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重生指南》 第1章 重生 卫笙死的时候只觉得终于解脱了,却没想到重生这种事会轮到自己身上。 天璇国,刑场。 官兵黑压压地围在边上,正中央被困住的人神色平淡。他旁若无人地跪着,毫无胆怯之意。 若不是身上绑满了麻绳,周围人都要误会这是在演戏剧了。 现国主慕容寒居高临下地看着刑场上泰然自若的人,轻声嗤笑:“你怎么就想不开呢卫笙,以你的才能,只要甘心服从于我,何求不得光明的未来呢?” 脑子里有无数个人声在重复他的话,多年的癔症导致卫笙不怎么能听清周围的动向,却依旧一个眼神都不分给高高在上的君王。 这人刚才就说了一堆,他都没仔细听,只觉得话多。 看着眼前孤高的身影,龙椅上的帝王冷笑出声:“卫笙,你知道吗,其实前右丞身死的时候,先帝曾下过诏书。” 他停顿了一会儿,想看卫笙的反应,却发现刑场上的人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真是自己与自己置气了。 他停下了古怪的笑意,眉眼带着显而易见的寒气,继续道:“父皇当时奄奄一息,还在那儿说,一定要留着卫家最后那个孩子。” “我也想留着你啊,但你竟敢联合众人造反!” 他说的是义正言辞,端的是神色凛然。若不是行动受限,卫笙都想上去鼓掌了。 虽身子动不了,其他反应还是能给的。 他听了这句话后一改之前的沉默,忽然开始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扭头看向慕容寒,说了上刑场后第一句话:“伪善!” 仅仅两字,就气得当朝国君脸都绿了。 看着他想象中本该声嘶力竭的人,不知怎的,慕容寒咽回了剩下的话。 他像是终于被激怒,撕下拙劣的伪装,居高临下地抬起一只手。 “行刑!” 卫笙全身被绑,脖子上的绳子带着他的身体上升,窒息导致全脸通红,看着刑场各位同僚被砍下的头颅,心中愤然,意识缓缓消失。 他死后,头颅悬挂城门七日。 再次睁眼,只觉头昏脑胀,脖子辣疼,仿佛还被绞着。 眼睛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片血红,可能是到了阴间,只是不知为何阴差还没来带他走。 卸了力的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原地,重新闭上眼,只等着阴差来抓。 这么些年,早该走了。 等了好一会儿,阴差没等到,眼睛倒是清明了,睁眼看着摇曳的苏芳色幔帐,卫笙心里五味杂陈。 想到故去的爹娘和被自己连累的丞相府上下仆人,还以为自己死后赔罪来了。 他缓缓坐起身来,伸出双手拉开床幔。 入眼是一张楠木方桌,桌上还有水果,靠窗的小柜上放了几本书。 这一切是那样熟悉,好似回到了经临二十六年以前,爹娘还活着的时候。 往事如梦,让人不禁泪目,压抑的哭声在房中响起。 哭声越来越大,惊动了屋外守职的护卫,房门被人推开。 护卫慌忙走近痛哭的相公子:“公子,出了什么事?” 看着眼前的护卫,卫笙陷入恍惚。 难道人死后会做梦,自己是梦回丞相府了吗,可梦真的这么清晰吗。 不想再顾其他,卫笙张口,“我要见我爹娘!” 护卫们将他送上床,又分人出去叫了丞相和夫人。 不多时,只披了一件外衣的丞相夫人就到了,她快步走到卫笙面前,扭头看向护卫。 “你们先下去吧。” “是。” 护卫退至门外。 丞相夫人到了,卫笙却不敢抬头。 爹娘死前那一幕清晰地印在他眼前,他怕抬头看到的是一具枯骨,只敢低着头抽泣。 夫人却轻轻地抱住他,叹了一口气,捧起他的头说:“你这孩子,在国子监闹了这些事,你爹只禁足几天就委屈成这样啦?” 