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表哥他偏要以下犯上》
1. 第一章 神女烬
月上中天,清辉如水,洒在栖芜宫最高的摘星楼上。
舒挽斜倚在软榻上,指尖勾着一只剔透的琉璃酒杯,杯中琥珀色的酒液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荡。
“阿时,你这从西域得来的‘醉仙霖’,果然名不虚传。”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酒后的慵懒,眼尾微微泛红,平素里那股令人望而生畏的杀伐之气淡去了不少,更添几分动人心魄的媚色。
对面,宴时一袭月白长衫,墨发如瀑,只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着。他眉目如画,唇角噙着一抹温润的笑意,正垂眸为她斟酒。
“阿姐喜欢便好。”他声音清朗,如山间清泉,悦耳动听。
舒挽轻笑一声,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少年。
从那个雪地里捡回来的,瘦骨嶙峋、满眼都是戒备与狠戾的小狼崽子,到如今这般风姿卓绝、俊美无俦的翩翩公子,她花了整整十年。
“再过些时日,你便及冠了。”舒挽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
宴时执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他抬眸,一双清澈的桃花眼里映着烛火,也映着她的身影。
“是啊,多亏了阿姐,阿时才有今天。”
他将酒杯递到她面前,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带着一丝凉意。
舒挽没有多想,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却未化作相思泪,反而化作了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
天旋地转间,她手中的琉璃杯“哐当”一声摔落在地,碎成一地晶莹。
“阿时……”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眼前的景象却开始模糊,最后只看到宴时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依旧带着那抹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深处,似乎藏着一丝嘲讽,令人心生寒意。
……
再次醒来,刺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传来。
舒挽费力地睁开眼,入目是神女庙高高的穹顶,壁上绘着栖芜宫历代神女的画像,神情悲悯,俯瞰着她。
身上是冰冷的铁链,将她手脚牢牢地捆在中央的玄铁柱上,动弹不得。
“醒了?”一道清越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舒挽抬起头,看到了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宴时依旧是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他负手立于神女像前,背对着她,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玉雕。
“宴时!”舒挽的声音因昏迷而有些沙哑,但其中的怒火却足以燎原,“你这是什么意思?”
宴时缓缓转过身,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再不见往日的温顺与依赖。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淡漠的掌控感。
“阿姐,时至今日,你还不明白吗?”
他缓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怜悯。
“从今日起,这栖芜宫,已是我说了算。”
舒挽心头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你以为就凭你如何让其他教徒信服……”
“就凭我?”宴时轻笑出声,打断了她的话,“阿姐不妨看看,如今这栖芜宫里里外外,还有谁是听你号令的。”
他的话音刚落,神女庙厚重的石门被缓缓推开,一列列身着栖芜宫服饰的教众鱼贯而入,手持利刃,面无表情地将整个神女庙围得水泄不通。
这些人,有一半都是生面孔。
舒挽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他是什么时候,将她身边的人都换掉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宴时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蛊惑般的温柔,“阿姐,把‘玉芥子’交出来,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玉芥子!
他的目标果然是这个!
舒挽怒极反笑,“饶我一命?宴时,你这条命都是我给的,如今倒反过来跟我谈条件了?”
她猛地抬头,用尽全身力气,厉声喝道:“幽影!鬼影!你们都死了吗!”
声波在空旷的神女庙中回荡,却只换来一片死寂。
舒挽的心,彻底凉了。
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任何回应时,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宴时身后走了出来。
那人一身黑色的劲装,身姿窈窕,脸上覆着半张银色面具,正是她的左护法,幽影。
然而,幽影只是静静地站在宴时的身侧,微微垂首,姿态恭敬,仿佛他才是她的主人。
舒挽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眼前阵阵发黑。
她最信任的左右手,一个不见踪影,另一个,竟也背叛了她!
“幽影……”她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声音都在颤抖,“连你也要背叛我?”
幽影缓缓抬起头,面具下的双眸一片冰冷。
“宫主,良禽择木而栖。”
短短七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舒挽的心口。
“好,好一个良禽择木而栖!”舒挽惨然一笑,笑声凄厉,“宴时,你当真是好手段!”
她抬起眼,那双曾令无数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凤眸此刻赤红一片,死死地盯着宴时。
“你想要玉芥子?做梦!我便是死了,化成灰,也绝不会让你得到!”
“阿姐又何必如此决绝?”宴时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惋惜。
舒挽冷笑,“你我姐弟一场,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么对我?”
她试图用过往的情分唤醒他一丝一毫的良知。
“待我不薄?”
谁知,这四个字却像是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宴时脸上那伪装的平静瞬间崩裂。
他猛地俯下身,一把掐住舒挽的下颌,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翻涌着滔天的恨意与屈辱。
“将我当成玩物,精心豢养,只等我再长大些,便洗剥干净了,献给流月那个老妖婆,这也叫待我不薄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泣血,带着压抑了多年的痛苦与憎恶。
舒挽瞳孔骤缩。
流月是栖芜宫的第一任宫主,也是她的师父,性情古怪,尤爱收集美少年。
她确实听过流月对宴时的觊觎,也曾想过利用此事……但她从未真的打算那么做!那只是她试探宴时心性的一步棋!
“我没......有……,我.......你......”她想解释,想告诉他那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话刚出口,一股奇异的麻痹感便从舌根迅速蔓延开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身体也开始变得沉重,四肢百骸的力气被飞速抽离。
是那杯“醉仙霖”!
那酒里,不仅有迷药,还有能麻痹人的药物……
舒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绝望地看着宴时。
宴时缓缓松开手,看着她无力挣扎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他站直了身子,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一旁的幽影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幽影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带领众教徒退出了神女庙。
厚重的石门再次关上,庙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宴时踱步到神女像前,冷漠的看着神女像,背对着她,声音悠远,仿佛在讲述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
“我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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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母亲四处流浪。她总说,我和旁人不同,我是天底下最高贵的人,可天底下最高贵的人,会为了一个冷掉馊掉的馒头,被人打得头破血流吗?”
他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让舒挽听得心头发寒。
“为了养活我,她什么都做。卖笑,卖身……最后,她病死在一个下着大雪的破庙里。临死前,她抓着我的手说,是我的父亲害了她,让我一定要报仇,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他慢慢转过身,看着被铁链缚住,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舒挽,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真实的、悲悯的笑容。
那笑容,却比带毒的刀子还要伤人。
“阿姐,我其实很感激你。是你把我从那个地狱里拉了出来,给了我尊严,给了我力量。”
他的神情从隐忍的痛苦,逐渐化为一种扭曲的释怀。
“可你,也让我看到了更大的地狱。流月看我的眼神里,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些围着我母亲的男人。那种眼神,让我感到恶心。”
他一步步走近,蹲下身,与她平视。
“所以,我必须往上爬,爬到最高,爬到再也没有人敢用那种眼神看我。”
“阿姐,你能明白吗?”他轻声问着,像是在寻求她的认同。
“再告诉阿姐一个秘密吧,当初流月的毒,是我下的,但却是阿姐你亲手端给她的。”
宴时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他从来未曾这样开怀大笑过。
舒挽只能用一双喷火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她早知是他下的毒,却为了保护他,默许了他的做法,替他遮掩真相。
宴时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自顾自地笑了笑,站起身,掸了掸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可惜了,阿姐。”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飘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能听到我这些故事的人,注定是要死的。”
话音落,他转身,扬声道:“幽影。”
石门应声而开,幽影手持两支火把,走了进来。
“处理干净。”
宴时淡漠地丢下四个字,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神女庙。
幽影走到舒挽面前,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一手将她提拔起来的女人,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她将手中的火把,扔向了早已被泼满了火油的帷幔和梁柱。
“轰——”
火蛇瞬间窜起,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可燃之物,转眼间,整座神女庙便化作了一片火海。
庙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倾盆大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屋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可这漫天大雨,却浇不熄神女庙中这诡异的火焰分毫。
火势反而越来越大,空气中的温度越发灼热,仿佛要将人的灵魂也一并烤干。
在烈焰的焚烧和浓烟的窒息中,舒挽的意识渐渐模糊。
记忆中的最后一幕,她透过熊熊燃烧的庙门缝隙,看到了外面那个一袭白衣的身影。
雨幕之中,众人皆退避三舍,唯有他,静静地站于人群中央。
那张俊美如谪仙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没有复仇的快意,没有胜利的喜悦,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惋惜与不忍。
他就那样默然地,隔着一场焚尽过往的大火,静静地看着在烈焰中痛苦挣扎、即将化为灰烬的她。
宛如在看一朵,开到荼蘼后,必然凋零的花。
记忆中,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栖芜宫宫主勾结朝廷,触怒众教徒,自知罪孽深重,终自戕于神女庙以平众怒。”
2. 第二章 借尸还魂
烈火焚身的剧痛,仿佛还烙印在魂魄深处。
痛。
好痛。
可比痛更清晰的,是刺骨的寒冷。
还有……好饿。
那是一种能将五脏六腑都啃噬殆尽的饥饿感。
舒挽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浮,像是被抛入深海,又被巨浪托起。
宴时那张无悲无喜的脸,与神女庙漫天的大火,在她脑海中交替闪现。
“嗬……”一声破碎的呻吟从干裂的唇间溢出。
她想动,身体却重得像灌了铅,每一寸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和滚烫。
意识告诉她,是她的身体发高烧了。
可她明明不是被大火烧死了吗?
