着的红钻亮得晃眼,一头金毛被风吹得翘起,他戴着口罩看不见表情,但话里带笑,听起来欠儿极了。 欠儿登。 闻冬序瞪了欠儿登一眼,想骂骂不出口,不知道自己声情并茂唱生日歌的时候被这人听见没,太丢人了。 欠儿登慢悠悠起身,走到糖葫芦架旁边,绕着看了一圈问:“你卖的吗?” 闻冬序把蛋糕上的烟拿掉,瞅着欠儿登:“你要买?” “都给我装上。”欠儿登手一挥,挑衅似地。 呦呵,大款。 剩下一半这不就有着落了。 闻冬序相当麻利地算账,把二维码一摊:“剩这些75,收你70,再送你两串新品奶皮子糖葫芦和冰糖大肠。” 欠儿登看着糖葫芦杆上那两串水灵灵的冰糖大肠,嘴角抽了抽,“冰糖大肠就不要了,剩下的装起来。”他很痛快地扫了75。 “谢了啊。”闻冬序不跟钱过不去,扯了塑料袋,边数边装: “四串芝麻扁山楂,三串圆山楂,两串蜜枣,两串水果什锦......”、 刚装了没几串,就听见不远处烤地瓜大姐一声大嗓门,炸雷般响彻整片儿空地。 “城管儿来了!” 欠儿登吓一哆嗦,茫然地看着已经飞快跨上自行车的闻冬序。 “我糖葫芦!”欠儿登一把揪着闻冬序衣角,生怕他蹬车跑了。 闻冬序握着车把,想说你别拉我衣服就在这等着我一会就回来跑不了你的糖葫芦...... 眼看着城管的车已经停下,其他小摊已经四散奔逃。闻冬序扯开欠儿的爪子,蹬车就跑,没蹬出多远,自行车后座一沉,欠儿登蹿上了车。 “你上来干嘛!”闻冬序边使劲蹬车边吼。 “我怕你跑了啊!”欠儿登也委屈大吼。 插糖葫芦的稻草架子挺大,绑在自行车后座和车垫中间,欠儿登大概正以亲密拥抱稻草架的姿势,揪着闻冬序的衣服。 闻冬序边蹬车边脑补欠儿登现在的姿势,笑得差点松了劲儿。 “你还有心情笑!赶紧蹬!一会城管追上来了!”欠儿登倒是先急上了。 “你要是不上来我早跑了!”闻冬序死命蹬车,连过三条街最后拐进小巷。 摆脱了城管,闻冬序在黑灯瞎火的小巷停下来,扶着车把一顿喘。 “你这身体素质不行啊,骑这么点距离就喘上了。”欠儿登长腿支着车,抱着糖葫芦架,一幅悠闲看戏的样子。 关你屁事。 闻冬序喘着气顾不上说话,冷空气刺激得他连喉咙带肺针扎般疼。 “真刺激啊刚刚。”欠儿登回味着,好像还有点意犹未尽:“我还是第一次体会被城管追着跑的感觉。” “车借你。”闻冬序终于喘匀气儿,指着车把。 “嗯?”欠儿登不解。 “你现在可以蹬回去,再体验一下被城管追着跑的感觉。”闻冬序说。 欠儿登挑了挑眉,尾音勾着笑:“那你拉着我呗,我不会骑自行车。” 闻冬序:......废物。 他一边在心里默念“顾客就是上帝”一边扯了袋子装糖葫芦,想赶紧把欠儿登打发走,回家还要做作业。 “给你。”糖葫芦架清空,闻冬序把袋子递给欠儿登。 欠儿登没接,“先挂车把上。” 闻冬序:“挂车把干嘛?” 欠儿登振振有词,语气里还带点委屈:“你得把我送回去啊!你把我带来的啊!我找不到回去的路啊!” 别真是碰上个神经病。 闻冬序瞪着比自己还高出一截儿的欠儿登,“你还赖上我了?你这么大人了告诉我你找不到路?跟我走我把你卖了信不信?” “我就赖上你了,你要卖就卖吧,记得卖个好价。”欠儿登抱着架子,赖车后座不下来,语气更委屈了。 “把我一个人扔这么黑的小巷里我怎么办啊?我刚来这边......” 闻冬序额角青筋蹦了蹦,看着欠儿登包圆的份儿上决定忍了。 不过听着口音,确实不像本地人。 “你头一天来这边?”闻冬序蹬上车子,慢慢往回骑。 “刚下火车不到俩小时。”欠儿登语气还是挺委屈。 “你给我正常说话,像我把你怎么地了一样。”闻冬序骑着车拐过雪堆,绕过结冰的路面。 “你不是还要把我卖掉呢。”欠儿登变本加厉,还抽了抽鼻子。 闻冬序咬咬牙,闭了嘴。决心就当自己拉着个神经病。 商场即将打样,门前冷清,城管也都走了,闻冬序停下车,“到这能找到了吧?找不到开导航。” “手机关机怎么也打不开.....”欠儿登把黑了屏了手机递给闻冬序看。 大概是零下三十多度的气温,直接把手机冻关机了。 “那你打车回家!”闻冬序忍无可忍。 这人还真赖上他了! “我没有现金。”欠儿登语气又开始委屈。 闻冬序想说你拿你的糖葫芦跟司机师傅抵去吧! “我给你付车费行了吧,我给你打个车。”闻冬序暴躁地掏出手机,刚滑亮屏幕,下一秒就显示电量告急,手机直接关机了。 闻冬序:...... 欠儿登:...... 怎么办,都没有现金。 好死不死,天上这会零星飘下了雪花。 闻冬序看看欠儿登,这厮正以十分无辜的眼神望着他,睫毛眨呀眨。 “你家住哪?”闻冬序认命地叹口气。 “什么江什么什么景,江边的高层。”欠儿登比比划划描述着。 望江绣景。安市最豪华的一个新楼盘,建在江湾公园旁边,据说能直接在楼上看见整片江湾。 “知道了。”闻冬序认命地跨上车,认命地开始蹬。 “谢谢你啊。”欠儿登说。 “那你给我唱个生日歌。”闻冬序说完就后悔了,大概是天儿太冷了把脑子冻傻了,他瞬间就想起来刚刚的尴尬。 果然,欠儿登笑出声,“你自己唱得就挺好听,下次可以大点声唱。” 真他妈人生处处是观众啊! “再多嘴自己走回去。”闻冬序咬牙切齿。 欠儿登没接话,倒是一点不见外地张嘴就唱。 声音还不小,还特别声情并茂。 “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岁岁有今朝......” 粤语歌,标不标准听不出来,但唱得好听。 “......恭祝你福如东海寿......” “等等等,我多老了啊你给我唱祝寿歌!”闻冬序听出来歌词大意,不得不出声打断。 “那换个。”欠儿登马上又换了一首。 “今天再陪你大一岁……如我爱你是.....” 还是粤语歌,但...... “......是不是有点暧昧了这首歌。”闻冬序沉默了两秒,忍不住道,“最简单那种就行。” 欠儿登很明显地“啧”了声,带了点“我好心给你唱歌,你事儿咋还这么多”的不耐,又换了一首。 “躲在热闹中散场......生日快乐......踉跄青春虎咽吞下......” 这次闻冬序没再吱声,让欠儿登唱完了仪一整首。 要不是路滑得扶着车把,闻冬序都想鼓掌。 “你唱歌挺好听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自己唱生日歌。闻冬序眨眨眼睛,雪沫打进眼睛有些刺痛。 “我还会好几首呢!”欠儿登又开了嗓。 “和所有的烦恼说拜拜......” “新岁也要加油努力......” ...... 这是闻冬序过得最魔幻的生日。 冰天雪地里被个素不相识的欠儿登赖上,不但被城管追着跑,还不得不蹬车送他回家。路上的雪越下越大,欠儿登在后座给他唱着生日快乐...... 闻冬序叹口气,要不是背上挨老头拐棍那地方还在疼,他真怀疑自己是做梦没醒。 一首接一首,一直唱到闻冬序停车,欠儿登才闭了嘴。 “听得还满意吗?”欠儿登拎着糖葫芦问。 “挺满意的快回去吧好好认认路别再找不着家了。”闻冬序说调转车头准备走。 但欠儿登拦着他,欠儿欠儿地问他,“生日快乐啊寿星,蛋糕不分我点吗?” ......你有点过于自来熟了这位欠儿登。 看在唱了一路生日歌的份儿上,闻冬序掏出兜里的蛋糕,隔着袋子掰了半块递过去。 欠儿登也格外讲究没用手拿,揪走了糖葫芦架子上挂着的塑料袋,隔着袋子捏走这半块老式无水蛋糕,然后凑过来看他的脸。 欠儿登凑得很近,近到闻冬序甚至能看清他挺深的眼窝和纤长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长得跟贴上去的假睫毛一样。 闻冬序下意识把脑袋往后扯。 “你好像发烧了。”欠儿登深眸凝思,视线划过闻冬序通红的脸颊,停留在他鼻梁侧面的小痣上。 2、又见欠儿登 托欠儿登吉言,闻冬序果然发烧了。 第二天上学时候烧已经退了,但从早自习开始,闻冬序还是趴桌子上睡到第二节下课。 他同桌展腾云吓得连卜三卦,以为是自己之前的乌鸦嘴让闻冬序倒了霉。 “我相信科学。”闻冬序说着歪了歪头又要睡。 展腾云一个月前给闻冬序算了一卦,说算到他红鸾星动,一月内天降瑞雪,一准儿遇桃花。如果没有,就会倒大霉。 屁的红鸾星动。 屁的桃花。 除了最后一天也就是昨天下了场雪,他连个桃花的影子都没看见...... 看来倒霉是注定的。 闻冬序睡得晕晕乎乎,想起来昨晚赖上自己那个欠儿登,给欠儿登顺利送了回去,自己到家就烧到三十九度,折腾一宿才退烧。 倒霉真是注定的。 闻冬序脑海里莫名又浮现了那个欠儿登闪亮的耳钉。 没怎么见过谁在耳蜗打耳洞,位置还挺特别的,挺大的钻刚好卡耳朵眼里...... 耳钉晃来晃去晃来晃去晃...... 闻冬序梦里都是那个大耳钉在晃。 第三节眼看着上课,班主任老仲风风火火地进屋,啪啪敲讲台,说要给大家介绍新同学。 打门口进来个高个儿男生,穿着件亮银色羽绒服,浅金棕发色,整个人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 他左耳耳蜗里还嵌着颗硕大锃亮的钻石耳钉,穿搭骚包,长相张扬,把教室里一片灰扑扑的黑蓝色校服衬得更灰头土脸。 一屋子人都被这人的衣服和他灿烂的笑容晃瞎了眼。 “大家好,我是沈灼,请大家多多照顾。” “靠啊——来了个大帅哥啊!” 班级里一片窃窃低语,沉闷的早自习像被打开了个口子,灌进来缕清新的风。 “啊啊啊我一定是学花了眼了,他染头!不不不不!他混血吧!绝对混的吧!!” “这眉眼鼻梁!这五官轮廓!这是就建模脸吧!是吧是吧!” “他好高,比老仲高了一头还多!” ...... 老仲面上微笑着,心底已经在盘算以后抓早恋要抓得更严。 凭着他二十年的教学经验,沈灼这张脸他见的第一眼就知道,祸班殃学,肯定要在班里掀起点波澜。 “下去把耳钉摘了,学校不让戴。”老仲提醒,他视线扫了班级一圈,指了指靠窗边趴着的男生身后空位,“你先坐那。” “好的老师。”沈灼点头,提着书包走了过去。 老仲下一秒拍桌怒吼:“闻冬序!你怎么还在睡!英语及格了?” 班里传来低低的笑声。 被点名的男生被同桌肘了一下,缓缓坐起来,脸上挂着被压出的红印,眼角眉梢都写着没睡够的不耐,他抬起眼皮看了眼迎面走来的沈灼。 脸还没看清,先看见耳朵里明晃晃的钻。 欠儿登?!他怎么在这? 闻冬序瞬间醒了,梦里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惊悚,让他眼睛都瞪大一圈。 展腾云低声说,“老仲让新同学坐你身后,正好逮到你睡正香。” 闻冬序不可置信地回头又看了眼新同学,新同学很自来熟地冲他挑了下眉,耳蜗里的钻石闪得耀眼。 自从新同学进了班级,一连几节课课间都没消停过。 闻冬序想补个觉都不能,被班级外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睡不着。 班级外围满了一群人,一边探头探脑,一边你推我搡,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暗戳戳拿手机拍。 “我真是好命,坐在两个大帅哥旁边。”展腾云眨巴着狐狸眼,做西子捧心状。 “一个冰雪般高冷,一个阳光般开朗,”她蹙眉轻叹一声,抛出手里的铜钱,“这可让我如何是好。” “那你算一卦。”闻冬序说,睡眠不足导致心情烦躁,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只是无辜冲他眨了眨眼。 门外又是一阵骚动。 闻冬序无语地转过头,对展腾云说:“别演了。下节什么课。” 展腾云立马收了抛出的铜钱,抹了把脸上不存在的眼泪,“是你的正宫——物理。” 闻冬序“嗯”了一声,慢吞吞掏出了昨天回家顶着高烧匆匆赶完的卷子。 “最后一道题给我讲讲呗,昨天回去死抠一晚上也没抠出来。”展腾云见他醒了,连忙掏出自己的卷子,并期待地搓搓手。 “算一卦就抠出来了。”闻冬序语气淡淡。 展腾云乖巧地沉默没有反驳。 闻冬序翻开卷子看着展腾云的解题步骤皱了皱眉,“功能关系这种题我上次和你说过的,要养成良好的思维习惯。” “要注意这种隐含条件,你经常容易忽略,前天的卷子就有类似的问题,最好单独整理出来加深印象。”闻冬序用笔在卷子上圈了一下。 他的声音不大,但逻辑清晰严谨,是个当老师的好苗子。 但学生就不是个当学生的好苗子了,闻冬序重复了第四遍,把步骤拆到系得不能再细,她才勉勉强强听懂。 物理老师听闻班里新来了转学生,让闻冬序就近把自己的卷子借沈灼看,闻冬序看同桌的。 展腾云捏着自己的堪堪及格的卷子松了口气,她还不想第一天就在新来的帅哥面前丢脸。 闻冬序的字和人一样清隽,笔锋简洁有力,卷面清爽干净,少有改动。 沈灼的笔尖轻轻点在闻冬序的名字上,闻冬序。 名字挺好。 闻冬序看起来是物理老师最疼爱的大弟子,一节课让他到讲台解了三次题。 教室暖气足,男生只穿着件宽松的浅蓝色毛衣,个高腿长,穿毛衣也不臃肿,反倒多了点慵懒,他站在物理老师旁边写板书,讲台都亮了几分。 物理课下课,闻冬序像被物理老师带走了魂,整个人又瘫回桌子上。 高二不像高一刚升学,彼此间还比较陌生,也不像高三学习压力飙升,不放过一点学习时间。高二的大家都混熟了,是正最有活力的时候。 这种活力尤其体现在下午下课30分钟的大课间。 本来这个时间段是留出来室外活动的,但昨晚一场大雪,操场的积雪还没清理干净,这会没人出去活动。 所以沈灼在大课间看到了打牌的、跳社会摇的、给人看手相的、煮火锅的、甚至还有唱戏的,唱的好像还是小寡妇上坟? 沈灼撑着头,对上了闻冬序无语的视线。 闻冬序的补觉计划又泡汤了。 “换个二人转,人家新同学刚来,整个喜庆的!”有人提出有效建议。 沈灼非常有礼貌:“你们人真好。” 旁边一个小眼镜一拍桌子:“我先起个头!”他换了首《小拜年》。 展腾云的手相看一半,加入了对唱,俩人边唱边跳,你一句我一句,不断有围观同学加入,最后变成了大合唱。 班级里好不热闹,让沈灼恍惚有种四周都洋溢着新年味道的错觉。 一曲唱罢,叫好声带着拍打桌椅板凳的喝彩不断,沈灼跟着大家很捧场地鼓了掌。 “沈灼你是南方来的吧,是不没听过二人转。”展腾云问。 “是,没当面听过。”沈灼真心实意道,“你们唱的真好听。” 同学们大受鼓舞,又一连唱了好几首。 “小妹妹送我滴郎呀……”沈灼小声哼着调子。 “咋样咋样好听不,你想学我教你啊,我还会喊麦呢。”展腾云抛着手里的铜钱儿随口一问,“教你压声啊?” 她清清嗓子,目光分外坚定,嗓音低沉有力:“吉\林/” 沈灼立马双手抱拳:“师傅!请务必教我!” 闻冬序正拧瓶子喝水,差点一口水呛出来。 展腾云也没想到新来的大帅哥如此接地气地好相处,简直热泪盈眶,立马抱拳:“徒儿!” “师傅!” “徒儿!” ...... 倒数第二节课下课,天黑透,闻冬序收到胡叔的消息,让他在学校老地方取货。 货就是糖葫芦。 临近几个班有不少人跟闻冬序预定,所以胡叔会在这个时间把做好的糖葫芦送来,在学校西墙的栏杆旁边。 要到西墙栏杆,就得穿过小树林。因为天色已晚,树林隐蔽,小树林里聚着不少腻腻歪歪的小情侣。 这群人不畏严寒,顶着刺骨寒风也要约会的精神让闻冬序非常敬佩。他眼观鼻鼻观心地飞快穿过一对对连体人,满脑子想着赶紧拿货。 到了墙边,没看见胡叔,倒看见一群彩头人围着一个。 “识相的就把钱交出来!”他听见为首的七彩渐变色脑袋说。 闻冬序打算趁这群人没看见自己转身就走,他不想惹麻烦。 这群彩头人以“一脑袋n多个发色”闻名当地,是这片儿出名的混混,很难缠。 “一看这小子就是有钱人,耳朵里这么大钻!”一个黄黑红三拼头小弟说。 闻冬序脚步倏然停住,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在人群中捕捉到一颗闪闪发亮的钻,还有某个欠儿登看见他时骤然亮起来的眼睛。 天杀的。 闻冬序闭了闭眼,第一次有点相信了展腾云算卦的真实性。 还真是倒霉到家了。 “小序!”沈灼亲切地大声呼唤。 闻冬序想说咱俩熟吗你就这么亲切地叫我你小子就是想把我拉下水陪你一块是吧! 混混们回头,彩毛脑袋们在风里齐刷刷飞舞,像染了色的拖把精,脸上写满了又来一只肥羊的兴奋。 来不及追究为什么沈灼这个时间会出现在这,以及胡叔去了哪里有没有被混混们伤害的担忧,闻冬序情急之下,大喊一声: “教导主任来了!” 一阵尴尬的冷风吹过。 小树林里的男男女女没动,混混们没也没动。 “编瞎话也不知道编像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管教导主任叫‘潘闪电’。”为首的七彩渐变冷哼一声,“特意喊教导主任几个字不就是为了吓唬我们?” 居然还是个有脑子的混混。 一边双拼小弟刚要上前揪闻冬序衣领,就听见小树林里“潘闪电突袭!”的喊声和一阵混乱。 “卧槽这回是真的!”双拼色小弟转身就蹬上栏杆,还不忘招呼他老大:“老大快跑!” 一群彩头人几个眨眼功夫就翻栏杆跑了。 闻冬序还来不及松口气,就被手电筒的光照在脸上,潘闪电威严的声音传来:“那边那对儿,给我过来!” 哪对儿? 那对儿? 对儿?!!! 这对儿吗这?! 3、咱俩才是羁绊啊小序! 潘闪电踱着步,满意地看着刚捕回来、这会齐刷刷站成一排的一对对小鱼。 当看到最后两条一米八的大鱼时,他脸绿了。 闻姓大鱼的脸也绿的。 从被当小情侣抓起来带进办公室,再到承受其他被抓小情侣们的吃瓜表情,闻冬序的脸色就没好过。 沈灼倒是神色如常,一如既往地眼里带笑。 大概是两条大鱼夹在小鱼们中间太过特殊,潘闪电一阵头疼,强压下心底不敢深思的惊涛骇浪。 他表面接受了闻冬序“被混混堵”的理由,没再接着问。 但能问的还有很多。 所以你俩去小树林干什么?不去小树林又怎么会被混混堵? 但现在不能问。 “你们再有下一次,通通给我到国旗下念检讨!”潘闪电雷声大雨点小结束了这次捕捞活动。 准备许久的撒网捞鱼计划,因着意外捞出的两条不能明着捞的大鱼,不得不选择了轻拿轻放。 小鱼们松了口气,出门后感激地看着大鱼们。 一条大鱼攥着拳绿着脸,另一条大鱼双手插兜回以微笑。 因着欠儿登没补成觉,没拿到糖葫芦,还被混混堵,还被当成......闻冬序咬牙切齿,压制住想把欠儿登扔雪堆里埋了的心思。 “谢了啊小序。”欠儿登火上浇油,亲切道。 “你他m——”闻冬序压低音量,勉强咽下粗话,“别这么喊我,咱俩熟吗?” “多喊几声不就熟了吗小序。”欠儿登非常无畏。 “你再欠儿我就要跟你打一架了。”闻冬序瞪着欠儿登。 “好啊,随时恭候。”欠儿登挑着眉,呲牙冲他笑。 顾不上欠儿登挑衅,闻冬序心里惦记胡叔,拿出手机给胡叔发消息。 这才看见胡叔老早发来、但自己没看到的消息:西墙有混混,去东墙。 好在胡叔没事。 但自己tm有事! 回到班级,跟新同学被当小情侣捞进潘闪电办公室的事儿已经传开了。 “哎,你俩真约会去了?”展腾云满脸八卦凑上来。 闻冬序攥着拳头嘎嘣一声。 展腾云乖巧闭嘴,满脸八卦地转头,问自己刚收的便宜徒弟:“徒儿你俩真约会去了?” 沈灼看着前桌浑身紧绷的背影,轻笑一声,“师傅你算一卦?” “且看为师一算。”展腾云摸出铜钱儿,闭眼一抛。 “辛苦师傅!”沈灼拱手。 闻冬序拿出卷子,开始做题,但心思并没在题上。 展腾云睁开狐狸眼,眼中光华凝集,嘴里碎碎念: “你俩这是......这是天命牵引之象啊!” “......是气场交融!大势相合!” “是天所赐之良缘!是不可分离之羁绊!”展腾云越说越激动。 “真的吗师傅!不可分离之羁绊!”沈灼惊讶道。 闻冬序的笔尖深深扎进卷子:“信不信我把你俩打成不可分离之羁绊?” 展腾云迅速闭嘴做鹌鹑状。 沈灼毫不怕死,“咱俩才是羁绊啊小序!” “我真觉得咱俩应该打一架。”闻冬序回头看着沈灼,认真地说。 这厮正撑着下巴笑着看他,“好呀,时间地点你定。” 秉着打一架出出气、以及送上门的不打白不打、以及挑衅挑到脸上怂的是孙子、以及教导主任不会连抓两天的暴躁赌徒心态,俩人约了第二天同一时间西墙相见。 待月西墙下,迎风户半开。 拂墙雪影动,疑是欠儿登来。 是个打架的好时候。 沈灼约架没缺席,准时来到了西墙。 教导主任也没缺席,尾随着沈灼也来了西墙,把还没来得及动手的两个刺儿头一网打尽,顺便捞了几对冰天雪地幽会的小情侣。 隔天早操结束,俩人肩并肩站在一对对小情侣们中间念检讨时,闻冬序脸绿得可怕。 闻冬序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沈灼,咱俩是真该打一架。” 沈灼压着嘴角的笑:“好啊,这次别去西墙了,再被逮一次咱俩真要被传成‘不可分离之羁绊’了。”他微微抬了下下巴,轻声说: “还有你检讨第二行最好把‘幽会’俩字去掉,要不像是在强调咱俩幽会一样。” 闻冬序拳头“嘎巴”响了一声,挤出一句:“明晚放学,东墙。” “我会准时到的。”沈灼低头笑了下。 念完检讨,闻冬序被班主任无缝衔接提进办公室。 老仲完全没提检讨的事儿,而是点点桌子上的名次表:“期中排名出来了,除了数学物理,你都有退步。” 闻冬序看见自己的成绩排在班级第9。 “问题还在英语。”老仲在闻冬序80分的英语成绩上画了个圈。 老话题了。闻冬序低着头没说话。 老仲看了眼四周,摆摆手让闻冬序凑近,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实验的赵老师,最近在收一对三,我侄子就在她那,现在还有一个名额......” 闻冬序听说过这个赵老师,年年带重点班,手底下出的全是名校的苗子。想找他补课的学生多之又多,加上现在补课查得严,这个名额有多难得,闻冬序是知道的。 看着老仲认真的眼神,闻冬序想自己要是不答应都对不起老仲在他身上花的心思,但...... “谢谢老师,我还是不去了。”闻冬序说。 不是不想去,一是没钱,二是没时间。 赵老师的课不便宜,跟老妈说她一定会同意自己去,但闻冬序不想再给老妈增加压力。而且姥爷那边,胡叔那边目前都需要自己。 “这样啊,”老仲叹了口气,没追问原因,“那你自己多上点心,我真不想每次被你们英语老师专门拎出来训话了。” “好的老师。”闻冬序想到老仲缩着脖子挨英语老师质问的场面,忍了忍笑:“我争取下次及格。” “光及格可不行!也得奔着130,要不是英语拖后腿,你是有机会冲一冲校前5的。”老仲恨铁不成钢,嗓门都提了上来。 “知道了老师。”老仲这一套词他从高一就开始听,已经能倒背如流了,英语不及格这件事,他甚至感觉老仲比他还遗憾。 “那我回了。”闻冬序说着就想溜,但被老仲叫住。 “等会,还没说完。”老仲翻开文件夹,闻冬序眼尖,看见上面写着沈灼的名字。 “你知道为什么安排新同学坐你旁边吗?”老仲职业病犯了,习惯引导性谈话。 “不知道,不照顾。”闻冬序想都没想就拒绝。 “咱们学校讲课进度比较快,尤其是理科。新同学刚转来,过渡期可能会比较吃力,希望你能在这方面帮助一下沈灼。”老仲推推眼镜,无视闻冬序的话。 “之前把展腾云安排在你旁边也是这个意思,展腾云这学期理科进步明显,老师知道这离不开你的帮助。” 闻冬序语气不情不愿,“我觉得沈灼用不到我帮助。” 那欠儿登刚来两天就跟班里人打得火热,更何况俩人还有“羁绊之仇”。 “其二,”老仲自顾自道,“沈灼转学前的英语成绩基本都在145左右,你要多向他学习。” 夺,夺少? 145? 这是人能考出来的分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板,在生活里大家习惯了扬长避短,但我们面对的是高考,讲究的还是要全面发展。”老仲说得口干,喝了口水,又接着说。 “更何况你的理科一直都很拔尖,如果只因为英语一门错失机会,就真的太可惜了。” 闻冬序指尖抠着衣角,直到上课铃响,老仲才依依不舍地放走闻冬序,叮嘱他英语方面多跟沈灼请教。 让沈灼教他英语? 做梦! 他闻冬序就算是死!就算是英语0分!都不会跟这个欠儿登请教英语! 回到座位上,闻冬序想到自己英语成绩就叹了口气。 展腾云问:“老仲找你干啥?” “你猜。”闻冬序有气无力地掏出卷子摊开。 展腾云一抛铜钱儿,嘴里念念有词,“英语?” 闻冬序:......总是在这种时候算得很准。 “我妈朋友的同学的老师挺厉害的,他新出的网课,等我回家发你。”展腾云说。 “谢了。” “也发我一份可以吗?”沈灼探过头。 “没问题,要不我也是暴殄天物,”展腾云非常痛快,“徒儿你英语也不好吗?” “一般吧。”沈灼抱拳,“谢谢师傅。” 你家英语145是一般。 闻冬序眼角抽了抽,不想说话。 “小序英语也不好吗?”沈灼笑着看闻冬序,丝毫没有他俩一会就要去打架的觉悟。 “何止是不好啊!”展腾云猛捶大腿,“那简直就是遗憾!” 还不等展腾云展开描述这段遗憾,英语老师就提着卷子进来了。 展腾云看着老师黑着的一张脸,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闻冬序,你给我解释解释,整个第一考场30人,为什么就你英语不及格?” 英语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女老师,教龄三十年,教过无数形形色色的学生,闻冬序堪称是她职业生涯里最大的坎儿。 烂泥扶不上墙的那种也就算了,偏偏闻冬序是个理科能考满分的天才,偏偏这个天才他只有英语一门不及格。 英语老师觉得每次考试后的会议自己都颜面尽失,跟旁边满脸得意仿佛春风拂面的物理老师一对比,自己简直就是冷宫里的废妃,一张老脸无处安放。 于是她把怨气全撒在老仲以及罪魁祸首身上。 教室里的目光纷纷落在闻冬序身上,闻冬序低头装死。 “下课到办公室找我!”英语老师一拍讲台,下了最后通牒,“下次再不及格以后我的课你都站着听!” “知道了老师。”闻冬序小声。 “大点声!”英语老师又一拍讲台。 “知道了老师。”闻冬序提高音量。 “噗嗤。”沈灼没憋住低低笑出声。 我一会不把你摁进雪堆胖揍一顿我跟你姓。闻冬序磨着牙想。 东墙树林没西墙密,情侣不多,积雪不少。 刚好可以把沈灼摁雪堆里收拾。 但这只是闻冬序单方面的想法。 沈灼这欠儿登八成是正儿八经练过的,招招又准又狠。 而闻冬序光有个冲劲儿,但耐力不足,纠缠十几分钟终于力竭,被沈灼反扣着胳膊给摁在雪里。 “服不服。”沈灼跨坐在闻冬序身上,居高临下地问。 4、再不撒手我要扇你了。 “f%^(#......”闻冬序整张脸陷在雪里,沈灼刚单手把闻冬序提起来一点,就听见他还在嚣张:“服nm&...)#%¥)......”。 沈灼手一松又给人摁了回去,另一只手揪住闻冬序头发,凑过去贴在他耳边说,“你说服了我就松开你。” 滚烫的呼吸喷在颈侧,又热又痒,闻冬序满脸通红。 一半气的,一半热的。 他这辈子头一回让人骑身上、摁雪里、还被问服不服! 服你大爷的灯笼锤子! “什么时候说服了什么时候放你走。”沈灼也不着急,他看见闻冬序鼻梁被雪水打湿的小痣,摘了书包垫在闻冬序脸下。 这时候还他妈挺善良的啊! 一呼一吸满脸都是沈灼书包上的味道,这骚包欠儿登还给书包喷香水儿?! 闻冬序手腕被攥得生疼,但还是犟着不肯说。 沈灼看着闻冬序因为打架而松垮的校服衣服,心底升腾起了坏心思,他伸手进闻冬序腰上,挠他痒。 “哈哈——别,别挠我痒。”闻冬序一身痒痒肉,最怕被人挠痒,终于忍不主松了口。 “你个欠儿登,有、有种好好打架!” 闻冬序被摁着在雪地里扭来扭去,沈灼也憋着笑,笑得卸了力被闻冬序反扑。 “再不撒手我要扇你了。”闻冬序指着沈灼气喘吁吁。 沈灼揪着他衣领,面带笑意把脸凑近:“使点劲扇,手凉,刚好给你暖暖。” 金发下的精致眉眼骤然在眼前放大,闻冬序能清晰看见沈灼眼神里的戏谑,带着明晃晃的挑衅。 “你是真的欠儿。”闻冬序气恼,扬了雪在沈灼脸上。 两个人不再你一拳我一脚地互殴,开始小孩过家家,互相挠痒痒,在雪里滚成一团。 正“打”得激烈,就听身后传出一声疑惑的问候:“小序?” 正互相往对方身上泼雪的俩人停手,齐齐扭头。 李倾被自己发小凶狠的眼神吓得后退一步,摘下耳机,语气略带犹疑:“你俩这是在......打架?” “不然在幽会吗?”闻冬序语气凶恶。 李倾咽了下口水,刚刚离老远看见,他真以为俩情侣抱地上打滚,寻思这现在情侣都这么疯狂,在学校就做这种有伤风化的事...... 但他没胆子说。 “要、要我帮你吗?”李倾看看闻冬序摁在沈灼脖颈的手,和沈灼环着闻冬序腰的胳膊,想起了这几天坊间的某些传言。 “有帮手胜之不武。”闻冬序还摁着沈灼没放,俩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僵持着。 “这就是你那个‘天命之羁绊?’”李倾还是没忍住,指着沈灼问。 “是啊是啊。”沈灼偏头借着闻冬序袖口蹭了下脸上的雪水,夸赞:“同学你眼光毒辣。” 闻冬序不知道是被李倾的话气的,还是被沈灼这一下蹭的,飞速松了手,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 “不打了。”闻冬序说。 “改天打也行。”沈灼捡起书包。 你俩管这叫打架?李倾心里叨叨咕咕。 “一块走吧。”闻冬序看了眼李倾。 李倾被闻冬序面无表情地一眼看得身上直冒鸡皮疙瘩,后悔自己为啥要为了抄小路来翻东墙。 俩人不绕正门,直接从东墙翻了出去,沈灼也跟着翻了东墙,跟在他俩身后。 这条路也是回沈灼家的路,闻冬序全当看不见这人。 “小序,我这次考试是真的马虎了,一会去了我家,你跟我爸求求情呗。”李倾试图先攻略闻冬序这个最不好惹的,他哭哭唧唧:“要不我爸肯定会揍我的......” “你上次月考也是这么说的。” “小序我——” “我已经跟你姐说了,要是数学物理你俩再不及格,就上街支个摊算卦去。” “我家传女不传——” “她算卦,你当托儿。” 沈灼“噗嗤”在身后笑了一声。 闻冬序回过头也没放过沈灼:“你哪都能捡个笑。” 沈灼快走两步走到闻冬序身边,语气讨好:“一块走呗。” 谁想跟你这个欠儿登一块走。 这个季节室外的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十几度,到了晚上能达到零下三十多度,所以很多沿街的店铺都会在店门口摆几排雪糕和冷冻的生鲜卖。 校门口附近就有一片雪糕地。 李倾看见雪糕,眼前一亮,“小序等等我,我看见有新品!” 沈灼也溜达过去买了几支,结完账出来时李倾还在挑。 “吃吗?新品。”沈灼从袋子里拿了两支雪糕,递给了闻冬序一根。 没事儿人一样,好像刚刚打架的不是他俩。 “不吃,嫌冷。”闻冬序果断拒绝,他站在超市的落地牌旁边,企图用牌子给自己挡风。 “冷吗?我觉得今天还好。”沈灼把雪糕袋子撕开咬了一口,像是意识到什么:“你是不是又发烧了?” “怎么可——”闻冬序嘴上应付,心里想着能不提这茬了吗像我多脆弱一样。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沈灼已经上前一步,把手背贴上了他的额头,眼神关切。 一张混血感十足的脸怼在面前,猝不及防,闻冬序下意识后退,后背猛地撞在了广告牌上,广告牌向后倒去,底下竖着的支架刚好撞在他膝盖窝,他毫无防备腿一软,跟着一块向后仰倒。 沈灼一把伸手揪住闻冬序衣领,被拽带着一块拍在广告牌上。 确切的说是闻冬序拍在广告牌上,沈灼拍在闻冬序身上。 闻冬序被沈灼拍了个七荤八素。 刚好李倾拎着一兜雪糕从超市出来,抬头就看见自己发小被新同学压在身下。 这怎么自己算个账的功夫俩人又抱一块去了! “你俩怎么又抱——打起来了。”李倾看着发小脸色不佳,紧急咽下不该说的,扔下雪糕,一手一个把俩人拉起来。 “不小心摔了。”闻冬序瞪了眼沈灼,硬巴巴道。 “嗯。不小心。”沈灼压着嘴角的笑,单手把广告牌提起来,他走到背面看了看,还好没压坏。 老板也出来了,看见俩人好端端站着松了口气。沈灼和闻冬序道了歉,老板摆了摆手,语气担忧:“你们人没事就行。” 闻冬序觉得自己自从认识了沈灼之后,好像就没有一天不倒霉的。 这人没事贴什么额头啊! 另一边李倾有意缓和气氛,他看见沈灼手里的新品雪糕夸赞道:“新同学品味挺好啊!” 沈灼笑笑:“你也是啊同学。” “不光品味好,人也帅。”李倾嗦着雪糕,“表白墙都刷爆了,都在押宝你会不会新晋校草。” “真的吗?可以发我看看吗?”沈灼问,“现任校草是小序吗?” “我靠你咋知道!”李倾瞪大眼睛。 “毕竟我俩是“羁绊”啊。”沈灼挑挑眉。 “加个好友我发你表白墙。”李倾立马掏出来手机,还肘击了闻冬序,语气调侃:“现任校草也加啊,别愣着。” 李倾一向会察言观色,早看出来发小那股别扭劲儿,催着让闻冬序也加好友。 果然,闻冬序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推拒:“我手机没电了。” “没事,推一下名片就好了。”沈灼半点不看脸色,边扫码边和李倾说。 “没问题!”李倾说。 “你们要是一起学习的话......带我个呗。”沈灼试探道,“有些进度我还没搞清楚。” “行啊!”李倾特别痛快,晚上要是沈灼在,他老爸就肯定不会当外人面揍他!救星啊新同学! “不行。”闻冬序冷漠道。 不提他自己不想跟这个欠儿登一块学习,李倾的小算盘他再清楚不过,拉着沈灼当挡箭牌,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李倾今天这顿混合双打是早晚都要挨的。 “有什么关系嘛!大家都是同学,你俩又是‘天命——’” “你要敢把那俩字说出来我保证你今晚体验一把混合三打。” “求你了序哥,你也不想看着我被我爸打死吧——”李倾哀嚎抱大腿。 虽然不是很情愿跟欠儿登一块,但是为了保李倾一条小命,闻冬序还是捏着鼻子忍了。 李倾爸爸果然看在新同学的面子上没问李倾的成绩,李倾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强装镇定地进了房间。 三个人围着一张桌子,沈灼一边唰唰写英语,一边听闻冬序给李倾讲题。 闻老师的教学水平依旧高超,学生的听课质量嘛......也跟闻冬序那个同桌一样堪忧。 可能还更差点,同一道题闻冬序讲了五遍,李倾才迷茫着眼神点头。 沈灼抬眼看了眼闻冬序,闻冬序还是没什么表情。 “我脸上有题?”闻冬序问。 ”没有。沈灼说。 “那你瞅啥?”闻冬序说。 “心疼你。”沈灼转着笔:“没记错的话,这道题你今天讲了快十遍了。” “习惯了。”闻冬序喝了口水,说:“他跟他姐一样,都拥有半仙儿家族鱼的记忆力。” “哦,姐弟啊,怪不得。”沈灼了然地点点头。 “什么怪不得?”李倾接过话茬。 “怪不得你和你姐......长得有点像。”沈灼措了下辞。 “真的吗?你还是第一个说我跟我表姐长得像的人,不过她是我远房表姐,远到出了五服了都。”李倾眨巴着圆杏眼,信以为真。 “做你题,说什么你都信,像个傻狍子。”闻冬序用笔尖点点卷子。 李倾咕咕哝哝低下头老老实实写题。 “我最开始就觉得展腾云会有个弟弟或者妹妹,”沈灼思考状,最后总结,“叫展驾雾。”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倾一秒笑喷,“小序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问我为什么不叫李驾雾。” 闻冬序:“......” “哎,沈灼,你混血是混的哪?”李倾挤眉弄眼地八卦。 “我爷爷是俄罗斯人。”沈灼说。 李倾一拍大腿,满脸兴奋:“我就说!表白墙一整个炸锅了,都在猜是续任两年的校草守擂还是新来的混血大帅哥登顶。” “结果你猜怎么着?” 5、三进三出小树林 “怎么着?”沈灼疑惑,继而谦虚道,“我其实都可以的,当个榜眼也不错。” “表白墙就有人提了建议:谁说校草只能一个人当,俩人也挺好,毕竟你俩是羁——” 闻冬序语气平静:“李倾。” “我这就写!”李倾缩了缩脖子,笔下飞快。 闻冬序把当日份作业写完,忽地想起来老仲的叮嘱: “过渡期吃力......帮助新同学沈灼......” 他有个屁的需要帮!他俩刚打完架! 但想起刚刚沈灼关切自己的眼神,闻冬序叹了口气,抽出草稿本。 沈灼在写完最后一张卷子,就听见闻冬序“刷拉”撕下一块纸递了过来。 半截纸背面是密密麻麻的草稿演算,反过来也是密密麻麻的......各科的课程进度。 具体到哪一页哪一行,对应习题册的页码,还有几本要单独买的练习题。 沈灼冲闻冬序笑了笑,语气亲切:“谢啦小序。” 闻冬序低着头装没听见。 - 闻冬序到家后又做了两套题直到深夜,再打开手机才看见有个叫火勺的于两小时前发来一条消息。 火勺:谢谢小序帮我补进度。 闻冬序想起来这大概是欠儿登沈灼的账号。 火勺:沈灼 火勺:【小狗打招呼.jpg】 火勺:你怎么不说话啊小序? 火勺:【小狗探头.jpg】 闻冬序:...... 对于沈灼这种自来熟又不记仇,前脚打完架后脚就能嬉皮笑脸跟人一块学习的欠儿登,闻冬序竟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提醒沈灼他俩是刚打完架之后大概还会打架的关系,显得闻冬序对这事多耿耿于怀一样。 提醒俩人刚认识三天一点不熟吧,显得他多冷漠无情一样。 伸手不打笑脸人,但笑脸人嬉皮笑脸欠揍得很,动不动挑衅,挑得人一肚子火最后还能当没事人一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闻冬序第一次觉得束手无策。 沈灼就像黏豆包,表面人畜无害,实则黏完手黏牙,黏到上牙膛就抠不下来,咽下去噎人,掰开还是个黑心儿的...... 闻冬序决定敬而远之。他不招惹粘豆包还不行么! x:不用客气 火勺回复的很快:方便问你道题吗? 不方便!我灯都关了准备睡觉你自己慢慢研究吧! “过渡期吃力......帮助新同学沈灼......” 闻冬序认命地把熄灭的台灯又拧亮,回复:哪道 沈灼发来了一张照片,闻冬序一眼认了出来,这道题他今晚也做了很久。 他拧着眉毛随手抓了张草稿纸,在空地儿上把步骤写完,拍给沈灼。 火勺:李倾那种细节注释你怎么不写? 闻冬序磨了磨牙,认命地补了注释。 沈灼发来了一条语音,语气懒洋洋的:“谢啦小序,帮大忙了,你早点休息,明天见,如果打架的话我觉得还是换个地儿......” 闻冬序把那张草稿纸揉成一团。 x:gun “他好冷漠。”沈灼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并百无聊赖地转了一圈椅子,又转回桌子旁。 他戳进闻冬序的朋友圈,这人面上冷,像只炸毛猫,但朋友圈还挺丰富。 一张胖狗傻张着嘴的照片,配文只有三个字:豆丁儿 一张扎满糖葫芦的架子的照片,配文:刚做好满二十起送 还是糖葫芦架子,但第二张照片让沈灼坐直,这是个青椒糖葫芦? 配文:新品冰糖大青椒糖葫芦两块钱一串只有5串勇士来 沈灼又想起那天那两串大肠糖葫芦了。他没敢吃,也没舍得扔,至今还在他家冰箱冻着。 但奶皮子糖葫芦还挺香的。 这条朋友圈底下有是李倾的评论:我我我!新品必吃! 还是糖葫芦架子,第二张照片是......冰糖饺子糖葫芦? 配文:新品冰糖酸菜油梭子饺子三块钱一串只有5串不怕窜的来 ...... 后面的朋友圈除了几个兼职广告,剩下都是糖葫芦20起送,时不时会有各种新品出现,新品之“新”让沈灼自觉没见过世面。 冰糖辣条,冰糖人参,冰糖豆腐,冰糖牛肉干,冰糖章鱼小丸子,冰糖猪蹄...... 万物皆可冰糖,看得沈灼咽了咽口水。 这真的不是什么黑暗料理吗? 沈灼发誓,自己死都不会吃这些奇奇怪怪的暗黑糖葫芦。 但好像还卖得挺火爆,每次基本在朋友圈发布的几分钟内就能看见闻冬序自己的评论:卖没了请期待新品^-^ 沈灼好奇心上头,在闻冬序最新平安夜新品预定的朋友圈底下回复:预定一份^-^ 闻冬序发来消息:要带祝福吗? 沈灼马上回复:写祝兰兰大美女平安快乐。 闻冬序:ok 不知道是不是睡前看了太多千奇百怪的糖葫芦,沈灼这晚的梦里都是糖葫芦,还被一群不可名状的克苏鲁糖葫芦追着跑了半宿。 - 闻冬序做题做到后半夜,六点起床闹钟响的时候天还没亮,他睡眼朦胧毫无反应地关了闹钟,等再次睁眼的时候暗道了声不妙,天亮了。 平安夜这天低温低得好像空气都结了冰,吸进肺里的都是细碎的冰刺儿。 目之所见,除了苍凉干枯的树干,就是黑色的柏油马路和黑灰色的残雪。 因此在这片略显凄清的黑白灰里,闻冬序离老远就看到了路边晃悠几颗熟悉的彩头。 彩头们露了一截儿脚脖子的紧身裤生生给这凄清的寒冬增添了一丝春的气息。 闻冬序心知肚明这缕春的气息这个时间段吹到学校附近,不是真的带来春的温暖的,而是为了堵学生要过路费。 这个平安夜可真平安。 大部分学生都会在害怕迟到和害怕挨打之间选择给钱,闻冬序倒不怕迟到也不怕挨打,但他没钱,也讨厌麻烦。 所以见到这伙人的那一刻,闻冬序想也不想掉头就走,打算绕到侧墙翻进去。 刚转过身,就看见一颗浅金棕脑袋。 是边走边啃油条的沈灼。沈灼一见闻冬序就热情扬起油条,跟他打招呼。 但闻冬序步履匆匆,压根没有跟沈灼打招呼的心思。 对!你就这么径直走过去!完成上次没被堵成的遗憾!过个并不平安的平安夜! 俩人擦肩而过,闻冬序胳膊一伸,一手揽住沈灼肩膀,强行把人转了个圈,拔腿就走,压低声音:“别回头瞅,跟我走。” “嗯?”沈灼不明所以,听了这话下意识想回头。 但闻冬序早有预判,搭着肩膀的手同时抬起,准确无误地把沈灼试图扭动的脑袋扒拉了回来。 “不er,他们,他们是露着脚踝吧?我没看错吧?”沈灼匆匆咽下嘴里的油条,“他们上次也这么穿的吗?” “人家爱穿啥穿啥。”闻冬序搭在沈灼肩膀上的手没收,俩人哥俩好似的走。 “我之前只是有所耳闻,给我看见真的了。看着我都冷。”沈灼把最后一口油条咬进嘴里,又从衣服兜里摸出来瓶豆浆。 闻冬序有点无语地偏头看了眼沈灼,“我看着你顶风吃东西我也冷。” “凉了就不好吃了啊,但我确实没想过冷到这种程度,感觉油条拿出来的那一秒就凉了。”沈灼遗憾道,他插了根吸管在豆浆上递给闻冬序,“给。” 闻冬序没接,拐过路口,他嫌弃地松开了沈灼,“我不要,你快喝,要翻墙进。” “舍近求远啊。”沈灼没再谦让,两口喝完把空瓶扔进垃圾桶, 闻冬序轻车熟路走到一处墙角,手一搭脚一踩,轻轻松松就跨上了挺高的围墙,他伸出手示意沈灼拉着他手上来,语气淡淡,“舍近求远和找麻烦你自己选。” 沈灼也伸出手和闻冬序击了个掌,说了声:“谢啦。”就撑着墙一跃翻了上来。 闻冬序缩回手,手心火辣辣的。 一进班级,沈灼就被满桌子包装得花花绿绿的苹果晃瞎了眼。一眼看过去都是商店里精美的包装款式。 闻冬序的桌子上也是差不多的景象,甚至已经溢到展腾云那边了。 “我预约的新品什么时候到?”沈灼忽然想起来昨晚在闻冬序朋友圈底线留的言。 “下午。”闻冬序说。 预定“平安圣诞”款糖葫芦的人不少,大多数都是送crush,所以闻冬序喊了李倾过来一块帮忙拿。 老时间,老地点。 原计划是闻冬序和李倾拿苹果,李倾负责分给其他班,闻冬序只负责自己班,但沈灼非要过来凑热闹,说要先看看新款苹果。 栅栏太窄,只能把苹果一个个塞进来,胡叔在外面塞,闻冬序在里面接,李倾提着兜。 眼看着苹果快塞完了,小树林传来躁动。有人大喊潘闪电来了。于是按着计划,李倾提着袋子拔腿就跑。 闻冬序和沈灼跟在他身后跑。 “李倾怎么跑这么快!”沈灼看着眨眼间就跑远的李倾问。 “他短跑队的!”闻冬序边跑边说。 俩人混进争相往外涌的小情侣里,不少小情侣借着光线昏暗手拉手跑。 但谁也没料到,潘闪电就堵在小树林与教学楼中间必经的甬道上! 这是潘闪电的新计策——翁中捉鳖! 小鳖们被一网打尽。 潘闪电相当满意自己这次的作战,眼睛巡视着自己的猎物。 一男一女一男一女...一男一男...一男一女一男一女...... 一男一男? ? 6、突发恶疾 闻冬序沉默着不想说话。 沈灼把手里的苹果往身后藏了藏。 但一切都躲不过潘闪电明察秋毫的眼睛:“藏什么呢?拿出来!” 沈灼不情不愿交出来手里的新品平安圣诞款糖葫芦。 潘闪电看着眼前用苹果雕的玫瑰,以及上面淡粉色的糖浆,糖浆写上的小字已经模糊不清,潘闪电额角使劲跳了跳。 闻冬序两眼一黑。 这厮什么时候拿的啊!他就不能忍着回班再拿!这会人赃并获,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沈灼也感觉很冤,他看了眼满脸木然的闻冬序,心里的疑问差点实质化在眼前: 闻冬序你平时那些造型奇葩抽象的糖葫芦呢?!怎么这个时候还认真了啊?! 旁边传来小情侣们的窃笑。 潘闪电扣下了糖葫芦,挥手让他俩先滚,把小情侣们提进了办公室。 两人刚进班级,本来还闹腾的班级更闹腾了。 学校里的八卦消息总是传得飞快,这会所有人都知道这俩人“三进三出小树林”、“无伤出潘闪电办公室”、以及“不可分离之羁绊”的故事了,起哄的起哄,看热闹的看热闹。 回到座位,展腾云满脸八卦:“听说你们幽会又被抓了?” 闻冬序脑袋往桌子上一磕,陷入沉默。 沈灼笑了下,“大概这就是‘不可分离之羁绊’吧。” “潘闪电没给你俩惩罚?”展腾云有点不可思议。 “没啊。”沈灼问,“惩罚还带后补的?” “潘闪电经常罚人去扫分担区的。”展腾云说,“不过也能理解,潘闪电大概受到的冲击过大。” “闭嘴吧。”闻冬序忍无可忍。 “‘天命之羁绊’的两位同学,潘主任叫你们放学留下打扫分担区,周末之前都是你俩扫。”门外一个同学憋着笑,扯着脖子喊道。 班里“轰”地炸开了锅。 闻冬序沈灼:...... 课间,沈灼把收到的一兜苹果掏了出来,在展腾云八卦的视线中,他娴熟地抽掉里面塞着的贺卡,揣着苹果离开教室,片刻后空着手回来。 “送给老师们了。”面对展腾云快化作实质的八卦眼神,沈灼说。 “经验丰富啊徒儿,一看就没少干这事。”展腾云竖起大拇指,“小序就只会塞给我和李倾,去年冬天收的苹果吃了一个月。” 闻冬序回过头,“办公室人多吗?” “没人,老师们都开会去了。”沈灼说,“专门挑没人时候去,要不太高调了。” “把你的袋子借我用用。”闻冬序说着开始一张张抽贺卡。 展腾云马上明白过来,帮着闻冬序一起抽贺卡。 “哎,居然还有艺术班项灵灵的卡片!”展腾云眼尖,一眼就看见里面一张粉色贺卡上的名字。“我以为这种贺卡都不署名,免得被老师发现。没想到她这么大胆!” 沈灼掏出袋子抖开,把闻冬序抽完贺卡的苹果塞进袋子,疑惑道,“是吗?” “是啊,要是我送肯定不会写名字,顶多暗示一下,”展腾云说,“你以前收到的都写名字了?” “我不知道啊。”沈灼挠头,“我没打开看过。” “嚯,我跟你们这些帅哥没话说。”展腾云瞪完闻冬序瞪沈灼。 趁着上课铃响之前,闻冬序的一批苹果也顺利地送到了老师们的办公桌上。 放学后。 沈灼第一次打扫分担区,新鲜得很。 他拎着铲子跟在闻冬序身后,潘闪电不在,闻冬序肆无忌惮地让铲子在地上发出“哗哗”地摩擦声。 沈灼快走两步,一把提起了闻冬序的铲子,“受不了这声,我来拿。” 闻冬序由着沈灼拿走铲子。 一班的分担区在操场西侧,挨着小树林,闻冬序拿过铲子开始慢悠悠地铲雪。 “还打吗?”沈灼突然问。 “打什么?”闻冬序很快反应过来,活动了一下肩膀,“非挑衅是吧?” 沈灼吸了下鼻子,刚要说话,就有一阵暖流顺着鼻腔流到下巴,熟悉的铁锈味夹带着温热的腥气流进嘴里,紧接着他就踉跄一步,一屁股坐在雪地里。 “哎呦我——”闻冬序肩膀活动一半,让沈灼的阵仗吓得差点别了筋,他声音都吓变了调:“——我他妈还没碰你呢!” 欠儿登这是改变策略,要彻底讹上我了?! 要被讹的想法在脑海一闪而过,闻冬序撇下铲子就跑了过去,边跑边喊沈灼的名字,但沈灼只是抬了下胳膊,没出来说话。 看来有意识。 “先躺平!”闻冬序语气冷静,一手扶着沈灼的背和头,把人平放好,另一手把沈灼的脑袋歪向一侧,避免呛咳。 沈灼半阖着眼,脸比地上的雪白,人倒挺老实,从头到尾没反抗,由着闻冬序把他腿抬起来用雪铲支高。 “你感觉咋样了?好点没?”闻冬序边安慰,边摸了下沈灼颈侧脉搏,想给沈灼处理鼻血的时候,发现已经没有再流血了。 前后忙活一套下来可能都没有两分钟,但闻冬序已经冒汗了,他这会由衷感谢老妈以前教的急救措施,要不自己这会肯定手忙脚乱,沈灼也可能有危险。 不过就目前观察,沈灼应该没什么事。 胸口有起伏,呼吸急快,脉搏弱慢。 冷汗、脸色惨白、喊名字有反应,且不再流鼻血。 看着沈灼眼睛眨了眨,目光聚焦看向自己,闻冬序抹了把脑门的汗松了口气,心里大概有了初步判断。 呼吸快大概是恐惧和焦虑引发的,脉搏慢就应该是晕倒的主要原因。 