听着死别九年的母亲的声音,眼泪不受控制地如雨而下,卫笙只轻声叫唤:“娘,我好痛啊,娘。”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啊。 只是后面的声音都被哭声掩盖了。 看着眼前哭的撕心裂肺的儿子,夫人顿时不知所措,只抱着卫笙,一遍一遍地安慰:“不哭,笙儿不哭。” 丞相姗姗来迟,看着房内妻儿景象,心里似刀绞,赶忙入内拉起二人。 “笙儿,怎么了?”丞相问道。 再次看到父亲,卫笙却无法回答他,只是哭声渐停。 看着眼前的父母,听着熟悉的声音,卫笙不敢迟疑,紧紧抱住二人,生怕下一瞬人就不见了。 丞相夫妇安抚至爱子睡下才回房,顺便嘱咐了门口的护卫,明日不用再关着少爷了。 屋内安静下来后,榻上的卫笙忽然睁开了双眼,眸底一片清明。 极度的紧张让他无法入睡,直至现在,他仍然感觉喉咙痛到无法呼吸。 死亡并不好受。 他害怕家人再次消失,更害怕这只是一场临行前的梦,固执地认为只要自己不睡着就不会醒来。 卫笙希望这一切是真的,可就算美梦也不是这么做的。 世上哪儿来重生之术? 左右睡不着,他索性不睡了,起身走到桌边,抬头凝望着窗外高悬的明月。 少年笔直地站在窗前,思绪翻飞。 他上一世查过,父母的死是先帝所为。 可先帝是靠自己父亲一手抬上去的,他又为什么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呢。 距离经临二十六年不知还有多久,但父母还活着,一切就还有转机。 没想一会,脑子又变得昏昏沉沉的。 他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 上一世卫笙在查询父母死因与朝堂琐事之间连轴转,思虑过度,反反复复出了好些病。 二十八岁时已经和八十岁无差了,现在健健康康的还有些不熟悉。 卯时,外面的丫鬟仆从开始走动,走到卫笙房前都放轻了声音,怕惊醒小主。 卫笙知道他们肯定受了父母指示今日不用叫他了,连门外的护卫都走了。 但他已经醒了,就断然没有再睡去的理由。 起身整理好仪容,镜前身着粉色云绫锦内衬和浅青色浮光锦外衫的少年好看的像个瓷娃娃,只是眉眼看着清冷了些。 卫笙揉了揉脸,扯出一个看起来讨人喜欢的笑容,看着镜中人,恍惚一瞬。 天璇国一旬一早朝,不知今日父亲是否上早朝,思来想去,他抬脚走向父母的院落。 丞相夫妻正在院前的水池旁喂鱼,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丫鬟又送了鱼食来。 夫人忙道:“玲兰,不用了。这儿的鱼食已经可以了,再多些小鱼儿就该撑死了。” 卫笙走向前去,轻声提醒:“娘,是我。” 夫妻二人忙转过头来。 见卫笙并无异样,二人松了一口气,夫人笑着说道:“笙儿啊,快过来看看,你爹前些日子新买的鱼,可漂亮了。” “好。” 卫笙快步走近,看着水中游荡的凤尾鱼,眼中划过一丝清明。 现在应该是经临二十三年,他们在国子监闹事被抓回府关上那几日。 对了,现在上官图应与自己一般被关在家中反思,刚好可以看看他。 他赶忙委委屈屈地和父母求情:“爹,娘,孩儿已知错了,可否解了禁足让我外出?” 丞相看着卫笙弯唇一笑:“知错就好了,昨夜就将看管的护卫都撤了,你想走便走罢。” 虽然有些惊讶,卫笙还是快速答道:“好。” 只等午饭一过,就去找上官图了。 卫笙原想自己出门就好,但丞相夫妇还是派了几个侍卫跟着。 门外熙熙攘攘,叫卖声不断。 “新出的钗子,姑娘们看看。” “瓷人儿,好看的瓷人儿。” ...... 