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野与白》 第1章 夏末雨急 南方的夏天,尾巴总是拖得又湿又长。已经是九月初,午后的日头依旧毒辣,但到了傍晚,毫无征兆的,天色便沉了下来。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着小镇的屋檐,空气闷得仿佛能拧出水来,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 温知夏坐在书桌前,刚做完半张英语试卷,鼻尖就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放下笔 轻轻舒了口气。窗外的老榕树纹丝不动,叶子蔫蔫地卷着边,预示着一场蓄势待发的暴雨 放下笔,轻轻按了按太阳穴,感受着那一阵熟悉的眩晕感缓缓退去。这种来去无踪的虚弱感,进来拜访的愈发频繁。早上梳头时,梳子上总会缠着不少落发,这让她心里隐隐不安。 “要下大雨了,立夏。”外婆的声音带着慈祥的担忧,从厨房传来,“你早上洗的白裙子还晾在外面呢,快去收进来,别淋湿了。” “知道了,外婆。”温知夏应着,声音轻柔的像一片羽毛。她的小名是立夏,生在夏天,也最爱夏天。 她站起身,走到走到窗边。院子不大,种了些常见的花草,角落里那株桂花树已经冒出了米粒大小的花苞,空气里隐约浮动着一丝极淡的、未来的甜香。几件洗得发白的衣物挂在晾衣绳上,其中一件是她的白裙子,在沉闷的风里微微晃荡,像一只迷失的蝶。 外公出门下棋还没回来,外婆在厨房里准备晚饭,砧板与菜刀接触发出节奏的笃笃声,混合着锅里咕嘟咕嘟的炖汤声响,构成了温知夏十七年生命里最熟悉的背景音乐。 她看了看自己摊开的手心,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几乎能看清底下淡青色的血管。指纤纤细,带着一种易碎的透明感。只是做了一会题,手腕就有些发酸。外婆总说她体质弱,像她妈妈,连搓洗衣服都不敢让她太用力。她微微蹙眉,将那点莫名的发力感压下,转身走向院子。 刚把衣服收进臂弯,豆大的雨点就毫无缓冲地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瓦片上、树叶上,瞬间就连成了雨幕。空气中弥漫开尘土被打湿的土腥气,紧接着是清凉带着水汽的风,终于吹散了那令人窒息的闷热里。 “这雨,来得真急。”她喃喃自语,抱着衣服快步躲回屋檐下。 雨越下越大,没有停歇的意思。天气迅速暗沉,如同夜幕提前降临。温知夏看着瓢泼大雨,勿然想起早上出门时,好像看见巷口便利店旁的垃圾桶边,有一只很小的橘色身影一闪而过。 是流浪猫吗?这么大的雨…… 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她总是容易对这些弱小无助的生命产生共鸣,或许是因为自己在看似被妥善照顾的生命里,也潜藏着某种无法言说的脆弱。 “外婆,我出去一下!”她朝厨房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难得的急切。 “哎?这么大的雨,你去哪儿?”外婆系着围裙追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 “就巷口便利店,很快回来!”温知夏已经穿上那双有些旧的帆布鞋,从门边拿起一把素色的黑伞。她没敢说猫的事,怕老人家担心。 “你这孩子……带件外套,别淋着了!”外婆的声音被关上的门隔断。 撑开伞,雨水立刻汹涌地敲击伞面。雨裹挟着雨丝,斜斜地打湿了她的裙摆和小腿,冰凉的触感让她轻轻哆嗦了一下。她抱紧胳膊,纤细的身影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快速穿行,脚下溅起细小的水花。 巷子不长,很快就到了尽头。拐角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亮着惨白的灯光,在雨幕中像一座孤岛。雨水顺着屋檐汇聚成水帘,哗啦啦地流淌。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只猫。 小小的,浑身湿透,橘色的毛发黏在身上,更显得骨瘦嶙峋。它蜷缩在便利店屋檐下最边缘的角落,尽可能躲避着斜扫进来的雨水,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发抖,发出几乎听不见,微弱的呜咽声。 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屋檐下的另一个人。 那人靠在便利店冰冷的玻璃门上,穿着一条黑色T恤和同色的工装裤,身形高挑清瘦,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桀骜。头发是时下在叛逆少年中流行的鲻鱼头,几缕湿漉漉的发丝贴在冷白的脖颈。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微微侧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如注的暴雨。 是一个女生。温知夏心里下意识地判断。尽管发型和衣着都带着中性的冷硬,但那过于清晰的眉眼和下颌线条,还是分辨出属于少女的轮廓。 是隔壁班那个很有名的……林野吗?