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游向自由》 第1章 第 1 章 江南的梅雨季总是缠绵得让人心烦。虞觉坐在窗边看着雨水顺着玻璃滑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浅褐色的软发被窗外的天光映得有些发暗，像浸了水的绸缎。 母亲推门进来时带着一阵淡淡的檀香味。她将一张烫金请柬放在虞觉面前的桌上，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莫家来人了。”母亲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下个月初八是个好日子，你该去见见迟蔚那孩子了。” 虞觉的指尖在请柬上轻轻划过。那上面的花纹繁复精致，摸起来有细微的凸起。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浅淡的阴影。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很轻，像窗外飘着的雨丝。 母亲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了他微凉的手。“莫家那孩子比你大两岁，如今已经接手了家族大半的生意。你父亲说，他是个稳重可靠的。” 虞觉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母亲关切的神情。“我只是……还没准备好。”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抚过他的发梢。“这桩婚事是你祖父和莫老爷子定下的，如今两位老人都已经不在了。但约定就是约定。” 雨水敲打着窗棂，发出细碎的声响。虞觉望向窗外朦胧的景致，忽然想起小时候祖父抱着他坐在膝头，说给他定了门好亲事。那时他还不懂什么叫娃娃亲，只觉得能永远住在江南水乡便是极好的。 可现在他二十四岁了，终于到了履行约定的时候。 “我会去的。”虞觉轻声说，像是说给母亲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母亲离开后，他在窗前又坐了很久。雨渐渐小了，只剩下零星的雨点还在执着地敲打着玻璃。他起身走到画架前，掀开盖在上面的白布。 画布上是一幅未完成的水墨江南。小桥流水，烟雨朦胧，是他最熟悉的景致。他拿起画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就像画中那条小小的乌篷船，始终在固定的河道里打转。而现在，有人要把它引向更广阔的水域了。 三天后的早晨，虞觉坐上了开往滨城的动车。母亲执意要送他到车站，一路上细细叮嘱着注意事项。 “莫家派了人来接你，说是姓陈的助理。”母亲替他整理着衣领，眼神里满是担忧，“到了那边记得每天给我打个电话。” 虞觉点点头，浅褐色的头发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他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衬得琥珀色的眼眸更加清透。 动车启动的时候，他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江南景致，忽然感到一阵轻微的心悸。这不是他第一次独自远行，却是第一次奔赴一个未知的归宿。 滨城比他想像中还要繁华。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连空气都比江南干燥许多。他拖着行李箱走出车站，一眼就看见了举着牌子的年轻男人。 “虞先生吗？”男人快步迎上来，笑容得体，“我是莫总的助理，姓陈。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虞觉微微颔首，跟着陈助理走向停车场。一辆黑色的轿车安静地停在那里，线条流畅优雅，像一只蛰伏的猎豹。 车子驶入市中心，最终停在一栋高层公寓楼下。陈助理帮他把行李搬进电梯，按下顶楼的按钮。 “莫总今晚有个重要的会议，可能要晚些才能过来。”陈助理将钥匙交到虞觉手中，“您先休息，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公寓很大，装修是极简的现代风格，冷色调的家具和空旷的空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烟火气。虞觉把行李箱放在客厅中央，走到落地窗前。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滨城的景色。纵横交错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切都陌生得让人心慌。 他打开行李箱，最先取出来的是那套随身携带的绘画工具。颜料整齐地排列在盒子里，画笔按照粗细顺序摆放，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收拾完行李已是傍晚。虞觉泡了杯茶坐在窗前，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远方的地平线。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的星辰。 门铃响起的时候他吓了一跳，茶杯在手中轻轻一晃，险些洒出茶水。 透过猫眼，他看见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站在门外。