难道是有人救了她?
眼皮重得像坠了千斤,她挣扎着想睁开,却只能掀开一条缝。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光影,似乎是一尊斑驳的神像,神情悲悯。
她竟然还在神女庙中?
不……不对……
这神像,她不认得,并不是神女庙中的神女像。
来不及细想,排山倒海的晕眩感再次袭来,她眼前一黑,又一次陷入无边的黑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
“轰隆——”一声惊雷炸响,将她从昏沉中惊醒了片刻。
紧接着,便是“哗啦啦”的雨声,豆大的雨点砸在破庙的屋瓦上,奏出杂乱而急促的乐章。
有风从破败的窗棂灌进来,带着潮湿的土腥气,吹得她一个激灵。
冷。
好冷。
她蜷缩起身子,试图汲取一丝暖意,却只是徒劳。
饥饿和高烧正在疯狂地吞噬她最后一丝力气。
再一次,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好渴……好饿......”无意识的呓语从她唇边滑落,微弱得像小猫的呜咽。
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瘦小的身影踉跄着跑了进来,带着一身的雨水和寒气。
那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衣衫褴褛,头发被雨水打湿,一绺一绺地贴在脏兮兮的脸颊上,瘦弱得像个无家可归的野狗。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这破庙里没有旁人后,才松了口气,跑到神像下躲雨。
刚坐下,他就注意到了蜷缩在神像另一侧角落里的那个“人”。
一团破布似的,蓬头垢面,看不出是男是女,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少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离开。
这年头,荒郊野外死个人再正常不过了。
他刚站起身,却听到那团“破布”里传来微弱的声音。
“好饿……水……宴时,我要喝水......”
少年的脚步顿住了。
他犹豫地看着角落里的那个人,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一双干裂起皮的嘴唇在微微翕动。
那声音,让他想起了自己被活活饿死的姐姐。
临死前,姐姐也是这样,一声声地喊着饿。
他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肠。
少年在破庙里寻了一圈,从积满灰尘的神桌上找到一只豁了口的破碗。
他走到庙门口,小心地接了半碗从屋檐滴落的雨水,又走了回来。
他蹲下身,试探着将那人扶起一些,让她靠在冰冷的神像基座上。
入手滚烫的温度让他吃了一惊。
这人烧得厉害。
“喂,喝水。”他将碗沿凑到那人的唇边。
舒挽凭着本能,贪婪地吮吸着那带着泥土腥气的雨水。
一碗水下肚,喉咙里的灼烧感总算缓解了些许。
她费力地睁开眼,模糊地看到一个脏兮兮的轮廓。
“好饿……”
她又呢喃了一句。
少年叹了口气,无奈地摊开手,“我也没有吃的。”
他自己都饿了一天了。
看着那人又昏睡过去,身子却在不住地发抖,少年迟疑了片刻。
最终,他还是挪了过去,紧紧挨着她躺下。
他太瘦了,根本没什么热气,但两个人挨在一起,总比一个人要暖和些。
“喂,你可得撑住啊。”少年小声嘟囔着,“你要是死了,可别怪我。再说,我也不想和死人待一晚上。”
他希望,这个不知死活的人,能熬过这个雨夜吧。
他抬头望向了一脸悲悯的神像,顿时觉得嘲讽,世人信神敬神,神可看见世人苦苦挣扎?
……
第二天,天光大亮。
一缕晨曦透过破窗,照亮了庙宇中的尘埃。
舒挽是被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吵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高烧似乎退了些,身上有了点力气,但那股蚀骨的饥饿感却愈发强烈了。
她偏过头,就看到身边躺着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睡得正香。
昨夜……似乎是他给自己喂水,救了自己?
舒挽皱了皱眉,伸出手,推了推他。
“喂。”
少年被她推醒,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你醒了?”他看到她,有些惊讶,随即解释道,“昨晚下大雨,我进来躲雨,看你快死了,就喂了你点水。你命真大,我还以为你会挨不过昨晚。”
原来如此。
舒挽心中了然,她堂堂栖芜宫宫主,竟沦落到要一个小乞丐相救。
真是讽刺。
但无论如何,救命之恩总是要谢的。
“多谢这位小哥。”她开口,声音却让她自己猛地一愣。
那不是她惯有的、带着几分清冷与威严的声线。
而是一道……软糯娇柔的少女音,像沾了蜜糖的糕点,甜得发腻。
这是谁的声音?!
舒挽心头巨震,猛地抬起自己的手。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纤细、白皙,甚至有些过分瘦弱的手。
十指纤纤,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掌心和指腹没有一丝一毫的薄茧。
这不是她的手!
她的手,常年练剑,早已布满了薄茧,虎口处更是有一道陈年旧疤。
这……这是怎么回事?!
借尸还魂?!
舒挽的脑子“嗡”地一声,无数个念头炸开。
是了,她应当是死了的,被宴时和幽影烧死在了神女庙。
那大火灼烧的感觉她永远不可能会忘记。
但是现在,她又活了过来,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少年见她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发呆,以为她还没睡醒。
又见她是个女子,虽然脸上脏兮兮的,但看那身形和露出的手腕,应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姐姐。
恰在此时,舒挽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又叫了起来,“咕噜……咕噜噜……”
声音在寂静的破庙里格外响亮。
舒挽:“……”
她活了近三十年,从未如此窘迫过。
少年听到这声音,反倒觉得亲切了些。
他挠了挠乱糟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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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喂,你饿了吧?”他问。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讨饭?”
讨饭?她女魔头舒挽,堂堂栖芜宫宫主舒挽,竟然要去讨饭?
她简直想笑。
可肚子里那阵阵的绞痛,却在清晰地提醒她,她现在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分文的弱女子。
尊严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她看着少年那双清澈又带着点同情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破庙。
舒挽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虽然破旧,倒也干净。
只是经历了一夜,早已变得皱巴巴,还沾了不少尘土。
少年带着她来到城中最热闹的街市。
他显然是此中老手,找了个墙角,把破碗往面前一放,便开始有气无力地吆喝起来。
舒挽站在一旁,看着人来人往,看着那些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恍如隔世。
曾几何时,这些人见到她的仪仗,无不退避三舍,噤若寒蝉。
如今,她却要靠他们的施舍才能活下去。
她做不到像少年那样放下身段去乞求。
她饿得有气无力的,干脆直接躺下,思索着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什么人,自己下一步计划又该如何。
过了许久,少年碗里总算有了几枚铜钱。
他高兴地数了数,然后献宝似的推醒舒挽。
“走!我请你吃包子!”