她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总是和打架、逃课、网瘾这些词汇联系在一起。是老师皱眉、同学私底下纷纷议论的对象。 温知夏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脚步有些迟疑。她向来不擅长应对这种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人。 但那只小猫的呜咽声又传了过来,带着求生本能般的可怜。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那个黑色的身影,加快脚步走到屋檐下,合上伞。伞尖滴落的水珠在她脚边晕开一小片深色。 她蹲下身子,尽量靠近那只惊恐的小猫,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像是怕惊扰了它,也怕惊扰了身后那片沉默的阴影。 “不怕,不怕哦……”她伸出食指,指尖冰凉,小心翼翼地试图触碰小猫湿漉漉的脑袋,“立夏在这里,没事的……” 她下意识地用上了自己的小名来安抚它,仿佛这样能传递更多的温暖力量。 小猫瑟缩了一下,但没有躲开,湿漉漉的大眼睛警惕又依赖地望着她。 就在这时,靠在玻璃门上的林野动了一下。 她似乎刚完成购物,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放着几包烟和一瓶矿泉水。她的目光从满天雨幕懒洋洋地扫过,不经意间,落在了蹲在地上的温知夏身上。 那目光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审视,像冰冷的雨点,掠过温知夏被雨水打湿的肩头,掠过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掠过她因蹲姿而显得纤细脆弱的小腿,最后定格在她那只小心翼翼、试图安抚猫咪的、冰凉的手指上。 温知夏感受到了那道目光,背脊不由自主地僵直。她能感受到那视线里的冷漠、疏离,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她不敢回头,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全部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眼前这只瑟瑟发抖的小猫身上,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林野就这样看了她几秒,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像在看一幅与己无关的静物图。眼前的少女,和她怀里那只湿漉漉的猫,还有这烦闷的雨夜,都透着一股子……软绵绵,格格不入的气息。 随即,她收回目光,毫无征兆地,一步跨入了依旧滂沱的雨幕中。 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黑发和衣衫,她却浑然不知,只是低着头,用身体护住手里的塑料袋,叼着那根未点燃的烟,径直朝着雨帘深处走去,背影决绝而孤直,很快便模糊在灰蒙蒙的雨夜里,消失不见。 屋檐下,只剩下温知夏,和那只终于敢小声“咪呜”一下的橘猫。 雨还在下,哗啦啦的,敲打着整个世界。温知夏缓缓抬起头,望着林野消失的方向,心里莫名地空了一下。那个黑色的背影,像一道凌厉的剪影,突兀地刻进了这个温吞潮湿的雨夜,也带着一丝凉意,悄无声息地浸入了她平静十七年的心湖。 她重新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小猫,轻轻叹了口气。 “走吧,”她轻声说,不知是对猫说,还是对自己,“我们回家。” 雨势未减,便利店的白光冷冷地照着这一小方干燥的天地,映着少女单薄的身影和怀中那点微弱的温暖。初遇短暂得像一场幻觉,唯有空气里,似乎还隐约残留着一丝清冷,混合着烟草与雨水的气息。 咳咳,不好意思友友们,之前那个文弃坑了。实在是写不下去了,又开了一个新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夏末雨急 第2章 烟与猫的对视 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林野冲进雨幕,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她单薄的黑色T恤,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清瘦却蕴含力量的肩胛线条。她下意识地弓起背,像一只在暴雨中被迫疾行的野猫,用身体护住手里刚买的烟和水。嘴里叼着那根被雨水打湿,软塌塌地黏在唇边,带着一股苦涩的潮意。 她低声咒骂了一声,说不清是种骂这鬼天气,还是咒骂刚才便利店门口那个不合时宜出现的插曲。 那个蹲在地上的女孩。 白色的裙子,湿了一角的裙摆贴在纤细的小腿上,皮肤白得晃眼,几乎要和怀里那只脏兮兮的橘猫形成某种怪异的和谐。还有她伸向小猫的那只手,手指细长,苍白,指尖透着一种易碎的透明感,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留下淤青。 “立夏在这里,没事的......” 