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卫笙内心感慨不已。 前世在经临二十五年,国君慕容异辰身患重病后,国家就开始衰落。 盛衰仿佛在一瞬之间,让人反应不过来。 可能是癔症发作了,他忽然开始想这一切可能不是自己临终前的幻想。 太真了,真到他想借这次机会改变上一世的结局。 上天垂怜,苍生无辜。哪怕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也要拼尽全力。 第2章 朋友 上官府宅离丞相府并不远,卫笙很快就能到,但他在路上绕了一会儿,看起来就像在慢悠悠地闲逛。 他在有意拖延。 一时的热意散去,卫笙不知道该不该去了。 不知道到了之后要说什么,说自己死了一次还是说自己见到所有人都死了? 他不想再拖累他们了,不想再带着一群人慌乱不堪地投入这场难以成功的硝烟之中。 但心中的不安无限滋长着,新生带来的空旷感强烈压倒了本该有的喜悦。 他需要更多的人告诉他,他还活着。 一路沉默着,卫笙还是在太阳在半山腰时就到了上官尚书府上。 他先去给礼部尚书问了好,才进房中找上官图。 一进门就看到桌案上正摆放好的诗书,但上官图却不见了,卫笙敲了一下开着的房门,唤道:“上官图,兔兔?” “阿笙?”一道疑惑的声音从屋内西面被挡着的地方传来。 卫笙快步走近,看着身着白色暗云团花锦衣和月牙色外袍的上官图,只觉眉清目秀。 他正想说话,上官图先一步开口,“今日怎有空寻我,卫丞不罚你了?” 卫笙故作委屈,张嘴就是胡话:“我爹说我难堪大任,不让我回国子监了。” “要是你难堪大任,国子监的其余学子也该打道回府了。”上官图走近,凑到他耳边,“背着他们偷偷溜出来的?” 卫笙只是刚重生没有实感,并没有听他揶揄自己的爱好,偏头问他。 “你什么时候回国子监啊,没有你的日子太无聊了。” 上官图枯燥地抄了几天的书,正无聊呢就来人了,怎么舍得放过他:“你自己都被关在丞相府,还回国子监呢。” “我这不是放出来了吗。” 上官图不再调笑他。 侧身指了指桌案上的诗书,道:“我争取今日就抄完诗书,明日应当就可以回国子监了。” 卫笙来这儿只是想见一下上官图,得了答案自然要回府了。 临走前想到了什么,回头道:“那明日见,明儿个给你带瓷人儿,可好看了。” 上官图笑着应答:“好。” 出了尚书府,卫笙坐在回府的轿子发着呆,侍从看到瓷人的摊子才停下叫人。 卫笙走到摊子前,精心挑选了三个憨态可掬的小胖瓷人。 “老板,就这个。” 买完刚准备离开,就看到摊子上一个将军样式的瓷人,想了想,顺手将它也买下。 等卫笙回到丞相府,已经到了申时,他叫人找了几个好看的盒子装上了三个瓷人。 将军样式的瓷人则放在窗边的小柜上。 他安静地躺在床铺上,幽幽地看着柜上新买的瓷人,忽然有些难过。 卯时。 卫笙眼睛缓缓睁开,过了一刻钟不到,便有家丁来服侍穿衣。 他吃完朝饭就赶紧坐上了去国子监的马车。 晨间人少,一路都很安静,拿着瓷人的少年在国子监大门前安安静静地走下马车,缓步走进明理院经世阁。 “卫笙!你终于来了。” 人还没到就听到宁逸阳的声音。 几乎在一瞬之间,李韵光也跑到了卫笙眼前。 他伸手拉过卫笙的脖子就开始哈哈大笑:“阿笙,你们怎么这么惨啊,我什么事儿都没有,你们就被关了几天。” 宁逸阳也掺和着笑人:“对啊对啊,我都没事儿,就你和兔兔被关了。” 卫笙扯下他的手,佯装生气道:“谁让您二位身份高贵呢,我们可比不上。” 李韵光一看就知道卫笙又在调侃他们了,没好气道:“你带的头,多受点苦也对,少挤兑我们。” 刚准备回去,眼尖看到了卫笙带来的瓷人,立马装作委屈的样子,指着瓷人儿:“你这个负心汉,买了好东西也不知道给我分分,知道我们等了你们多久吗!” 