墨黑的短发，深蓝色的眼眸，五官深邃得像是精心雕琢过。即使隔着门板，虞觉也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Alpha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虞觉？”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弦音，“我是莫迟蔚。” 虞觉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对方信息素带来的压迫感。那是深海的气息，初闻清冽，后调却醇厚得让人想要沉溺。 “莫先生。”他轻声回应，手指不自觉地攥住了衣角。 莫迟蔚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唇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路上还顺利吗？” “很顺利。”虞觉侧身让出通道，“您要进来坐坐吗？” 莫迟蔚走进客厅，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一圈，最后落在窗前的画架上。“听说你擅长绘画。” “只是业余爱好。”虞觉轻声说。 空气中两种信息素悄然交织。雨后白茶的清新遇见深海迷雾的醇厚，竟意外地和谐。虞觉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不得不悄悄扶住沙发靠背。 莫迟蔚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适，向窗边走了几步，拉开些许距离。“这间公寓还满意吗？如果有什么不习惯的，可以随时告诉陈助理。” “很好，谢谢。”虞觉垂下眼帘，盯着地毯上的纹路。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虞觉能感觉到莫迟蔚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那目光温和有礼，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审视意味。 “明天晚上有个家宴。”莫迟蔚终于开口，“父亲想见见你。” 虞觉抬起头，正对上那双深蓝色的眼眸。那里面像是藏着整片海洋，平静的表面下是看不见的暗流。 “好的。”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莫迟蔚点点头，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丝绒盒子。“一点见面礼。” 虞觉迟疑着没有接。莫迟蔚便上前一步，亲自将盒子放在他手中。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怔。 那触感很短暂，却让虞觉的手背像是被烫了一下。他低头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胸针，银质的鱼形设计，鱼眼处镶着细碎的蓝宝石。 “很漂亮。”他轻声说，“谢谢。” 莫迟蔚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转，像是要捕捉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喜欢就好。” 他又停留了片刻，交代了些明天的安排，便告辞离开。门关上的瞬间，虞觉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沁出薄汗。 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的车灯划破夜色，最终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手中的胸针冰凉沁人，鱼形的轮廓硌着掌心。 这一刻他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和那个名为莫迟蔚的Alpha，已经被命运的丝线牢牢系在了一起。不是出于爱情，甚至不是出于选择，仅仅是因为一纸二十多年前的婚约。 他把胸针放回盒子，指尖无意中触到盒底的一张字条。展开来看，上面是遒劲有力的字迹： “欢迎来到滨城。——莫迟蔚” 字条上的墨迹很新，应该是刚写不久。虞觉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最后轻轻折起，放回了原处。 窗外夜色渐深，城市的霓虹在玻璃上投下斑斓的光影。他靠在窗前，忽然想起临行前母亲说的话。 “莫家那孩子……听说很不简单。” 当时他并没有多想，此刻却忽然品出些别的意味来。那个Alpha确实不简单，温和有礼的表象下，是深不见底的心思。 他转身走向画架，拿起画笔在调色盘上蘸了些颜料。笔尖落在画布上，勾勒出朦胧的轮廓。是一条小鱼，在深海中徘徊，找不到方向。 画着画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现在，不就像这条小鱼吗？ 夜渐渐深了。虞觉放下画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画布上的小鱼已经初具形态，只是眼神还空着，不知该望向何方。 他起身去倒水，路过客厅时瞥见那个丝绒盒子还放在茶几上。