那声音很轻,软糯得像含在嘴里的桂花糕,带着南方小镇特有的温暖口音,穿透哗啦啦的雨声,模糊地钻进她的耳朵。 林野在心里嗤笑一声,名字也这么软趴趴的。和她整个人一样,看起来干净脆弱,与这个粗糙混乱,充满烟酒味和汗味的世界格格不入。是那种被保护得很好,不知人间疾苦的温室花朵吧?像她这种在泥泞里打滚的人,本能地对于这种纯粹的干净感到不适,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她加快脚步,拐进一条更狭窄、更昏暗的巷子里。雨水在坑洼不平的青石板上汇聚成浑浊的水洼,她毫不在意地踩过去,溅起肮脏的水花。这条巷子是她回家的近路,也是她熟悉的地盘,充斥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腐烂的气息。 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刚才那一瞥的细节。女孩低垂着脖颈,弧度优美而脆弱。安抚小猫时,那轻柔得近乎虔诚的动作。还有在她目光扫过去时,那微微僵直的背脊,以及颤抖的睫毛…… 真他妈见鬼。林野甩了甩湿透的头发,试图把那张苍白安静的脸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她讨厌这种莫名的关注,更讨厌自己竟然会去注意这种细节。 她摸出塑料袋里被打湿的烟盒,有些粗暴地抽出一根新的,叼在嘴上。打火机咔哒了几声,才在潮湿的空气里艰难地窜出火苗。橘红色的光点在昏暗中亮起,映照她线条冷硬的下颌和没什么情绪的双眼。她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暂时压下了心头那点莫名的躁意。 尼古丁让她稍微平静下来。她靠在湿漉漉的墙壁上,仰头看着被两侧屋檐切割成一条灰蒙蒙的天空。雨丝斜斜地穿过这片狭窄的视野,连绵不断。 父母离异后,各自组建新家庭的画面一闪而过,继父冷漠的眼神,母亲欲言又止的无奈,还有那个所谓的“新家”里,永远没有她地位的尴尬。 她用力吸了口烟,将这些画面连同烟雾一起狠狠咽下。没人管她,正好。她乐得自在,用抽烟、打架、喝酒、逃课来填满那些空洞的时间,用满身的戾气筑起一道围墙,隔绝那些或怜悯或厌恶的目光。 可是,刚才那个女孩的目光……似乎不太一样。不是害怕,不是厌恶,也不是好奇的打量,更像是一种……被惊扰后的无错,和一种小心翼翼的怜悯? 林野皱紧眉头,掐灭了只抽几口的烟。烟蒂带着火星,被她随手弹进旁边的水洼里,发出“嗤”的一声轻响,迅速熄灭。 她拎起地上的塑料袋,重新走进雨里。背影在雨幕中依旧挺直,带着一种固执,与世界为敌般的孤独。 另一边,温知夏抱着那只不再剧烈发抖的小猫,撑着伞,小心翼翼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雨水敲击伞面的声音隔绝了外界的大部分喧嚣,让她纷乱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一些。怀里的小东西似乎感受到了安全,不在呜咽,只是偶尔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舔她冰凉的手指,带来细微的痒意。 她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消失在雨中的黑色身影。 林野。 她终于把这个名字和人对上了号。学校里关于她的传言很多,逃课、打架、顶撞老师,是教导主任办公室的常客。同学们大多对她敬而远之,私下里议论时,总是带着一种混合了惧怕和不屑的语气。 可刚才看到的林野,和传言中那种张牙舞爪的形象似乎有些不同。她只是沉默地靠在门上,看着雨,眼神空洞而疏离,像一尊被遗弃在雨中的石像。那是一种很深很沉的孤寂,即使隔着雨幕和距离,温知夏也能隐约感受到。 还有她离开时,毫不犹豫冲进大雨里的决绝。那种对自己身体的漠视,让温知夏的心莫名地揪紧了一下。 她自己的身体是如此孱弱,被外公外婆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连一阵风一阵雨都如临大敌。而林野,却仿佛对这一切毫不在乎。 “她……不冷吗?”温知夏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猫,轻声自语。 小猫“咪呜”了一声,像是在回应。 快到家门口时,雨势终于小了些,从倾盆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丝。院子的铁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外婆正拿着干毛巾站在屋檐下张望。 “哎呦,可算回来了!淋湿没有?快擦擦!”外婆急忙迎上来,把毛巾裹在她身上,又看到她怀里脏兮兮的小猫,愣了一下,“这是……” “在便利店门口看到的,雨太大了,它没地方去……”温知夏小声解释,带着点恳求,“外婆,我们能暂时收留它吗?就一晚……” 外婆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刘海和恳切的眼神,又看看那只瘦弱的小猫,心软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心肠总是这么软。先抱进去吧,弄点吃的给它,瞧它瘦的。” 温知夏脸上绽开一个浅浅的笑容:“好。” 