宁逸阳一听到瓷人,眼神都亮了几分,看向卫笙,泫然欲泣,“相公,你也不想着家中的妻儿。” 卫笙一看管不住这两个混账,赶忙指着瓷人道:“三个,好看的是给兔兔的,丑的是你们的。” 李韵光一听更委屈了,忙跑到上官图面前控诉。 “上官图!你看他,我这么好看他给我丑东西!” 看着他身上的绕金妖紫色锦衣,上官图也乐了:“因为你比较好看,所以要照顾一下资质平平的我。” 李韵光被他说的高兴,话也跟着偏离了,拉过宁逸阳消遣:“你看,我就说整个国子监我最好看吧。” 宁逸阳忙装作恶心般朝地上假吐:“就你整天这骚包样,还好看,他们眼睛瞎了我可没有。” 李韵光一听,可忍不了,霎时就和宁逸阳互怼起来。 还没吵几句呢,国子监的钟声就响起了。 上官图生怕二人又说半天,赶忙抬手:“快别闹了,一会儿博士该来了。” 一听博士,他们果然不再闹腾,都赶忙回到位置上去。 在此空隙,李韵光还扔了纸团来砸宁逸阳,宁逸阳也不服输,拿过纸团写了句话就扔回去。 不巧被刚好进来的经师看到了。 还好这堂课的经师是韦博士,并不严厉,只是扫了二人一眼就开课了。 这堂课讲的让人昏昏欲睡,除了卫笙和上官图,就没几个人是清醒的。 韦博士被这群混账气得不轻,连点了几个睡着的学生,李韵光和宁逸阳当属其中翘楚。 等暂休的钟声一敲响,韦博士连话都不想说就直接走了。 国子监一天总共上四堂课,上午两堂,午后两堂,如果午后有骑射课就只上一堂。 这才第一堂课,就已经昏睡了一片。 卫笙好奇地看了李韵光一眼:“李堰,你们昨日干嘛去了,怎的今日这般困?” 李韵光指着呼呼大睡的宁逸阳:“昨天宁老四那个混账和我们说了一个大消息,搞的我们都兴奋了一个晚上,今日才这样。” 卫笙想了想,最近几天并没有什么大消息啊,难道自己那几天关在家里漏了什么消息。 他忙伸出头问道:“什么大事儿啊?能让你们集体少寐。” 李韵光刚要解释,国子监的钟声就响起了,他又想逗一下卫笙,故意留着,“一会儿和你说。” 等到正午四人在沁馨堂吃饭的时候,李韵光才像讲述什么大事一样说明情况。 “甘九地方将军子嗣要来咱们国子监,哑玉将军也要来我们国子监了!听说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楚将军的近亲。” 卫笙愣了一下:“哪个楚将军?” 他可不记得楚家正门有适龄子弟。 宁逸阳还以为他真不知道,解释道:“就是禁军首领,楚镇云大将军啊。” 万都就一个能入明理院的楚家,卫笙哪里是真不知道,只是离上一世陈灵玉等人来国子监整整早了一年,且楚镇云哪儿来的可以进国子监的近亲?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该是这种情况。 一想到这些变数,卫笙就有些吃不下饭。 上官图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盛了一碗什锦蜜汤到他面前,问道:“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卫笙神情平淡,从容一笑:“只是在想哑玉将军的尊容,听说他生的极好。” 李韵光一看就要搞怪,撩了一下头发:“阿笙怕见到哑玉将军的尊容,被比下去罢。” 宁逸阳忙添乱,“别怕呀阿笙,就算陈苑来了,在哥这儿你也是第二好看。” 李韵光道:“所以第一是我对吧。” 宁逸阳尝了口鸽子羹,翘起兰花指转了一圈,最后指向自己。 “国子监第一,非、我、莫、属。” “可去你的吧!” 一场饭就在他们搞怪声中过去了。 西南将军府。 