蓝宝石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像极了某人那双深蓝色的眼睛。 这个认知让他微微蹙眉。不过是初见而已，怎么总是想起那个人？ 喝完水，他站在窗前发了会儿呆。滨城的夜空看不到星星，只有朦胧的月光透过云层，给城市罩上一层薄纱。 明天就要见莫家长辈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是母亲发来的消息，问他是否安顿妥当。 他回复了一切都好，让母亲放心。放下手机时，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片刻。 一切都好吗？他自己也不知道。 最终他还是回到画架前，给那条小鱼点上了眼睛。琥珀色的，在深蓝的海水中，像是两盏小小的灯。 或许这就是他现在的写照。在陌生的海洋里，努力寻找着自己的方向。 而那个名为莫迟蔚的Alpha，会是这片海洋的领主吗？他不知道，也不愿多想。 夜很深了。虞觉终于放下画笔，走向卧室。经过客厅时，他还是没能忍住，回头看了眼那个丝绒盒子。 蓝宝石在黑暗中，依然幽幽地闪着光。 第2章 第 2 章 虞觉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画架旁的地毯上。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他揉了揉发酸的脖颈，看见画布上的小鱼依然睁着琥珀色的眼睛，在深蓝的背景里显得格外孤单。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起来。他走过去接起，听见陈助理礼貌的声音。 “虞先生，莫总让我来接您去试礼服。晚上的家宴需要正式着装。” 他这才想起今天要见莫家长辈。匆匆洗漱后下楼，陈助理的车已经等在公寓门口。 “莫总临时有个跨国会议，让我先陪您去选衣服。”陈助理替他拉开车门，语气一如既往的得体。 虞觉点点头，浅褐色的发丝在晨风中轻轻晃动。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 轿车驶向市中心最高端的商业区。虞觉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莫先生……平时很忙吗？”他轻声问。 陈助理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笑容恰到好处。“莫总刚接手集团海外业务，这段时间确实比较忙。不过他对您的事都很上心。” 最后那句话让虞觉微微蹙眉。他不太喜欢这种说法，好像自己是什么需要特别关照的对象。 礼服店坐落在一条安静的林荫道旁。橱窗里陈列着当季最新款式的西装，模特身上的布料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店长亲自迎出来，显然早就接到通知。他领着虞觉走进VIP室，那里已经挂了好几套精心挑选的礼服。 “这些都是莫总吩咐准备的款式。”店长取下一套烟灰色的西装，“您要不要先试试这套？” 虞觉接过衣服走进试衣间。料子触感柔滑，剪裁精致得无可挑剔。他换上西装站在镜前，发现尺寸竟然分毫不差。 镜子里的人陌生得让他心惊。合体的西装勾勒出纤细的腰线，琥珀色的眼眸在烟灰色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清透。这不像他，倒像是某个精心包装的玩偶。 “很合适。”店长在一旁赞叹，“莫总眼光真好，尺寸都是他亲自定的。” 虞觉的手指在袖口处微微收紧。连尺寸都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对方做足了功课。 他最终选了一套浅米色的西装，款式相对简单，不会太过正式。店长仔细记下需要修改的细节，承诺下午就能改好。 走出礼服店时阳光正好。虞觉眯起眼睛，看见街对面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莫迟蔚正在喝咖啡，面前摊开着笔记本电脑。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衬衫，领带松松地系着，看起来比昨晚随意许多。 陈助理显然也看见了他，正要出声招呼，却被虞觉轻轻拦住。 “别打扰他工作。” 他们站在街边等司机把车开过来。虞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咖啡馆，看见莫迟蔚接电话时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有敲键盘时修长的手指。 忽然有个冒失的服务生经过，不小心撞到了莫迟蔚的桌子。咖啡杯倾倒，深色的液体瞬间染湿了电脑键盘。 虞觉看见莫迟蔚猛地站起身，服务生吓得连连道歉。他以为会看到Alpha发怒的样子，毕竟那台电脑里可能存着重要文件。 但莫迟蔚只是深吸一口气，然后对服务生摆了摆手。他抽出纸巾擦拭电脑，动作依然从容，只是唇角抿得有些紧。 车子这时开了过来，挡住了虞觉的视线。他坐进车里，最后看见的是莫迟蔚站在路边打车的身影，湿掉的电脑被他小心地抱在怀里。 “莫总最近为了空出今晚的时间，连续加了好几天班。”陈助理忽然说，“那台电脑里应该都是重要文件。” 虞觉没有接话。他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忽然觉得那个总是游刃有余的Alpha，也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 回到公寓时已经中午。虞觉没什么胃口，只泡了杯茶坐在窗前。