她抱着小猫走进屋里,温暖的灯光和饭菜的香气瞬间将她包裹。外公也回来了,正坐在躺椅上看报纸,看到她湿漉漉的样子和怀里的小猫,也只是慈祥地笑了笑,没多问。 温知夏用旧毛巾仔细地给小猫擦干身体,又找了一个小碟子,倒了些温牛奶给它。小猫立刻凑上去,小口小口地舔食起来,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看着它安然的样子,温知夏的心也柔软下来。她蹲在旁边,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它渐渐蓬松起来的橘色毛发。 “该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呢?”她歪着头想。 窗外,雨声渐歇,只剩下滴滴答答的余韵。天色比之前亮了一些,灰蒙蒙的,像蒙着一层纱。她的目光无意间投向窗外,越过低矮的院墙,看向远处那条林野消失的巷子方向。 那个黑色的,决绝的,带着一身雨水和烟味的背影,仿佛还在眼前。 “夏天快要结束了……”她轻声说,像是在对小猫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小猫吃饱了,蹭了蹭她的手指,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蜷缩起来准备入睡。 温知夏站起身,走到窗边。玻璃上还挂着雨珠,将外面的世界折射得有些模糊。她伸出手指,在蒙着水汽的玻璃上无意识地划动着。 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似乎并没有因为回到温暖的家而完全消失。那个名叫林野的女生,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十七年循规蹈矩的生命里。漾开了一圈小小的、陌生的涟漪。 她不知道这涟漪会扩散到哪里,又会带来什么。只是隐隐觉得,那个雨夜,那个便利店屋檐下短暂交汇,以及那个消失在暴雨中黑色背影,或许会在她往后平淡如水的日子里,留下一些不一样的印记。 夜色,在淅沥的雨声中,悄然降临。 第3章 雨停的余温 雨彻底停了。 来得凶猛,去得也干脆。只剩下屋檐残留的水滴,断断续续地砸在楼下水泥地上,发出空洞而规律的“嗒、嗒”声,像某种迟来的节拍。 空气被洗涤过,带着泥土青草和是湿木头混合的清气息,却也渗着雨后的凉意,从敞开的窗户缝隙里丝丝缕缕地钻进来。 温知夏换下了湿掉的裙子和帆布鞋,穿上了一套干净的棉质家居服,柔软的布料包裹着微微发凉的肌肤。她用干毛巾慢慢融入着半湿的长发,目光却有些飘忽,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那片反射着零星灯光的夜色里。 那只被她短暂收养的橘猫,此刻正蜷在她床边一张临时铺就的旧毛巾上,肚子吃得圆滚滚的,睡得香甜。小爪子偶尔还轻轻抽动一下,发出细微的鼾声。它身上被温知夏用湿毛巾小心擦拭过,橘色的毛发虽然还有些凌乱,但已经能看出原本蓬松的底子。 外婆端着一碗姜糖水走进来,放在书桌上,嗔怪道:“赶紧喝了,驱驱寒。你这身子骨,自己还不知道当心?”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心疼。 “嗯,谢谢外婆。”温知夏顺从地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温热带着辛辣甜味的液体滑过喉咙,暖意缓缓蔓延到四肢,驱散了些许寒意。但她心里某个角落,似乎还残留着雨夜的冰凉,以及那个黑色身影带来莫名的悸动。 “那只猫……”外婆看着熟睡的小家伙,语气缓和了些,“倒是挺乖的,不吵不闹。” “它很可怜,孤零零的在雨里。”温知夏轻声说,放下碗,走到床边蹲下,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小猫温热柔软的耳朵,“外婆,我们能一直养着他吗?它叫‘小满’。”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立夏之后,便是小满。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雨夜的开始,与此刻的安宁,用一种她所期望,圆满的方式连接起来。 外婆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了笑:“你名字都起好了?你呀,先看看它习不习惯吧。要是听话,留着给你做个伴也行。” 温知夏眼睛亮了起来,想落入了星子:“它一定会很乖的。” 外婆摇摇头,端着空碗出去了,临走前又叮嘱她早点休息。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温知夏没有立刻去睡,她坐在书桌前,摊开一本空白的笔记本。笔尖悬在纸页上方,犹豫了许久,却一个字也落不下。 脑子里很乱。雨声、猫叫、便利店的目光、湿透的黑T恤、叼着的烟、冷漠审视的眼神、决绝冲入雨中的背影……这些画面碎片交替闪现,最后定格在林野看向她的一瞬间。 那眼神里没有传闻中的凶狠,更像是一种被打扰后的不耐烦,以及一种深不见底,荒芜的寂寥。 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在那里?为什么不躲雨?