灵阳将军怒气冲冲,“他娘的楚镇云在干什么,生生让你提前一年去万都,他哪儿钻出来的近亲?就知道膈应我。” 陈东令越想越气,凌冽的目光如有实质,生生捏碎了手中的杯子:“慕容异辰也是个蠢货!” 见父亲手被碎片扎出血都不出声,陈灵玉怕他气出个好歹,赶忙叫人拿了一张帕子来。 等他气消了一些,陈灵玉才在旁边噤声道:“爹,小心隔墙有耳。” 陈东令扯了扯嘴角:“哪敢妄言天子,我还有九族呢。” 等父子二人谈得差不多了,夫人才走近前来。 夫人眼中含泪,也不管自家夫君手上的伤口,只拉着孩儿的手斟酌道:“你也该启程了,此去万都千万小心,皇城内奸恶之徒数不胜数。你……罢了,你去万都少出风头就好。” 陈灵玉也知道此去风险极大,“好,爹娘也多加小心。” 戌时,万都,丞相府。 卫笙摩挲着手上的将军瓷人,仔细对着楚镇云的远近亲戚。 “会是谁呢。” “还有十日就见面了。”静了一会儿,卫笙眼眸泛起一丝凉意,“好大一个惊喜啊,楚镇云。” 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手中的瓷人儿,卫笙沉默良久。 他清楚自己的想法有多荒谬,嘴角轻嘲一笑。 轻手将瓷人儿放回柜子上,又盯着看了片刻才回到床边。 上一世,靖寒二年,朝堂。 穿着朝服的卫笙伏跪在地,“陛下,现下西北旱灾多发,朝廷的赈灾措施再不下达恐生事端。” 国君慕容寒闻言轻蔑一笑,不做应答,朝廷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就在卫笙以为他再也不会开口回答时,高高在上奖赏般望着卫笙,轻声道:“那众爱卿以为该当如何?” 不待卫笙回答,上官曦之站出,毕恭毕敬道:“回陛下,臣以为本朝官员应开源节流,以富绅为主为西北赈灾。” 左丞赵志地立马站出反驳:“西北民生一向粗俗,只派官兵镇压即可,且我天璇疆域辽阔,少一个凋敝之地又何妨。” 李韵光眼看就要站出,卫笙扫了他一眼,李韵光虽有些不解,还是立马站立不动了。 他不动,龙椅上的人倒是开了口,他微闭了下眼,不耐烦地开口道:“闭嘴,我问的是卫卿,怎么,二位改名了吗?” 朝堂众臣赶忙跪下,卫笙改名为众。 卫笙眉心紧皱,似为皇帝考虑出声:“西北的百姓也是我天璇子民,难道陛下要就此失了民心吗?” 慕容寒似听到了什么笑话,轻挑着眉,“西北那块地瘠民贫,谁想要,就让他拿去又何妨?” 似是被他们吵嚷烦了,慕容寒眯起眸子,怒道:“行了,没什么要说的就散朝。” 等朝会一退,李韵光立马跑到卫笙面前将人扶起,疑惑道:“阿笙,刚刚怎么不让我说话。” 卫笙晃了晃脑袋,看着眼前傻愣愣的人,轻笑出声:“我和曦之已经插进来了,再加你一个,皇上该动怒了。” 见众朝臣散去,卫笙贴近李韵光耳旁,手挡着悄声道:“你瞧,还没加呢就已经生气了。” 说罢一颗脑袋又倒了下去,李韵光赶紧将人扶稳:“阿笙,昨夜没休息好吗?” “只是跪久了有些晕。” 卫笙看向皇帝寝宫,眉眼中透着淡淡的清冷,明明是白日,李韵光却听到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韵光,天好黑啊,我有些乏了,先回去睡一觉。” 经临二十三年,丞相府。 卫笙从睡梦中醒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当时眼前真是一片漆黑。 他望着窗外,似调侃梦中人:“明哲保身的道理都不懂,怎么这么笨呢。” 十日后。 皇上下旨让地方武将之子及禁军统领近亲来到国子监学习,为期一年。 分别有西南的陈苑、东南的魏泰、北面的何锦,以及楚镇云都督近亲。 国子监。 