说白了就晕血了。 “你晕血好点没啊?”闻冬序牺牲了自己的围巾把沈灼的鼻血擦干净,动作粗暴。 沈灼气若游丝地开了口:“你这围巾太糙了......” “怎么晕了都堵不住您的嘴?”闻冬序狠狠拿着围巾蹭过沈灼的嘴唇,咬牙切齿:“老子以为你要嗝屁了。” “谢谢了小序。”沈灼拍拍闻冬序颤抖的指尖。 闻冬序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这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面原地晕倒,他还以为沈灼突发了什么恶疾,都已经做好了打120的准备。 “你怎么就流鼻血了突然?”闻冬序用力攥了攥指尖,控制自己别抖。 “水土不服吧。”沈灼慢慢把腿从雪铲上放下来,“这边气候太干了。” “那你晕血怎么回事,说晕就晕。”闻冬序说。 “可能遗传?”沈灼好像脑子还没恢复好,半晌才说。 “你跟人打架都这么打的吗?上来先晕一个恐吓对方?”闻冬序慢慢站起身,活动了下发麻的腿。 “我一般是给人摁雪里问服不服,不服就挠他痒。”沈灼也慢慢坐起身,没着急站起来。 “我真该就让你自己晕这!”闻冬序瞬间想起上次打架的惨痛经历,指着沈灼鼻子威胁:“小心我趁你病要你命。” 沈灼抬手捏住他手指,一击毙命:“你先不抖了再说。” 闻冬序缩手,语气凶狠:“谁他妈抖了。” “我抖。”沈灼攥着闻冬序手指不放,语气可怜:“劳驾拉病号起来呗。” 闻冬序沉默着把沈灼拉起来,转身拎起铲子开始收雪。 “我也来。”沈灼去拿自己的铲子。 “病号别来,一会再晕了没人救你。”闻冬序没好气儿地说。 “我已经好了。”沈灼晃着脑袋,“病号恢复很快的。” 放屁,上一秒还要人拉你才能起来。 闻冬序到底没让沈灼一块收雪,强行没收了沈灼的收雪铲,警告他不听话就要一铲子糊他脸上。 “那下次让我来扫。”沈灼拗不过闻冬序,只好在旁边无聊堆雪人。 “今天堆雪人明天会不会被破坏?”沈灼问。 “明天你可以看到它的尸体,”闻冬序埋头继续铲雪。“碎尸万段那种。 “那算了,我见不得杀生。”沈灼语气颇为遗憾,他蹲在那,把堆一半的雪人对半切开,又对半切开,再对半切开。 闻冬序:......合着你现在就给它碎尸万段了。 分担区地界不算小,俩人出来时,高一高二的人已经走光了,只有高三楼在上晚自习。 看着沈灼脸色已经回暖,甚至还有了显欠儿的趋势,闻冬序把铲子递给沈灼,毫不客气吩咐:“我回教室取书包,你去送铲子。” 沈灼点头,提着两把铲子原路返回。 分担区附近甬道光线不好,当闻冬序发现不远处站了好几个彩头人的时候,想走也已经晚了。 为首的七彩渐变满脸横笑着走过来揽住闻冬序的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关系有多好。 “同学啊,最近手头有点紧。”他胳膊使劲压着闻冬序的脖子,隔着冰冷的空气,闻冬序闻到了这颗七彩大头身上总也不洗的衣服的味道。 “关我屁事。”闻冬序皱了皱眉,这味道有点像他姥爷家的厕所味。 “你怎么说话呢——”一旁三拼色小弟拎着根树杈子指着闻冬序。 闻冬序并不听他废话,弯腰后退,圆滑脱离大头禁锢,顺带着使了巧劲儿,把大头准确无误地叉到了那根树杈上。 然后他拔腿就要跑。 但已经有人堵在了他必跑之路上。 想着一会还要帮胡叔卖糖葫芦,现在已经有点晚了,再晚一会商场人流量该少了,闻冬序有点烦躁。 “你想干什么,直接说吧。打架我奉陪。”闻冬序语气不耐,冷冽的空气激得他大脑分外清醒。 “也没什么,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离艺术班项灵灵远一点,要不有你好看的。”七彩渐变歪头冲地上吐了口痰,又抹了抹鼻子,“你就是闻冬序没错吧?” 项灵灵?脑海飞速检索,但仍没把这个名字和认识的脸对上号,名字他有印象,但不知道是谁。 “谁托的叫谁来说。”闻冬序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怂货还有脸放狠话。” “你骂谁怂货呢!”边上一个双拼色小弟凑上前,“信不信打得你爹妈都不认识你!” “你踏马——”七彩大头这才后知后觉,闻冬序不仅骂的背后主使,连自己也一块给骂了。” 大头又一横身子拦了过来,“钱呢?”他不依不饶推了闻冬序一把。 真烦啊这些人。 闻冬序撸起袖子,打算武力解决。 身后“扑通”一声,有人倒在了雪地里。 一道身影擦肩而过,下一秒七彩大头被大头朝下撂倒,呛了满嘴雪,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道身影拉起闻冬序就跑。 7、糖葫芦托儿 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沈灼。两人飞速翻墙出学校,钻进一辆出租车。 “你不晕血了啊?”闻冬序看着沈灼的脸,没找到任何虚弱的迹象。 沈灼跑一路,大气都没喘一口,“我都说了早好了。” 闻冬序还是不放心,“有不舒服你要说啊。” “放心吧,我之前晕最严重也就是几十秒就好了。”沈灼把脸怼在闻冬序面前,让他仔细看。 “那就行。”闻冬序把脸后撤,飞速转头看着窗外。 “去哪啊?”师傅问。 “去阜平路师傅。”闻冬序报了个地址。 “去阜平路只能给送到路口奥,那边拆迁,路不好,我车开进去费劲。”师傅说。 “行。”闻冬序说,他转头看着沈灼,“我付车费,先送我,我今晚得帮胡叔出摊。”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比平时晚了四十分钟。 “我跟你一块呗。”沈灼看着闻冬序,“看在我英雄救美的份上。” “你又赖上我了呗?”闻冬序看见沈灼带笑的眼睛,又别过头看着窗外,“我今天可不送你回家。” 沈灼帮了自己也是事实,要是没有沈灼横插一脚,摆脱大头那伙人估计会浪费更多时间。 “我认路了。”沈灼说。 “你是有多闲?”闻冬序说。 “我怕我回去再晕了!”沈灼把围巾往鼻子上围了围。“而且那平安圣诞限定苹果不今天给我,平安夜就过去了。” “你不是刚说你已经好了?!”闻冬序看了眼沈灼,也把衣领拉高挡住鼻子。 “不这么说怎么赖着你啊。”沈灼倒是挺坦然。 闻冬序磨牙:“不和兰兰一起过吗?” “兰兰工作狂呢,大好假日拥抱工作去了。”沈灼划开手机,才想起来给他亲爱的兰姑姑发消息。 火勺:「兰兰大美女,平安果明天再补给你吧。」 工作了已经?那年龄差起码得有6岁。闻冬序下意识想。 倒看不出来沈灼喜欢的是姐姐类型。 “行吧。”闻冬序说,就看在沈灼帮了自己的份上让他跟着。 终于下了车,沈灼和闻冬序从车里钻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扯着脖子大口呼吸,空气里都是俩人呼出的哈气。 “你也——”沈灼看了眼把衣领拉下来的闻冬序,终于忍不住大笑。 闻冬序也绷不住开始笑,俩人站冰天雪地里灌了一肚子冷风。 “我一进去车里就感觉好像进了司机被窝。”沈灼又大口呼吸了几下,恨不得把整个肺拿出来通通风。 “暖气给的太足了。”闻冬序笑得脸酸。 他揉了揉腮帮子,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提醒沈灼,“看着点脚底下,这边路还没修好。” 沈灼一脚深一脚浅地跟着闻冬序,“我感觉再多呆一秒我就要晕车了——你慢点走,这路也太滑了。”他打了个趔趄,一把拽住闻冬序的衣服。 “这片总来不及铲雪,被踩实成了就会滑。”闻冬序伸出扯住沈灼的衣服袖子,防止他滑倒,但沈灼下意识就牵住了他的手。 沈灼这货怕不是火炉成精,手比烤地瓜还热。 闻冬序咽了咽口水,他有点想吃烤地瓜了。 领着沈灼进了胡叔家的院子,豆丁立马扭着尾巴热情地凑过来,沈灼也热情伸手去摸豆丁的脑袋瓜。 “你俩玩会,我弄下架子就好。”闻冬序扔下书包进了屋。胡叔已经提前做好了糖葫芦,这会只要组装在架子上就可以。 沈灼借着门口的灯打量四周,这是个不大的小院子,收拾得很干净,门口搭了个塑料的棚子,刚刚闻冬序就是从这个塑料棚的门进去的。 “你俩要不进棚里,外面挺冷的。”闻冬序从棚子门口伸出脑袋问。 进了塑料棚,棚子里别有洞天,一边放着老式自行车,另一边就是主屋门。 沈灼环视一圈,发现这个塑料棚是把门窗全都包住的,有半个小院那么大。 “这里面居然还挺暖和的。”沈灼搓搓手,把书包放下,跟着闻冬序一块把签子插在糖葫芦杆上。 “那是外面太冷了。”闻冬序把最后一根糖葫芦插上去,固定在车上。“你的那个限定在窗台,你自己拿一下。” 窗台上放着个挺精致的透明袋子,居然还绑了朵红色的拉花。 “怎么这个就有拉花?”沈灼指指那个看起来有点土气的小花。 “去年卖剩下的,刚看见了就顺手绑上了,看起来比较浪漫。” 正好可以拿去送你女朋友。 沈灼盯着那朵土土的拉花,第一次对浪漫这个词有了新的理解。 “糖葫芦不是你家的?”沈灼这才想起来问。 “帮邻居胡叔卖的,”闻冬序边推车边说,“胡婶最近住院了,要是这批糖葫芦不卖掉,材料就砸手里了。” “你们邻里邻居关系真好啊。”沈灼说。 “我们不是普通的邻里邻居。”闻冬序指挥沈灼,“帮忙把大门锁下。” 小院的大门和锁都是铁的,摸着冰手,沈灼锁完门感觉自己手快冻掉了。 又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胡同,沈灼不禁佩服闻冬序,推着挺重的自行车也走很稳。 街上的节日氛围还算是浓厚,一些店里放着圣诞节的歌曲,摆着圣诞树和小鹿角。 沈灼想起以前,父亲每年都会给他准备圣诞礼物,今年的...... “喏,姐给的。”闻冬序塞了块巨大的烤地瓜到沈灼怀里,强行打断他的思绪。 “哎,烫烫烫。”沈灼一边捏掉烤地瓜的皮一边把地瓜塞进嘴里,逗得卖烤地瓜的大姐发出洪亮的笑声。 “给瞅给孩子饿得,都恶急眼了。”大姐又掏出来个烤地瓜递给闻冬序,“老弟你也吃。” 闻冬序试图拒绝,但大姐过于热情,拒绝失败,让他不吃也拿着暖手。 “这天儿啊,一天冷过一天了。马上元旦,你们学校放假不?”大姐问。 “放呢,”闻冬序背着风,咬了口热乎的烤地瓜,烫到了上牙膛,他猛吸一口冷气:“放三天好像。” “放假也得帮老胡卖糖葫芦吧,要我说真实远亲不如近邻,老胡儿子要有你一半像样,他可就不用遭这些罪了。”大姐把手往袖口揣了揣,感慨道。 “等胡婶出院就好了。”闻冬序说。 沈灼三下五除二秒掉烤地瓜,抓了两根造型夸张的糖葫芦就走,“我去商场里逛逛。” “嗯。”闻冬序还在慢条斯理地吃烤地瓜。 不到五分钟,沈灼领着两个女孩走了回来,他指指闻冬序的糖葫芦车,“就是在这家买的,水果新鲜,可以尝尝。” 两个女孩围着糖葫芦架子看,一人拿了一串沈灼同款糖葫芦。 “那家的烤地瓜也好吃,我刚吃了,也可以试试。”沈灼继续推荐。 闻冬序没吱声,但手利索得很,哗啦一声抖开袋子。 “那,那我们尝尝。”两个女孩看看沈灼,又看看闻冬序,你推我我推你地在大姐那又买了两个烤地瓜。 “包甜的老妹儿,不甜姐给你们退钱。”大姐笑靥如花,从烤炉里掏出两个烤地瓜,装进闻冬序的袋子里。 目送着两个女孩走远,沈灼又举着糖葫芦晃悠进了商场。 “老弟你行啊,还请个托儿来?”大姐揣着袖子笑,语气肯定:“这托儿长得真俊。” “不俊不找他当托儿。”闻冬序说。 今晚的糖葫芦卖得很快,少不了沈灼这个糖葫芦托儿的功劳。大姐更是喜笑颜开,临收摊前又塞给托儿两串烤玉米。 回去路上,沈灼没心没肺迎着风啃玉米,闻冬序无奈开口:“你是嫌肠胃太好了吗?” “啊?”沈灼茫然回头。 “对,就这个表情,再流个鼻涕,可以直接cos地主家傻儿子了。”闻冬序彻底没脾气了,“别迎风吃东西啊。” “噢!”沈灼恍然,“但这个玉米太香了。” “别啃了,带你吃东西去。”闻冬序说。 “吃什么!”沈灼停止啃玉米,期待道。 来了这个城市好几天,除了吃兰兰做的菜就是吃外卖,他都快吃烦了。原本以为今天也是回家点外卖,没想到闻冬序居然要请他吃东西。 “别期待太高了,就是普通吃的。”闻冬序看着沈灼亮晶晶的眼睛,有点无奈,觉得自己之前大概真是跟个地主家傻儿子在打架。记吃不记仇。 沈灼跟着闻冬序七拐八拐进了一条挺偏僻的胡同,胡同里没灯,越走越黑,越走越窄。 沈灼越走心越没底:“你不会真想把我卖了吧?” “是啊。”闻冬序上下打量沈灼:“看你膘肥体壮,能卖个好价。” “体壮是真的,没什么膘。”沈灼更正道,他用力吸了吸鼻子:“不过我好像已经闻见香味了。” 拐过一个弯才看见一点光亮。饭店藏在胡同深处的平房区里。 就在沈灼在找饭店牌子的时候,闻冬序已经推门而入了。 走过一个大院子,掀开厚重的门帘,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让沈灼觉得自己瞬间活了。 店面很小,两边靠墙各摆了一张桌子,靠里侧的炕上也摆了一张小矮桌。 大概快要打烊了,店里冷冷清清。 闻冬序在挨着暖气的桌旁脱掉外套,刚一转身就被一个戴着眼镜的小姑娘抱住,小姑娘声音脆生生的:“小序哥哥,你来啦!” 她大概十一二岁,瘦瘦小小地裹在校服里,眼睛被眼镜放大了一倍,像个营养不良的大眼鹌鹑。 “嗯,来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写作业。”闻冬序由着小姑娘抱着,表情柔和了几分。 小姑娘歪过头看闻冬序身后的沈灼,大眼睛亮了一下,毫不见外道:“这帅哥哪来的啊?” “拐来的,一会拿他熬汤。”闻冬序说。 “熬汤白瞎了,”小姑娘撒开闻冬序,站到沈灼面前仰头看他,“卖给我们当人肉招牌吧。” 沈灼蹲下身方便小姑娘打量,“谢谢妹妹不杀之恩。” 小姑娘推推眼镜,夸赞:“不错不错,挺有觉悟。” 沈灼哭笑不得。 “你们吃什么?”小姑娘指指墙边的暖气,“坐那吧暖和。” “两碗猪骨拉面。”闻冬序转身看了眼沈灼。 沈灼正把手贴在暖气上,满脸期待:“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再加份烩菜。”闻冬序说。 小姑娘哒哒哒跑去厨房之后,“原来邻居家孙女,”闻冬序简要向沈灼介绍。 “你们邻里邻居相处真好。”沈灼视线停留在炕桌上片刻,转头看着闻冬序:“可以在那里吃饭吗?” 闻冬序看着沈灼清澈的眼神:“你要是不嫌脱鞋穿鞋麻烦,现在咱们就可以上炕吃。” “换桌换桌。”沈灼一跃而起,蹬掉鞋蹿上了炕。 8、Merry Christmas 闻冬序:...... “这么暖和呢!”沈灼摸了摸皮革铺的炕面,“都烫手!” 闻冬序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只好沉默着看兴致勃勃的沈灼。 沈灼确实是第一次在这么破旧连门牌都没有的小店里,在热得烫屁股的炕上吃饭,估计吃完饭屁股也熟了。 小姑娘跟着一个秃头老头端来两碗面,闻冬序又去厨房端了一盆烩菜。 沈灼看着装面的搪瓷碗,碗口比他脸还大,两大块带肉的猪骨卧在面上,色泽鲜亮诱人,旁边还码了一圈切成片的香肠。 热气扑脸,刚吃的烤地瓜烤玉米这会已经消化完了,沈灼感觉自己的胃在嗷嗷待哺。 迫不及待先咬了口肉,肉香四溢香而不腻,面条劲道,汤头醇厚,比他之前在什么拉面店吃过的要好吃一万倍。 “小序这个朋友看着眼生呢。”老头扯过炕边的烟匣子边给自己卷烟,边跟闻冬序唠家常。 “是的张爷爷,他刚转学过来的。叫沈灼。”闻冬序把碗里慢慢喝了口汤。 “我叫沈灼,爷爷好。”沈灼规规矩矩打招呼。 “好,好,小序的朋友都zun啊,长得真zun。”老头仔细打量了下沈灼,过于浓重的口音让沈灼一时没明白过来老头说的是什么。 “俊,夸你帅呢。”闻冬序把烩菜往沈灼面前推了推,“尝尝这个,张爷爷的招牌。” “谢谢爷爷。”沈灼笑着说。 老头抽完烟,领着小姑娘走了,“你们吃着,我后厨还有活。” 烩菜是酸菜、猪五花、金黄色丸子、小粒蛤蜊肉和虾米做的,沈灼加起一块红色的块状物问闻冬序,“这就是血肠吗?” “是,你看看你能不能吃得惯。”闻冬序还在慢慢喝汤,“那个丸子是萝卜丸子,也挺好吃。” 血肠的味道独特,沈灼吃第一口觉得还不太习惯,但第二口就吃出了香。口感比鸭血要粉糯、细腻,肠衣脆韧有嚼劲,让他又连着吃了好几口。 酸菜则是酸爽鲜香,炸过的丸子浸透浓郁的汤底,甚至让沈灼觉得比肉还好吃。 时间挺晚了,放学之后又是晕血又是打扫分担区又是打架又是卖糖葫芦,俩人都饿了,沈灼空落落的心因为这顿热乎乎的饭而变得充实。他已经很久没吃过家味儿这么重的饭菜了。 沈灼风卷残云般吃完面,闻冬序还在喝汤,猪骨面里的汤喝完了,他又把烩菜里的汤舀进碗里喝。 “你怎么不吃面。”沈灼嘴闲不下来,又夹了块丸子。 “饿过劲了有点吃不下,要缓缓。”闻冬序也夹了块丸子,“看你吃这么香,给我也看馋了。” “那个七彩鹦鹉什么情况啊?上次露脚脖子的也是他们吧?”沈灼托着下巴琢磨。 可能是天冷把脑子也冻迟钝了,闻冬序足足反应了三秒,才意识到沈灼说的是七彩兵团,他笑得差点呛了,“可能是吧。” “什么仇什么怨啊,这么冷的天都要出来堵人,这要是堵不到不是白挨冻了。”沈灼又夹了块丸子,“还露个脚腕,这要是冻坏了都不能报工伤。” 闻冬序彻底绷不住了,筷子上挑着的面都笑掉了。 吃完饭要走的时候,闻冬序要了个袋子装了点剩菜,把钱压在了碗底下。 小姑娘和她爷爷一块出来送的,小姑娘恋恋不舍,一手抓闻冬序袖子一手抓沈灼袖子,“下次什么时候来呀?” “我不是卖你们店了么,随时来。”沈灼说。 “下次来提前说,我包饺子,带着小灼来吃。”老头说。 “好的爷爷,我一定来。”沈灼比闻冬序答应得还痛快。 “我以为我白来了,一进屋黑黢黢的。”沈纪兰说。 沈灼掐灭烟,关上阳台的窗。“我以为你不来了呢,给你带了平安果。” 沈灼打开客厅灯,掏出来平安圣诞限定版平安果递给沈纪兰。 “嚯!搞这么精致。”沈纪兰一身酒气,蹬掉拖鞋,歪歪斜斜靠在沙发上打量这个平安果。 “我同学做的,你喜欢我下次再给你带。”沈灼看了眼脸喝得红扑扑的沈纪兰,“这是喝了多少啊。” “小酌微醺,”沈纪兰啃了口苹果嘿嘿傻乐,“呦,你这同学手艺真不错,快赶上我了。” 小酌。那估计就是八两打底。 瞅着小姑傻乐这样,加二两。 开始说鬼话了,再加二两。 沈纪兰的手艺沈灼是知道的,分不清老抽和生抽,把白糖当盐用,明明炒糊了硬说美拉德反应...... 沈纪兰吭哧吭哧啃掉了那个苹果,还嗦了嗦手指上了糖浆,也不知道洗没洗手。 沈灼叹了口气,再加二两。沈家祖传的洁癖不见了。 “桌,桌上有给你带的点心,”沈纪兰半阖着眼睛就快睡着,“我今天在你这将就一晚。” 行行行。 沈灼打量了下沈纪兰的脸,没化妆,不用帮她卸了。他拿了条厚毯子盖在了沈纪兰身上。 洗了澡回了房间,沈灼关掉灯,觉得屋里憋闷得窒息。 这是他离开家后过的第一个平安夜。 可能是楼层太高,夜深人静的时候风挂过窗框就会非常响,沈灼睡不着。 他打开手机,相册非常没有眼色地推荐了「去年今日」。 猝不及防之下看到一家三口的合照,沈灼眼睛刺痛,他飞快关掉手机,自欺欺人,假装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想想今天。 今天和闻冬序一起卖糖葫芦了,天气还是他不太能适应的冷,但吃到了好吃的面和好吃的家常菜。 沈灼翻了个身,又爬起来拉开窗帘,看见有雪花大片坠落。 来到这个城市的那天,好像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雪。 - 凌晨四点,沈灼睁开眼睛,他感觉自己还没怎么睡就已经醒了,窗外还是漆黑一片,他打开手机,上面有妈妈发来的消息: merrychristmas!小灼,要听姑姑的话,妈妈爱你! 他点开周如云的朋友圈,果不其然又是一家三口的合照,妈妈左手黄毛老公右手黄毛儿子,正举着香槟坐在壁炉旁笑得开心。 你开心就好。 沈灼合上手机,眨巴眨巴眼睛,睡眠不足,眼睛有点不舒服。 起床,穿衣,叠被,铺平床单。 他简单洗漱推门出去的时候,沈纪兰在沙发上睡得乱七八糟,当枕头的抱枕飞到了茶几上,毯子耷拉了一大半在地上。 沈灼叹口气,过去把毯子揪起来给沈纪兰盖上,然后进了厨房娴熟地泡了碗泡面。 时间太早了,让兰兰女士多睡会吧,宿醉醒太早会头痛。 沈灼盛了一碗小米,对着厨房里崭新的电饭煲研究了半晌,又添了点水,毅然按下的煮粥键。 沈灼慢慢吞吞吃完泡面,外面天还是黑的,他留了张纸条,让沈纪兰醒来记得喝“圣诞爱心粥”。 转身进衣帽间换衣服,下楼跑步。衣帽间里装着旧物的纸箱还是没有收拾,一个摞一个地堆在角落。 沈灼下意识伸手去搬箱子,触碰到的时候又收回了手。 算了,之后再收拾吧。 他穿上外套出门下楼,推开单元门的时候傻眼了,推一下居然没开。 拧着锁,沈灼又使劲推一下,门这才不情不愿地打开,外面是已经快淹没到小腿肚的积雪。 “天,这么厚的雪。”沈灼侧着身子挤了出去,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他突然有些兴奋,整个人向雪地里扑去。 在雪地里像傻狗一样扑腾了一会,沈灼翻了个身望着天空。 北方冬天的夜晚格外漫长且寂静,这是沈灼来到北方后留下的第一印象。 时钟要响过八次才能隐约看到天边的一抹鱼肚白,天空高而远,总带着抹灰败的蓝调。 不知道是极低温的原因还是干燥,也可能是两者都有,空气的味道总如针刺般冷冽,沈灼来这里三天,鼻血就流了三次。 前两次因为流量小没怎么晕,只是恶心干呕了一阵,但昨天流太多直接晕了十几秒。 但肯定是给闻冬序吓着了,看着自己的眼神跟临终关怀一样,摸颈动脉的手抖得跟开了震动似的...... 天还是黑色的,没有月亮,但周围很亮,雪地里没有想象中那么冷,躺久了甚至还有点温暖。 去年圣诞,沈纪杉送了沈灼和周如云一人一条他亲手做的羊绒围巾,围着也是这么温暖。 沈灼闭上眼睛。 “这不样碎觉。”带着浓重口音的苍老声音从头上传来。 沈灼一惊,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这会天还没亮,他出门的时候还是映着月光的一片白茫茫,看到雪的兴奋让他根本没注意周围还有人。 是个矮小的白头发佝偻老太太,让雪淹了小半个身子,光剩个脑袋和后背在雪面上飘,手里还提着两张纸壳。 “我没睡觉,我就是——”沈灼想解释,但老太太好像根本没在听,自顾自念念叨叨地走过,“这天气在雪地里碎觉是会被冻死的。” ......沈灼沉默地看着老太太从他身边跋涉过去,要不是留下一串脚印,沈灼真以为自己起太早见鬼了。 这么大雪是肯定不能跑步了,但他不想回家。 这个时间段街上冷清得很,一个人都没有,沈灼深一脚浅一脚在雪里走,感觉整个人快要冻成冰棍了。 闻冬序是听见外面的狗叫声醒来的。 老妈昨晚夜班,还没回家。 闻冬序把自己从温热的被窝里拔出来,裹得严严实实地走进厨房,拿出来昨天打包的剩菜。 推门出去的时候被地上卷起来的雪沫子糊了一脸,糊得他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下这么大雪。 闻冬序缩回屋里,翻了条围巾围在脑袋上,昨天给沈灼擦血那条因为怕沈灼看见又会晕,直接丢掉了。 推开大门的时候,看见胡叔家的小院门是开着的,一个熟悉、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正背对着大门撸狗。 9、 你只会打扰我一个。 “沈灼?”闻冬序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欸?你醒这么早啊。”沈灼回头,嘴里还叼着个包子,地上的豆丁嘴里也叼着个包子,一人一狗齐齐看向闻冬序。 看着沈灼精神洋溢的啃包子,闻冬序一时不知道自己没睡醒还是沈灼没睡醒,天色仍漆黑一片,现在刚早上六点。 “啊,路过,刚好看见豆丁在路边,我就给领回来了。”沈灼咽下嘴里的包子,从口袋里又掏了个包子出来,递给闻冬序:“还有个包子。” “谢了,我不饿。”闻冬序拒绝了那个还冒热气的包子,转身走进小棚里,把剩菜倒进狗碗,顺手扫了扫院子的雪,清理出一条路。 