她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这个念头让温知夏的心微微缩紧。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悄然滋生。虽然境遇截然不同——她被温暖包围,而林野似乎孑然一身——但她们仿佛都置身于某种无形的孤岛之上。 她的岛,是疾病与体弱带来的隔阂。而林野的岛,是什么?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苍白的手腕,那里血管清晰可见。外婆总说她体质像妈妈,而妈妈也是在一个夏天离开的。想到这里,心底那点因为林野而泛起的波澜,莫名地掺杂进一丝苦涩的理解。 她最终没有在笔记本上写下任何东西,只是轻轻合上,放回了原处。转头看向窗外,夜色浓重,几颗星子从绽开的云层后怯怯地探出头。 远处的街巷寂静无声,那个名叫林野的女生,应该已经回到她自己的地方了吧?是在哪个冰冷,无人在意的角落吗? 与此同时,几条街之外的一栋老旧居民楼里。 林野甩了甩依旧有些湿漉漉的头发,用钥匙打开了防盗门。门内一片漆黑,寂静的像一座空坟。她摸索着按下墙上的开关,苍白的节能灯光瞬间照亮了客厅。 房间不算小,但一场空旷冷清。家具很少,且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久未人居,沉闷的气息,混合着刚才淋雨带回来的水汽。没有饭菜的香味,没有电视的声响,更没有等待的灯光。 这里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临时可以睡觉的壳子。父母离异后,这套留给她的老房子,就成了她名义上的落脚点。他们各自有了新的家庭和孩子,定期打来的生活费足够她挥霍,却也仅限如此。 她踢掉湿透的鞋子,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走到厨房,从塑料袋里拿出那瓶矿泉水,拧开,仰头灌了大半瓶。冰凉的水流过喉咙,压下了一些喉咙深处的干渴,却浇不灭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 她走到客厅窗户边,推开门,雨后清凉的空气涌了进来,冲淡了室内的沉闷。楼下街道空无一人,路灯昏黄的光晕照着湿漉漉的地面,泛起粼粼的光。 脑子里又不合适宜地冒出便利店门口那个白色的身影。 “立夏……”她无声地念了这个名字,带着一种近乎嘲弄的语气。 真是人如其名,干净温软,属于阳光和盛夏,和她这种活在阴沟边缘,浑身湿冷的人,完全是两个世界。 可为什么,那双带着惬意和无措的眼睛,会让她觉得有一点在意? 她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思绪。从塑料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点燃。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她靠在窗边,沉默地吞吐着烟雾,看着窗外寂寥的夜色。 尼古丁的味道熟悉而可靠,暂时麻痹了神经。她试图将那张苍白的面孔从脑海里驱逐,却发现自己记得很多细节——女孩被雨水打湿的裙摆,安抚小猫时轻柔的动作,还有在她目光扫过去时,那微微颤抖,像蝶冀般的睫毛。 “多管闲事。”她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那个女孩,还是在骂自己莫名其妙的关注。 一根烟燃尽,她弹了弹烟灰,将烟蒂摁灭在窗台的积水里。冰冷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雨停了,夜晚恢复了它固有的沉寂。那个雨夜的插曲似乎也该随之落幕。她们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 林野关上窗,隔绝了外面微凉的空气。她转身走向浴室,准备冲掉这一身的雨水和疲惫。只是在拧水龙头,等待热水出来的间隙里,那个撑着伞、抱着猫、站在便利店白光下纤细身影,以及那句软糯的“立夏在,这里没事的……”,依旧顽固,模糊在萦绕在意识的边缘,留下了一丝难以捕捉,名为“温知夏”的余温。 这一夜,对温知夏而言,是雨停后带着小猫呼噜声的,些许不安的温暖。 而对林野而言,则是属于她冰冷房间里,一丝若有若、挥之不去、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余温。 夜色深了。 嗷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雨停的余温 第4章 桂花糕的约定 夏末的阳光,褪去了中午的毒辣,变得温和而慵懒,透过稀疏的云层,在小镇蜿蜒的巷弄里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那股暴雨带来的清新湿气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熟悉,属于南方小城的温吞暖意,混合着各家各户隐约飘出的饭菜香。 温知夏提着一个浅色的布兜,里面装着外婆刚蒸好的桂花糕,还冒着丝丝温热甜腻的热气。这是要送给隔壁巷子的王奶奶的。王奶□□女不在身边,腿脚不便,外婆时常做了点心让她送去,算是邻里间的照应。 