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发来的消息，问他是否准备好了今晚的见面。 他回复说一切都好，手指在发送键上停留了片刻。最后又补上一句，让母亲不用担心。 放下手机，他看见昨晚莫迟蔚送的那个丝绒盒子还放在茶几上。他打开盒子，取出那枚鱼形胸针。银质的小鱼在掌心泛着冷光，蓝宝石眼睛像是凝望着远方。 他忽然想起自己画的那条小鱼。同样都是鱼，这条银质的倒是精致许多，却也冰冷许多。 下午礼服送来了。虞觉试穿了一下，修改后的西装更加合身。他在镜前站了一会儿，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最后他从行李箱里翻出一枚琥珀胸针别在领口。那是祖父留给他的遗物，澄澈的琥珀里封着一片小小的银杏叶。 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至少还能保留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 傍晚时分莫迟蔚来接他。Alpha换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看起来已经完全从早上的意外中恢复，举止间不见丝毫狼狈。 “很合适。”莫迟蔚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那枚琥珀胸针上。 虞觉轻声说了谢谢。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封闭的空间里信息素悄然交织。雨后白茶遇见深海迷雾，这次虞觉没有感到不适，反而觉得那气息比昨晚温和了些。 车子驶向城西的别墅区。越是靠近莫家老宅，虞觉就越是紧张。他悄悄深呼吸，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 “父亲比较严肃，但不会为难你。”莫迟蔚忽然开口，“其他人说什么，不必太在意。” 虞觉转过头，看见Alpha的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这话听起来像是提醒，又像是某种程度的维护。 莫家老宅是一栋中西合璧的别墅，灰墙黛瓦间透着岁月的沉淀。管家早已等在门口，看见他们便躬身行礼。 “老爷在书房等您。” 他们穿过庭院，鹅卵石小径两旁种着翠竹。虞觉注意到角落里的太湖石摆得很有章法，一看就是经过精心设计。 书房里点着檀香。莫父坐在红木书桌后，虽然鬓角已经花白，眼神却依然锐利。他放下手中的书，目光在虞觉身上打量。 “坐。” 虞觉依言在对面坐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他能感觉到审视的目光，像是要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听说你在学绘画？”莫父问。 “是。主要画水墨。” “年轻人学这个挺好，修身养性。”莫父点点头，语气听不出喜怒，“迟蔚小时候也学过几年，后来忙着接班，就荒废了。” 虞觉有些意外地看了莫迟蔚一眼。Alpha安静地坐在一旁，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父亲说的是别人的事。 这时书房门被推开，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性走进来。她看起来二十出头，眉眼间和莫迟蔚有几分相似。 “这就是哥的未婚夫？”她毫不客气地打量着虞觉，“长得倒是不错。” 莫迟蔚微微蹙眉。“迟雨，注意礼貌。” 莫迟雨撇撇嘴，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我又没说错。比上次父亲介绍的那个Omega好看多了。” 虞觉垂下眼帘，手指在膝上轻轻收拢。他听说过有些家族会同时安排多个相亲对象，但没想到莫家也是如此。 晚餐时这种不适感更加强烈。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莫迟雨却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哪个世家的Omega对莫迟蔚有意思。 “李家那个小姐上个月还托人送来请柬，说是画展开幕式，其实谁不知道她什么心思。” 虞觉安静地吃着面前的菜，味道如何已经完全尝不出来了。他能感觉到莫迟蔚的目光偶尔落在他身上，但自始至终，Alpha没有出言制止妹妹的言行。 “我吃饱了。”他放下筷子，轻声说。 莫父看了他一眼。“年轻人吃这么少可不行。” “可能是换地方不太习惯。”莫迟蔚终于开口，语气温和，“要不要喝点汤？” 虞觉摇摇头。他现在只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饭后莫父把莫迟蔚叫去书房谈公事。虞觉一个人站在庭院里，晚风带着竹叶的清香拂过脸颊。 他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忽然很想念江南的老宅。想念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想念书房里淡淡的墨香。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莫迟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虞觉没有回头，依然望着远方。 “里面有点闷。” Alpha走到他身边，深蓝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迟雨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从小被宠坏了。” 虞觉轻轻嗯了一声。他其实不在乎莫迟雨说了什么，他在意的是莫迟蔚当时的态度。 “那些Omega……”他顿了顿，换了个说法，“你之前见过很多相亲对象？” 莫迟蔚侧过头看他，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怎么，吃醋了？” 虞觉蹙起眉。“我只是不喜欢被蒙在鼓里。” “父亲确实介绍过几个。”莫迟蔚语气平静，“但我都拒绝了。你是唯一一个我同意见的。” 这话听起来像是安慰，却让虞觉更加不舒服。所以他应该感到荣幸吗？因为被莫家大少爷选中了？ “因为娃娃亲？”他轻声问。 莫迟蔚没有立即回答。晚风吹起他墨黑的发丝，深蓝色的眼眸里情绪难辨。 “因为是你。” 这个回答太过暧昧，虞觉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他转过头，正对上莫迟蔚的目光。那双眼睛像是藏着整片星空，让人看不真切。 这时莫迟雨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哥，父亲让你进来一下。” 莫迟蔚对虞觉点点头，转身走进屋里。庭院里又剩下他一个人。 虞觉轻轻叹了口气，感觉今晚的一切都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每个人都在扮演自己的角色，包括他自己。 他伸手摸了摸领口的琥珀胸针，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安心。至少还有这个是真实的，属于虞觉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莫迟蔚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父亲让我们明天去把婚约公证一下。” 虞觉怔了怔。“这么急？” “早晚都要办。”莫迟蔚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回公寓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虞觉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夜景，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他才来滨城两天，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时，虞觉轻声说了谢谢，正要下车，却被莫迟蔚叫住。 “这个给你。”Alpha递过来一个U盘，“里面是公证需要的材料清单。你准备一下，明天我来接你。” 虞觉接过U盘，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的手掌。那触感很短暂，却让他心里微微一颤。 他独自走进电梯，看着数字一层层上升。手里的U盘沉甸甸的，像是承载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重量。 回到公寓，他打开电脑插入U盘。里面除了材料清单，还有一个文件夹，名字是“迟蔚的绘画作品”。 虞觉点开文件夹，里面是几张扫描的水墨画。画的都是山水，笔法虽然稚嫩，却透着灵气。最晚的一幅标注着十年前，正是莫迟蔚十八岁的时候。 他想起莫父说的话。原来Alpha真的学过绘画，而且画得不错。 窗外忽然下起雨来。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细密的声响。虞觉走到窗前，看见楼下那辆黑色轿车还停在那里，没有离开。 雨幕模糊了车窗，看不清里面的人。但他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穿过雨雾，落在他身上。 他站了很久，直到楼下的车子终于启动，缓缓驶入夜色。 转身回到客厅，他看见画架上那条小鱼依然在深蓝的背景里游弋。琥珀色的眼睛望着前方，不知是在寻找出路，还是在等待什么。 他拿起画笔，在画布角落添了几笔水草。翠绿的颜色在深蓝中晕开，像是黑暗中生出的一点希望。 也许一切都没那么糟。至少那个Alpha还会画画，至少他记得送一枚鱼形胸针，至少他的信息素并不让人讨厌。 但这些“至少”，足够支撑起一段婚姻吗？虞觉不知道。 雨还在下，夜色更深了。 第3章 第 3 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虞觉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在哪里。他伸手摸到床头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六点三十分。 昨晚的雨已经停了。窗外传来早班公交车的喇叭声。还有鸟儿在鸣叫。这座城市正在苏醒。 他起身走到客厅。画架上的小鱼依然在深蓝的背景里游弋。翠绿的水草添了几分生气。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还是空茫的。不知在望向何方。 茶几上的U盘在晨光中泛着金属光泽。他拿起它。轻轻握在掌心。冰凉的触感让人清醒。 婚约公证。今天就要去办这件事。