做完这一堆事,闻冬序大脑清醒了点。 清晨六点,沈灼是怎么从他家所在的大北边,“路过”自己家这条偏僻的胡同的? 闻冬序呵了呵冻僵的手,回头看正孤零零蹲在雪地里摸狗的沈灼,迟疑着开口:“你......进屋呆会?” 沈灼没抬头,好像很认真地在看豆丁吃包子,“不了,你回吧,我一会直接去学校。” 现在离去学校至少还要一个小时。 闻冬序皱了下眉。粘豆包突然不粘了,这不对。按着沈灼的黏人劲儿,拒绝倒显得不正常。 虽然最开始挺嫌弃这个粘豆包欠儿登的,但沈灼也帮了他,昨天还帮他卖了挺多糖葫芦...... 闻冬序还是再次开口,“现在离去学校最少一个半小时,这种天气你要在室外一直呆着吗?” 仿佛是有感应一样,一阵强烈的冷风刮过,俩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哆嗦。 “会不会打扰叔叔阿姨......”沈灼语气迟疑。 “你只会打扰我一个。”闻冬序关上小棚的门,用膝盖顶了下沈灼的后背,不由分说道:“走了。” “那豆丁——”沈灼歪斜了下站起身,瞅着眼巴巴的豆丁。 “那有个给它留的小门。”闻冬序指指棚子的一角,果然有个很不明显的小门。 沈灼放下心,跟着闻冬序进了他家院子。 闻冬序家院子很大,被积雪掩盖着看不清具体样子,只能看到院中一颗高大的树木。 “好大的院子。”沈灼感叹,“这是什么树啊?” “杏树。”闻冬序言简意赅,“先进屋,太冷了。” 闻冬序家看起来比胡叔家要大很多,俩人在门口的地毯上跺掉鞋上的积雪,闻冬序在鞋柜底下掏出来一双拖鞋,“没穿过的就这一双了。” 沈灼看看闻冬序脚上的棉拖鞋,没好意思得寸进尺,老实穿上了那双塑料的。 大门正对走廊,闻冬序领着他进了走廊左侧的门里。 这是挺大的一间屋子,但看起来空荡冷清。 一张小床贴墙、折叠桌、书柜、衣柜、一把椅子。 “暖气可能还温的,你先贴着暖暖。”闻冬序指指靠墙的暖气。 沈灼走到暖气旁边唯一的一把凳子坐下,伸手摸了摸身后的暖气,能比他的手暖和那么一点,也就一点,聊胜于无。 面前就是假装书桌的折叠饭桌。从桌子凳子的掉漆以及磨损程度推断,它们看起来都有点年代了,叫声它们爷爷都不过分。 闻冬序不知道从哪拖出来一个落满灰尘的电烤灯。拿了块抹布抹掉灰,通上电,照出来的光让沈灼瞬间失明了几秒钟。 “烤会灯吧,能暖和点。”房间唯一的凳子被沈灼坐了,闻冬序就坐在了床边。 “这灯还挺热的。”沈灼眯着眼伸开腿烤灯,没话找话。 他其实满肚子问题,比如问问闻冬序家里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他父母呢,为什么只是邻居,闻冬序却愿意帮忙卖糖葫芦,甚至能随意进胡叔家。 但现在自己已经有点冒昧地进了人家屋子,再问东问西就更冒昧了。 “你不来我都忘了还有这个灯了,”闻冬序打了个哈欠又推门出去了,“你烤着,我去洗漱。” 沈灼无所事事,就近看桌子上闻冬序的书,基本都是数理化的练习题,几张徘徊在及格边缘的英语卷子皱巴巴落在地上。 沈灼把卷子捡起来看了看,很多不该错的基础题都错了。闻冬序这个英语水平大概还停留在初中。 跟闻冬序耀眼的数理化卷子相比,英语惨不忍睹,难怪每次英语老师对他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三中的进度还是挺慢的,比附中至少慢了三个月进度,作业也不多,甚至连晚自习都没有。 沈灼捡起笔在之间无聊地转,想着之后要额外找点题做做,三中的题还是偏基础,对他来说起不到提高的作用。 手机突然震了下,是奶奶的消息。 沈灼握着手机闭了闭眼,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打开消息。 是圣诞祝福,但语气依旧是严厉的,加上对沈灼叛逆的抱怨和对沈灼未来的期待。 好像沈灼的整个人生都尽在她的安排下。 呼......沈灼呼出一口气,关掉了手机。 闻冬序洗漱完回到房间,沈灼正百无聊赖地靠着暖气发呆,电烤炉的光照在沈灼脸上,显得沈灼看起来懒洋洋的。 “嘶!”沈灼跟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窜起来,“你手比冰块还凉!” 闻冬序缩回拍在沈灼侧脸的手,理所应当道:“不凉我还贴什么。” “我就是烤困了!”沈灼愤愤,“看不出来啊你,蔫着坏!” “见不得有人看着比我懒散。”闻冬序边说着边从一个罐子里抠出来一坨膏状物,在手里随便搓了搓就抹在脸上。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你昨天不是想堆雪人吗?要来吗?” “我没说吧?”沈灼看着闻冬序。 “那是你当时表情太明显了。”闻冬序别开头,不耐道:“来不来?” “来来来!”沈灼跃跃欲试,穿好外套。 闻冬序也穿上外套,把围巾围在了头上。 “我刚就想说,”沈灼跟在闻冬序身后,“你这么系围巾,跟狼外婆一样。” “是吗?”闻冬序突然止步,沈灼差点撞在他后脑勺上。 “那你看我这样像不像狼外婆。”闻冬序猛回头,一边微笑一边用阴恻恻的眼神看沈灼。 “靠!!不要用这种眼神吓人啊!”沈灼倒退两步,震惊得差点咬了自己舌头:“这不符合你人设啊!” “我什么人设?”闻冬序笑了,“狼外婆吗?” “是啊!看着白白净净的,切开是黑的,”沈灼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狼外婆都没有你笑得恐怖。” 闻冬序打开室外灯,暗黄的光弥漫在院子里,他打开院子另一侧仓库门,从里面拿出来两双白手套,把新的那双给了沈灼,“只有干活手套了,凑合戴吧。” “我刚还想着赤手空拳捏雪人。”沈灼戴上手套,瞅了眼四周,“我在哪堆?” “随你,想堆房顶上也行。”闻冬序戴上旧手套,拿起铁锹走到门口,从门口开始推雪,“堆树上也行,” “你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一说话嘴还挺碎。”沈灼走到树下,他拍拍粗壮的树干,“这树挺多年了吧。” “我小时候就有了,每年会结杏子。”闻冬序的锹拐了个弯,把雪推向树下,“我有时候懒得说。” “看出来了,说一句恨不得噎死别人。”沈灼说,他脑海里浮现出吃过的那些杏子果脯,“甜吗?” “甜过初恋。”闻冬序说。 “那到时候得给我尝尝。”沈灼说。 “没问题。” 两个人一个铲雪一个堆,天蒙蒙亮的时候沈灼已经堆出来了个挺大的雪人,他还去仓库里捡了几粒煤给雪人当眼睛鼻子。 “你这雪人堆得......”闻冬序弯腰在雪人前面打量,“像豆丁?” 兜兜齿,大眼睛,一边立一边垂的耳朵。怎么看怎么像隔壁豆丁。 “像吧。”沈灼得意洋洋,“我堆雪人还挺有天赋的。” “该走了,现在去学校时间刚好。”闻冬序脱下手套,搓了搓冻僵的手。 - 路过早点铺子的时候沈灼又停下来买了豆浆和油条。 “你不刚吃过了?”闻冬序缩着脖子走,早上包头那条红围巾他没好意思戴。 “两个哪够吃,”沈灼背着风一口啃掉半根油条,嘟嘟囔囔,“我出门前还泡面吃了呢。” “你胃口还挺好的。”闻冬序说。 沈灼转过身跟闻冬序并排,“睡醒了就开始饿,感觉总也吃不饱一样。”他叹口气,“你不是吗?” “我早上没什么胃口。”闻冬序看着沈灼鼓鼓的腮帮子,寻思这已经是第几次看见他顶着北风在雪地里吃东西了,这人大概是真不怕灌进风肚子疼。 街上已经开始有扫雪车和拿着各种工具扫雪的人们,“刺啦刺啦”铲雪的声音络绎不绝。 “今早不能再有人堵你吧?”沈灼把油条袋子扔进垃圾桶,又从书包掏出一瓶豆浆。 “不知道啊。” 闻冬序自觉一向不爱自找麻烦,怎么惹上七彩大头的他也不清楚,但大头去年找麻烦的时候还没进化成七彩,是个非常炸眼的双拼大头,一半黑一半黄,跟胡叔家土鸡的毛色一模一样,趴在鸡窝里都分不清哪个是鸡。 项灵灵……又是哪个? 闻冬序回忆了半天都没想起来,只能作罢,有一些班里的同学名字和脸他都对不上,更别提其他班的了。 可能是雪太大,早上出来铲雪的人也很多,不适合当众堵人,所以七彩兵团没有出现,俩人从正门进了学校。 沈灼路过闻冬序座位的时候,从书包里掏出来一瓶牛奶一块小蛋糕放在闻冬至的座位上。 “嗯?”闻冬序疑惑回头。 “早上得吃东西,”沈灼义正词严,“不然会长不高。”他欠欠儿地比量了一下俩人的身高。 闻冬序看着俩人之间一拳的身高差,沉默了。 展腾云来教室时候,惊讶地发现闻冬序正在喝牛奶。 因为昨天的一场大雪,早自习时教室里的男生全被征用去收雪。 一群人浩浩荡荡游走到自家分担区的时候,正看见隔壁分担区一群人嬉嬉闹闹。 几个人正怪笑着把其中一个倒霉催的扔进雪堆里,被扔的那个像待宰的年猪,雪都被扑腾起雾了。 “冬,冬序,help!helpme!”熟悉的声音,悲惨的呼唤。 闻冬序拖拉着铲子从年猪身边路过,装听不见。 沈灼快步跟上,“好像是李倾。”他边走边回头努力辨认。 “哦。”闻冬序继续往前走,头都没回一下,“劝你也别去。” “嗯?”沈灼疑惑回头,那群人正转着圈地朝李倾身上扔雪,像举行什么远古的仪式。李倾四脚朝天地扑腾,看着怪惨的。 不过沈灼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因为有热心群众向李倾伸出了援助之手。是班里那个唱二人转的小眼镜。 好像叫张远。 沈灼明白了为什么闻冬序要他别去,因为李倾怪笑着,把伸手拉他的张远一把扯进了雪地里,张远甚至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大家用雪埋了个结实。 “......农夫与蛇啊。”沈灼搓搓手臂,“真可怕。”他刚转过头,就被闻冬序用雪糊了满脸。 “让你见识一下更可怕的。”闻冬序拍拍手上的雪。 10、还有打架之仇 “哎,你——”沈灼震惊,沈灼不甘示弱,立马弯腰捏雪球,但他没经验,捏的雪球还没等砸到人身上就散了。 闻冬序笑着又在沈灼脸上糊了个雪团,“免费体验,不爽不要钱。” “你也挺欠儿啊闻冬序!还带偷袭的!”沈灼抹掉脸上的雪,弯腰躲避,并快速在手里捏了一个朝闻冬序扔过去。 分担区闹成一团,大家最开始还是小团体作战,但因为自家小眼镜被隔壁班给拉下水,这场战斗很快就变成了班级战,两帮人在各自的分担区搓雪并痛殴对方。 雪球雪沫满天飞,不断有人被撂倒在雪地里,下一秒衣领就被灌满了雪。 沈灼和闻冬序很快就从内斗变成了并肩作战,大概是新同学的面孔在一众老练的玩家中显得过于青涩,暂时还没人对沈灼下手,于是闻冬序吸引了全部伤害,已经挨了无数个不知道来自谁的雪球。 “潘闪电来了——”把风的同学一嗓子让大家全老实了。 “今天先到这,下次让你们跪在雪里叫爸爸。”小眼镜把眼睛框摘下来揣进兜里,眯缝着眼睛放狠话。 “谁怕你!手下败将!”对面李倾双手抱肩,毫无畏惧。 一群人迅速散开,溜回自己的分担区,各找各的工具,装模作样扫雪。 潘闪电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 同学们呼哧带喘,有几个的脑袋已经开始冒热气儿,脸红扑扑的。 “不错,没带手套的同学可以去门卫那领手套,可以拿回家戴。” “今年冬天雪多,辛苦大家了。”潘闪电摘下口罩大声说,“我还让食堂煮了点姜汁可乐,想喝的自己带杯子去打。” “谢谢潘主任!” “谢谢闪电!” “谢谢潘达!” 大家七嘴八舌地道谢,情绪明显高涨,干活儿都更卖力了。 学校原来是没有这些的,但自从潘闪电上任之后,冬天有姜可乐,夏天有绿豆水,就连食堂都有了无限供应的免费汤。 “我好像听见谁叫我潘达呢?你们又给我起外号是不是?”潘闪电挺着肚子叉腰询问,但回应他的只有一片笑闹。 “哪有啊,还是叫闪电好听!” “还是八十倍速版闪电!” “......” “你们这学生跟老师关系真好。”沈灼说,“一会去喝可乐吗?” “是咱们这。”闻冬序把手缩回袖子里,经历了刚刚的班级混战,他的手这会已经冻僵了。 沈灼笑笑,“嗯,咱们这。” 回到班里拿杯子,闻冬序手里提着展腾云的水杯和自己的水杯,看了眼两手空空的沈灼。 “我还没来得及买杯子。”沈灼摊摊手,他这几天一个矿泉水瓶用到底,压根没想起来买个水杯。 闻冬序递过自己的杯子,语气生硬:“用不用?” “谢啦!”沈灼说,“省着跟食堂阿姨借碗了。” 食堂煮的姜汁可乐用料很足。沈灼猛灌一口差点给自己辣出眼泪。 本来在雪里冻了半天,还没缓过来,一口姜汁可乐下去,沈灼感觉自己现在张嘴就能喷火。 “不是,这放了多少姜?跟可乐一比一放的吧?”沈灼辣得直抽冷气,从脸到胃都是热腾腾的,“我感觉我熟了。” 闻冬序笑得差点呛到,“这锅可能是潘闪电亲手熬的,”他拿着杯子盖浅尝,“对味儿,绝对是他熬的,别人熬不出这味儿。” “给你喝吧,我无福享受,对我来说还是有点太重口了。”沈灼把杯子递给闻冬序。 闻冬序接过杯子,几口灌下肚,让沈灼叹为观止,他扫视周围一圈,几乎都是狰狞着一张脸喝的,只有闻冬序面不改色。 “其实还行,就是姜味冲了点。”闻冬序舔了舔嘴唇。 “这叫还行?”沈灼回味起嘴里那股火辣辣的味道,拧着眉,“一口下去我感觉胃都着火了。” “多喝点就适应了。”闻冬序又去接了半杯。 “多喝点就辣死了。”沈灼说。 俩人晃晃悠悠溜达回班的路上,闻冬序踢路边的小雪块,这种雪块已经被冻成实心的,踢着不容易散。 把一块踢散,沈灼在后面又踢了一块新的到闻冬序脚边,“我发现了,你是真的心黑。” “怎么说?”闻冬序把雪块踢远。 “今天暗算我两次了。”沈灼说,“都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 “有准备就不叫暗算了。”闻冬序坦然道,“你别忘了咱俩还有打架之仇。” “你这么记仇吗?”沈灼啧了一声,“那刚刚呢?” “刚刚就是故意的,偷袭你。”闻冬序毫无愧疚。 沈灼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语气愤愤:“你等着!”他把脚边的雪块踢了出去。 “好,我等着。”闻冬序嘴角弯了弯,“不过你还是先学会怎么把攥雪球攥紧吧。” “你周末有什么安排吗?”沈灼问。 “你要回去苦练攥雪球然后找我solo吗?”闻冬序说着,轻轻踢了脚雪块,这个雪块已经被踢得小了一圈。 “是啊,我要把你按雪地里尝尝雪的滋味。”沈灼咬牙切齿。 “周末啊,”闻冬序思考了一下,“准备元旦卖的糖葫芦,探望病人,去我姥爷家做饭,陪李倾打球。” “......你还真是忙啊。”沈灼说。 “你要是找我solo的话我就挤时间陪你,恃强凌弱这事我还挺爱干的。”闻冬序嘴角上扬语气轻快。 “你舔舔嘴唇能把自己毒死吧。”沈灼说,“我想买两套题,校门口的书店没有我想要的。” “周六下午带你去中心书店,”闻冬序说,“刚好我也要买点题。” “英语吗?”沈灼压着嘴角的笑看闻冬序。 闻冬序抬眼看沈灼,“想笑你就笑吧别憋着。”他叹口气,“我跟你这种145选手没什么好说的。” “我没笑啊,”沈灼摸了摸嘴角,“你是没上心,多给英语点时间就好了。” “没人跟你说过你特别不会掩饰表情吗?”闻冬序指指沈灼的眼睛,“你就差把想笑写脸上了。” “哦好吧。”沈灼搓搓脸,言简意赅:“菜就多练。” “......”闻冬序磨了磨牙,“你是真的欠儿登。” 沈灼呲牙,“彼此彼此吧。” 快到教学楼时,俩人迎面遇上手里拿着个杯子的潘闪电。 “你俩磨蹭什么呢!赶紧的要上课了!”潘闪电一声怒吼。 俩人顾不上小雪块,低着头拔腿就走。 - 手机响起的时候闻冬序正挑灯夜读,跟着英语死磕。 铃声刺耳,在凌晨两点的夜里突兀又尖锐。 闻冬序已经有点困了,想着磕完这张卷子就睡觉,明天的事挺多,但接通电话的下一秒他就清醒了。 “你胡婶不行了。”妈妈语气平静,“现在考虑转院还是保守治疗,你要不要过来。” 闻冬序抓着外套就冲出了家门,连大门都没锁。 闻冬序心里对这件事早有预料,但得知消息的时候还是让他心脏剧烈抽痛,明天就要去医院看她了,怎么今天就...... 胡叔一家是闻冬序家十几年的老邻居了,胡叔因为是个罗锅没少挨人欺负,闻冬序和宋锐刚搬来那年,年轻气盛的宋锐赶跑了上门催债打人搞破坏的人,还帮着胡叔修好了漏雨的屋子,从那之后两家人的关系就开始变好。 闻冬序可以说是在胡叔和胡婶身边长大的。 宋锐工作相当忙,不仅连班还昼夜颠倒。那些年姥爷刚被查出脑血栓,宋锐像个陀螺一样,片刻都不停,根本顾不上闻冬序。闻冬序很多时候都是在胡叔家吃饭睡觉,他很多衣服都是胡婶给做的。 胡婶做饭很好吃,人也好,家里总是干净整洁,小院种着蔬菜,养着鸡鸭,有时还出去打零工补贴家用。但胡婶身体不好,一直在吃药,好不容易还清了他们儿子欠下的外债,胡婶也病倒了。 闻冬序总是挤时间去看胡婶,但胡婶知道他很忙,不让他经常去,说自己很快就会出院,出院了给他做好吃的。 说好了做好吃的呢,都下病危通知了。 闻冬序咬着牙,他感觉自己牙在打颤,室外的低气温冻得他整个人都是麻的,脑海里控制不住地浮现过去的回忆,走马灯一样播放了一路。 一路狂奔到医院,转院的救护车正停在院门口,宋锐只穿着件白大褂,正抱着胳膊在雪地里打电话,表情冷淡但语气热络:“那麻烦您了赵主任,帮了大忙了。” 闻冬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没等开口就听见宋锐已经下达命令,“转去省医院,现在就走,你也跟着去,你胡叔一个人不行。” 宋锐把手里的袋子递给闻冬序,“病例和片子,你经管好了,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我明天下班过去。” 几个人推着担架床出来,娴熟地把人抬到救护车上。胡叔看见闻冬序就过来握着他的手,苍老的脸上写满惊慌和无助,眼底都是血丝。 “没事,胡叔,我跟你一起去。”闻冬序用力攥了攥胡叔的手,胡叔手指关节异常粗大,手上是层层叠加的厚茧,这会抖个不停,闻冬序一阵心疼。 闻冬序上车前,宋锐塞给他一张银行卡,闻冬序知道这里面是宋锐这些年所有的积蓄。 他看着宋锐,但宋锐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抬下巴,给他一个“去吧”的表情。 “放心吧。”闻冬序说,他把卡塞进兜,“你快回吧,穿太少了。” 宋锐点点头,转身进了医院。 救护车开出市区的时候,闻冬序才感觉自己换稍微缓了过来,他手心已经出了层冰冷的汗,狂跳的心也回落原位。 胡婶还昏迷着,胡叔缩在座位上,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嘴里念念叨叨。 闻冬序看着瘦小佝偻的胡叔,想起小时候胡同里的孩子总是成群结队地学着胡叔的样子走路,朝胡叔扔石头,吐口水。胡叔从来都不计较,佝偻着身子一声不吭,走路都贴着墙根走。 幼时的闻冬序人小脾气大,一次路过看见有人欺负胡叔,直接冲上去一脚踹翻那个比他高了一个头的少年,把人家按在地上揍。 但闻冬序那时像根营养不良的豆芽菜,光有气势没实力,互殴没占到什么便宜,把对面的鼻血打出来,他自己脸上也挂了彩。 “下次再打平手就别进家门,丢我的人。”宋锐给闻冬序上药,娴熟迅速, 闻冬序脸上气鼓鼓的,一声疼都没喊。 包好了纱布,宋锐拍拍儿子后脑勺,“以后给你加餐,好让你快点长高。” 被对方家长找到家里的时候,宋锐把闻冬序护在身后,一幅“你要是敢动我儿子我就跟你同归于尽”的气场,对方本就理亏,骂又骂不赢,打又不敢打,最后偃旗息鼓灰溜溜走了。 自那之后宋锐娘俩一战成名,连带着胡叔两口子都成为整个胡同谁也不敢惹的存在。 每年冬天胡婶都会给闻冬序做新棉裤,软乎又厚实,比买的还好穿。宋锐感激得不行,因为闻冬序年年身高长,衣服只能往大了买,不然就得一年一换,每年有合身又保暖的新棉裤直接解决宋锐的一大难题。 闻冬序摸摸身上的毛衣,针脚细密,这件毛衣是胡婶住院前织的,他今年身高长得最快,去年的毛衣袖子已经短了。 胡婶对于闻冬序来说,更像是妈妈。宋锐缺失的那部分陪伴,都是胡婶给他的。 闻冬序握着胡婶的手,她的手很凉。这双手以后大概再也不能给他做棉裤织毛衣了,也不会在雷雨夜里,拍着他的背告诉他不要怕了。 他闭上眼睛。 我不再害怕打雷的夜晚了,也能给家里干活了,我不要衣服裤子,你能不能好起来。 我发过誓想给你们更好的生活,你能不能再坚持一下。 窗外黑沉沉的。 今晚没有月亮和星星。 11、新时代时间管理大师 到达省医院已经凌晨四点。 胡叔不识字不认路,全程被闻冬序带着在医院走,到一个个不同的窗口,缴费、挂号、签了一张又一张通知单,按着医生要求去买各种用品。 胡婶被抢救了回来,紧接着就进了重症监护室,重症监护室里灯火通明,绿衣护士们脚不沾地地在病床中间穿梭。 重症监护室里只能留一个人陪同,胡叔死活不肯再让闻冬跟着,让他去歇着。 医院的走廊有很多陪护的家属在休息,闻冬序拐进楼梯间给宋锐打去电话。 宋锐很快接听,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她听完闻冬序的汇报之后叹了口气,“好歹抢救过来了,这一步没走错。” “嗯。”闻冬序拉开外套拉链,医院里很热,他刚刚忙得昏头,这会才发现自己的毛衣已经汗湿了。 “钱不够再和我说,”宋锐那边传出打火机的“咔哒”声,她长呼出一口烟,“辛苦你帮忙照应了。” “你最后这句话让我感到陌生,”闻冬序抹掉脑门的汗,“少抽点烟。” 宋锐假装没听见,“挂了吧,你找个地方歇会,你李叔中午到。” “李倾他爸?”闻冬序问。 “李倾妈说让你一个小孩跟着不合适。”宋锐吐出烟圈,“多个人照应也好,等你李叔去了你就回来吧,家这边也离不开你。” “好的。”闻冬序挂了电话。 楼道里寂静,只有苍白的灯光偶尔微闪,闻冬序眼眶发紧,太阳穴涨热,一整夜的奔波和紧绷的情绪让他呼吸有些急促。 手机亮起,是日历的推送。闻冬序这才意识到今天是元旦。 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呼——”闻冬序深呼吸了几次,推门出去,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席地坐下。 他不能走太远,怕胡叔有事找不到他。 - 沈纪兰提着打包好的饭菜到沈灼家的时候,沈灼还在睡觉,他顶着鸡窝头给沈纪兰开了门。 “太阳都把你屁股烤熟了还在这睡。”沈纪兰把换鞋进屋把菜放在桌子上。 “我刚睡俩小时啊我的好姑姑。”沈灼撑着眼皮困得半死不活。 “大过节的你就没什么活动吗?你别告诉我你在学校一周一个朋友都没交下。” 沈纪兰对沈灼的交友状态并不放心,沈灼看着热情开朗,但这些年还真没见他跟谁玩得好。 “有啊有啊,”沈灼立马反驳,“我下午还要跟朋友一起去书店呢!还要跟他一块做糖葫芦!” “嗯?做玫瑰苹果那个?”沈纪兰立马捕捉到重点,“你俩就去书店?不去逛个公园看个电影什么的?” “这天气!”沈灼一指窗外,语气里充满不可置信,“这手伸出来都能冻掉手指头的天气你让我逛公园?!” 楼下那个江湾公园,大概只有不怕冻死的鬼在逛吧。 “而且跟男的看电影有什么意思!”沈灼说。 “哦,那他对你有意思?”沈纪兰出其不意地来了一句。沈灼刚睡醒时候最好玩,思维不清晰,智商至少下降一半,能套出不少话。 沈灼小时候沈纪兰就这么逗他,大早上把人从被窝拎起来,让沈灼喊她“兰兰大美女”“兰姑姑最美”之类的。 彼时沈灼是个漂亮得像洋娃娃,抱起来是软乎乎的棉花团子。沈灼眨着眼睛忽闪着睫毛,迷迷瞪瞪叫她“兰兰大美女”的时候别提多可爱了。 可惜长大的沈灼开始主动这么喊她,沈纪兰反而没兴趣了。 “嗯?什么有意思?”沈灼以为自己没听清。 “那为什么送你玫瑰苹果,还那么精致,一看就没少下功夫做。” “那是我特意和他预定要送你的!”沈灼瞬间清醒大半,意识到沈纪兰是在套他的话。 “我怎么知道是送我的,又没写我名字。”沈纪兰满脸无辜。 “怎么没——”沈灼想起来写名字的那个,被潘闪电扣下了。 沈灼被沈纪兰一副“被我抓到了”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逃进了卫生间。 