她穿着一条简单的棉布裙子,颜色是柔和的米白,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走过自家院门时,她顺手从门边那从开的正好的小雏菊上,掐了一朵小小的、花瓣洁白的花,别在了胸前的衣扣上。淡淡的花香,混合着布兜里桂花糕的香甜,萦绕在她周身。 她习惯性地选择了那条相对偏僻的小路,这样可以更快地到达王奶奶家。这条巷子比主巷更窄,两侧是斑驳的灰墙,墙上爬满了郁郁葱葱的爬山虎,阳光只能从高处的缝隙漏下几缕。平时这里就少有人行,此刻更是安静,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和远处模糊的市声。 然而,今天这份安静被一种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 越往里走,那声音越发清晰——是沉闷的击打声,粗重的喘息,还有压低带着怒意的咒骂。 温知夏的脚步满了下来,心里升气一丝不安。她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就在前方不远处的巷子拐角,一片茂密的冬青灌木丛后面,人影晃动。 是......有人在打架? 她的心猛的一跳,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布兜。外婆的叮嘱在耳边响起:“立夏,看到不干净,不安稳的事情要绕道走,别凑热闹,知道吗?” 她应该立刻转身离开的。 可是,一种莫名难以遏制的好奇心,或者说是一种隐隐的预感,牵住了她的脚步。她屏住呼吸,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灌木丛,伸出微微发凉的手指,轻轻拨开浓密带着湿气的叶片。 缝隙后面,巷子伸出一小块相对开阔的空地上,景象映入眼帘。 是三个身影纠缠在一起。不,更准确地说,是两个穿着流里流气、发型夸张的男生,正在围攻中间那个人。 而中间那个人,温知夏的瞳孔微微收缩,是林野。 依旧是那身黑色的装束,衬得她皮肤愈加冷白。她的鲻鱼头有些凌乱,几缕碎发被汗水粘在额角和脸颊。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和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狠厉的狼性。 她的动作迅捷而凶狠,出手干脆利落,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面对两个男生的围攻,她虽然也挨了几下,胳膊上似乎有擦伤,但总体上竟然隐隐占着上风。 一个勾拳砸在其中一个高个男生的腹部,对方闷哼一声弯下腰。同时侧身灵活地躲过另一个黄毛挥来的拳头,手肘顺势狠狠撞在对方的肋骨上。 那不是街头混混毫无章法的扭打,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以伤换伤式的凌厉。 温知夏看得心惊肉跳,手指无意识地收进,布兜里的桂花糕被捏得微微变形。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暴力场面,胃里一阵翻涌,脸色也更苍白了几分。 就在这时,原本全神贯注应对地方的林野,眼角的余光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灌木丛后那道窥视的视线。她的动作有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头猛地转向温知夏的方向。 四目相对。 温知夏猝不及防,整个人僵在原地,像被一道冰冷的闪电劈中。 林野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被打扰的不耐烦和未散的戾气,直直地刺穿灌木丛的缝隙,钉在她脸上。那目光里没有丝毫被看到的狼狈窘迫,只有一种**裸,近乎挑衅的冷漠。 “看什么看?”林野的声音因为刚才的打斗带着微喘,但语调却是冰冷的,像淬了寒冰,“想多管闲事?” 这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温知夏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就想后退逃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出喉咙。 那两个被林野揍的不轻的男生也顺着林野的视线看了过来,发现是个脸色苍白,看起来怯生生的女孩,骂骂咧咧地说了句“滚开,少碍事!” 温知夏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她看着林野嘴角那处新鲜的破口,正缓缓地渗出血丝,还有她手臂上那道明显的擦伤,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外婆的叮嘱还在耳边,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离开。可是,看着林野那副满不在乎,却又带着伤的模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了上来,混杂着害怕同情,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冲动。 