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感觉胸口有些发闷。 洗漱后他煮了咖啡。香气在公寓里弥漫开来。他站在灶台前等着咖啡煮好。看着深色的液体一点点滴落。 手机震动起来。是莫迟蔚发来的消息。说九点来接他。还问他早餐想吃什么。 他回复说不用麻烦。自己已经吃过了。其实他什么也没吃。只是不想再欠对方人情。 咖啡煮好了。他倒了一杯。坐在窗前慢慢喝着。楼下街道上车流渐密。行人匆匆走过。每个人都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进。 只有他。好像一直在被推着走。去往别人设定好的方向。 八点五十分。门铃响了。虞觉打开门。看见莫迟蔚站在门外。今天Alpha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没打领带。看起来比昨晚随意些。 “准备好了吗？”莫迟蔚问。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咖啡杯上。 虞觉点点头。转身去拿外套。他选了件米色的风衣。和里面的浅蓝色衬衫很配。 下楼时两人都没说话。电梯镜面映出他们的身影。一高一矮。一个深沉一个清浅。倒是意外地和谐。 车子等在楼下。陈助理不在。是莫迟蔚自己开车。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内饰是浅灰色的皮革。很干净。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材料都带齐了？”莫迟蔚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 “带齐了。”虞觉轻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袋的边缘。 车子汇入车流。早高峰的滨城有些拥堵。虞觉望着窗外。看见人行道上一个女孩在喂流浪猫。那只猫是橘色的。胖乎乎的。 “你喜欢猫？”莫迟蔚忽然问。 虞觉收回目光。“小时候养过一只。后来走丢了。” “我母亲也喜欢猫。”莫迟蔚说。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家里养了三只。你要是感兴趣。周末可以回去看看。” 这话说得自然。好像他们已经是很熟悉的关系。虞觉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公证处在一栋老式建筑里。红砖外墙爬满了常春藤。门口的石阶被岁月磨得光滑。 他们走进大厅。立刻有工作人员迎上来。显然莫迟蔚早就预约好了。 “莫先生这边请。” 他们被领进一间单独的办公室。公证员是个和蔼的中年女性。戴着金丝眼镜。她请他们坐下。开始核对材料。 “婚约公证需要双方自愿。”她抬起头。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请问二位都是自愿的吗？” 虞觉感觉到莫迟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轻轻吸了一口气。 “是的。” 公证员点点头。继续往下说。“根据协议。婚约期限为三年。期满后若双方无异议。可自动续约。” 虞觉怔了怔。这点莫迟蔚之前没提过。他转头看向Alpha。对方正专注地看着公证员。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 “三年后若一方希望解除婚约。需提前六个月书面通知。”公证员推了推眼镜，“还有其他问题吗？” 莫迟蔚看向虞觉。“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虞觉摇摇头。他现在脑子有些乱。三年。这个期限像是一个倒计时。悬在头顶。 签字的时候他的手有些抖。笔尖在纸上留下不太平稳的痕迹。他看见莫迟蔚的字迹。遒劲有力。和那张字条上的一样。 “恭喜二位。”公证员微笑着递过公证书，“祝你们幸福。” 走出公证处时阳光正好。虞觉却觉得有些冷。他攥着那份公证书。感觉它重得快要拿不住。 “先去吃点东西？”莫迟蔚问。语气依然平静。 “我不饿。”虞觉说。他现在什么也吃不下。 莫迟蔚看了他一眼。“那送你回去休息。”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虞觉望着窗外。看见路边有对新人在拍婚纱照。新娘笑得很甜。新郎看着她。眼神温柔。 他忽然想起刚才公证员说“祝你们幸福”时的表情。那么理所当然。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相爱至深的情侣。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虞觉解开安全带。轻声道谢。 “下午我让陈助理送些日用品过来。”莫迟蔚说，“你看看还缺什么。直接告诉他。” 虞觉点点头。推门下车。他走了几步。听见身后车窗降下的声音。 “虞觉。” 他回过头。看见莫迟蔚深蓝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澈。 “三年后。如果你想过不一样的生活。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这话说得突然。虞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看见Alpha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然后车窗升起。隔绝了视线。 他站在原地。看着车子驶远。