明明班里同学也会开他俩“羁绊”的玩笑,但为什么沈纪兰一问,自己就有点心虚? 这心虚哪来的? 沈灼自己也搞不清。 收到闻冬序消息的时候,沈灼正在刷碗,沈纪兰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噼里啪啦打字。 “大侄子你手机响。” 沈灼飞速擦手,到客厅拿起手机,果不其然是闻冬序发来的消息。 x:下午两点可以吗 火勺:【小狗比ok.jpg】 x:那校门口见 火勺:【小狗转圈.jpg】 沈灼揣着手机哼着歌回厨房,完全没有留意小姑手机后一张探究的脸。 闻冬序是中午回来的,回来直接去了姥爷家,因为姥爷从早上就一直在给他打电话,催他赶紧过去。 一准儿没好事。 果不其然,一进屋先踩了满脚瓜子皮。 昨晚估计又是舅舅他们在这里通宵打牌,牌桌都还没收。 桌上地上散落着酒瓶零食袋烧烤签,屋子里弥漫着闷了一夜的烟酒气,闻冬序按了按翻腾的胃,从昨天半夜开始胃就紧绷着,这会闻了垃圾的味道,他总有种想吐的冲动。 他第一件事就是无视了姥爷的咒骂,把客厅的窗户全部打开通风。 把脑袋伸到窗外狠狠呼吸了几口冷空气后,闻冬序感觉自己舒服多了,开始收拾屋子。 姥爷在房间骂骂咧咧,因为闻冬序本应该一早就来收拾屋子,现在不仅拖到中午,饭也没做。 更让他生气的是,闻冬序还是因为去照顾什么邻居才来晚的。 “他给你多少钱你这么上赶着伺候他?” “就这么乐意给别人当孙子?” “自己家的活不干,还跑出去给别人干活,你就是贱得慌。” ...... 闻冬序充耳不闻,全当没听见。 次卧里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估计又是舅舅他们拿来的:没盖的旧鞋盒里头装着双剃了头的皮鞋,断了腰的小茶几,一摞花色各异豁牙子的碗…… 不过那个瘪下去的黑瘦坐垫儿长得倒挺像舅妈。宋瞿家八成又干净不少,垃圾没少清,还赚了波人情。 闻冬序随手拿起来一罐黄豆罐头,看了眼生产日期,果然,五年前产的,保质期两年。 他刚想把罐头扔进垃圾袋,就被姥爷叫住,“别乱动你舅拿回来的东西。” “过期三年了。”闻冬序犹豫了下,还是把罐头放回原位,进厨房做饭去了。 “毛都没长齐你懂什么?罐头怎么可能会过期?”老头把拐杖砸在门上,“败家犊子。” 今天老头心气儿明显不顺,还是别吱声了。上次就因为扔了袋发霉苹果,差点被骂死。 飞快给姥爷做完饭,赶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刚好两点,闻冬序默默佩服自己卡点的速度,简直就是新时代时间管理大师。 周末的校门口冷清,闻冬序离老远就看见沈灼就站在校门口的台阶下,他穿着件白色短款羽绒服,个高腿长地往那一戳,一脑袋金毛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闻冬序走近才看见,沈灼还抱着一碗热腾腾的关东煮。 “吃点。”沈灼把关东煮递过去。 “你先吃,吃完给我喝口汤。”闻冬序说。 “怎么说这么可怜,”沈灼把胳膊往闻冬序身上一搭,“走,哥领你再买一份去,小可怜儿。” “跟谁哥啊哥的呢?”闻冬序扒拉开沈灼的胳膊,“我真就想喝口汤。” 他从昨天半夜忙活到现在,根本没顾得上吃饭,早就饿过劲了,现在感觉什么都吃不下。 “呦,你生日这么小难不成还想当我哥啊。”沈灼把碗塞进闻冬序手里,“这份我没动过,你拿着喝吧。” 闻冬序喝了口汤,暖意流进胃里,一直紧绷扭曲着的胃终于缓和了点。 “你昨晚没休息好吗?”沈灼突然凑近,盯着闻冬序的眼睛看,“眼里都是红血丝。” 闻冬序被沈灼的突脸吓了一跳,差点把关东煮扣他脸上。 而且.....沈灼耳钉不是摘了吗怎么又戴上了......亮得都晃眼睛。 “就没休息。”闻冬序后退一步,“昨晚陪胡叔给胡婶转院,上午刚回来。” “那你怎么不和我说,改天买也行啊。”沈灼看着闻冬序的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是不是一晚上都没休息。” “又不影响。”闻冬序低头喝了口汤,“回去我也睡不着。” 沈灼沉默地看闻冬序喝汤。 闻冬序一口气喝完汤,瞅着碗里的几串关东煮叹了口气,“就说让你先吃,我真吃不下。” “谁先吃不都一样,我又没那么多讲究。”沈灼从闻冬序手里拿过碗,两三口就把关东煮吃完了。 “走了走了,去买书,别耽误你一会的行程。” “一会没什么安排了,”闻冬序叹了口气,“下午去胡叔那做糖葫芦,晚上卖。” “不是要做饭打球吗?” “你比我记得还清楚。”闻冬序又开始捡地上的小雪块踢,“李倾上午和我说不打球了,让我回家休息,但我要把元旦这两天的糖葫芦做了。” “我帮你做呗。”沈灼语气里带点期待。 “不用麻烦了。”闻冬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又不会。” 沈灼说:“我可以学啊,让我去呗。” 闻冬序看了沈灼一眼,“你真想来啊?” 沈灼认真点头。 “我们这只能管饭,开不起工钱啊。”闻冬序叹口气,看着呼出的哈气飞快消散在冷空气里。 “你吃什么我跟着吃什么。”沈灼说。 “你倒是不挑。”闻冬序又想起来沈灼一个人在雪里蹲着摸狗的孤单背影,感觉沈灼是真心实意想来,犹豫了下还是同意了。 “想来就来吧,不过说真的,一串糖葫芦利润也就几毛,我都是打白工的,胡叔是真发不起工钱,他又不能让你白帮忙,只能拿糖葫芦给你抵工资,再管你顿饭。” “不用,我可以贴钱打工。”沈灼说。 “你脑子冻傻了吧,”闻冬序关切地看了眼沈灼,“头一回听说有人贴钱干活的,还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求求了。你就当我闲的。”沈灼双手合十。 “那你得答应啊,要不胡叔会过意不去。”闻冬序说。 “行,我蹭一顿饭,再顺便带两根糖葫芦回家。”沈灼说。 “先说好我做饭可一般,到时候我吃什么你就跟着吃什么。”闻冬序说。 “没问题。”沈灼相当痛快。 书店的商场有点远,俩人中间还转了趟公交。 快下车的时候闻冬序突然问,“你生日几月啊?” 沈灼抱着胳膊,“反正比你大就是了,这个弟弟你当定了。” 沈灼简直幼稚得可怕,比个生日都能嘚瑟起来。 “少嘚瑟。”闻冬序说,“你跟八岁小孩没区别。” “那我不嘚瑟,你叫声哥来听听。”沈灼笑着说。 “你能不能要点脸。”闻冬序被无语笑了。 刚一进书店,脸上的笑还没收,闻冬序就看见不远处宋瞿正站在一个女生旁边。 宋瞿看见闻冬序明显有点吃惊,但很快调在脸上挤出个自认为亲切实则猥琐的笑,语气带着点让人不适的黏糊:“今天没卖糖葫芦啊小序。” 闻冬序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宋瞿,径直从他旁边走过。 “哎?见了面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吗?”宋瞿受不了在女生面前丢面子,伸手就要去扯闻冬序,被沈灼向前一步挡住了。 12、赖你一辈子 宋瞿矮沈灼大半头,这会被沈灼挡得严实看不见闻冬序的表情,他面上有点绷不住,但语气指责。 “还是这么没礼貌啊小序,也不知道你朋友怎么忍得了你的,”他扫了一眼旁边的沈灼,意有所指:“真是佩服你的好脾气。” 闻冬序打算照例无视,他早习惯宋瞿的阴阳怪气,甚至能猜到他还会试图挑拨离间一波。 但还不等宋瞿再开口,沈灼就疑惑回头看向闻冬序:“这人谁啊?在这阴阳怪气是在试图挑拨离间吗?” 闻冬序语气淡淡:“不熟。” 宋瞿脸色黑了,他冷哼一声,转身带着姑娘走了,边走边跟姑娘说:“我弟从小就这样,一点教养都没有,你别在意啊。” 姑娘没吭声,宋瞿自顾自接着道:“我都习惯他这样了,没办法,当哥哥的嘛,总要让着......” 进了书店,闻冬序轻声说:“刚刚谢了啊。” “客气什么,顺嘴的事儿。那人说话招人烦,弯弯绕绕的。”沈灼边说边说边瞄了眼闻冬序的脸色,看他脸色如常,又迅速补了一句,“要我帮你挑资料吗?” “好啊。”闻冬序说。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看见有人把宋瞿嘲讽回怼得哑口无言,闻冬序也不打算在沈灼面前装什么家庭和睦兄友弟恭,一点没掩盖自己对宋瞿的厌恶,肯定道:“他是挺烦的。你看人眼光挺准。” “那是相当准了,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个好人。”沈灼边看书架的资料边说,“这本适合你,比较基础。” “停,别给我发好人卡,那天明明就是你死皮赖脸赖着我。”闻冬序伸手接过卷子,回忆道:“你知道我看你第一眼什么印象吗?” “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芝兰玉树心地善良的宇宙第一美男子?”沈灼说。 闻冬序无语地笑了,“第一印象是欠儿登。”还重点强调了后三个字。 “什么?怎么会这样!我还帮你的小蛋糕点烟呢!”沈灼不敢置信。 “哪个正常人会帮一个蛋糕点烟啊!”闻冬序说,“我当时真以为你精神不正常。” “这显得我多么友好且善解人意!还知道给蛋糕点烟!”沈灼说着自己都乐了。 俩人一个靠着书架一个面朝着资料,原地无声笑了半天。 “他是你哥?”出了书店,沈灼问道。 “舅舅家的表哥。”闻冬序说,“看不出来你还挺会怼人。” “我哪有你会怼人,”沈灼正色道,“我多文明,一个脏字儿都没说。” “就是欠儿了点。”闻冬序笑着说。 “靠。”沈灼也笑。 买好资料俩人回到胡叔家,胡叔家的大门开着,院子里一人一狗正你追我赶,互相咬尾巴,玩得开心。 “你怎么在这?”闻冬序关上大门,问正追着小狗撒欢的李倾。 “来帮忙啊,”李倾义正词严,双手叉腰,“再说你的“羁绊”不也在这。”他一指沈灼。 “那你去把柴劈了。”闻冬序指指空空如也的柴垛,“正好我还没来得及补。” “啊,劈柴吗。”李倾哼哼唧唧磨磨蹭蹭极为不情愿,“没有别的活儿吗?” “洗水果烧炉子补窗框,你选一个吧。”闻冬序转身向屋里走去。 “那我还是劈柴吧。”李倾嘟嘟囔囔去拿斧头。 洗水果水太凉,洗完手都不是自己的,烧炉子熏一身烟,补窗框......他根本不会。 “我洗水果吧,我就会这个。”沈灼说,烧炉子和补窗框他确实不会。 闻冬序看沈灼一眼,指指拎起斧头摆好架势的李倾,“你去跟李倾劈柴,你俩换班劈。” “来来来沈灼咱俩一块。”李倾巴不得有人跟他分担任务,招呼沈灼,大包大揽道:“我教你,我最擅长劈柴火了,我家以前柴火垛年年都是我码的,那叫一个板正。” 闻冬序没再管俩人,换了胡叔干活的衣服,先烧了炉子,等屋里慢慢暖和的功夫把水果倒出来洗。 沈灼进屋的时候闻冬序已经洗好了一大盆。 “我来洗吧,你手都冻成萝卜了。”沈灼指指闻冬序冻得通红的手。 “那我去熬糖浆。”闻冬序看了眼袋子里剩不多的水果,去厨房提了热水出来,“加点热水,要不水太冰了。” “不用,刚你不也没加热水。”沈灼把手伸进盆里,水温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冰冷刺骨,浑身的热量瞬间顺着指尖溜走,手指头没坚持两秒钟就麻了。 “刚刚那是没热水,刚烧好的。”闻冬序把水贴着边慢慢倒进盆里,“别没苦硬吃,怕你下次不来了。” 沈灼眉眼慢慢带上笑意,“那肯定不会啊,我还想天天来呢。” “啧,”闻冬序挑眉,“赖上我了呗。” “是啊是啊,”沈灼仔细洗着盆里的水果,顺着闻冬序的话往下扯,“赖你一辈子,天天找你混吃混喝。” “行,肯定好好喂你,正好也快过年了。”闻冬序往炉子里添了几块柴。 “过年了什么意思?”沈灼不明所以。 “喂胖了宰了吃肉。” ...... 没什么意义的话题,也没什么逻辑,沈灼觉得这种感觉跟做梦一样,梦到哪句说哪句,上一句还在扯学校,下一句扯到了过年杀的年猪该怎么吃肉。 这大概是自己太长时间没跟人聊天的后遗症?纯憋的,但闻冬序怎么也...... 沈灼把水果一个个码在沥水篮里,抽空抬头瞟了眼闻冬序,这人跟平时也不太一样,突然这么无厘头。 闻冬序给沈灼的感觉就是超出正常的成熟,不像个18的高中生,身上背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责任感。 但有些时候闻冬序又幼稚得出奇,就比如现在...... 俩人蹲在灶台前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脸上抹锅底灰,闻冬序大概是睡眠不足导致状态不佳,接连失误,沈灼想有意让两把都没用,这会闻冬序的脸上已经黑得无处下手了。 “你又输了,没地方抹了。”沈灼一张俊脸笑得灿烂,他食指沾灰,在闻冬序脸上比比划划。 闻冬序摆摆手趁机开溜,“留到下次。” 沈灼不干了,“下次没准就不抹灰了,我多亏啊。” “欠你个惩罚行了吧,你说了算。”闻冬序着急在李倾进屋前把脸洗干净,随口道。 “那我得好好想想。”沈灼沉思了片刻,说:“先欠着。” “行行行。”闻冬序很敷衍。 “要不下次先让你十把吧,你这技术菜得跟报答案没区别,出拳前我都能猜到你要出啥。”沈灼说欠着惩罚但这会嘴上不打算放过闻冬序,欠欠儿地开启嘲讽模式,“我赢得都要不忍心了。” 闻冬序猛地从脸盆里抬起头,抹了把脸上的水,抬头恶狠狠瞪了眼沈灼,“少嘚瑟,下次再战!” “下回你也赢不了,小菜鸡。”沈灼欠嗖嗖地朝闻冬序呲牙。 两人休战。闻冬序撑着下巴盯着灶火发呆。 以前胡叔家这些活闻冬序一个人就能干完,有时候李倾会来帮忙,但都没有今天这么......这么惬意。 闻冬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干活肯定谈不上惬意,但现在盯着眼前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糖浆,旁边的沈灼在擦干一个个水果,屋外还有李倾砍柴的声音和豆丁欢快的叫声,他觉得有种久违的放松。 这种放松一直持续到做完糖葫芦。 天擦黑的时候,闻冬序本来还想着带俩人去吃猪骨拉面,但李倾说他带了菜非要露一手,沈灼表示非常想尝尝李倾的手艺,于是厨房让给了李倾,闻冬序被赶到小屋休息。 胡叔家的小屋是闻冬序小时候经常住的,打扫得干干净净。闻冬序本来想躺着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但眼睛一闭上困意就瞬间席卷而来。 沈灼进屋的时候,看见闻冬序躺在炕边睡得正香,连他进屋推门都没反应,这个房间的门打开的声音比鬼叫得还惨,闻冬序却连动都没动一下,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估计是累坏了。 刚才在厨房,李倾边利索地收拾菜边跟他讲了胡叔家的事儿,沈灼这才知道闻冬序从昨晚到现在根本没合过眼,他原以为这人至少上午还休息了,但李倾说,闻冬序上午刚回来就去了他姥爷家当劳动力。 小可怜儿啊。 小可怜儿睡着的时候没他醒着那么冷,大概是因为烧了炕后整个房间都暖了,连着带着小可怜儿看起来也暖融融的。 沈灼想起来第一次看见闻冬序那天,他整个人像个带刺儿的冰茬,又冷又扎人,一个人蹲在雪地里唱生日歌。 这会的闻冬序闭着眼睛,睫毛遮着看不到眼底一贯的冷漠,也就感受不到他气质上的疏离,没有他日常里那么成熟,反倒更像他现实年龄该有的样子。 可能是炕太硬,睡着不舒服,闻冬序动了动翻了个身,脸朝向沈灼,一侧的脸颊压着,像个小孩。沈灼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李倾做好饭叫沈灼出去吃,俩人一合计,决定留好饭菜在锅里,不叫闻冬序起床了。俩人风卷残云吃完,歪歪扭扭相当生疏地地把糖葫芦扎在车上,推着出去卖了。 - 闻冬序是被热醒的。 他梦见自己被扔进火里像烤鸡一样烤,左右翻身都觉得烫得可怕,一边转一边又觉得自己太有觉悟了,自己转着圈儿地烤自己,保证出锅时熟得均匀...... 闻冬序终于大汗淋漓从炕上坐起。 炕烧这么热,谁tm给我盖的被? 他掀一把开身上又重又厚实的被子,又摸摸身上完全没脱的外套,感觉自己现在已经被烤得外焦里嫩,直接能端上桌了。 四下漆黑寂静,没人回应他。只有北风刮在窗棂的呼啸。 13、都是哥们儿 几点了? 该去卖糖葫芦了,今天元旦生意肯定不错。闻冬序打开手机,时间显示是凌晨四点。 ?? 几点?闻冬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手机消息蜂拥而至,有老妈打的一个未接电话,还有一堆消息。 沈灼:「给你带了大姐的烤地瓜,一块放锅里了。」 李倾:「收的现金放在窗台了小序你记得收起来」 李倾:「今晚没剩糖葫芦最后几根被沈灼包圆儿了说拿回去吃」 沈灼:「我俩先走了,明天再过去。」 沈灼:「看你睡得香就不叫你了,继续睡吧。」 李倾:「饭在锅里你醒了记得吃」 沈灼:「李倾做饭真好吃,看不出来他还有这手艺呢。」 沈灼:「图片」「图片」「图片」 ...... 闻冬序把消息翻完,关掉手机,把胳膊压在眼睛上慢慢呼出一口气。 锅里留着李倾做的豆角炖肉和米饭,这会在灶里温着没凉。闻冬序拖了个小凳子坐在灶台边上吃,豆角软烂,米饭香甜,闻冬序低着头大口扒饭,只觉得李倾这次做的菜怎么这么咸。 回到家的时候宋锐不在,应该是去省医院了。 闻冬序回到房间,他本来还想再睡一会,但闭上眼睛就想起胡婶在病床上的样子,他胸口闷闷地难受,干脆爬起来打开台灯,摸出来沈灼帮他挑的卷子。 看看这个英语变态挑的题怎么样。 - 元旦第二天,在闻冬序的指导下,俩人已经成为制糖葫芦机。一个洗一个切,一个熬糖一个沾,闻冬序反而成了最闲的那个。 “你俩这么勤快显得我很多余啊。”闻冬序叼着烟站在厨房门口。 “你是监工。”沈灼一边往炉子里添柴一边说。短短两天,沈灼已经娴熟地掌握了看火候添柴这项技能。 “那我手里应该拎根小皮鞭,你俩谁偷懒我就——”闻冬序手握空气,“啪”地照着俩人甩了一下,“这样抽谁一下。” “啊!我的屁股!”李倾夸张叫喊。 “啊!我的腰!”沈灼停顿一秒就紧随其后。 “你俩都被展腾云传染了吧。”闻冬序笑了起来。 “等会,为什么我是屁股你是腰!”李倾瞅瞅旁边的沈灼。 “废话他腿比你长。”闻冬序把烟掐灭,居高临下点点俩人,假装语气凶狠:“抓紧干活!干不完没饭吃!” “沈灼,咱俩慢点干。”李倾瞄了眼走出厨房接电话的闻冬序,低声说。 “嗯?”沈灼不明就里。 “前两天卖得太快了,收摊得早回来小序就抓着我学习,今天最后一天了,我想回家打游戏呢。”李倾有点委屈,“这几天都没时间打游戏。” 在闻冬序眼皮子底下不是干活就是学习,题不会还得挨训,闻冬序倒是不骂人,但他冷着一张脸时候的低气压有点太吓人了。 “你也看见了,我一做不出来题他就冷着张脸,我感觉那时候我喘气儿都是错的。”李倾更委屈了。 “有没有可能......他一直都没什么表情呢?”沈灼说。 “他——” “是你自己做不出来心虚才感觉低气压吧。” “我——” “我要是闻冬序,讲完第八遍你要是还不会,就给你串成糖葫芦扔糖里沾了。”沈灼指指锅里的糖浆,“要不你现在就自己跳进去算了。” “你——”李倾惊恐,李倾害怕,李倾绝望。 这是什么披着人皮的恶魔! “听闻冬序说你英语也不太好,你需要的话——” “我不需要!”李倾从小凳子上一跃而起,“我学!我学行了吧!你别告诉小序!” 还好他和这俩变态不是一个班,真不知道他姐是怎么在他俩身边生存下去的。李倾虚情假意地为展腾云默哀了一秒钟。 闻冬序攥着电话急匆匆回到厨房,“我姥爷吃过期罐头吃进医院了,我得过去。”他面露歉意,“今天还得麻烦你们了。” “都哥们,说什么麻不麻烦的呢。”李倾手一挥。“放心交给我们吧。” “你去忙吧,剩下的流程我俩都知道的。”沈灼说,“不用担心。” 闻冬序走后,李倾叹了口气,把切好的水果串起来。 “他,他,”沈灼“他”了半天,想问又觉得不该问,也跟着叹口气:“没事,当我没说话。” “他姥爷挺隔路的。我只能这么说。”李倾摊摊手,“我知道你想问啥,这老头不是第一次给自己吃进医院了。” “啊?”沈灼不解,“故意的?”这年头难道还有人会故意把自己吃进医院吗? “上次是吃了过期面包,胃病复发,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才出来。”李倾又叹了口气,“我也不能理解,可能岁数大的都比较会过日子吧,这也舍不得扔那也舍不得丢的。” “上上次是吃啥进医院的我忘了,我是真不知道他家哪来那么多过期食品。”李倾有点无语,“我有时候真觉得闻冬序有点孝顺过头了,责任心太重。” “啊。”沈灼不知道该说什么。闻冬序的家庭情况他知道,但不了解。 了解的只是自己目前见过的,闻冬序的生活环境、生活状态,以及遇到的那个闻冬序的“哥”。 不了解的就更多了,闻冬序从未提起过的父母,还有明明是邻居又更像亲人的胡叔。 但闻冬序没说他就从来没问过,算算他跟闻冬序认识的时间太短,还没有熟悉到可以互相问候对方家里的关系。 这会闻冬序不在,沈灼也不愿意主动打听,只有闭上嘴听李倾絮絮叨叨,但李倾也就是又絮叨了点胡叔家的事,只字不提闻冬序的家庭。 “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你会来帮忙,”李倾转头看向沈灼,“我不知道小序有没有和你说,但我是真的很感谢你,小序心里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啊,我还没谢谢你俩不嫌我天天跟着烦呢,”沈灼开了个玩笑,“我刚来这边,认识的也就你俩还有你姐,总不能跑去找展腾云玩。” “怎么可能烦啊,小序要真烦谁是一个眼神都不会给的,他绝对是拿你当朋友的,我肯定也是,慢慢处吧,都是哥们别说外道话。”李倾笑着拿炉勾扒拉扒拉灶火。 “不过这次怎么就忘了给我姐拉来当劳动力,这样学习的时候小序骂了她就不会骂我了。” 沈灼拍拍手上的灰,“下次有不会的你问我,我给你讲。” “哦?你学习很好嘛?”李倾斜眼打量沈灼,调侃道:“小序可跟我说过,你颜值都是用脑子换的。” “一般吧。”沈灼笑了笑,“主要我不冷着脸。” “灼哥!以后仰仗您了!”李倾翻脸比翻书快,立马抱拳。完全忘了刚刚沈灼还要把他串成糖葫芦沾了的事儿。 “......”闻冬序看着病房里浑身插满管子的老头一阵无语,“早知道那天就把罐头扔了。” “你扔了他能爬出屋给捡回来。”宋锐抱着胳膊脸上没有表情,“你忘了大年初五那事了?” 闻冬序怎么可能不记得。 去年初五,宋锐扔掉了大年三十的剩菜,被老头一拐棍砸翻一锅饺子,硬是把他娘俩给赶出了房子。 “......”闻冬序叹气,“我舅他们家是真想让老头死吧?一次次送过期东西。” “谁知道呢,”宋锐摇摇头,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我得回科室了,你先在这盯着吧,你舅可能晚上来,不来的话我给你送饭。” “你忙吧,我盯着。”闻冬序认命地叹口气,推门进了屋子。 昏睡着的老头看起来还挺和蔼的,没醒着那么烦人。 出门前闻冬序回家拿了题,打算边守着边做两套英语卷子,但不愧是英语,他摊开题时心思就已经飞走了。 不知道这种生活什么时候到头,闻冬序突然有点迷茫,自己老了也会成为这么烦人的老头吗?应该不能。 自己最起码会一视同仁,也不会满嘴脏话,更不会偏心骗到太平洋,也不会...... 他不知道别人家都是什么样的,但自己从小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长大,他早就习惯了。以前老妈不让他管,他现在懒得管。 闻冬序小时候也不明白为什么姥爷这么对她,她还尽心尽力伺候着。 后来又有一次他跟他妈一块打包被姥爷踢出家门,回去的路上他问过这个问题,宋锐抹了把眼睛,“那毕竟是我爹。” 是啊,“是我爹”这仨字儿一出,再说什么别的都白扯。