他拉着舒挽的袖子,跑到不远处的包子铺,用那几枚带着他体温的铜钱,买了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白白胖胖的包子,冒着诱人的热气,散发着浓郁的肉香。
少年把两个包子都塞给了舒挽。
“快吃,还热着。”
舒挽看着手里的包子,又看了看少年那张脏兮兮却带着明亮笑意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她接过包子,没有客气,撕开薄薄的皮,大口地咬了下去。
温热的食物滑入胃里,瞬间驱散了大部分的寒意和饥饿。
从未觉得,一个普通的肉包子,竟是如此的人间美味。
吃完两个包子,身上总算恢复了些许力气。
舒挽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乞讨,只能解一时之困。
她需要钱,需要一个安身之所,才能开始谋划她的复仇大计。
她的脑中飞速地运转着。
栖芜宫……
宴时就算接管了栖芜宫,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所有的人都换掉。
一定有她可以利用的地方。
对了,燕子楼!
燕子楼是栖芜宫在京中的一处产业,明面上是酒楼,暗地里却是教内重要的情报据点。
掌柜的姓钱,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为人机敏又贪财,最是会见风使舵。
虽然不能完全信任,但凭着她对栖芜宫内部暗号和规矩的了解,哄骗些银两来应急,应当不是难事。
舒挽的眸子徒然亮了亮,眼底浮现出一线生机的喜悦。
她看向还在眼巴巴望着包子铺的少年,心中已有了计较。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声音依旧软糯,但语气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味道。
少年被她看得一愣,老实回答:“我没有名字。”
“那你往后便叫宴清吧。”舒挽想了想,“随我去燕子楼一趟。”
3. 第三章 燕子楼
燕子楼。
京中最负盛名的酒楼之一。
朱漆大门,金字牌匾,门前车水马龙,往来皆是达官显贵。
舒挽想不到她无意中亲手布下的棋子,如今倒成了她生路中的希望。
何其讽刺。
“我们……真的要进去吗?”宴清扯了扯她的袖子,小脸上满是怯懦。
他这辈子,连从这门口经过,都得低着头快步走,生怕被那凶神恶煞的护院给赶走。
舒挽侧目看他,少年眼中是与这富贵繁华格格不入的自卑。
她淡淡道:“进去,不仅要进去,还要让他们好酒好肉地招待我们。”
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理了理身上那件破旧的粗布衣裳,率先抬步向燕子楼走去。
宴清咬了咬牙,也连忙跟上。
果不其然,两人刚到门口,就被两个膀大腰圆的护院拦了下来。
“去去去!哪来的小乞丐,这里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吗?滚远点!”
护院一脸嫌恶,挥着手就像赶苍蝇。
宴清吓得缩了缩脖子。
舒挽却面不改色,她眼底划过一抹凉意,直视着护院。
“放肆。”她轻轻吐出两个字。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去唤你们家钱掌柜的出来。”
那声音又软又糯,本该毫无威慑力,可配上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竟让那护院心头一凛。
他竟从这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压力?
舒挽没再理会他,而是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自己的左边衣袖上,轻轻叩了三下。
一慢,两快。这是栖芜宫的暗号。
是她当年亲自定下的规矩,只有内部核心成员,才知晓这细微的差别。
那护院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大变。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舒挽,眼中的鄙夷瞬间褪去,换上了几分惊恐和敬畏。
“您……您是……”
“带我去见你们钱掌柜。”舒挽懒得与他废话,直接下令。
“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姑娘里面请,里面请!”
护院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点头哈腰地将两人迎了进去。
另一个护院也吓得不轻,连忙跑进去通报了。
宴清跟在舒挽身后,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他愈发觉得,这个女子,绝不是普通人。
穿过喧闹的前堂,绕过精致的假山回廊。
两人被带到了一间雅致的静室。
屋内燃着上好的檀香,金丝楠木高几上摆着青白釉梅瓶,瓶内插了几支菊花,整间屋子的陈设都透着低调的雅致。
很快,一个穿着锦缎蓝外袍,身形微胖,留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正是燕子楼的钱掌柜,钱有福。
也是栖芜宫京城情报堂的堂主之一。
“不知是哪位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钱有福一进门,便满脸堆笑地拱手行礼。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舒挽和宴清身上时,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僵了一下。
两个小乞丐?
他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但很快又被掩饰过去。
他挥手让下人退下,亲自关上了房门。
“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舒挽端起桌上的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滚烫的茶水滑入腹中,暖意融融。
她这才抬眼,看向钱有福。
“我奉宫主之命,前来京城办事。”
她没有报上姓名,而是直接抬出了“宫主”这块招牌。
钱有福心中一动。
是那个已去世的旧宫主?还是新宫主?
他试探着报出只有堂主级别以上才知道的暗号问:“飞燕回巢?”
“必有回音。”舒挽对答如流。
钱有福心里的疑虑消散了几分,但仍未完全放下戒心。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虽然蓬头垢面,但隐约可见其五官精致,是个美人胚子。
可她身上没有半分习武之人的气息,那双手,更是细皮嫩肉,连个薄茧都没有。
怎么看,都像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而不像是栖芜宫的人。
更何况,还带着一个瘦弱的小乞丐。
这组合,怎么看怎么怪异。
钱有福眼珠一转,脸上的笑容愈发恭敬。
“原来是自己人,姑娘一路辛苦。只是不知,姑娘此行前来,所为何事?又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他指了指舒挽身上的破旧衣衫,意有所指。
“可是……在京中遇到了什么仇家?”
来了。
舒挽心中冷笑。
这只老狐狸,还是不信她。
她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钱堂主,有些事,不该问的,还是不要问的好。”她的声音依旧软糯,却带上了一丝凉意。
钱有福脸上的笑容一滞。
舒挽继续道:“我奉的是宫主的密令,事关重大,不便透露。至于为何会如此狼狈……”
她故作神秘地叹了口气,“只因仇家势大,我与同伴失散,这才不得不来燕子楼暂避一时。”
这番话说得模棱两可,反而更让钱有福疑心。
密令?仇家?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姑娘说笑了,栖芜宫在京城,还没怕过谁。不知姑娘的仇家是何方神圣,说出来,也好让兄弟们替您分忧解难。”
他这是铁了心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舒挽知道,若不拿出点真东西,今日怕是难以过关。
她定定地看着钱有服,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钱堂主,你当真要问?”
钱有福心头猛地一跳,后背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可转念一想,眼前不过是个黄毛丫头。
他强自镇定道:“事关宫中安危,在下……职责所在。”
“好。”舒挽缓缓点头,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我来之前,宴时曾与我提及过钱堂主你。”
钱有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听到这小女子竟然敢直呼宫主名讳,顿时心中七上八下的猜测她和宫主之间的关系来。
“宴时说,钱堂主为人机敏,办事牢靠,是他在京城最信任的人。”舒挽先是夸了一句。
钱有福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刚要谦虚几句。
舒挽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极低,仿佛附在他耳边低语。
“宴时还说……钱堂主你除了爱财,还有一个雅好,便是收集前朝的古玉。三个月,你花重金从一个西域商人手里淘来了一块‘血丝龙凤佩’,此事,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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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钱有福只觉得脑子里一声炸雷。
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这件事,是他最大的秘密!
他挪用堂中公款,才买下了那块玉佩,除了他和那个西域商人,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可她……可她是如何知道的?!
除非……
除非眼前的这个少女真的是新任宫主的心腹!
是新宫主派来敲打自己,或是试探自己的!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
“扑通”一声,钱有福双膝一软,竟直接跪在了地上!