宁逸阳笑着看向围在一起的众人,臭屁道:“看吧,我的消息从不出错,午后就能看到各位小将军了。” “也就楚家那位,不出名,不然我所有人都能说出名字。” 学子们不以为奇,上官图倒是夸了他几句。 第3章 楚枫 午后,国子监为了迎接各位小将军,停课在训练场游戏。 这场游戏并没有什么限制,所有学子都能自由行动。 卫笙几人早早到了训练场,终于看到了几位年少有名的小将军。 李韵光兴冲冲地跑到卫笙他们前面,兴奋又不敢太大声,只小声道:“怎么他们在边关长大,一个个还这么好看啊。” 宁逸阳不怀好意地朝李韵光道:“李堰,你敢不敢再大声点。” 李韵光又偏头看了眼四位将军,语气诚恳: “不敢。” 看他这么小心,宁逸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李堰你好歹是当朝长公主的儿子,怎么这么怂啊。” 笑完又认真解释道:“这里面除了陈苑将军,谁正儿八经上过战场啊,就楚家那个,听都没听过呢。” 上官图也开口解释:“这几位将军之子,虽然在边疆长大,但近几年除了西北和西南,天璇少有战事,且几位都才过十六,少上战场。” 卫笙原还听着他们闲聊,走近后首先看了一下楚家那位近亲,刚看到侧脸就愣在了原地。 这是…… 楚音华。 上官图注意到他的异常,侧身询问:“怎么了?” 卫笙偏过脸看向上官图,轻声应答:“无碍,春日的艳阳有些晃眼了。” 宁逸阳逃不了任何调侃人的机会,赶紧接话:“阿笙少看太阳,别照瞎了。” 卫笙:“……” 楚家那位似是听到了宁逸阳的声音,转过身来,他寻声来却略过几人直直看向卫笙,眼神明亮,眉头却皱在一起。 直到卫笙再次看过来,他好看的眉心才终于舒展开来。 但他不再注视卫笙,而是转过身去继续和何锦交谈。 仿佛刚才那个直直盯着卫笙的不是他。 隔得有些远,卫笙并不能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便不再关注他们。 倒是李韵光,因着刚才一直注意那边,看到了楚音华的动作。 他一脸疑惑:“阿笙,刚刚楚家那个是不是在瞪你,我好像看到了,这人好凶啊。” 卫笙心脏漏了一拍,偏头看向楚音华,发现他还是在与何锦交谈。 “应是距离太远,你眼花看错了。” 很快,游戏就开始了。 有射箭、投壶、蹴鞠等,国子监众学子想玩什么就能玩什么。 李韵光和宁逸阳在游戏一开始就跑去蹴鞠了,只留卫笙和上官图在原地。 上官图不喜热闹,卫笙便陪着他到一旁去坐着。 刚想看游戏中的众人,就被眼前如墨衣衫挡住,卫笙看不到,便抬头看向来人。 楚音华站在卫笙面前,挡着他身前的阳光,似笑非笑,“国子监就是这样欢迎我们的?” 上官图察觉他的不满,站起身来鞠了一躬,笑着应答:“只是不喜热闹,并非有意懈怠,失礼了。” 何锦追上楚音华,白了他一眼,赶忙解释:“无碍,只是二位公子好看的紧,我们便想亲近一下。”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我叫何锦,旁边这位叫楚枫,枫叶的枫。” 只有楚枫是真真正正没被听说过的人。 上官图也不计较:“久仰了,在下上官图。” 卫笙对着二人鞠了一躬以表歉意:“卫笙,久闻二位大名,今日一见果然英才。” 楚音华站在何锦身旁,像是带着气,忽然出声:“三位在此处闲聊,在下先行告退了。” 看着自己跑过来,想结交别人又气不过跑开的楚音华,何锦只恨自己不能打他。 卫笙在他走后不久就站起身来,抱歉道:“失陪了。”随后快步追上楚音华。 走到周围没人的时候,他才跟了上去,站在楚音华后一步,略小的声音无法掩盖住他忐忑的心音,“楚枫?” 楚音华听到声音很快就转身,冷冷瞧着卫笙也不说话。 