别管你以前在你爹手里受了多少打骂、冷眼、明里暗里的偏心、和长年累月的忽视,哪怕从来没在他那得到过一丁点的爱,哪怕你的委屈你的痛苦比天大,但只要你长大了,你就得养他孝敬他。 后来闻冬序再就没问过这个话题。宋锐孝顺又执拗,做事全凭良心,她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从来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哪怕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两个人。 闻冬序在医院守了两天,舅舅一家中间来医院转了一圈,屁股都没坐热就走了,老头却觉得十分欣慰,骂人都更有劲了。 “谁都不如我儿子......”老头跟隔壁病床炫耀不停,闻冬序插着耳机坐在凳子上做题,全当听不见。 早上宋锐下夜班,换了闻冬序回去休息,但闻冬序只是回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又跑去了医院。 自己明天就开学了,姥爷这边就只有宋锐一个人忙了,他想趁自己还放假的时候让宋锐多休息。 “你姥爷这次急性肠胃炎出院也快,再观察两天。”宋锐看着闻冬序明显憔悴的脸说,“你该休息休息,胡婶那边也不用惦记,你李叔说可能月中就回来了。” “我没事,年轻体力壮的。”闻冬序说,“你回去补觉吧,我明天上课直接从医院走。” “嗯,有事给我打电话。”宋锐打了个哈欠,上了年纪之后精神状态是真的不如以前,现在熬两个夜身体都有点撑不住。 - 课间操结束一般就是表扬或念检讨环节,上台接受表扬的人脸有点眼熟,好像是那天书店外面偶遇的那个,闻冬序的哥? 沈灼收回视线,看着身前面色比平时更苍白的闻冬序。觉得今天的闻冬序有点不对劲。 宋瞿理了理校服,准备上台接受表扬,他上次英语竞赛得了第一,也是他上高中以来第一次在全校面前接受表扬,他压抑着心里的激动,着终于在闻冬序那扯平一局。 今天的获奖感言他准备了很久,他一定要比之前闻冬序站在这里时更加耀眼! 他要让爸爸和爷爷知道,他就是比闻冬序那个废物优秀一万倍,闻冬序的英语,上次好像还是不及格吧。 宋瞿强压着嘴角的笑意。闻冬序,看着我站在台上获奖,而且还是你最弱势科目的奖项,你一定嫉妒到发狂吧! 挺着腰板登上台,接过麦克风,宋瞿清清嗓子,享受着台下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一人身上,自己此刻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闻冬序,哪怕你再不想看再不想听,现在也不得不乖乖站在人群里仰视我! 状态不错,万事俱备,宋瞿又清清嗓子,刚要开口做自我介绍,就看见不远处突然乱成一团。 “有人晕倒了!”宋瞿隐约听见有人大声喊。 “哪个班哪个班?” “谁啊?” “好像一班的。” “那我们可以回教室了!” “是啊是啊今天太冷了我可不想在这傻站着!” 操场上的队伍变得混乱起来,像被风吹皱的水面。有人好信探头去看到底谁晕倒了,有人直接跑过去看热闹,还有人已经转身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宋瞿看着乱成一锅粥的操场,准备好的台词卡在嘴边,他拿着麦克僵在台上。 漩涡中心,是闻冬序班级的方向。 “都给我安静!排好队各回各班不要看热闹!”潘闪电不知道什么时候窜上台,抢过宋瞿手里的麦克风,大声吼着。 宋瞿被振得耳膜生疼,但潘闪电只是朝宋瞿摆摆手,示意他下去,又举起麦克风大吼,“请各班班主任管理好各班秩序!” 沈灼是第一个发现闻冬序晕倒的。 14、我接住你了 今天一早,闻冬序上学来的时候就看起来挺憔悴的,沈灼还以为是他没休息好。 但刚刚课间操结束的时候,闻冬序脸色惨白,嘴唇都白了,沈灼刚凑过去问情况,就看见他晃了晃,一头向前栽倒。 “哎——”沈灼感觉自己一瞬间汗都出来了,他下意识去捞闻冬序,保住了闻冬序的俊脸没直接砸在地上。 “闻冬序!你醒醒!”沈灼大喊着拍了拍闻冬序的肩膀,但闻冬序闭着眼毫无反应。 “打120!”沈灼没带手机,只能冲着离他们站得最近的人大喊,然后慢慢把闻冬序放平到地上。 “都散开!别围着他!展腾云你让他们散开!”沈灼余光捕捉到从女生队伍那飞扑过来的展腾云,她正满脸惊慌跑向这边。 展腾云反应迅速,她胳膊一抬,嗓门洪亮带着颤音:“别围着别围着,大家帮帮忙,都散开!” 她平日的号召力在这时候起了重要作用,几个女生跟她一块驱散围观的同学,给闻冬序留了块空地,保证空气流通。 “怎么了!”老仲挤开人群冲了进来,手里举着手机,上面正播着120。 李倾从隔壁班蹿了过来,连滚带爬地挤开人群,一嗓子喊破了音:“他可能低血糖犯了!谁有糖!” 围观的同学纷纷摸兜。 “不行,他现在没法吃!没有意识!”沈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闻冬序的头轻而又轻地后仰,手贴在闻冬序的颈部。 还有脉搏,呼吸通畅,心跳也有。 就是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阜江路第三高中,西操场,有学生晕倒,现在昏迷无意识,可能是低血糖导致的......哎,麻烦你们快点来。”老仲边打电话边低头查看闻冬序的情况。 “送去校医室吧。”有同学叽叽喳喳建议,“这太冷了。” “先不能移动!等救护车!”老仲声音镇定,但沈灼看见他的额头已经在流汗,“张远,你组织同学回班。”老仲对小眼镜说。 张远领命招呼着大家离去。 沈灼脱下自己的羽绒服盖在闻冬序身上,他摸了摸闻冬序的手,冰冷粗糙。 “灼哥你先穿这个。”李倾不知道从谁身上扒下来一件外套递给沈灼,被扒衣服的那个没有怨言,抱着胳膊一路小跑回教学楼。 “给他盖我的衣服。”又有两件厚实的外套递了过来,脱了衣服的也是相同姿势小跑回教学楼。 闻冬序被盖得严严实实地端上了救护车,只能两个人陪同,沈灼和老仲上了救护车,李倾被自己班主任抓了回去,展腾云放心不下地回头看。 “放心吧师傅,有什么事我和你说。”沈灼说。 “嗯。”展腾云抹抹眼睛,“第一时间告诉我。” 闻冬序是低血糖和过度劳累导致的昏迷,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现在还没醒。 老仲在走廊打电话,沈灼在病床边看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短发女人匆匆走进病房。 “闻冬序给你们添麻烦了,”她和沈灼握手,很郑重,“谢谢你们帮助小序。” 女人是凌厉的长相,柳眉上挑,看人的时候没什么表情,就连看见闻冬序昏迷着也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从她进屋的一瞬间,沈灼就判断出这应该是闻冬序的妈妈,因为除了长相,他们身上的气场也非常相似。 “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阿姨太客气了。”沈灼说,“小序也帮了我不少。” 女人抬脸看看沈灼,“我还以为闻冬序没什么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灼,这学期刚转来。”沈灼说,“坐闻冬序后桌。” “谢谢你小灼,”女人说,“等——”她话还没说完,电话就响了,她看了眼来电,匆匆道:“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一趟,你和仲老师一会先回学校吧,闻冬序这边没关系的。” “阿姨您先忙。”沈灼说。 女人点点头,接了电话匆匆离去。 老仲进病房前应该和闻冬序的妈妈见过了,他查看了下闻冬序的情况,“刚刚冬序妈妈和我说让我们先回去,但——” “老师您先回吧,小序这我来看着。”沈灼说,“要不我回去也学不进去。” 老仲明显松了口气,他作为班主任确实不能离开太久,虽然已经交到家长手里,但闻冬序这边他仍放不下心,这会沈灼主动说要帮忙照顾,他算松了口气。 沈灼刚来班级不久,但很快就能融入班级,说话办事看起来很成熟,在这帮忙看着他也放心,闻冬序估计也很快就能醒。 “那我和你姑姑打个电话说一下情况。”老仲掏出手机。 “好的老师,顺便表扬一下我。”沈灼笑着说。 “你啊你!那老师先回去,中午再过来。”老仲又低头看看闻冬序,“等冬序醒了让他不急着回去上课,好好休息休息,放几天假回来看着人都瘦了一圈。” “放心吧老师,”沈灼拍拍胸脯,“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沈灼坐回床边,目光在闻冬序脸上停留。 闻冬序脸上没什么血色,本就白净的脸这会苍白得几乎和床单同色。 鼻梁的小痣掩在睫毛投下的阴影里,黯淡得几乎消失不见。 闻冬序确实和他妈妈长得很像,一样的薄唇高鼻,眉眼生得不算浓重,乍一看都带着冷意。 但闻冬序眼尾又带着点微挑的弧度,像浸了寒意的红梅,在白雪上斜生出一点近乎冷漠的秾丽。 闻冬序做了个格外长的梦。 梦见自己大头朝下晕倒,把鼻梁砸骨折了,被沈灼李倾展腾云抬着狂奔到医院。 医生说你这鼻子不能要了,得切下来,李倾拍拍胸脯说,哥们把鼻子分你半个,沈灼在一边说他也要分半个鼻子,展腾云说她也...... 什么乱七八糟的。 闻冬序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输液,正想起身,但眩晕感让他不得不又闭上眼睛。 “还有什么不舒服吗?”沈灼看见闻冬序醒了,连忙问,“你先别乱动,我叫护士。” “我没事。”闻冬序说,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是低血糖晕倒,“给你们添麻烦了。” “什么麻不麻烦的。”沈灼说着按了铃,“你先别说话。” 护士过来查看过情况后和沈灼说,没什么大问题,输完液就可以回家了。 闻冬序把没打针的那条胳膊压在眼睛上,“我妈来过了吗?” “阿姨刚刚来看过你了,说你问题不大,让你好好休息。”沈灼说着拆开床头柜的包装盒,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粥。 “什么这么香?”闻冬序语气含糊。 “刚叫的粥,护士说你得吃点东西。”沈灼说。 “不想吃。”闻冬序把头偏向另一侧,胳膊没拿开。 沈灼瞥了眼闻冬序,接着拆外卖,“感觉你心情不太好呢。” “你大庭广众之下以头抢地心情会好吗。”闻冬序说。 “你没有以头抢地,我接住你了。”沈灼说,“保住了你的俊脸和形象。” “谢谢。”闻冬序小声说。 “说谢不如喊大哥。”沈灼把拆下来的袋子收拾好,“正好有理由可以翘课了。” “嗯。”闻冬序闷闷地说。 “那我出去上个厕所,刚就想去了。”沈灼看了眼闻冬序,盖上盖子,“你自己盯着点药啊。” “嗯。”闻冬序没动。 沈灼上了厕所,慢悠悠洗了手,又到护士站转了一圈,礼貌打听闻冬序的情况。 在外面大概磨了20分钟,沈灼才回到病房,闻冬序已经拔了针,正坐在床边喝粥。 “这个粥还挺好喝。”闻冬序说。 沈灼凑近打量闻冬序的脸,闻冬序后仰,“你这个突脸式盯人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看看你好没好点。”沈灼看着闻冬序眼睛里的红血丝,“离近点看得清楚。” 闻冬序别扭地扭过脸,“我已经好了。” “再补个觉吧,你最近肯定没休息好。”沈灼说,“老仲准了你的假。” “嗯。”闻冬序慢慢喝粥,大脑的晕眩感减轻了不少,但还是有点混沌不清晰。 “你手机借我用用,给李倾打个电话,让他中午放学帮我把手机带来。” “用呗,没密码。”闻冬序指指凳子上搭着的外套,“应该在兜里。” 李倾展腾云一块来的,李倾进门就冲了过来,想往闻冬序病床上扑,被展腾云一把揪住了后衣领。 “序啊!你吓死我了你!”李倾嚎啕,“我以为宋瞿上台领奖把你气晕了。” “什么宋瞿上什么台?”闻冬序问,他昏迷的前摇非常短,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主持人在台上讲话。 “我朋友跟我说的,宋瞿刚拿起话筒,一句话都没说完你们班就炸锅了,”李倾眉飞色舞,“宋瞿下台时脸都是黑的。” 展腾云“啪”地拍了吧李倾的背,“你小点嗓门,小序什么时候把那种小虾米放进眼里过。” “哎,是,我后一秒才想起来小序低血糖。”李倾降低音量,“但这次真的太吓人了,一点前摇都没有,晕了也没反应。”他拍拍心脏,“好歹之前晕了几秒自己能爬起来。” “之前就低血糖晕倒过?”沈灼问。 “晕过两次吧。”李倾嘴快,“小序小时候营养不良来着,能活这么大也不容易。” “你快闭嘴吧你。”展腾云又一巴掌,抽完了李倾转头看向闻冬序,“你是今天又没吃早饭吧。” 闻冬序假装咳嗽,避而不答。 “小序最近太忙了,又是忙医院陪护又是胡叔那边,肯定累着了。”李倾给好兄弟解围,“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的,之后好好休息吃东西就行了。” “谢谢你们。”闻冬序认真道谢。 “嗨,都哥们,整这么客套干什么。”李倾把胳膊往展腾云肩膀一搭,“就是我姐差点让你吓哭了,你可得好好报答她,多给她留点题做啊——错了姐!” 展腾云伸手拧住了李倾的耳朵,“你再说一遍是谁差点被吓哭?” “会的会的,”闻冬序笑着说,“也会带你的份儿的。” 15、沈灼是想鲨了他吗? 虽然老仲给了他三天假,但闻冬序也只在家呆了半天。 他出院回家想接着补觉,闭上眼睛刚觉得有点困意,手机就叽叽喳喳响了起来。 闻冬序眯着眼睛打开手机,看见展腾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拉了个群,这会发了一连串照片,全都他晕倒那会,来自不同角度的偷拍。 甚至还有一张他刚晕倒时,沈灼把他揽在怀里的远景,从人群缝隙里抓拍的。 ?你们掏手机的速度都这么快吗? 闻冬序有点无语,他翻了翻照片,基本都是沈灼和他两个人的特写,沈灼护着他的脑袋,沈灼摸他的脖子,沈灼脱外套给他盖...... 闻冬序脸颊涨热,闭了闭眼。 【有福同享有难退群】(4) 驾雾:图片来自表白墙 斜李:为什么没有英俊潇洒赶过来帮忙的我? 驾雾:你表演个原地倒立没准就有你了。 斜李:姐你怎么不早说。 驾雾:出门在外别说我是你姐,丢人。 斜李:不过小序这表情管理是真牛,晕了都没翻个白眼什么的。 火勺:拍得不错! 火勺:「小狗鼓励.jpg」 x:...... 驾雾:!你怎么没在睡觉@x x:你猜 驾雾:你手机不是不响吗。 驾雾:对手指.jpg x:我妈说要请你们吃个饭感谢你们 驾雾:其实不用的 斜李:哎呀都和阿姨说了不要这么客气,咱都哥们!好兄弟! 斜李:吃什么? 驾雾:吃什么? x:@火勺有什么想吃的吗 火勺:我都行的,你们定吧。 驾雾:吃点徒儿之前没吃过的吧 驾雾:铁锅炖,正好咱们人多 斜李:附议,我要大鹅排骨锅 火勺:「小狗流口水.jpg」 x:ok 难得有正当理由休息,但闻冬序却躺不住,下床转了一圈,把胡叔家一直没来得及补的窗户修了,陪豆丁玩了一会扔球游戏,又转回自己家。 柴垛还有库存,院子干净的,炕是宋锐走之前烧的,这会正热着。 学习.....他不想学。 尤其是英语。 闻冬序走到树下,蹲下去看沈灼堆的雪人,雪人保存得还挺好,没怎么融化,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有点无辜。 他翻了翻手机,鬼使神差点开了沈灼的朋友圈。 这个人平时闹闹腾腾的,朋友圈应该也很热闹吧。 但沈灼的朋友圈空空如也,只有一条横线和灰色的背景。 居然一条都没发过。 以这人的性格,难道不应该是恨不得一天发十条朋友圈的吗? 闻冬序想退出的时候,手机卡住,他滑了两下,没滑动,但给沈灼的朋友圈背景点了个赞。 ......没事,应该不会注意到。 但下一秒沈灼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火勺:物理好难。 火勺:「小狗哭泣.jpg」 x:难还玩手机 火勺:「小狗撒泼.jpg」 火勺:一会可以去你家问你题吗,方便去打扰你吗? 闻冬序笑了下,飞快回复:来呗,顺便帮我把书包带回来 沈灼明显很高兴,又发了两个小狗表情包,然后吐槽:下午你没在,物理老师怨气值快拉满了。 x:为啥 火勺:课堂小测,最后一个题没人做对。 x:......你也不会吗 火勺:不会,所以一会想问你 火勺:李倾说想放学去看你来着,展腾云不让他来打扰你休息。 x:明天我就回学校了 呆了一下午就已经够无聊了,还不如在学校,睡觉都行。 两个人又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暖气热烘烘的,烤得闻冬序也懒洋洋。 沈灼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两个打包袋。 进门换鞋,沈灼刚要穿自己上次穿的那双塑料拖鞋,闻冬序就扔来个鞋盒,语气生硬:“穿这双。” 不等沈灼说话,转身就进了屋。 盒子里是一双崭新的棉拖鞋。 沈灼摸摸拖鞋上毛茸茸的狗头,勾着嘴角轻声笑了下,“谢谢小序。” 闻冬序装没听见。 “在张叔那打包的,猪骨面和凉拌菜。”沈灼把盒子一个个放在桌子上,“研研还问你怎么没去。” “没说我病了吧。”闻冬序紧张起来。 “我有那么傻么,”沈灼看了眼闻冬序稍微有了点血色的脸,“我说你最近忙,过段时间去。” “那就行,要不小丫头该惦记了。”闻冬序低头喝汤,“正愁今晚吃什么。” “那你就好好吃饭休息,别让人担心。”沈灼把筷子递过去。 “好好好。”闻冬序说,“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 闻冬序的习惯是先喝汤再吃面,和沈灼正好相反,但沈灼比闻冬序吃饭速度快得多,他把汤面一扫而空的时候闻冬序刚夹起第一筷面。 “我有理由怀疑你每次先喝汤喝饱了。”沈灼抽出张纸巾抹嘴。 “差不多吧,我胃口不怎么好。”闻冬序小口吃面。 “看出来了,”沈灼说,“豆丁都比你能吃。” 闻冬序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你天天哪来这么多精力,忙东忙西的。”沈灼打量着闻冬序。 闻冬序的房间今天很暖和,这会他没穿外套,只穿了件毛茸茸的草绿色毛衣,领口居然还做了破洞设计,能看到一截儿支棱起来的锁骨。 “你这个毛衣挺有设计感啊,”沈灼说,“在哪买的?” 闻冬序疑惑,“什么设计感?胡婶给织的。” “这个破洞很别致。”沈灼指了指闻冬序领口。” 闻冬序低头瞅瞅那个洞,“这是去年修鸡笼子时候刮破的,” 他扯开衣领,锁骨下方有一块疤,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是显眼,“疤还在这呢。”闻冬序毫不在意地说。 “挺深啊。”沈灼莫名觉得有点口干,他转开视线:“你这有水吗?” 闻冬序从柜子里拿了两个杯子问沈灼,“我家就这一个新杯子了,要是嫌丑的话,你就用我的。” 沈灼接过杯子打量了下,评价道,“确实丑。” 一个毫无审美的、甚至表情看上去还有点邪恶的狗头杯子。 “还是给我你的杯子吧,和这个狗对视我喝不下水。” 闻冬序笑了,“这是李倾的审美。” 沈灼一边抱着杯子喝水一边看闻冬序细嚼慢咽地吃面,怪不得人看着瘦,就这吃饭效率,第二口吃下去的时候第一口可能都消化完了。 吃完面,两人收拾桌子,沈灼把带回来的作业卷子递给闻冬序,“这是作业,”又抽出物理课上的题,“教教我这个呗。” 闻冬序懒懒散散地靠着暖气,摸出来一支笔,在手里转了两圈就开始唰唰写。 沈灼撑着下巴看对面人写题,觉得还挺享受的。 “你卡在哪一步了?”闻冬序把写好的答案递给沈灼,“是这个答案吗?” 沈灼扫了一眼,“是,好像卡在这。”他伸手点了点其中的一步。 “是有点难度。”闻冬序说,“我算了三遍。” 沈灼像个认真的小学生乖巧点头,听闻冬序给他拆步骤讲解,在讲完后老老实实再重新做一遍。 这是闻老师讲题的规矩——讲完后必须自己再做一遍。 “你比李倾他俩省心。”闻冬序看着沈灼重新做的那页纸,“不用我说就知道要自己再做一遍。” “我很有觉悟。”沈灼从书包掏出两套英语卷子,递给闻冬序一张。 “哎。”闻冬序接过英语卷子叹气。 “还有这个。”沈灼又递给闻冬序一张纸。 居然还有个标题:12个月英语提升50分的秘诀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英语学习规划以及技巧,从题目类型到做题时间,从听力到单词规划,两个月为一阶段,详细到每天的学习任务。 这个秘诀是这两个月的。 闻冬序:...... 沈灼是想鲨了他吗? “这个规划会比正常学英语的时间多,每天需要花更多时间在英语上。”沈灼把纸翻了个面,“打好基础后面就容易了,就不会再占用你太多时间。” “我谢谢你。”闻冬序肩膀垮了下来,“真心的。” 沈灼憋着笑,“你也不想高考时候被英语拖后腿是吧。” “是。”闻冬序闭了闭眼。 “可以和我一块每天打卡背单词。”沈灼划开手机,点开一个软件,“你下个这个软件,我拉你组队。” 闻冬序摸出手机递给沈灼,语气冷漠,“好。” 沈灼在闻冬序手机上戳了戳,边戳边说,“用手机背单词还是挺方便的,根据记忆曲线,随时随地,掏出来就背,上个厕所都能刷一组,而且还能看到熟练度。” 他把手机还给闻冬序,“好了,组了队就可以看见对方的进度,包括背单词时长和数量,我会监督你的哦。” “好,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英语145了。”闻冬序接过手机,有气无力,“我第一次理解了李倾和展腾云的痛苦。” “有关系但不是最主要的。”沈灼笑得见牙不见眼,“我之前念的国际学校。” 闻冬序:...... “也可以把李倾和展腾云拉进来。”沈灼噼里啪啦在手机上打字,“组队人多了会更有激励效果。” 【有福同享有难退群】(4) 沈灼:【火勺邀请您组队啦!***复制此链接打开***#我爱背单词#,成功加入对方的队伍吧!】 李倾:我还以为我灼哥不玩游戏呢!这不也来组队了? 展腾云:要不你再好好看看呢? 李倾:卧槽? 展腾云:「对方已退出群组,无法收到新消息。」 李倾:「对方已退出群组,无法收到新消息。」 闻冬序:@驾雾@斜李劳资蜀道山 李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展腾云:加了加了!!! 李倾:加加加!!! 展腾云:但队名为什叫“单词不背卷子翻倍”啊! 闻冬序:字面意思 沈灼:「一个月有两次缺卡机会,每天背20分钟以上算有效打卡。」 李倾:「原地去世.jpg」 展腾云:「我要洋人似.jpg」 闻冬序:谁每个月背单词时间最短缺卡最多谁请客吃饭除了@火勺 李倾:凭什么! 展腾云:莫非徒儿是大佬? 闻冬序:下次考完试你俩就知道了 沈灼:「图片」「图片」「图片」 沈灼:学习方法,可以参考下,不适用80分以下。 英语常年徘徊在及格线的李倾:谢谢大哥! 英语110,上120比上炕还费劲的展腾云:谢谢大哥!! “你其他科也不弱吧,”闻冬序放下手机问。 “一般吧。”沈灼说,“理科肯定没你强。” 闻冬序不信,但目前还没有证据,下次大型考试就是期末,他有点期待。 16、“谁肾不行?” 闻冬序第二天上学的时候,班里还没几个人到。 他发现自己桌子上放着一盒牛奶和三明治,他狐疑地看向正低头玩手机的沈灼,“你带的?” “早上顺便做的。”沈灼抬了下头,又低头刷手机。 “我早上不——”闻冬序刚要拒绝,就听沈灼开口,“算上次的惩罚。” 猜拳摸锅底灰还有次惩罚欠着沈灼。 