“大……姑娘恕罪!是在下有眼无珠,冲撞了姑娘!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他哪里还有半分怀疑,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舒挽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毫无波澜。
她掌控栖芜宫后,每年会暗中对各地堂主进行清查。
钱有福这等在京城经营多年,油水丰厚的老油条,更是她重点怀疑的对象。
但只要是对她忠心耿耿,很多事情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她方才那番话,不过是诈他一诈,吓唬吓唬他罢了。
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
“起来吧。”
舒挽淡淡道,“宫主既说信你,自然是信你的。只是你今日这般盘问,若传回宫中……啧,我今日是来求钱堂主帮忙,给钱堂主造成困扰可就是我的不是了,堂主便当今日之事未曾发生如何?”
她没有说下去,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谢姑娘恩典,谢姑娘恩典!”钱有福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
“姑娘舟车劳顿,想必饿了吧?小人这就去安排,给姑娘和这位小兄弟接风洗尘!”
他爬起身,脸上重新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比之前真诚了十倍不止。
舒挽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一炷香后。
满满一桌的山珍海味,被流水般地送了上来。
烤得流油的乳鸽,清蒸的鲈鱼,肥美的螃蟹,还有各种精致的点心,琳琅满目。
宴清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眼睛都看直了,口水不自觉地咽了咽。
他偷偷瞄了一眼舒挽,见她神色自若,仿佛早已司空见惯。
“吃吧。”舒挽夹了一块最大的鸡腿,放进他碗里。
宴清这才回过神,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仿佛要把这辈子的饥饿,都弥补回来。
舒挽吃得不多,动作优雅,与这身破旧的衣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钱有福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亲自为她斟酒布菜,嘴里不停地说着讨好的话。
无非是吹捧新宫主如何英明神武,自己又如何忠心耿耿。
舒挽听着,心中只觉得可笑。
当初,这些人也是这般吹捧她的。
人心,果然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酒足饭饱后。
舒挽用餐巾优雅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来。
“钱堂主,我与小弟还需尽快赶回宫中复命,就不多留了,今日多谢款待。”
“哎,姑娘不多歇息两日?”钱有福连忙挽留。
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巴结这位“心腹”呢。
“不了。”舒挽摇了摇头,意有所指地叹了口气,“只是……一路匆忙,又盘缠尽失。如今两手空空,回宫之路,路途遥远,只怕……”
钱有福是何等的人精,一听便明白了。
4. 第四章 原主身份
“姑娘说的是!这怎么行!”
他一拍大腿,立马转身对门外候着的小厮道:“快!去账房取一百两银子来!”
很快,一袋沉甸甸的钱袋子,便被恭恭敬敬地送到了舒挽面前。
“姑娘,一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您路上也好打点。”钱有福笑得脸上褶子都开了花。
舒挽看着那张银票,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一百两,足够她做很多事了。
“你有心了。”她将银票收入袖中,“你放心,我会在宫主面前替你美言几句的。”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美言!”钱有福顿时喜上眉梢,亲自将两人送出了燕子楼。
夜色渐浓。
京城的巷子里,寂静无声。
舒挽停下脚步,从钱袋子中取出五十两白银,又从怀里掏出碎银。
那是钱有福临走时,硬塞给她的零钱。
她将这些统统递给宴清,“这些,你拿着。”
宴清愣住了。
五十两!他这辈子,连一两银子都没见过。
这……这是要给他吗?
“我们就在此分道扬镳吧。”舒挽的声音很平静,“有了这些钱,你尽可以去过你想过的日子,不必再挨饿受冻了。”
救命之恩,一饭之情,她还了。
宴清看着她递过来的、沉甸甸的银袋子,却没有伸手去接。
他抬起头,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清亮的眸子,紧紧地盯着舒挽。
“姑娘,你不是栖芜宫的人,对吗?”他问。
舒挽的眸光微微一凝,“为何这么说?”
“我不知道。”宴清摇了摇头,语气却很肯定,“但我听说栖芜宫之人皆是穷凶极恶之徒,我知道,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是很厉害的人。”
他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
只凭几句话,就能让燕子楼那样的大掌柜跪地求饶,还能轻易得到一百两银子。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普通人?
他忽然往前一步,将那袋银子推了回去。
“姑娘,我不要钱。”他说。
舒挽挑了挑眉,“那你要什么?”
“我要跟着你。”宴清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渴望”的光芒。
“姑娘,你带上我吧!我会很听话,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端茶倒水,洗衣跑腿,什么都行!”
他不想再回到过去那种乞讨度日,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了。
眼前的这个人,是他唯一的希望。
舒挽沉默了。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很聪明,也很机敏。
最重要的是,他是一张白纸。
舒挽不由的想到了十年前,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也是如此央求着要跟着自己。
后来,他这一袭白衣俊美如谪仙,嘴里却说着最是无情的话,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葬身火海。
可她如今借尸还魂,孤身一人,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培养一个绝对忠于自己的人,远比收服那些各怀鬼胎的老部下,要来得可靠。
良久,她缓缓勾起唇角,露出重生以来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那笑容,在清冷的月光下,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邪气与魅惑。
“跟着我,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她说,“也许会死。”
“我不怕死!”宴清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姐姐就是饿死的,与其那样窝囊地死,我宁愿跟着姑娘,就算死,也想死得……像个人样。”
舒挽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好。”她收回了银子,转而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宴清的头顶。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晚风带着几分凉意,拂过舒挽破旧的衣衫。
她走在前面,步履沉稳,仿佛闲庭信步。
宴清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一双眼睛始终不离她的背影。
他紧了紧拳头,将那份自卑与怯懦死死压在心底。
从今往后,他便是她的人了。
刀山火海,亦无所惧。
舒挽并未回头,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
“跟紧了。”她淡淡地开口,声音被风吹散,却清晰地落入宴清耳中。
“是。”宴清连忙应声,脚步又快了几分。
两人穿过几条幽深的小巷,寻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客栈。
客栈的招牌在夜风中微微摇晃,灯笼里透出昏黄而温暖的光。
掌柜的正在柜台后打着瞌睡,听到脚步声,懒懒地抬了抬眼皮。
见是两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正要开口赶人。
舒挽却先一步将一锭碎银子放在了柜台上。
银子在灯光下泛着清冷的光,不算多,却也足够住上好几天了。
掌柜的眼睛倏地一亮,瞌睡虫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脸上的不耐烦迅速被热情的笑容取代。
“哎哟,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一间上房。送两身干净的衣服进来,我们要沐浴。”舒挽言简意赅。
“好嘞!”掌柜的麻利地收了银子,从柜台后拿出一把钥匙,“天字一号房,楼上请,这就让小二给您送衣服和热水去!”
舒挽接过钥匙,领着宴清上了二楼。
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一张木床,一张方桌,两把椅子,陈设简单,却让连日奔波的舒挽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宁。
宴清局促地站在门口,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这是他能住的地方吗?
比他之前住的那个破庙,要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进来。”舒挽将钥匙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今晚你睡床上,我去外间的软榻。”
宴清闻言,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不不!姑娘睡床,我……我睡地上就行!”