他眉目沉静,黑色的素面近端袍子衬得他更加难以接近,看向卫笙的眼里凝着淡淡的疏离与清冷,恍若一个陌生人。 这是卫笙第一次见他冷着脸的模样,几乎一瞬就让他歇了气。 自己应是想错了。 但他还是想试一下,后退一步,斟酌出声:“楚小将军,是受皇上指令来国子监的吗?” 楚音华微微点头,出口却是刻薄成精:“不然呢,但又与你何干?” 卫笙仔细观察着楚音华的神色,只道哪里来的小炮仗成精了。 “在下只是好奇,并无恶意,叨扰了。”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往来路走去。 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远,直至消失不见,楚音华刻意的表情直接被打退。 他僵硬的脸色缓和下来,眼睛低垂,扯着袖口的锦布,低声呢喃着什么。 若有人走近,就能听到楚音华细细嘶哑的“阿笙”二字。 但此时,卫笙已经走回上官图身旁。 看着折返的卫笙,何锦只淡淡聊了几句就离开了。 卫笙低垂着眸子坐在一边,神情低落,他想不明白楚音华干嘛不认他,但又希望他真的不记得自己。 别扭的感情让他说不出话。 察觉卫笙的失落,上官图猜测道:“你刚才,是去追楚小将军了吗。” 卫笙并不隐瞒,他猛眨了下眼,看着上官图坦然道:“嗯,没听说过他,有些好奇。” 不待上官图多说,卫笙忽然想到什么,指着射箭的陈灵玉,“我们去看看陈苑小将军吧,趁着好时间,可以多结交一下。” 上官图知道卫笙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好接受:“好。” 射箭场上,陈灵玉正好射中靶心,头上玉白发带被风吹起,雪白的锦衣衬得陈灵玉面如雕刻,如画中来。 就连一旁的上官图都不禁感慨:“哑玉将军人如其名,俊朗不凡。” 卫笙看着上官图:“走,比比去?” 上官图估量着时辰,摇了摇头:“你去吧,我先去将李堰和宁羽叫回来,一会儿散学他们该找不到我们了。” “好。” 卫笙上前拿起弓箭,站到陈灵玉旁边,观察风向后利落射出一箭,正中靶心,引得陈灵玉侧目。 他适时转头,眼角微微扬起:“陈小将军身姿卓越,箭术高超,在下佩服。” 垂眼看着眼前的面如冠玉的少年,陈灵玉朗目轻起:“不敢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卫笙答道:“卫笙,沧笙踏歌的笙。” 陈灵玉一听姓名,忙持箭行礼:“不知是卫小公子,失敬了。” 卫笙也对着陈灵玉行了一礼,笑的温和:“你我同为国子监学子,何必以身份相比,叫我卫笙就好。” 陈灵玉知道他有意结交自己,自己也对卫笙颇有好感,便也乐意:“好。” 卫笙与陈灵玉没聊多久,楚音华不知为何也来了射箭场。 他阴沉着一张脸,拿着箭走到卫笙和陈灵玉旁边,看了二人一眼,转头开始射箭。 楚音华总共射出五支箭,每支都精准射中靶心。 这人射完停顿了一会儿,发现卫笙二人还在聊天,便又折返回来,语气不善:“你们二人占了位置,却在这儿聊天?” 卫笙放下箭矢,浅笑着回应楚音华:“在下与陈小将军一见如故,便多聊了一会儿,失礼了。” 楚音华却是得理不饶人,摆出一副别人欠他八百万的架势:“卫小公子,怎么不和我一见如故呢?” 卫笙沉默下来不再开口。 刚才不是不熟吗,这会儿怎么又在撒娇了。 恰好看到上官图几人,卫笙怕招惹了楚音华,赶忙道别后去到上官图几人身旁。 宁逸阳和李韵光还在吵吵,你一言我一句的讨论刚刚的蹴鞠比赛。 一看卫笙来了,几人也不聊了,围住卫笙讨论散学后的事。 李韵光思考了一会儿,认真道:“今日出了太阳也还是好冷啊,散学后我们去春意楼吃热食吧。” 