手里的公证书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回到公寓。他把公证书放在茶几上。然后走进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脸色有些苍白。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迷茫。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他走到画架前。看着那条小鱼。忽然拿起画笔。在深蓝的背景上添了几笔暗影。像是水底的礁石。潜伏在深处。 手机响起。是母亲打来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觉觉。怎么样？公证顺利吗？” “顺利。”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那就好。”母亲松了口气，“莫家那边对你还好吗？” “都很好。”他说。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画布。留下一条浅浅的痕迹。 又聊了几句家常。他挂断电话。感觉胸口更闷了。 他走到窗前。看见楼下有个熟悉的身影。莫迟蔚居然还没走。他靠在车边。正在打电话。眉头微微蹙着。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过了一会儿。陈助理开车过来。递给他一个文件夹。两人站在车边说了些什么。莫迟蔚的表情很严肃。 虞觉拉上窗帘。不想再看。他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个频道。屏幕上在放一部老电影。男女主角在雨中相拥。背景音乐很煽情。 他关掉电视。室内重新陷入寂静。 下午陈助理果然送来了很多日用品。从厨房用具到洗漱用品。一应俱全。甚至还带来几盆绿植。 “莫总说房间里有点空。添点绿色植物会好一些。”陈助理把一盆文竹放在窗台上。 虞觉看着那些绿植。都是好养的品种。不需要太多照料。 “替我谢谢莫先生。” 陈助理离开后。他给文竹浇了水。细碎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翠绿的光泽。给这个冷清的空间添了几分生机。 他忽然想起莫迟蔚电脑里那些画。山水间的灵气。和现在这个精于计算的商人判若两人。 是什么让一个会画画的少年。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他有些好奇。 傍晚时分。他煮了碗面。坐在窗前慢慢吃着。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远方的建筑轮廓渐渐模糊。 门铃又响了。他以为是陈助理忘了什么东西。打开门却看见莫迟蔚站在外面。手里提着个纸袋。 “路过一家江南菜馆。想起你可能想吃家乡菜。”Alpha把纸袋递过来。里面是几个打包盒。 虞觉怔了怔。“谢谢。” 莫迟蔚的目光越过他。落在窗台的文竹上。“看起来长得不错。” “刚浇过水。” 两人站在门口。一时无话。走廊的灯光有些暗。在莫迟蔚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要进来坐坐吗？”虞觉最终还是开口邀请。 莫迟蔚摇摇头。“还有个视频会议。改天吧。” 他转身走向电梯。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孤单。虞觉看着电梯门合上。才关上门。 他把纸袋拿到厨房。打开打包盒。是清炒虾仁和西湖醋鱼。都是地道的江南菜。还冒着热气。 他尝了一口。味道很正宗。像是回到了老家的小餐馆。 吃完饭后。他把画架搬到阳台。就着暮色继续画那幅画。他在小鱼周围添了些水泡。像是它在呼吸。 夜色渐深。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他放下画笔。感觉眼睛有些酸涩。 手机屏幕亮起。是莫迟蔚发来的消息。问他饭菜合不合口味。 他回复说很好吃。谢谢。 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闪烁了一会儿。最后只回了个简单的表情。 虞觉放下手机。走到阳台边。晚风带着凉意拂过脸颊。他看见远处那栋最高的建筑。顶楼还亮着灯。那是莫氏集团的总部。 不知道莫迟蔚是不是还在开会。他想起早上在咖啡馆看见的那一幕。Alpha擦拭电脑时紧抿的唇角。 也许他们都在扮演自己的角色。在既定的轨道上前行。 他回到屋里。看见茶几上的公证书。翻开来看。两人的名字并排在一起。虞觉。莫迟蔚。一个清浅一个深沉。就像他们的人一样。 三年。他轻轻念着这个期限。感觉它像是一个承诺。又像是一个诅咒。 夜深了。他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 他想起很多年前。祖父抱着他坐在膝头。说给他定了门好亲事。那时他以为会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没想到是现在这样。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转弯。 他翻了个身。看见床头柜上那枚鱼形胸针。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蓝宝石眼睛望着他。像是在问。你后悔吗？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