他怎么敢让自己的主人睡软榻。
舒挽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不带情绪,却让宴清瞬间噤了声。
“这是命令。”她不容置喙地说道。
“养足精神,明日还有事要做。”
她需要尽快恢复这具身体的体力。
至于宴清,这孩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更需要好好休息。
“……是。”宴清不敢再反驳,只能小声应下。
很快,店小二送来了热水。
舒挽简单洗漱了一番,换上了一套干净的新粗布衣裙。
虽然料子粗糙,但总好过之前那身破烂。
她走到软榻边,躺了下来。
连日来的疲惫,精神的高度紧绷,此刻如潮水般袭来。
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沉重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这是她成为栖芜宫宫主之后,从未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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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虚弱感。
她闭上眼,意识渐渐沉入无边的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舒挽感觉自己仿佛飘浮在一片混沌的虚无之中。
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白雾,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
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一片死寂。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缥......一阵若有似无的啜泣声。
那哭声哀婉凄切,如泣如诉,像是含着天大的委屈。
舒挽循着声音,缓缓向前飘去。
白雾渐渐散开,一个少女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那少女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身着一袭素白的衣裙,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着。
她跪坐在地上,双肩不住地颤抖,哭得伤心欲绝。
舒挽心中一动。
这少女的眉眼……竟与她如今这具身体,有九分相似。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到来,少女缓缓抬起头。
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那双杏眼又大又圆,此刻却盛满了化不开的悲伤与绝望,眼角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你……是谁?”舒挽开口,声音在这片空间里显得有些空旷。
少女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变得清明起来。
她站起身,对着舒挽,盈盈一拜。
“我叫宋意欢。”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江南女子的软糯,却也透着一股刻在骨子里的、良好的教养。
“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
舒挽的瞳孔猛地一缩,难道是来要回自己身子的?
“你找我,所为何事?”舒挽很快镇定下来,语气依旧平淡。
宋意欢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一丝恳求。
“我……我是来求你,替我宋家,报仇雪恨!”
说到“报仇雪恨”四个字时,她那柔弱的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刻骨的恨意。
“宋家?”舒挽微微蹙眉。
“是。”宋意欢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家父,乃镇国大将军,宋清远。”
宋清远!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惊雷,在舒挽的脑海中炸响。
那个驻守北疆,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血将军!
那个以一人之力,换来大渝朝十年安稳的护国战神!
舒挽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那次数年前在塞外,她奉流月之命前去犬戎国捉拿叛徒,正遇见他率军队前去打战。
他一身戎装,身姿挺拔如松,眉宇间是洗尽铅华的刚毅与沉稳,与朝堂上那些谄媚的文臣武将,格格不入。
宋清远以为她是普通平民,还告知她前方正在作战,想派两名士兵护送她回去,被她婉拒了。
可……宋家,遭遇了大难?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舒挽沉声问道。
宋意欢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仿佛陷入了极大的恐惧之中。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痛苦地摇着头,泪水断了线般落下。
“那日,我贪玩,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偷偷溜出府去游湖。可等我们回来时……整个将军府……整个将军府都变成了一片火海!”
“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尸体……爹爹,娘亲,哥哥……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她像是回忆起了那恐怖的场景,崩溃地蹲下身,抱着头痛哭起来。
5. 第五章 三年之期
“他们说……他们说我爹爹通敌叛国……可我爹爹没有!他一生忠君爱国,怎么可能会叛国!”
舒挽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通敌叛国?
好大一顶帽子。
这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是皇帝的猜忌?还是朝中奸臣的构陷?
“后来呢?”
“后来……”宋意欢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们一路逃亡……可不知为何,总有人在追杀我们……”
宋意欢继续道:“为了保护我,王妈妈,翠儿,她们……她们都死了……”
“我也扛不住了,眼看就要不行了……在我快要到阴曹地府的时候,遇见了判官大人。”
“判官大人说,他怜惜我宋家满门忠烈,却落得如此下场。又说……又说你死后怨气太重,戾气冲天,恐会化为祸世的厉鬼。到时他也难办。”
宋意欢抬起头,那双含泪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舒挽。
“他说,若将这副身躯给你,你或许能为我宋家沉冤昭雪,你亦能免去成为厉鬼,我也能安心去投胎。”
舒挽沉默了。
原来,这便是她能重活一世的缘由。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她占了人家的身体,便要承了人家的因果。
这世间还真有世道轮回,如此说来这位判官大人还怪好的?
也不知这位判官大人缺钱否?舒挽决定将来每逢初一十五就给这位判官大人多烧纸钱。
“我……我立刻就答应了!”
宋意欢的语气带着一丝急切,仿佛怕她会拒绝。
“只要能为我爹娘兄长报仇,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只是……”她的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与愧疚。
“判官大人也说了……此事有违天道,所以……设下了一个期限。”
“什么期限?”舒挽皱眉问道。
“三年。”宋意欢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必须在三年之内,为我宋家报仇雪恨。否则……我因冤屈不散,也会化为厉鬼。届时,我们二人的魂魄相冲,这具身体……便会从内到外,寸寸腐烂,化为一滩脓水。”
身体,会腐败……舒挽的心猛地一沉。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可要查清一桩通敌叛国的惊天大案,找出幕后真凶,并将其绳之以法,谈何容易?
更何况,她如今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我明白了。我会尽力一试。”良久,舒挽缓缓开口。
如今的她也只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否则让她就这么死去确实不甘愿。
宋意欢见她答应,脸上露出一丝感激。
她感觉自己的身影,正在慢慢变得透明。
“我的时间不多了……”她急切地说道,同时伸出手,将一个冰凉的东西,塞进了舒挽的手心。
“这是‘避阴珠’,是判官大人要我交给你的。判官大人说,此物可滋养魂魄,压制怨气。只要你日日佩戴,不可离身,便可保这具身体,三年之内,安然无恙。”
“舒挽姑娘……宋家一百三十六口人的性命,就……拜托你了!”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彻底消散在了白雾之中。
只留下那最后一句带着哭腔的恳求,在空旷的空间里,久久回荡。
***
“姑娘!姑娘!”
耳边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喊。
舒挽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客栈房间里那熟悉的横梁,以及宴清那张写满了担忧的小脸。
窗外,天光已经大亮。
“姑娘,你终于醒了!”宴清见她醒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你睡了好久,我怎么叫都叫不醒,还……还出了好多冷汗……”他指了指舒挽的额头。
舒挽抬手一摸,果然是一片湿腻。
她坐起身,只觉得浑身酸痛,像是被车轮碾过一般。
那个梦……
她下意识地摊开右手。
掌心之中,静静地躺着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
那珠子通体漆黑,却又不像墨那般纯粹,反而像是凝聚了世间最深的夜色,表面光滑温润,触手冰凉。
正是梦中宋意欢给她的那颗——避阴珠。
梦,是真的。
宋意欢,宋家灭门,三年之期,身体腐败……
一切,都是真的。
舒挽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珠子,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渐渐变得清晰。
她原本的计划,是先积蓄力量,然后潜回栖芜宫,夺回属于她的东西。
尤其是要找回“玉芥子”,那东西不能落入宴时的手里。
可现在……
她看着手中的避阴珠,眼底划过一抹冷冽的寒芒。
看来计划,得改一改了。
她掀开被子,站起身,走到窗边。
推开窗,清晨微凉的风夹杂着街市的喧嚣,扑面而来。
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说笑声,车轮的滚滚声……
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舒挽深吸了一口气,将胸中的浊气尽数吐出。
她看向远处那巍峨的皇城宫殿,眸光深邃如渊。
宋家,镇国大将军……
能让这样一位功臣满门死于火海,幕后黑手,除了坐在那张龙椅上的人,还能有谁如此胆大妄为?
好一个昏庸无能,猜忌忠良的狗皇帝,自从他即位以来,奢靡无度,百姓生活苦不堪言。
看来,她要报的仇,又多了一笔。
“宴清。”她没有回头,声音清冷。
“小的在!”宴清立刻站直了身体。
“去打听一下,如今京城里,关于镇国大将军府,都有些什么传闻。”舒挽顿了顿,又补充道。
“记住,要所有的传闻,无论真假,无论好坏,我都要知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她要做的第一步,便是将这潭浑水,彻底搅动起来。
“是。”宴清躬身领命,没有丝毫犹豫。
舒挽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布袋,掂了掂,扔到他手中。
布袋不重,里面是些碎银子。
“钱不够,就去燕子楼找钱有福。”
她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告诉他,是我让你去的。”
“还有,”舒挽的目光转向窗外,落在那些熙熙攘攘的人流上。
“去城南的破碗巷,那里是丐帮的地盘。把这些银子散出去,让他们帮忙打听。”
宴清有些不解:“姑娘,为何是丐帮?”