宁逸阳和卫笙很愉快地同意了。 上官图倒是想去也去不了:“兄长回万都了,我得回府上,你们去吧。” 上官图的父亲有两个妻子,上官图和家中大哥上官逸之由正室章夫人所生,二哥上官透由妾室金夫人所生。 上官逸之已二十又一,走的科考,因着姣好的面容和惊艳的才华,一朝为官就当上了礼部侍郎,平日接待外国使臣,少有回府机会。 知道他们很少相聚,卫笙忙道:“还是少与逸之哥哥争吵好些。” 上官图不怎么笑得出来了,但还是对着他点了头:“好。” 接着又温声嘱咐三人:“万都春日天气多变,你们也记得早些回府,莫要贪玩。” 早已习惯上官图的叮嘱,几人忙道好。 散学后,春意楼。 几人点了百合莲子羹、玉带虾仁、素脍鲍鱼片、凤尾鱼翅,卫笙后又加了个板栗糕。 等菜的空隙几人吃着热腾腾的板栗糕,李韵光随口说了一句,“这板栗糕真不错啊,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宁逸阳笑着调侃李韵光:“因为你只看贵的,这板栗糕换您可点不了。” 李韵光指着宁逸阳,气势汹汹:“说的跟你就会点一样,狗东西,就属你会挤兑我。” 卫笙看着自己点的板栗糕,却只尝了两口便不吃了,看着二人笑道:“行啦,一会儿菜该上了。” 李韵光转头看着卫笙,语气委屈:“阿笙你都不帮我,宁四好生过分。”说着还大鸟依人地靠在卫笙肩上。 宁逸阳忍俊不禁,当即大笑出声:“说不过就找帮手,李堰你个废物点心。” 等菜上了二人才停止互呛。 卫笙回府时,黄昏已至。 日落时分的丞相府,仿佛散着淡淡的金光。 卫笙伸手到阳光照耀的地方,光从五指倾泻而下,看着指尖的暖阳,卫笙忽然想到前世的楚音华。 靖寒二年,楚音华私宅。 楚音华坐在卫笙对面,拿着一瓶桑落酒。 他先给卫笙斟了一杯,又赶紧去厨房拿了一盘板栗糕,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笑容:“阿笙,我做的,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卫笙拿起糕点尝了一口,语气自然:“味同嚼蜡啊。” 楚音华当真以为他不喜,一双耳朵耷拉下来,垂着眸子:“那下次我们还是去买外面的吧。” 卫笙看着面前焉下去的人,衣袖掩口,眼里带笑道:“好吃的,你做的自然好吃。” 楚音华立马抬起头,笑得狡诈又带着明显的勾引意味。 “我就知道阿笙会喜欢。” 卫笙很喜欢楚音华对着自己笑,他笑的时候眼里仿佛只有一个人,卫笙看的愣神,纵容道: “你做的我都会喜欢。” 楚音华听后笑得更加肆意:“明日就要去燕关了,此后三月你一定记得想我啊阿笙。” 卫笙哪里会拒绝,喝了一口桑落酒后调笑着看向楚音华:“燕关不比万都,此去千万小心,我在万都等着你,回来我还想吃你做的糕点。” 楚音华点了点头:“等我去学学,下次给阿笙做更多糕点。” 刚说完就喜提卫笙亲切敲头。 “你此去燕关打的可是硬仗,小心一点,不要想着给我学糕点。” 楚音华被打了也不恼,反而拿起一块板栗糕放到卫笙嘴边哄着他。 却不想等楚音华再次回到万都,两人已经处于敌对阵营,至此再也没能在明面上相会。 卫笙也想过自己是不是太过鲁莽,才导致了上辈子所有人都不得善终的结局,又或者是不是他就不应该反叛。 他想过很多次,为了自己,也为了身边的人,可是他别无选择。 作为一个已经被削了实权的右丞,他可以混吃等死,但他不想看着百姓流离失所。书中的道理都告诉他,苍生为本。 或许在以后的某一天会后悔,但至少现在,卫笙依旧认可自己的行为,依旧会为此奋不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