闻冬序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 “行吧。” “每天吃早餐,你不吃的话就只能——”沈灼深出食指晃了晃,“我吃什么你吃什么。” 闻冬序深吸一口气,“我吃。” “你早上为什么不爱吃东西啊?”沈灼疑惑,“校门口就有卖早餐的,顺路就买了。” 闻冬序沉默了两秒,决定如实相告:“我早上胃口不好不爱吃带馅儿的,不爱吃油大的,也不爱吃有太大味道的,事儿可多了所以不爱吃早餐店的东西。” “嗯嗯。”沈灼嗒嗒嗒打字,嘴里碎碎念:“不吃馅不吃油不吃味道大的。” 怪不得早上不吃饭,不爱吃的几样快把早餐的种类囊括了。 “今天三明治里有煮鸡蛋火腿西红柿和生菜,”沈灼回忆了一下,“放了一点蛋黄酱,应该在你的食谱内。” 闻冬序:“......谢谢。” “你晕倒那天的化验单我看了,跟你不按时吃饭休息都有关系。”沈灼说,所以你必须好好吃饭,要不年纪轻轻的容易肾不行。 “谁肾不行?”展腾云刚好过来,精准捕捉关键词,马上切换八卦状态。 闻冬序额角青筋蹦了蹦,没吱声。 “不过你今天居然吃早饭了!”展腾云看见三明治有点惊讶,她之前试图给闻冬序带过早餐,但闻冬序从来不要。 “避免下次丢人。”闻冬序说。 沈灼边笑边刷手机,“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你干啥呢?眼睛都掉手机里了。”闻冬序咬了一口三明治,转移话题问道。 “我爱背单词。”沈灼把手机朝闻冬序晃了晃,“打卡。” “我就多余问。”闻冬序转过头继续啃三明治。 就是多余问,沈灼的145肯定不是单纯因为上什么国际学校就能考到的,平时肯定也没少下功夫。 “是,你就多余问。”展腾云附和,她打开手机吃惊道,“徒儿你还是不是人,一大早已经背400多个单词了?” 沈灼撑着下巴百无聊赖,边刷边说:“复习为主,里面有三百多个都是背过很多轮的,就会很快。” “不是人。”展腾云咬牙切齿,语气肯定。 闻冬序默默点头。 “你俩也别忘了打卡呦。”沈灼飘到俩人耳边低语。 闻冬序:......默默掏出手机。 展腾云掏出铜钱往桌上一拍,语气凶狠:“徒儿我今天高低给你算一卦!” 放学后,闻冬序提着书包准备回家,听见沈灼问:“晚上有什么事吗?” “李倾给我发消息,说他刚进了新货,晚上做糖葫芦卖。” “什么新货?”沈灼想起来闻冬序朋友圈里那群千奇百怪的糖葫芦。 “秘密,”闻冬序勾起嘴角,“你要吃的话我给你留一串。” 沈灼半点没犹豫:“给我留两串。” “没问题。”闻冬序说,“你这是回家?” “不回,”沈灼说,“跟你做糖葫芦去。” “你还真赖上我了。”闻冬序开玩笑道,“我已经好了,不用一定陪着我。” “对啊,但纠正一下,”沈灼把书包换到另一侧肩膀,“是我要你陪。” 闻冬序沉默了下,拎着书包往外走:“你这话说得我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接了。” “说真的呢,我回家也是一个人,太无聊了。”沈灼跟在闻冬序身后。 “你.....”闻冬序想起来沈灼的工作狂女朋友“兰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不用陪兰兰吗?” “不用啊,她上班忙得很,都没空理我。”沈灼语气轻松。 “那......” 那你这个恋爱谈得还挺孤单的。话到嘴边,又话被闻冬序咽了回去。 这么说不合适,自己又没谈过恋爱,自己懂个屁,万一人家就喜欢这种相处模式呢。 “那......那你家里不管你回去晚吗?”闻冬序脑袋转得飞快。 “没人管我,完全自由。”沈灼说,“彻夜不回都没关系。” “嗯。”闻冬序点点头,看来沈灼家也是完全放养状态。 俩人到胡叔家的时候,李倾已经烧好了锅,正在熬糖浆,看见俩人进屋,十分热络地打招呼:“来啦。” “你怎么来这么快?”闻冬序放下书包。 “最后一节体育课,我直接翘了。”李倾把糖扔进锅里,“货在那边,我让老板现烤的,保准新鲜又香甜。” 现烤的? 沈灼的视线转向袋子,看见了里面几串铁板鱿鱼。 沈灼:“......” 居然有点期待怎么回事? 闻冬序看着沈灼表情,以为他现在就想吃,于是问道:“想吃的话直接吃吧。” “不,我要冰糖的。”沈灼语气坚定。 哦对,沈灼说不定要带给兰兰吃。闻冬序了然地点点头。 “我对于你们的想象力还是低估了。”沈灼洗了手,帮忙把洗好的水果码在盘子里。 “嗨呀,这才哪到哪,之前我们还做过更牛的糖葫芦呢!”李倾得意叉腰。 “有多牛?” “上次谁提的建议来着,是班长吧?对,我们做的熏鱼罐头的糖葫芦。”李倾边说边憋不住笑。 “是班长提的,有五六个人报了名。”闻冬序记忆犹新。 没法不记忆犹新,做的时候就戴了好几层口罩,也根本挡不住那种直冲天灵盖的味儿。 胡叔回家的时候以为厨房被屎炸了,厨房窗开了三天三夜,味道仍历久弥新。 李倾边给鱼穿签子边反胃,做好之后俩人非常默契地换了身新衣服。 “咱们班张远他们几个,还有我们班几个,在空教室打牌,谁输了谁吃,结果哈哈哈哈——”李倾笑得前仰后合,“吃一口呕一下,吃一口呕一下。” “他们呕得太厉害,连没吃的也跟着一块呕。”闻冬序也憋不住笑,“味儿太大把潘主任都给引过去了。” “闪电一进门就被臭得yue了一下,以为有人搞校园霸凌,逼迫同学吃屎,”李倾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回班级的时候,同学都问他们几个是不是去厕所开小灶了。” 沈灼也笑肚子疼,他坐在小板凳上乐了半天,“你们真厉害。” “所以这冰糖铁板鱿鱼也就是洒洒水啦,根本算不得什么,”李倾揉了揉笑疼的脸,“下次做红腐乳的。” “要么齁死要么甜死是吗?”闻冬序说,“既能当饭后甜点又能当饭中小菜。” “所以真有人买吗?”沈灼好奇。 “饥饿营销,先到先得,来晚了没有,”李倾说,“我这头脑我都佩服我自己。” 三个人很快就做好了糖葫芦,李倾拿出来几份去送货上门,闻冬序和沈灼去商场门口卖剩下的,有沈灼一块跟着,糖葫芦很明显好卖了不少。 烤地瓜的大姐对沈灼印象非常好,沈灼刚站那大姐就给他塞了个热乎的烤地瓜。 “谢谢姐姐。”沈灼笑得乖巧,又夸大姐新买的袖套好看,把大姐哄得笑成了一朵花。 闻冬序蹲在一边背着风啃地瓜,今晚还没来得及吃饭,沈灼刚用眼神示意他抓紧吃地瓜。 吃吃吃,吃就吃。 可能是自己当人面晕过去给人冲击太大,沈灼不光早上给他带了啊早饭,中午还问了一遍有没有吃午饭。 比宋锐问的还勤。 各回各家的时候,沈灼把新品冰糖大鱿鱼带了回去。 沈纪兰出差回来顺便来看沈灼,因为宝贝侄子说给她带了礼物。 她满心期待地推开冰箱,里面空荡荡立着两串鱿鱼。 她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下,鱿鱼上除了沾着的辣椒酱,还有一层十分可疑的淡黄色外壳。 “这是什么?”沈纪兰舔了一口,尝到了不该出现在鱿鱼上的诡异的甜,不可置信地问道。 “新品糖葫芦,特意带回来给你尝。”沈灼窝在沙发上写卷子,头都不抬,“帮我把我那串拿过来。” “你管这叫糖葫芦?”沈纪兰递给沈灼另一串,不确信地看向他。 沈灼表面十分淡定,并拆开包装咬了一口,“外脆里嫩,挺特别的,你尝尝。” “不好吃头给你拧下来。”沈纪兰说。 “那你别吃了,我还想要脑袋。”沈灼手一伸,“给我吃。” “我偏不!”沈纪兰迅速拆开包装,闭着眼睛咬了一口。 沈灼抬头,满脸期待:“咋样咋样!” 沈纪兰噗嗤笑出声,“跟谁学的口音,听着比这糖葫芦还别扭。” 她嚼了嚼,客观点评,“别说,这玩意居然还真能吃。” 沈灼往沙发一靠,语气得意,“那肯定啊。” 沈纪兰眼睛眯了眯,“这几天天天不着家,就是做糖葫芦去了?” “是啊,好吃吧,下次有新品还给你带。”沈灼说。 就是不知道沈纪兰看到红绿腐乳糖葫芦是什么表情。 “能送货吗?我给我员工订点当下午茶。”沈纪兰又咬了口鱿鱼。 “当然能啊,”沈灼从沙发坐起身,打开手机,公事公办的语气:“你要是当下午茶的话,最近就只能周末,50起送,要什么样的?我现在把菜单发你。” “行,就这周末。”沈纪兰很干脆,“你看着订吧,要50串。” “好嘞。”沈灼飞快打字,“嗖”地一声发了消息出去。 闻冬序秒回了个ok。 “对了,这周六不用给我送好吃的,我和同学出去吃。”沈灼边发消息边说。 “糖葫芦同学?” “人家叫闻冬序,”沈灼说,“我们要去吃铁锅炖呢。” “闻冬序,名字挺好听的。”沈纪兰吃掉最后一口鱿鱼,拿起手机点了点,“你们去吃吧,给你转了点钱,和同学出去别小气。” 沈灼无奈,“兰兰你又给我转钱......再说我也不小气。” 沈纪兰摆摆手,“小姑知道你手里有钱,也知道你不小气,这是姑姑一点心意,感谢人家愿意带你玩。” 沈灼不缺钱她知道,周如云虽然不怎么负责任,但在钱方面从来都没有亏待过沈灼。 周如云出国之前只带走了自己的婚前财产,沈纪杉的一分没动,而且现在每个月也会按月打钱,说要养沈灼到三十岁。 但沈纪兰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合格的长辈,唯一参考的例子就是沈纪杉。 沈纪兰小时候每次偷偷跑出去和同学玩,沈纪杉都会给她塞钱,并叮嘱她“和朋友出去玩别小气。” 她那时觉得哥哥就是自己的靠山,她喜欢依赖着沈纪杉。 但现在的沈灼好像并不习惯依赖自己。 沈灼越长大,沈纪兰越觉得看不透他。 年幼时的沈灼阳光活泼,脸上总是带着笑容,沈纪杉把他保护得很好,让沈灼没怎么经历过老太太严苛的教育,沈灼那时没心没肺,纯粹天真,像一个小太阳,走到哪照耀到哪。 现在的沈灼......虽然脸上总是带着笑,但沈纪兰总觉得那笑意只是浮在脸上,并不是从心底生发的。更像是一层面具,而面具后真正的表情,没有人能看到。 沈纪杉的死像一针催熟剂,让沈灼过快地成长,被骨骼生生扯开的血肉在短时间内愈合,成为一道抹不去的伤疤。 17、让哥哥抹一下就放过你 一周时间过得很快,这一周大家都很忙,都在锚着劲儿地在「我爱背单词」app上背单词,谁也不想成为最后一名,请吃饭倒是小事,丢人才是大事儿。 尤其是李倾和展腾云之间的明争暗斗。 “还得是你啊,一个组队就让姐弟俩反目成仇。”闻冬序扒拉着这一周几个人的“战绩”。 从时长来看,斜李第一,驾雾第二,x第三,火勺第四。 沈灼得意挑眉,“他俩之前就不是仇人吗?” “嗯......”闻冬序回忆了一下,语气肯定,“他俩之前只会暗戳戳地互相伤害,比如打个小报告之类的。” 自从组队之后,姐弟俩的战火升级到明面,三更半夜都能看到俩人你争我抢地背单词,凌晨十二点,展腾云的打卡时长是40分钟,李倾就一定会追到一小时。 展腾云的各种漫画不看了,李倾的游戏也不打了,俩人的空闲时间全部被拿来背单词。 “要是让李倾追上,我身为大姐的颜面何存?”展腾云气势汹汹。 “学习成绩最差也就算了,不能连背单词也比不过!”李倾杀气腾腾。 “我印了几套卷子,”沈灼从书包里掏出来几张试卷,第一张递给展腾云,后两张给闻冬序和李倾。 “为啥我姐跟我俩的不一样?”李倾探着头去看展腾云的卷子。 “这个卷子你就跟你姐做一样的。”闻冬序也从书包掏出来几张试卷。 李倾的脸瞬间就垮了下去。 “沈灼单做。”闻冬序把其中一张递给沈灼。 “好的闻老师。”沈灼乖乖接过卷子,“这题有深度啊。”他翻了翻卷子说。 “没深度的写来浪费时间吗?”闻冬序说,“这是物理老师找关系拿来的题,和你之前学校做的应该差不多,” “谢谢啦。”沈灼摊开卷子准备开始做。 “客气什么,英语卷子我都没说谢谢。”闻冬序说。 “就是就是,小序给我和李倾补了那么多课我俩都没说谢谢呢。”展腾云说。 “快做题老姐,中午还要去胡叔那做糖葫芦,要不咱们几个白起大早了。”李倾唰唰下笔,头也不抬。 今早上七点,几个人准时在李倾家集合,霸占了李倾家的书房学习,李倾父母乐得见牙不见眼,说中午要给他们几个做大餐。 李倾把他爸妈赶了出去,说周日再做,他们今天中午有事出去,于是李倾爸豪爽地塞了几张红钞票在李倾口袋,“只要你好好学习,想吃啥咱就吃啥!” 李倾揣着钞票喜气洋洋,不仅背单词碾压展腾云一小时,还拿了元子,双喜临门啊这是。 “写完这几张卷子时间就差不多到时间了,”闻冬序也低头唰唰写,“错题留到晚上讲。” 上午学习结束,几个人一块去了胡叔家。 “你们确定要做红绿腐乳糖葫芦?”展腾云表情狰狞地呲了呲牙。 “你去跑腿买东西吧姐,除非你想洗水果劈柴和烧炉子。”李倾说。 展腾云搓着手跃跃欲试,“可以让我试试劈柴吗?烧炉子也行!” 她没住过平房,对这些充满好奇。 “那先点炉子吧,让屋里暖和起来。”闻冬序说,“李倾你教她,我去买腐乳。” 闻冬序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屋门大开着,黑烟不断从屋里涌出,沈灼李倾展腾云豆丁,三人一狗,齐刷刷蹲在门口吹冷风。 “......炉子让你们点炸了?”闻冬序问。 展腾云丧着一张黑脸嗫嚅半天没说出话,李倾气得不想说,他一张嘴就感觉嘴里有股煤烟味儿。 “去砍柴吧你俩。”闻冬序看着仨人一张比一张黑的脸就憋不住想笑,沈灼正好这会抬头,和闻冬序对视上的那一刻,闻冬序终于没憋住,笑出声。 沈灼像是从煤窑出来的。 三个黑脸对视了一眼,也笑出了声,豆丁不明所以,围着仨黑脸人摇尾巴,被李倾抱住抹成了黑脸儿狗。 闻冬序见势不妙,转身就要开溜,身后李倾边蹂躏豆丁边下令:“抓住他!” “别跑!”展腾云跳起身要抓闻冬序,但闻冬序闪避灵活,两步窜回了自家院子,沈灼在他关门前一刻挤了进来。 “让哥哥抹一下就放过你。”沈灼举着手逼近闻冬序。 “沈、沈灼,没想到你也这么幼稚。”闻冬序左躲右闪,被沈灼逼到墙角。 “我不是幼稚,”沈灼呲牙一笑,“我是欠儿登。” 黑脸儿白牙。 “哎呦,我真不行了,你快别顶着张黑脸呲牙笑,”闻冬靠着墙序笑得直不起腰。 “乖,让哥哥抹一下,一下就行。”沈灼诱哄,他慢慢靠近,一手挡开闻冬序要推他的胳膊,另一手迅速地在闻冬序脸颊划过一道,把还鼻梁的小痣点成了大痣。 闻冬序笑得肚子疼,放弃了抵抗,偏过头任由沈灼把灰抹在他脸上。 “咔嚓。”展腾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了院门口,掏出手机给角落的俩人来了张照片。 两个人震惊回头,又是连续几声“咔嚓”。 展腾云边看自己的大作边哈哈大笑,笑得只能看见两排大白牙,“谁能想到呢,我们班俩大帅哥居然私下做这种事。” “幼稚得像两个小学生。”展腾云心满意足把手机揣回兜,催促道,“快回去了,下午不是还有一批货要送。” “走了走了。”闻冬序跟在沈灼身后,揉着笑疼的脸,“先洗个脸,不然影响效率。” 除了展腾云,三个男生已经是做糖葫芦的熟练工了,在厨房各忙各的,展腾云一人在院子里“哐哐”砍柴。 “我师傅真有活力啊。”沈灼说着往外走,“我去换她进来休息。” “哎,不用灼哥,让她玩吧,她这会正兴奋呢。”李倾叫住沈灼。 “她累了自己就进来了,”闻冬序边往水果上淋糖浆边说。 “我姐是真人不露相,”李倾往灶台里填了两块柴,“运动健将,体育达人。” “能追着李倾跑八条街并胖揍一个钟,气儿都不带多喘一口的,掰手腕班里没人能掰得过她。”闻冬序说,“上次运动会破了学校十年的扔铅球记录,战绩可查。” 沈灼佩服地竖起大拇指。 “平时除了扮戏精和算卦,我姐唯一爱好就是去练拳击,还教过我和小序。”李倾抱着胳膊陷入不怎么美妙的回忆。 他姐的肱二头肌确实比他的还大。冬天穿得多看不出来,夏天就很明显了,尤其是自己挨打的时候。 “等师傅回来我也让她教教我,”沈灼说,“我也学几招。” “你不会打架吗?”李倾有点不信。 “一般吧。”沈灼说,“正好学几招防身。” 闻冬序没吱声,寻思你就装吧,上次秒秒钟把七彩兵团那伙人撂倒,说打架一般他是不信的。 “那你真得学学,”李倾把淋好糖浆的糖葫芦仔细包好,“咱们学校附近不怎么太平,总有小混混打架斗殴的。” 几个人边聊边干活,很快就把糖葫芦都做好,放到室外冷冻。 冻了大概20分钟,展腾云没忍住,出去拿了红绿腐乳糖葫芦进来。 “哪位勇士先来?”展腾云高高举起糖葫芦,语气邪恶又诱惑。 “你——”几个人各自抬手。 沈灼闻冬序展腾云三人,异手同指,指向李倾。 “你们怎么都欺负我!”李倾眼含热泪,满腹委屈,看向展腾云:“姐你也帮着他俩欺负我!” “一个我亲同桌,一个我亲徒弟,不欺负你这个远房表弟欺负谁啊?”展腾云着重强调了“远房”两个字,还边说边把糖葫芦怼到李倾眼前。 李倾“汪”地一声哭了出来,沈灼哈哈大笑,闻冬序憋着笑安慰:“别听你姐的,她就是想欺负你而已。” “你还不如别安慰......”李倾视死如归,含泪咬了一口红腐乳糖葫芦。 “咋样咋样?”展腾云凑过去观察李倾的反应。 李倾吧嗒吧嗒嘴,努力描述:“冰糖脆的硬的,腐乳没太冻透,口感绵密细腻,像像咸口冰淇淋......”他细细品着,“有点咸......但糖衣又中和了咸度......嚼着居然还带点酒香......” “嗯?怎么听起来还不错?”沈灼也拿起一串,撕掉包装咬了一口。 “嗯!确实不错!”沈灼夸赞,生怕别人不相信般又咬了一口,“比想象中好吃欸!”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好吃!”李倾说着递给展腾云一串,“不信你尝尝姐,真好吃!” “真的假的?”闻冬序狐疑地看着沈灼,但沈灼的表情不像假的。 另一边展腾云也已经咬了一口,她微微停顿,脸上扬起笑容,看向唯一没有动口的闻冬序:“确实不错啊!这款肯定会有回头客的!” 三个人的视线都汇聚在自己身上,看起来期待又真诚。 闻冬序将信将疑,怎么看怎么有鬼,他没去拆新的,迟疑着拿过沈灼手里那串,“你们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尝尝......” “嗯嗯!快吃快吃!” “吃吧,包你不会后悔的!” 闻冬序咬了一小口,嚼了两口后绝望闭眼,牙缝里挤出一句:“我真信了你们仨的鬼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信了真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姐弟俩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信任度从此为零,这会笑得前仰后合, “味道其实还可以,没那么好吃但也不难吃。”沈灼体贴地把糖葫芦拿了回来。 什么咸口冰淇淋!什么回头客!通通是是为了哄骗自己吃一口说的假话! “我没说假话啊,我是真觉得还不错。”沈灼说着又咬了一口。 闻冬序来不及制止,只能眼看着他咬掉刚才自己咬的那块。 “嗯?你真觉得好吃?”李倾看沈灼神色不似作假,问道。 “真的还不错啊。”沈灼说,“但是还是挺咸的,配饭应该刚好。” “徒儿你不会有什么异食癖吧?”展腾云表情狰狞,“上次食堂做的土豆丝火龙果、酸角炖鱿鱼和银耳秋葵羹沈灼好像都吃了......” 闻冬序沉默了下,沈灼大概真没骗人,这厮是真觉得好吃。 因为展腾云烧火导致的大插曲,几个人这会都是灰头土脸的状态,着急回家洗澡换衣服,于是一致决定把铁锅炖推迟一天。 李倾和展腾云一块离开了胡叔家,沈灼收拾好书包,把冻好的糖葫芦打包起来,“我和你一起去送吧,我还没去过兰兰公司。” “行啊。”闻冬序说,他没忍住又问了,“你,你们的关系别人知道吗?” “啊?”沈灼迷茫地抬起头,“应该不知道吧。”他刚说完这句话就意识到了什么,嘴角掀起个玩味的笑容,“毕竟我刚过来这边。” “啊。”闻冬序觉得自己大概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但这时候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啊”了一声。 “所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去她公司看看。”沈灼看着闻冬序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应该猜对了。 “是,看看挺好的。”闻冬序点头,了解一下她的日常生活,毕竟不是同龄人的话,两人共同话题可能会很少,加上见面机会也不多,能在一起真的挺不容易的。 而且沈灼大老远转学过来,没准就是为了兰兰吧。这么看来,沈灼家还真是开放。 “你怎么看我们的关系呢,会不会觉得我们不太合适。”沈灼低头忙活已经打包好的糖葫芦袋子,努力不让自己话里带了笑音。 “啊这......”闻冬序有些哽住,他努力措辞,“我也没谈过恋爱所以不太懂这些,但我看学校里那些谈恋爱的每天都跟连体婴似的,” 说完他又感觉自己说得不太对,试图纠正,“但你俩肯定不能根校园恋爱比,毕竟兰兰是成年人,每个人的谈恋爱的方式可能都不太一样......” “有些人适合黏在一起,有些人就适合自己有独立的空间,做自己的事情,合不合适应该看自己的感受。”闻冬序说。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啊?”沈灼看了闻冬序一眼,“黏人的还是独立的?” “这个不重要,主要看感觉。”闻冬序说。 沈灼了然地点点头,“我也是。” 18、沈灼要是戴假发穿裙子也…… 沈纪兰的公司在市中心的一个办公楼里,两个人一人抱着一箱糖葫芦进了电梯。 看着电梯的数字跳跃,闻冬序心里有点好奇沈灼和他女朋友的相处模式。 沈灼的女朋友会是什么样的呢? 是宋锐那种雷厉风行的性格? 还是电视剧里那种温柔可人的大姐姐? 总之一定是能忍得了沈灼个欠儿登,脾气应该很好。 9楼整层都是兰兰的公司,两人在前台休息区等了不到三分钟,就有一个穿着高跟鞋走路带风的女人从办公区走了过来。 女人个子很高,一头浅金的卷发大波浪,红唇妩媚,眼睛是浅淡的烟灰色,她看见两人就笑了起来,大步走来,热情握住闻冬序的手:“辛苦小序了,还特意帮忙送过来。” “不辛苦的,我们是有这个服务的。”闻冬序看了眼女人,隐隐感觉有点不太对,但又说不出哪不对。 距离很近,闻冬序甚至能闻到兰兰身上的香水味儿,兰兰在看闻冬序,但闻冬序不好意思总盯着沈灼的女朋友看,视线撇向一边。 “你这是让香水腌入味了吧,”沈灼毫不客气地把沈纪兰从闻冬序身边扯开,“离我们远点,你太熏人了。” 啊?沈灼平时和他女朋友相处都是这个态度吗?闻冬序不懂,他没吭声。 “哎呀,我特意喷的呢!”沈纪兰语气娇俏,她瞪了沈灼一眼,转身热情揽住闻冬序的肩,不由分说把人往屋里拽,“你们进来休息一下再走吧,外面太冷了。” 闻冬序看了眼沈灼,沈灼冲他抬抬下巴,示意跟着进去。 工作区没人,沈纪兰把俩人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端了茶壶过来。 闻冬序和沈灼并排坐在沙发,闻冬序坐得板正,沈灼往沙发一靠,“不喝茶。” “我知道我知道,”兰兰把茶倒进被杯子,闻冬序眼睁睁看见从茶壶里流出的奶白色液体和......duangduang的珍珠? “特意煮的奶茶,”沈纪兰看向闻冬序,“快喝点热乎热乎。” “谢谢兰兰姐。”闻冬序老老实实抱着杯子喝奶茶,心想沈灼的女朋友真的好热情。 “谢谢小序愿意带我们家沈灼玩,”沈纪兰自己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叹了口气,“沈灼这孩子从小就没什么朋友,你是第一个跟他一块玩的。” 沈灼在旁边轻咳一声。 从小?沈灼小时候就认识他女朋友了? 青梅竹马啊这是! 不过也真看不出来啊,沈灼这么热情开朗的性格,从小到大居然没什么朋友,闻冬序腹诽。 “沈灼在班里人缘挺好的,大家都爱跟他玩的。”闻冬序如实回答。 沈纪兰开心地笑了起来,“那我就放心了,他刚到这边我还挺担心他不适应不习惯呢,” 适应得挺好的。 口音学得最快了,二人转估计也会唱了,喊麦压声也学得有模有样,还会比划两下子社会摇,再过俩月估计连看相也能出师了…… 闻冬序努力措辞,“沈灼上课很认真的,和同学们相处也很好,英语老师还夸他来着。” 