舒挽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带着几分过来人的凉薄。
“因为这京城里,最无孔不入的眼睛和耳朵,不是大理寺的官差,也不是绣衣使者的密探,而是这些最不起眼的乞丐。”
“他们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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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京城的血脉,流淌在每一条街巷,能听到所有浮于表面的,和藏于阴暗的秘密。”
她顿了顿,转过身,那双本该属于少女般不谙世事的清澈眼眸里,此刻却是如深不可测般的古井。
“去吧。我要最快的时间,听到所有关于宋家的消息。”
“是!”宴清重重点头,转身便消失在了门外。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舒挽缓缓坐回桌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她给自己倒了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让她纷乱的思绪愈发清明。
宋家,栖芜宫,宴时……
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狗皇帝。
一张无形的巨网,已在她心中缓缓铺开。
***
三日后,夜幕低垂。
宴清带着一身风尘,回到了客栈。
“姑娘!”
“您要的消息,都……都在这里了。”
情报的内容,驳杂而混乱。
官府的说辞,是镇国大将军宋清远不知得罪何人,案件目前还在调查中。
民间的传闻,则五花八门。
有的说,宋将军功高盖主,引得龙颜不悦。
有的说,是朝中奸臣构陷,伪造了通敌文书。
甚至还有更离谱的,说宋将军府里藏着前朝宝藏的地图,才引来这灭门之祸。
舒挽的指尖,在纸上轻轻划过,最终,停留在了一个名字上——
沈家。
“沈家……”她轻声念道。
宴清立刻接口:“是,太傅沈家。情报上说,宋家与沈家乃是三代世交,情同手足。宋将军出事后,沈太傅曾数次上书,为宋家鸣冤,要求彻查此案。”
“而且……”宴清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丐帮的兄弟说,沈家公子沈知洲,如今虽在大理寺任职,却一直在暗中追查宋家一案的真相,似乎已经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还有,据打探来的消息,宋家小姐宋意欢和沈知洲从小便定了娃娃亲。“
舒挽的眸光微微一动。
沈知洲……
好,很好,这便是她的突破口。
投奔沈家,理由有三。
其一,沈宋两家世代交好,感情深厚,沈家断不会对宋家唯一的血脉见死不救。
其二,她与沈知洲有婚约在身,这便是她最名正言顺的护身符。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沈家也在追查真相。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他们有共同的目标。
只是……
舒挽微微蹙眉。
她不确定,沈家是否见过宋意欢的真容。
若是见过,接触过,她这般贸然上门,定会引起怀疑。
毕竟她对宋意欢从前过往一概不知。
若是不曾见过,那便好办许多。
此事不能冒险,须得徐徐图之。
“宴清。”
“在。”
“从明日起,你去沈府后门对面的那家茶馆守着。”舒挽的语气冷静而清晰,“我要知道沈家嫡女沈知意的一切动向。她何时出门,去了哪里,见了何人,事无巨细,都要向我禀报。”
擒贼先擒王,但要入高门府邸,却需先从女眷入手。
尤其是像沈知意这样,养在深闺,心思单纯的大家闺秀。
“是!”宴清没有问为什么,他已经习惯了无条件地执行她的命令。
6. 第六章 危机四起
舒挽微笑点了点头,示意晏清去吧。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不多时,看着沈府的后门缓缓打开。
一辆精致华美的楠木马车,在几个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缓缓驶了出来。
车帘被风轻轻吹起一角,隐约能看到一抹鹅黄色的身影,娇俏玲珑。
这女子便是沈府的大小姐沈知意了。
听闻沈知意心地善良,遇到穷苦人家总要帮助一二。
这样花容月貌又心地善良的千金小姐还真是世间难得,她舒挽只在话本子里见过。
她如今要演一出戏。
一出能让那位菩萨心肠的沈小姐,心甘情愿将她这只“无家可归”的“可怜救命恩人”,带回沈府的戏码。
青龙寺山下。
秋日的青龙湖,和岱色山峰连绵一片,宛如一面天镜。
倒映着湛蓝的天与山间渐染的红枫,美不胜收。
湖心一叶扁舟,悠悠荡荡。
舒挽斜倚在船舱内靠窗位置,一身素白衣裙,衬得她眉目愈发清冷。
微风拂过,撩起她几缕墨发,平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船舱外,几个身形壮硕的汉子正襟危坐,气息沉稳。
他们是晏清从破碗巷里寻来的,个个都是丐帮里有名的打手,手上都沾过血。
这些人看着她的眼神,既有对金钱的贪婪,更有对她一个弱女子的轻视以及不怀好意。
舒挽并不在意。
恍惚间,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那也是一个深秋。
她执行一个任务之时被人追杀,身中数刀,最后力竭跌入一座冰冷的寒潭。
潭水冷得像是能将人的骨头都冻成冰碴子。
意识模糊间,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是宴时。
是那个平日里总爱跟在她身后,像个小尾巴似的少年。
他顶着那能将人冻僵的严寒,一次又一次地潜入水中。
他一次又一次地被冰冷的湖水逼回岸上,嘴唇冻得发紫,浑身抖如筛糠。
可他只是胡乱抹一把脸,便又毫不犹豫地扎了进去。
最后,他终于在潭底找到了她。
将她拖上岸时,他自己也已经去了半条命。
他抱着她,用自己早已冰冷的身体,徒劳地想给她一丝温暖。
他那双冻得通红却依旧执拗的眼,就那样死死地盯着她,哽咽着,一遍遍地喊着:“阿姐……阿姐你醒醒……别丢下我……”
那时的他,是何等依赖她。
那时的她,又是何等的……信任他。
舒挽甚至想过,等他再长大些,便将这栖芜宫,连同她自己,都一并交给他。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原来,所有的依赖与忠诚,都不过是他精心编织的假象。
他藏得那样深,那样好。
好到她这个名震天下的女魔头,竟成了他权势之路上,最愚蠢的一块垫脚石。
舒挽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嘲。
宴时,你最好祈祷,别那么快落在我手里。
否则,我定要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哗啦——”
就在她心绪翻涌之际,船底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水声。
那声音极轻,舒挽立刻起身到窗边查看深不见底的湖水。
此刻的船已经行至偏僻处,这是为了方便舒挽的后续计划。
平静的湖水看起来没有丝毫的问题。
可常年执行任务,与各种杀手打交道的舒挽心里划过一丝异样,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舒挽刚想喊晏清,突然感觉到一个人的手攀上了船身,慢慢朝着她此刻站立的窗台而来。
舒挽庆幸刚刚并没有发出声音。她缓缓从鞋履中抽出一把匕首,眼睛死死盯着窗台,准备在来人出现的时候迅速给予致命一击。
隐约听见“哗啦”的出水声,接着是浓浓的血腥味。
舒挽微微皱眉,看来这人身受重伤,如此更好,对方的武力值直接打对折,舒挽稍稍放下心来。
感觉到那人即将出现之时,舒挽抬手快准狠的刺向对方,却不料对方出手比她更加快,精准的握住了舒挽的手腕,然后用力一捏,舒挽疼得放开了匕首。
“嘶……”舒挽倒抽一口凉气。
好大的力气!