她犹豫着,手指微微颤抖地伸向自己裙子的口袋。那里放着一个小小的、外婆特意为她准备的简易药包。因为她体质弱,容易有些小磕碰或者突发不适,外婆总是让她随身带着,里面有创可贴,一小瓶消毒酒精和几片无菌纱布。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极大的迟疑和胆怯。最终,她还是将那个小小的药包掏了出来,隔着灌木丛的缝隙,朝林野的方向,微微递了过去。 她的嘴唇翕动几下,声音细若蚊蚋,几乎被巷子里的风吞没:“你、你受伤了......这个,处理一下......” 林野看着她手里那个显得过分精致小巧的药包,又抬眼看了看那双盛满了惊惧与担忧,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嘲讽,近乎残忍的冷笑。 那笑容清晰的表达着她的不屑一顾——对这种廉价的同情,对这种不合适宜的善意,以及对眼前这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脆弱生物的本能排斥。 她没有伸手去接,甚至连多余的一眼都懒得再给。她只是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那两个暂时被她震慑住,不敢再轻易上前的男生身上,仿佛温知夏和那个药包,只是空气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然后,她抬手,用拇指随意地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重新变得凶狠专注,不再理会灌木丛后那个柔弱的存在。 温知夏举着药包的动作,僵在半空,指尖冰凉。林野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冷漠,像一根细针,扎进了她柔软的心底,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难堪。 她看着林野重新投入那场未尽的战斗,背影决绝而孤傲,仿佛她以及她手中那点可笑的关心,都是多余且令人烦躁的。 最终,她缓缓无声地收回了手,将那个未被接纳的药包紧紧攥在手心,指甲几乎要嵌进柔软的物料里。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在狭小小巷弄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坚韧的背影,然后转过身,像来时一样悄声无息地,逃离了这个充满暴戾气息和冰冷回绝的角落。 胸前的雏菊不知何时掉落了一片花瓣,孤零零地躺在青石板上。 巷子深处的闷响与喘息似乎还在继续,而她怀里的桂花糕,那份原本要送出去的温暖甜香,此刻却仿佛沾染上了一丝苦涩的余味。 第5章 巷子里的戾气 温知夏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条阴暗的巷子。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声响。她一路小跑,直到拐进人来人往的主街,感受到阳光重新洒在脸上,听到小贩的叫卖声和自行车铃铛的脆响,那股几乎让她窒息混合着暴戾与冰冷审视的气息才仿佛被冲淡了些。 她停下脚步,靠在路边一棵老槐树粗糙的树干上,微微喘着气。手指依旧紧紧攥着那个没有被接过的药包,布料边缘已经被手心的冷汗浸湿。 林野那双带着不屑和嘲讽的眼睛,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海里,清晰得令人心头发颤。 为什么要那样看她? 温知夏低下头,看着自己掌心那个小巧的药包。外婆细心准备的,里面每一片创可贴,每一小块纱布。都承载着老人对她无微不至的关爱和担忧。可在那人眼里,却成了可笑多余的东西。 一种混合着委屈,难堪和一丝自我怀疑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她是不是真的太多管闲事了?像外婆说的,看到不安稳的事情,就应该远远躲开。 她和林野,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活在阳光下被温暖包裹。一个仿佛生于阴影,与戾气为伍。 可是,当她看到林野嘴角的血迹和手臂的擦伤时,那种下意识涌出来的担忧,却又如此真实。 她用力摇了摇头,试图甩开这些纷乱的思绪。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还有外婆交代的事情要做。 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依旧急促的心跳,温知夏整理了一下微微凌乱的裙摆和头发,重新提好装着桂花糕的布兜,朝着王奶奶家的方向走去。 只是,胸前的衣扣上,那朵小雏菊不知何时掉落了一片花瓣,只剩下残缺的洁白,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经历的惊悸。 巷子深处,随着一生闷响和痛苦的呻吟,最后那个黄毛也被林野一脚揣在膝窝,踉跄着跪倒在地。 “操……林野你他妈……”黄毛捂着脸,疼得龇牙咧嘴,嘴里还不干净地骂着。 另一个高个男生早就捂着肚子蜷缩在墙角,脸色苍白,失去了战斗力。 林野站在两人中间,微微喘着气。