沈纪兰又给自己倒了杯奶茶,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我们这些做家长的,最担心——” 家长?闻冬序敏锐捕捉到关键词,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沈灼,看到了沈灼嘴角强压的笑意。 “请问您是沈灼的——”闻冬序强压怒火,脸上微笑。 “哎呀,沈灼这孩子都没和你说过我吗?我是沈灼的姑姑沈纪兰。”沈纪兰瞪了沈灼一眼。 “啊,是姑姑啊。”闻冬序心里奔腾跑过一万匹草泥马,但面不改色,仍微笑着:“我还以为您是沈灼的姐姐呢。” 知道了女人不是沈灼的女朋友后,闻冬序终于能正视她的脸了。 他就说怎么第一眼看见沈纪兰就感觉和沈灼长得像。 但那时他也不方便一直盯着人家脸看,脑子里闪过的都是“情侣在一起久了会和对方长得越来越像”之类的科普。 这会后知后觉发现这对姑侄的行事风格也挺像的,比如说突脸看人,自来熟的热情。 俩人有着同样优越精致的脸型和深邃眉眼,连眉骨到鼻梁的线条弧度都极为相似。 不过沈灼的眼睛头发颜色相比沈纪兰的要更深一些,看起来沈纪兰的混血感更强,长得有种美艳的锋利。 沈灼也是锋利且张扬的长相性格,而且帅得突出。 表白墙十张有九张都是360度偷拍抓拍沈灼的照片,连一张丑的都挑不出来,甚至还有一张他在楼梯边上系鞋带,被从下面的楼梯缝里抓拍的。仰拍角度依旧能打,纯靠建模硬帅。 只不过这人平时装太好,脸上总挂着点漫不经心的笑,看着就没什么正形,硬是把那点锋利给中和没了。 细琢磨的话,沈灼也像是更年轻一点的男版沈纪兰…… 沈灼要是戴假发穿裙子也……等等等不能再想下去…… 闻冬序强行把自己越跑越偏的思想掰正。 沈纪兰娇俏地捂嘴笑,“这孩子说话我爱听。” 沈灼感受到了身边闻冬序的怒意,他低头把手机软件挪来挪去,假装忙碌得很。 “我就不打扰小兰姑姑了,下次再来姑姑送糖葫芦。”闻冬序准备撤退,而且没有带着沈灼的意思。 “哎哎,别把我扔下啊。”沈灼从沙发弹起来,“我跟你一块。” 闻冬序笑着和沈纪兰告别,沈纪兰把俩人送到楼下,嘱咐沈灼下次带闻冬序到家里吃饭。 “你不早告诉我!”看着沈纪兰转身进楼,闻冬序给了沈灼一肘子。 “嘶!你也没问啊!”沈灼委屈。 闻冬序一时语塞,确实,是他先入为主把“兰兰”想象成了沈灼的女朋友。 但这并不妨碍沈灼又挨了一肘子,“那你问我你们的关系!”他咬牙切齿,“我还认真回答了!生怕说错话!绞尽脑汁措辞!” 沈灼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你当时在那边动脑边说的表情真的很好笑,你做数学题的时都没那么丰富。” “你一直看我笑话呗!”闻冬序这会看沈灼极为不爽,连他耳朵里闪着的银光耳钉看着都嘚瑟又欠揍。 “没呀,我是今天下午才知道你误会了。”沈灼语气诚恳。 闻冬序磨了磨牙,“你给我等着。” “我错了我错了。”沈灼说,“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李倾和展腾云这周的错题你来讲。” 沈灼咬咬牙,“我教就我教。” - 周末是在李倾和展腾云的哭嚎中度过的,伴随着沈灼阵阵胀痛的太阳穴。 铁锅炖店里,四个人围着一口铁锅,锅下通着供火的炉子,锅里是刚下锅的排骨和鱼,服务员大姨正挨个在锅边贴饼子。 本应热闹的饭局,但只能听见排气扇呼呼的声响,以及大姨贴饼子“啪啪”的声音,四人安静如鸡。 闻冬序强忍着笑,伸手在炉子边暖手,沈灼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姨贴饼子的娴熟手法,李倾和展腾云臊眉耷眼,一个玩手机,一个盘铜钱。 锅里渐渐飘出香味,沈灼肚子开始躁动,他戳了戳身边闻冬序,“等多久啊?” “20分钟。”闻冬序看着沈灼憔悴的脸,嘴角笑意加深,“再忍忍。” 沈灼撇下嘴角,毫无形象地瘫在了凳子上。 漫长20分钟过去,盖子揭开,香气弥漫了全屋。 排骨酥烂入味,满口肉香,一咬脱骨。鱼肉软嫩,咸香醇厚,带着当地鱼类独有的鲜,土豆粉糯,一部分化进汤里,粉条软弹筋道,裹满浓稠的汤汁,还有一面金黄一面焦香的玉米饼...... “本来很期待这顿饭。”李倾有气无力地给自己夹了一块排骨,食不知味地啃。 “我也是。”展腾云叼着一块大饼子,“徒儿教题太吓人了,我都不敢喘气。” 一旁被嫌弃的沈灼:“......” “你以为我很想教你俩嘛?教你俩一次我觉得我都折寿!”沈灼把筷子戳进土豆里,“不过这铁锅炖太香了,弥补了我今天暴涨的疲惫值。” 闻冬序慢条斯理地挑鱼刺,把挑好的鱼夹进沈灼碗里,眯眼笑道,“沈老师多吃点,补补脑。” “我也想要小序挑的鱼。”李倾嘤嘤。 “我也——”展腾云刚开口,就收到了闻冬序凉飕飕的视线。 “你俩没脑子,用不着补。”闻冬序冷漠道,“也别气你们沈老师了,气死了咱仨的英语都没人救了。” 沈灼第一次体会到了当老师多难,尤其是教李倾和展腾云。 讲了一下午错题,比他通宵刷题还要憔悴。 “你赢了。”沈灼咬了一口鱼,“我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闻冬序嘴角上扬了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加油啊沈老师。” 一顿饭吃下来,四人各怀心思,两个做题做得生不如死的,一个教题教得自我怀疑的,外加一个美滋滋看戏的。 闻冬序回到家洗了个澡,准备吹干头发背单词,李倾和展腾云明显开始在英语上下功夫了,他不能被这俩人落下。 晚上的胡同寂静,连狗叫也没有,是沉浸式学英语的好时间。 英语啊英语,我爱英语。闻冬序自己给自己洗脑。 英语并不难,只要肯用功。 拿下英语我没准就能考到前三。 我爱英语。 我可能只是还没发现自己学英语的天赋。 “屁的天赋!”完形填空连错六个之后闻冬序再也绷不住了,手里的笔一摔。 沈灼那厮到底是怎么做到145的! 想起来沈灼,闻冬序划开手机,给沈灼发消息。 x:大夫,完型连错六个还有救吗 x:「图片」 火勺秒回:待你大哥我来看看! 火勺:「图片」 沈灼发来的这张图片是在闻冬序的图片上编辑的,每道错题旁边都标注了错的原因,以及为什么不选另三个选项。 比参考答案清晰。 闻冬序又把错题捋了一遍,又收到了沈灼发来的图片。 这张是沈灼手写的,是刚刚错题拓展的知识点。 经常会考的几类词和容易挖坑的陷阱。 火勺:这张的要背下来,考频很高。 x:谢谢沈老师 火勺:我教你学英语,你都不管我叫声大哥吗? 闻冬序:...... 火勺:我都没让你喊义父。 闻冬序捏了捏拳,咬牙切齿打字:大哥 火勺:「叫小灼哥哥,灼哥也行。」 笔尖在纸上狠狠划过一道,沈灼这个得寸进尺的欠儿登! 闻冬序刚要回复,沈灼那边就发来消息:不逗你了,快去背吧。《 》 19、卦中见合,是正缘 因为这周的月考,班里同学的神经明显绷紧,下课没人唱二人转了,连展腾云都不给人算卦了。 “下周再营业。”展腾云趴在桌子上写题,“不过我给你们仨都占卜过了。” 沈灼挑眉,“什么结果?” “闻冬序忌节外生枝。” “李倾流年不利,要谨言慎行。” “至于徒儿你嘛,来年开春前,有机缘。”展腾云晃晃脑袋,“感情方面的。” 闻冬序偏头看了沈灼一眼,“他不是一直都有桃花吗?” “不不不,不一样,”展腾云晃了晃脑袋,“卦中见合,是正缘。” “真的吗真的吗?能看见长什么样吗?”沈灼好奇心被勾起。 “听听就行,”闻冬序毫不留情,“她上次也算了我的正缘,到现在连影儿都没有。” “你就最后一天说下没下雪!”展腾云扬起眉毛,“我敢说你保准儿遇到了但因为某种原因还没有显现!” 闻冬序:“那什么时候显现?” 展腾云:“天机不可泄露。” 闻冬序:...... 在同学们叫苦连天的抱怨中,月考终于到来,因为这一周宋锐免了他给姥爷做饭的差事,胡叔那边又有沈灼和李倾帮忙,他复习的时间多了很多,准备得非常充分。 英语大概......能及格。 闻冬序不怎么报期望,因为按着沈灼的规划,他基础还没打好,这一周只学了沈灼给画的重点,大概应该可能,能及格吧。 闻冬序周末常规性忙碌,跑去省城探望胡婶,照例去姥爷家收拾烂摊子,因为听医生说胡婶很快就能出院,心情好到连听到宋瞿阴阳怪气都没在意。 他也不知道宋瞿对他到底有多讨厌,才会不厌其烦地各种找他的茬儿,一见面就嘲讽阴阳。 不过无所谓,闻冬序也讨厌他。 从小到大,闻冬序总会被舅舅他们拉进毫无意义的比较里,闻冬序小时候营养不良,一直都没有宋瞿高,被姥爷骂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废物,后来在胡婶的照顾下,闻冬序的身高初三毕业那年开始猛涨,两年内高出宋瞿快半头,舅舅一家再没提过比身高这一茬。 上学之后更是比成绩,闻冬序小学初中没怎么认真学过习,除了干活儿就是被李倾拉着玩,但和每天补课的宋瞿成绩不相上下,所以每次考完试都会被拿去进行比较。 直到上了高中,宋锐让闻冬序收心,闻冬序自己也开始认真,这个时候他理科的天赋显现,次次临近满分的成绩让宋瞿想污蔑他作弊都不现实。 闻冬序一直觉得,宋瞿的脑子也不是不聪明,就是总往没用的地方使劲,比如干了坏事就想方设法地诬陷和甩锅,绞尽脑汁地抹黑别人捧高自己,精力全部用来给自己打造人设,又能有多少心思用来学习呢。 要是正儿八经都放在学习上,成绩不一定能差到哪去。 - 因为是月考规模较小,老师们都加班加点批卷子,刚周一就已经有部分科目的成绩出来了。 因为今天风太大,所以课间操停上,展腾云飞奔回座位,摸出铜钱儿像模像样地算了一卦,神神秘秘道:“同桌儿,我算你这次月考数学满分。” 沈灼探过头,“那你帮我也算算。” 展腾云瞅了沈灼一眼,把铜钱儿塞了回去,“下节课你就知道了。” “八成是刚路过数学组办公室知道的吧。”闻冬序合上书,问展腾云:“你自己呢?有两道大题我有给你讲过类似的,你应该做上了吧?” “应该做上了。”展腾云对着手指,讪笑:“应该,哈哈。” 沈灼幽幽低语:“其中一道题我也有印象,李倾前一天没听懂,第二天偷偷找我给他又讲了一遍。” 展腾云捏紧手指,李倾这个叛徒!偷学不带她! 数学老师红光满面地走了进来,这次月考一班平均分年级第一,前五名一班占了四个,甚至还有个满分。他一路走过来,连腰板都是直的。 “这次月考虽然题不难,但你们班考得还不错。”数学老师在讲台上站定,面带微笑,声音透过小蜜蜂响彻全班,“所以我今天请大家喝饮料!” 全班一阵兴奋的喊声和掌声,以及对数学老师的花样赞美。 数学老师把手压了压,“别激动别激动,你们次次考好,我次次请你们喝。” 几个男生一人拎着一大兜儿饮料走了进来,开始挨桌子发。 “闻冬序是这次全年级唯一的满分,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比答案还简单。”数学老师笑容满面,边夸边揭伤疤:“刚才正好碰见你们英语老师,她说闻冬序这次英语要是还不及格,她就要闹了。” 同学们哄堂大笑,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调侃闻冬序是偏科战神。 闻冬序单手扶额,把脸扭向了墙那侧,他不能适应被全班注视的感觉。 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口哨,闻冬序转头怒瞪,沈灼冲他眨眨眼睛,笑里带欠儿。 “然后表扬柴鑫、陆一晴146分并列第二、张远145年级第三。” “最后表扬下新来的沈灼同学。”数学老师抬头看了沈灼一眼,“沈灼数学144分,帮我们班抢了个年级前五的名额。” 掌声在班里响起,夹杂着同学们的低声窃窃。 “哇靠,牛啊。” “有点东西啊新同学。” “看不出来啊沈灼。” “这次平均分上来老仲也要请我们喝饮料了!” “拳打二班,脚踢三班,年级第一,指日可待!” 对于一班来说,值得正视的对手只有二班和三班,其他班都是小咔拉米。 一班理科强势,三班英语强势,而二班平均分高更不容小觑。 因此三个班每次考试都会暗戳戳地比较年级前五和前十的排名和人数。 “虽然这次题简单,你们考得都不错,但可别飘啊,高考才是见真章。”数学老师把卷子递给课代表。 “希望大家再接再厉,让我在他们数学老师面前,还能像今天这样挺直腰杆。”数学老师朝着大家眨眨眼,“到时候饮料就升级成奶茶!” “好耶!” “最爱老杜!” “杜杜我们爱你!” 理科的成绩出得都快,闻冬序的理综成绩依然是第一,同学们都已经见怪不怪,但大家都没想到的是,新来的沈灼,理综居然也挤进了班级前五。 一班理综普遍好,前五名的坑位更是少有变动。闻冬序常年霸占第一,没人能撼动,2345的分差拉得都很小,沈灼从天而降打破了一直胶着的局面。 被挤到第六位的小眼镜张远一下课就抱头痛哭。 展腾云嘚瑟着站他桌边儿喊了首《长江后浪推前浪》,节奏铿锵,嘲讽力拉满。 小眼镜儿哭得更伤心了。 “有点太残忍了师傅。”沈灼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小眼镜,于心不忍。 “你知道我上次考砸锅的时候,他干啥了吗?”展腾云愤愤指着张远,“这货!特意带了手绢在我面前跳社会摇!” 沈灼:...... 他转头看向张远,虚心道:“下次可以教我跳社会摇吗?” 张远哭得更大声了。 下午第一节就是英语课。每次下午的英语课闻冬序都会犯困,但今天他不敢。 对于这次英语能不能及格,他忽然就没了底气,虽然这段时间没少花时间在英语上,但毕竟英语不是能短时间就速通的科目,对于闻冬序这种本来就有抵抗心理的“偏科战神”更是。 “咱们这次平均分还是年级第三。”英语老师开口就宣判死刑。 讲台下哀嚎一片,开始忧心总平均分会排第几。 英语老师把卷子放在桌子上,她拢了拢头发,脸上浮现浅淡的笑意:“不过年级第一在我们班。” 她看向闻冬序这边,还没等开口,就听见底下窃窃: “不能吧?闻冬序英语第一?” “他请仙儿上身了?” “不能吧?能请不早请了。” 英语老师额头青筋蹦了蹦,黑板擦往讲台一拍:“stop!都说什么封建迷信呢?” “这次年级第一是我们从三班手里拿来的,沈灼满分,大家鼓掌。” 英语老师相当满意地看着手里沈灼的试卷,不仅卷面干净,客观题全对,主观题的得分点都踩得很准,词汇和语法丰富且运用准确,还有很多高级句式。 沈灼的英语水平已经不能仅仅用“扎实”来形容了,组里几个老师挨个传阅一遍都没挑出来一点毛病,这个满分给的理所应当。 全班哗然,一道道带着吃惊和兴奋的目光看向沈灼,当事人礼貌微笑,“谢谢,谢谢大家,我会努力把第一留在我们班的。” “我靠!”展腾云猛地回过头,差点把脖子闪了,“我的徒弟居然是隐藏大佬!” “淡定,师傅。”沈灼视线转向玻璃,看向没转头但悄悄在玻璃反光看自己的闻冬序,低声:“等徒儿带你们英语飞升。” 展腾云看看自己同桌,又看看沈灼,突然捂住脸,语气娇羞:“理科学神和英语大佬,学渣她左拥右抱。” 闻冬序:...... 沈灼:“师傅第一件事先给你手机里乱七八糟的小说软件卸了。”《 》 20、沈灼从没见过这样的闻冬序。 “念到成绩的同学上来领卷子。”英语老师抬头扫视全班,开始念名字和成绩。 展腾云喜气洋洋地领了她126的卷子回来,小声安慰闻冬序,“没事儿桌儿,你这次肯定及格了,我算过了。” “嗯。”闻冬序不敢抬头,怕跟英语老师对视。 英语老师终于念到了90分以上的名字99、98、97...... 眼看念到90还没有自己,闻冬序心有点死了,但下一刻,就听见英语老师带着三分挖苦七分冷笑的声音:“闻冬序,90。恭喜你啊,高中英语第一次及格。” 闻冬序垂着脑袋上台领卷子,被迫承受了一轮全班的目光洗礼,他老老实实语气诚恳:“我下次也会努力及格的老师。” 底下有人没憋住笑,被英语老师轻飘飘扫视一眼息了声,英语老师把卷子递给闻冬序,和善又慈祥,“光及格可不行,你实力不止这些。” 她伸手把闻冬序折了一角的校服领子抚平,语气格外温柔:“别让我硬了一辈子的腰杆折你这。” 终于熬过英语课,闻冬序劫后余生般趴在课桌不想动,被沈灼拿笔戳了戳,“李倾这次英语也及格了。” 闻冬序:“哦。” 沈灼语气淡淡:“「我爱背单词」目前你排名最低哦!” “怎么可能,我中午还是第三。”闻冬序坐起,掏出手机。 “李倾上节体育,躲食堂背了一节课,就把你超了。”沈灼怜悯道:“大概是英语及格激发了他的兴趣。” “行了甭点我了。”闻冬序往凳子上一摊,眼睛一闭,脑袋毫不见外地搭在沈灼桌子上,把他的书挤歪,嘴里嘟嘟囔囔:“我学,我学还不行吗。” 沈灼俯视他仰躺的脸,突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 快放学的时候闻冬序收到姥爷的消息,让他放学过去做饭,舅舅一家晚上要过去吃饭。 闻冬序回了个“好”,把手机塞进了桌堂。 他并不想去给那讨厌的一家子做饭,但他要是不去的话,去的就是宋锐,宋锐不会拒绝她亲爹的指示。 到了姥爷家的时候,宋瞿正装模作样在客厅写作业,一见到闻冬序就阴阳怪气开口,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嘲讽:“呦,小序这次英语及格了?” 闻冬序自顾自进了厨房,一眼都没看他,更没看到他特意摊在桌子上139分的英语卷子,轻飘飘扔下一句:“知道了你还问?” 宋瞿没等到预料内的回复,胖脸扭曲了一瞬,他拎起自己的卷子晃悠到老头跟前,“爷我这次英语139。” 老头吧嗒着烟,一张老脸写满骄傲,“还得是我亲孙子!下次咱就考第一!” “爷,你不知道,第一考了满分,绝对是作弊!我就从来没见过有人英语能考满分,他肯定是买了答案!”宋瞿眼底划过恨意,说话咬字都重了几分。 他别的学科都不强,补课也没补起来,高中只能勉勉强强维持在中上的水平。看着理科次次稳坐第一的闻冬序嫉妒得整晚整晚睡不着。 好不容易比赛拿了奖,难得可以在全校面前表现,又因为闻冬序这个弱鸡晕倒,让项灵灵见到自己实力的机会被毁掉。 宋瞿讨厌闻冬序,从小就讨厌。闻冬序就是个没父母管教的野种,是个心思根本没在学习上的小混混,只不过是仗着有点数学天赋,就傲得从不正眼看自己。 但老天并未太亏待他,闻冬序最弱势的科目刚好是他的强项。 托老妈是英语老师的福,自己没少在英语上吃苦,起早贪黑学了一年又一年,各种卷子做了一套又一套,今年终于爬到了单科第一。 但这第一还没坐热乎,就被人超了,还是满分碾压。宋瞿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的专长被别人轻而易举地超越,一口咬死这个转学生作弊。 反正自己说什么家里人都相信。 “他现在作弊!高考还能作弊?骗来骗去还是骗的他自己!”老头气哼哼地磕了磕烟灰,“谁也没有我大孙子厉害!让闻小子做你最喜欢吃的红烧排骨!好好犒劳犒劳你!” “我上周去书店的时候,还碰见小序跟那个转学生去游戏厅。”宋瞿低头打量自己的卷子,语气自然,“考试期间还出去玩,对自己的成绩一定很有信心。” “怪不得小序他们班这次平均分高,没准都是买的答案。” 厨房那边,闻冬序已经开了抽油烟机,正在爆锅,没听见卧室的老头把拐杖摔在地上的声音。 “爷爷你别生气,也能理解小序为什么作弊,要是不作弊从第一摔下来多丢人。”宋瞿把拐杖捡起来,塞进老头手里,“他天天还帮姓胡那家卖糖葫芦,哪有时间学习,不知道的还以为老胡才是他姥爷呢。” 宋瞿打量着老头的神色,心里暗喜,一会闻冬序挨老头的打肯定是躲不掉的了。 果不其然,闻冬序刚把菜摆上桌就被老头用拐杖狠狠抽了一下。 但令宋瞿有点失望的是,闻冬序眉头都没皱一下,像没有痛感,只是居高临下、淡淡地看了宋瞿一眼。 还没等宋瞿领悟到这眼神的含义,就听闻冬序说,饭做好了,他要先走了。 闻冬序好像根本不在意挨打是因为什么,也不在意宋瞿有没有讲他坏话,甚至不在意宋瞿碾压他五十分的英语成绩。 他对宋瞿的挑衅完全无动于衷。这让宋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宋瞿觉得心里堵着一团火,无处发泄。 - 周四这节体育课是刚好是一班和二班一起上,闻冬序沈灼李倾不约而同地翘了课,靠着食堂的暖气边上背单词。 展腾云也想翘,但被体育老师抓着扔了一节课铅球。 下课铃响,仨人混进班级队伍里一块回教学楼,这节体育课下课刚好赶上了大课间,楼门口涌出很多学生,两拨人群各挤各的,叫喊声吵闹声乱成一锅粥。 闻冬序最烦的就是在人群里挤挤巴巴,他这会躲在沈灼和李倾身后,让这俩大高个在前面开路,自己就能轻松穿梭在人群里。 刚走到楼梯口,闻冬序肩膀被路过的人用力碰了一下,那人嘴里吐出两个字:“野种。” 他下意识顺着声音回头,正对上宋瞿充满恶意的眼神。宋瞿看见闻冬序有反应,长满痘坑的油脸上立刻浮现出黏腻的笑,并又重复了一遍“野种”的口型。 野种。 借着人群的拥挤,宋瞿趁着闻冬序愣怔的半秒,用胳膊肘狠狠撞上闻冬序的背。 沈灼就走在闻冬序身前,清楚地听见了这两个字。他第一反应就是扭头看闻冬序,但刚转过头就看见闻冬序踉跄了下,紧接着就转过身,一拳招呼在了那个声音的脸上。 大概是闻冬序出手太快,招呼在宋瞿脸上的时候,宋瞿嘚瑟嚣张的表情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哎!你们——”周围被挤的同学还没来得及抱怨,就被沈灼扒拉到一边。 “不好意这有人找茬儿呢离远点血别溅你们身上。”沈灼边友善提醒,边攥住宋瞿正要抬起的胳膊,在他耳边说:“同学,学校不让打架。” 宋瞿一拳被堵在半路,捏着他胳膊的手比钢筋还硬,他动弹不得,脸上毫无意外地又迎来一拳。 “你他妈——”围观群众里跳出来宋瞿的狐朋狗友,看样子早有准备,这会叫喊着往上凑,张牙舞爪朝着闻冬序和沈灼扑了过来。 沈灼一手抓着宋瞿胳膊,另一手握拳,带着巧劲拦在在第一个冲上来的肚子上,直接把人拦得后退两步,捂着肚子坐在地上。 李倾最开始没听见宋瞿的挑衅,但刚走出两步就听见有人喊打架,他最好信儿爱看热闹,但没想到这次居然是自家兄弟的热闹。 “敢打我兄弟——”李倾回头看见的就是几个三班的扑向沈灼和闻冬序,他瞬间热血上头,压根不管到底是因为什么打了起来,大吼一声“一班二班都谁在!快去拉架!”抡起拳头就直接冲了上去。 这会一班二班的人都还没走远,混乱中听见李倾炸雷一般的咆哮,一群男生从楼梯上飞快挤了回来,径直就往人堆里冲。 俩班之间平时的小打小闹小摩擦这会都扔脑后,兄弟情谊不能丢。 拉架要紧。 楼梯口混乱一团,从门口大厅一路堵到二楼,堵得水泄不通,还源源不断有吃瓜群众想挤进来看热闹。 “都别打了!”潘闪电在人堆儿外急得团团转,垫着脚也看不见,想挤挤不进去,也根本没人听他的。 法不责众,这会大家人挤人都忙着看热闹,谁管他潘闪电李闪电的。 潘闪电边擦脑门的汗边拿着对讲机摇人:“保安!保安快来!” 沈灼放倒了好几个试图过来偷袭闻冬序的,让闻冬序心无旁骛跟宋瞿solo。 人群中间的闻冬序已经一个膝撞给宋瞿撂了个大马趴,把人摁在了地上。 宋瞿仰倒在地上疯狂挣扎,他不是第一次和闻冬序打架,以前闻冬序从来都很有分寸,他一直以为闻冬序忌惮他,不敢朝他下重手。 而现在他在剧烈的疼痛中努力睁眼看向闻冬序,以为会在闻冬序脸上看到他期待中的愤怒或是憎恶。 但都没有。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说出那两个字,为什么要动手,他只是刚才听说项灵灵想找闻冬序,一时气急才...... 闻冬序脸上没有愤怒,而是让人胆寒的平静。眼神漠然,仿佛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什么没有生命的东西,所以无所谓后果。 有一滴血溅在闻冬序眼尾,像点了颗红痣,衬得那张素来冷淡的脸居然有种近乎妖异的艳丽。 沈灼还没见过这样的闻冬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