这具身体太过羸弱,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道。
只见那是一个年轻男子,他俊美的脸上还挂着水珠,乌黑的发丝因落水紧贴着头皮,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嘴唇有些发白,一双冰冷的深邃眸子此刻正阴沉的盯着舒挽。
他仔细看了半响后,见舒挽即使被他用力捏疼了也咬牙不吭声,心下觉得此女不是普通女子,抓着舒挽的手缓缓收了回去。
他刚想开口说话,一开口便鲜血从嘴角流出,面无表情将血擦拭后,对着舒挽开口:“你别喊,我不是坏人,只是想上船处理一下伤口,靠岸了我就走。”
“抱歉这位公子,小女子很是惶恐,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舒挽装作弱女子姿态冷声拒绝,饶是如此,那软糯的嗓音仍旧悦耳动听。
“姑娘,在下知道这很唐突,也不合规矩,但我绝不会动姑娘分毫,日后定有重谢!”
舒挽看着他一脸恳求的目光,突然有些羞涩笑了,她缓缓向他伸出了双手。
饶是看惯了各色美人的他,脸上也莫名燥热了起来,难道她是被他的外貌吸引了?
那男子一脸感激的道谢,也伸出一双手握住舒挽的伸出的手。
冰凉湿润的手握住了一只柔弱无骨的手,异样的感觉让他心跳加快了几拍,正当他想借力蹬上船内之时。
“公子,你走好。”舒挽朱唇微启,冷笑出声。
还不等对方反应,舒挽用力一推,那人便毫无防备下直直跌落回湖中。
水花溅起几朵浪花之后湖面便归于平静。
晏清闻声慌张地闯入船舱,“姑娘,发生何事了?”
“无事,加强一下周围的警戒,计划不变。”舒挽从袖口掏出一方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刚刚被人触碰过的地方。
晏清看着她用帕子仔仔细细擦拭着每一根手指,仿佛那上面沾了什么世间最肮脏的秽物,眼神里的冷漠让他心头一颤。
他总觉得,眼前的姑娘,虽看起来柔弱无害的样子,但绝不是那种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
湖面上忽地起了风。
不知何时起,湖面上飘起了朦胧细雨,如烟如霭,轻轻缭绕。远处的景物被雾气笼罩,若隐若现,仿佛置身于一幅水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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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湖面在烟雨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宁静而深邃。水波微微荡漾。
再过一炷香的时间沈家小姐的船就要经过她现在的位置。
舒挽站在船头之上,一边倒数着时辰,一边神情悠悠的观赏着这难得的美景。
忽然风声鹤唳,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几道身影鬼魅般从四面八方疾驰而来,不过眨眼功夫,便登上了她的船。
船头之上,清一色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男子,神情冷峻,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为首那人,约莫三十出头,面容刚毅,一道浅浅的刀疤从眉骨划过眼角,平添了几分煞气。
是“绣衣使者!”
那几个丐帮的打手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平日里逞凶斗狠的劲头荡然无存,一个个瘫软在甲板上,抖如筛糠。
晏清虽心中也害怕,却还是忍住恐惧,挡在了舒挽的前面。
这可是绣衣使者!皇帝手中最锋利、最无情的一把刀!
寻常百姓见了,都要绕道走,生怕沾上一点关系,便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为首的指挥使目光如电,扫过船上众人,最后定格在舒挽身上。
他冷声开口,声音像是寒冰:“搜!”
为首男人一声令下,其他人便开启了地毯式搜索。
舒挽心中一松,不是冲着她来的便好。
看来刚才那人,身份果然不简单,竟能引来绣衣使者的追捕。
心中又暗自庆幸刚刚将男子推回湖中的决定,否则,只怕现在自己要受他牵连。
她面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一副受惊小鹿般的无辜神情,怯生生地福了一礼。
“这位官爷,小女子……只是来此赏风景,敢问是惹了何事?”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被吓坏了的闺阁少女。
那指挥使眉头微蹙,显然并不尽信。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
“是吗?可我的人明明看到他往这个方向来了。”
舒挽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更显柔弱。
“官爷明鉴,这船上除了我与我的……仆从,再无旁人。”
“哼!指挥使陆成安懒得与她废话,冷哼了一声。
“绣衣使者”们在船舱里仔细搜索一番后,见船上没有他们要找的人,这才退回到甲板上。
“大人,没有发现。”
“你可曾见到什么可疑之人?”陆成安目光锐利盯着舒挽问道。
舒挽头脑飞速转动后,点了点头,诚实说道:“半刻钟前确实有一男子想登船求救。”
“后来呢?”
“小女子见他身受重伤,虽动恻隐之心,但不知这人是何身份,心中惶恐不已,因此不敢贸然施救。”
陆成安左手摸着光洁的下巴,带着审视和探究的眼神看着舒挽不说话。
舒挽面不改色,继续说道:“他见我要喊人,便潜水而逃,我担心他会再折返回来,还嘱咐了船上人员加强船上的警戒。”
那男子听到这里回头看下手下,手下朝他点了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指挥使的目光在舒挽那张过分美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眼神里带着审视与探究。
7. 第七章 洗梧宫追杀令
一个弱女子,面对他们绣衣使者,竟能如此镇定自若地对答。
这份胆识,可不像寻常的大家闺秀。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
舒挽心头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恭顺。
“小女子……姓舒,单名一个挽字。乃是……沈太傅府上的远房表亲。”
她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搬了出来,同时不着痕迹地将沈家的名头抬了出来。
果然,听到“沈太傅府”四个字,那指挥使的眼神微微一动。
沈家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即便他们是天子亲军,也不愿轻易得罪。
他冷哼一声,算是暂时信了。
“今日之事,最好与你无关。若让我查出你有所隐瞒……”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话语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走!”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些黑色的快船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间便消失在了湖面的薄雾之中。
船上死一般的寂静。
几个打手面如死灰,看着舒挽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舒挽却像是没事人一般,淡淡地瞥了一眼众人。
“还愣着做什么?计划不变。”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一支通体乌黑的令箭,携着劲风,擦着舒挽的脸颊飞过,“咄”的一声,死死钉在了她身后的船舱木板上!
箭尾处,绑着一块小小的黑色木牌。
木牌上,用朱砂刻着一个狰狞的“杀”字。
而在“杀”字的背后,是一朵盛开的黑色芜菁花图腾。
是栖芜宫的追杀令!
舒挽的瞳孔骤然紧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她对这个图腾再熟悉不过。
这是她亲手创立的栖芜宫最高等级的追杀令——黑芜令!
此令一出,不死不休!
能动用黑芜令的,除了宫主,便只有左右护法。
而追杀的对象……这个船上,除了自己还能有谁?
他们竟然在追杀宋意欢!
而且,黑芜令出现在这里,说明栖芜宫的人,就在附近!
“不好!”
舒挽脸色剧变,厉声喝道:“快!调转船头,立刻靠岸!”
然而,已经晚了。
“既收了黑芜令,还想走到哪里去?”
一道阴冷诡谲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在空旷的湖面上回荡。
紧接着,数道黑影如鬼魅般踏波而来,足尖在水面上轻点,竟如履平地。
他们的速度快得惊人,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已然落在了扁舟之上。
这些人个个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身上散发出的森然杀气,比刚才的绣衣使者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几个丐帮打手见今日这活只怕是有命拿,没命花。
此刻是再也不想着要什么赏钱了,只想着逃命要紧,纷纷跳入湖中,逃命去了,就怕再晚一步就会小命不保。
晏清和舒挽都没有武功,在这些顶尖杀手面前,不过是如蝼蚁一般。
但晏清仍然护在舒挽身前,握着刀的手因为紧张而不断颤抖。
“你们是什么人?!”宴时大喊给自己壮胆。
没有人回答他。
为首的黑衣人缓缓抬手,冰冷的目光锁定了舒挽。
“宋家余孽,宋意欢,宫主有令,取你性命。”
这个声音是鬼影!
栖芜宫右护法,鬼影!
竟然是他亲自带队!
能让鬼影亲自执行的黑芜令,在栖芜宫的历史上,屈指可数。
看来宋家的案子,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她没有想过会牵扯到栖芜宫,宴时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瞒着她的?!