汗水沿着她的鬓角滑落,混着嘴角那点已经干枯的血迹,让她看起来带着一种野性狼狈的美。 她的黑色T恤在刚才的扭打中被扯得有些变形,领口歪着,露出清晰的锁骨。手臂上那道擦上火辣辣地疼,但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两个手下败将,眼里没有丝毫胜利的得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厌烦。 “滚。”她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那两个男生互相看了一眼,眼底虽然还有不甘和怨恨,但在林野绝对的实力压制和那股不要命般的狠劲面前,最终还是怂了。 两人搀扶着,骂骂咧咧,一瘸一拐地快速消失在了巷子的另一端。 巷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林野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 她抬手,用指关节蹭了蹭嘴角的伤处,刺痛感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然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擦伤,血迹混着灰尘,看起来有些狰狞。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刚才温知夏站立的那片灌木丛。冬青叶片还在微微晃动,仿佛还残留着被人拨开过的痕迹。 那个白色纤细,像受惊兔子一样的身影,已经那个被她递出来可笑的小药包,再次不受控制的浮现在眼前。 “处理一下……” 那细弱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胆怯和关心。 林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心里那股因为打斗而沸腾的暴戾情绪渐渐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难以言喻的烦躁。 她讨厌这种突如其来的“善意”。尤其是来自那种看起来干净纯粹、不谙世事的“好学生”。她们的关心,往往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或者是一种对“坏学生”生活的好奇窥探。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她感觉恶心。 那个叫温柔知夏的女生,是哪种? 看起来倒是真的被吓坏了,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可偏偏,又哆哆嗦嗦地掏出了那个药包。 多矛盾。又胆小,又多事。 林野嗤笑一声,像是在嘲笑温知夏,又像是在嘲笑自己,脑子里竟然还在想这些无关要紧的事情。她走到墙边,弯腰捡起刚才打斗时掉落在墙角的塑料袋,里面是她新买的烟。 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 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暂时麻痹了神经,也驱散了鼻尖似乎隐约残留的、那点来自温知夏身上的、淡淡的雏菊和桂花糕的甜香。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头看着被两侧高楼切割成一条线,灰蓝色的天空。烟雾从她唇间缓缓吐出,模糊了她脸上冷硬的线条。 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其实知道应该处理一下,感染了会很麻烦。但她从来不在乎这些。身体上的疼痛,对她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甚至是一种让她保持清醒的必需品。 那个药包…… 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口袋,里面只有冰冷的钥匙和几张零钱。没有那精致小巧,被人细心准备的东西。 一种莫名,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深究的情绪,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心头。是厌恶?是不屑?还是一丝极淡,被那点不合适宜的关怀所触动的不自在? 她用力吸了口烟,将最后那点莫名的情绪随着烟雾一同吐出,碾灭在脚下。 不过是无关要紧的插曲。那个雨夜是,刚才也是。 她拎起塑料袋,将烟盒塞回兜里,不再看那片灌木丛,也不再像那个苍白的女孩和那个未被接纳的药包。她转过身,迈开步子,像往常一样,带着一身尚未完全散尽的戾气和孤绝,走出了这条充斥着她战斗痕迹的巷子。 身影没入主街的人群与阳光中,很快消失不见。 只是,在她离开后,空寂的巷子里,仿佛还隐约回荡着那声冰冷的质问。以及,那份毫不犹豫拒绝,带着体温的微小善意,所留下无声的余响。 巷口的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最终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