鬼影身形飘忽如幽灵,在光线下留下一道道残影,眼看就要逼近晏清,晏清就要命丧鬼影掌下。
舒挽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是脱口而出。
“鬼影,住手!”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清冽的嗓音,穿透了刀光剑影的肃杀之气,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正欲下杀手的鬼影,身形猛地一僵。
他缓缓转过头,面具下的那双眼,死死地盯着舒挽,充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其他的黑衣人也停下了动作,纷纷看向这个敢直呼右护法名讳的女子。
“鬼影,你要杀的人是我。”
她迎上鬼影探究的目光,缓缓站直了身体。
鬼影迟疑问道:“你叫我什么?”
“你是栖芜宫的右护法鬼影,我倒是越发好奇想要杀我的人到底是如何权力滔天,竟能遣动你亲自出手?”
若说她之前有信心有把握靠自己就能躲避那些追杀,现在看到了鬼影,她还是太高估了自己。
他冷笑着看向舒挽,一步步逼近,“好奇的话,待你死后去地狱里问问阎罗王罢。”
舒挽微微勾唇,“你可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呢,她从前不是时常教导你,让你对待弱女子要多几分怜惜么?”
这话一出口,即使是一向沉稳冷血的鬼影也不由得露出几分迷茫和震惊。
“你不是宋意欢,你是何人?!”鬼影咬牙追问道。
舒挽见打感情牌对鬼影有效果,故作神秘的让鬼影跟上。
眼前这楚楚可怜的貌美女子即将要成为自己的剑下魂,鬼影此刻倒是不急着杀了她。
能有勇气和自己谈判的人他鬼影遇见的还真不多,何况还是这样一个镇定自若的弱女子。
两人来到船舱内,舒挽缓缓开口解释:“我就是宋意欢,不过曾和栖芜宫宫主有渊源,她收我为关门弟子。”
“不可能!”鬼影出言打断了舒挽的话。
舒挽低头笑了笑,姿势慵懒的靠在窗户边,无所畏惧的看向窗外风景。
若不是相貌年龄不符,鬼影真觉得她此刻的模样和“她”何等相似。
舒挽语气毫不在意,她嘲讽道:
“你以为你对她有多了解?她可曾告诉过你玉芥子的秘密?她每每闭关修炼之时去了何处你可知道?还有当年她捡到的那个少年,你们都以为那人是宮主的亲弟弟,其实只是她偶发善心路边捡来的......”
一条狼,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片刻后两人对视良久,只见鬼影脸色僵硬至极。
他似乎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带着半信半疑的语气质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舒挽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提了一个问题。
“当年你因为一个任务失败,流月给你种了蛊毒,你忘了是谁救你的吗?”
流月是栖芜宫的上一任宫主,这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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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整个栖芜宫除了舒挽和流月外,就只有鬼影这个当事人知道。
若说之前说的事情都是有迹可循,那此事便真是秘闻了。
鬼影的瞳孔微缩,他惊心骇神的盯着舒挽,嘴里喃喃道:宫主。
舒挽赌鬼影对自己还留有几分情谊,即便是没有情谊想来也会对玉芥子感兴趣,希望能用这两张牌换取生机。
最终,在漫长而压抑的沉默后——
“你想我如何做?”鬼影沉声问道。
“放过我,替我回去告诉背后之人,我已经死了。”
“好。”
鬼影沉默良久后,缓缓吐出一个字。
“宫主死的那日,你去了何处?”舒挽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一直存在的疑惑。
若说幽影性格冲动容易不计后果,那鬼影的性格和他那姐姐完全相反。她实在想不通鬼影背叛她的理由。
鬼影似乎像是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他沉默良久后,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充满了愧疚与痛苦。
“阿姐说有了我们亲生父母的消息,让我前去江南探查。没想到,等我归来之时,宫主便已经......”
舒挽冷冷的看着鬼影此刻的表现,似乎他并不知道那日的内情?
“宫主真的是自杀的吗?她真的勾结朝廷了吗?”舒挽继续试探。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她是不会自杀的,那么多困境她都走过来了,即使她勾结朝廷,她也不可能会自杀,可是阿姐和......和现在的宫主以及一众教徒们都是这么说的。”
如此说来,鬼影没有背叛她?
不,她不会再相信洗梧宫里的任何一个人。
“你说你是她的关门弟子,那你是如何与她相识?为何你是她的弟子却没有武功?”
鬼影很快便恢复了情绪,变回了那个冷酷无情的鬼影,但他心中仍然存疑。
舒挽心中早就想好了说辞。
“你可还记得宫主有一次要去犬戎国捉拿叛徒?”
鬼影点头,他当然记得,那次任务也害得舒挽身受重伤,落下了怕冷的病根。
“她在边关之时,被我父亲搭救,你也知她那人,从不喜欠人情,回来之时便想着报答宋家,恰逢那时我生病,她便救了我,收我为关门弟子。但我是大家闺秀,并不喜舞刀弄剑,她便传我一些医术,让我强身健体。”
舒挽说完目光直视鬼影,一个人说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眼睛直视对方,那便能做到天衣无缝。
这确实是像她平日里的做事风格。
鬼影信了,他点了点头,喃喃道:“原来如此。”
“宋姑娘,得罪了!”
鬼影突然拔剑划向舒挽的手臂。
“啊!”
太过突然,舒挽根本来不及躲闪,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袖。
鬼影对着舒挽做了一个作揖动作后,手持沾染血迹的剑退出外面。
“宋氏余孽已死,尔等即刻随我回宫复命!”
随后,洗梧宫众人一跃而起,随着鬼影一同离去。
晏清脸色煞白,他跌跌撞撞冲进船舱内,只见舒挽正慢条斯理的包扎手臂上的伤口,顿时放下心来。
英雄救美的戏码,已经彻底演不下去了。
这次她必须要想方设法进入沈家,寻得沈家庇护,谁知道鬼影那家伙靠不靠谱,万一他不按套路出牌呢?
亦或者,他亦是叛徒之一呢?
8. 第八章 失孤姐弟
湖风带着湿意拂面而来,吹散了空气中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鬼影一行人来得诡异,去得也无声。
若非那支深嵌入船舱木板的黑芜令箭,方才的一切,便好似一场荒诞的梦。
晏清紧握着刀的手心全是冷汗,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遍布全身。
他看着舒挽平静得过分的侧脸,喉头干涩,半晌才挤出一句话。
“姑娘……我们……”
“计划有变。”舒挽的声音很轻,若不仔细听,便会被吹散在风里。
她伸手,毫不费力地将那支黑芜令箭拔了出来,拿在指尖细细端详。
箭身冰冷,那朵盛开的黑色芜菁花图腾,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越发妖异狰狞。
是她亲手绘制的图样,如今,却成了催她性命的阎王帖。
“英雄救美的戏码,演不下去了。”
舒挽随手将令箭扔进湖心,溅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呵,计划便改为“失孤姐弟”如何?”舒挽喃喃自语道。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眼底却是一片沉沉的冷光。
从栖芜宫宫主到如今摇尾乞怜的孤女,武功尽失,随便来个阿猫阿狗都能将她杀死,这落差,都是拜宴时所赐。
“晏清,靠岸吧。”
“是。”
小舟在烟雨中调转方向,缓缓向岸边驶去。
那几个跳湖逃生的丐帮打手早已不知所踪,想来也是被吓破了胆,再不敢与她这等“煞星”扯上关系。
舒挽倒也不在意,毕竟她还未付款呢,对她来说并无损失。
青龙湖畔通往京城的官道旁,有一片茂密的垂柳林。
雨丝斜斜,将林间小径冲刷得泥泞不堪。
一辆华贵的楠木马车,在十数名家丁护卫的簇拥下,正缓缓驶来。
车帘上用金线绣着一朵雅致的芝兰,正是沈太傅府的徽记。
马车行至林中深处,一声凄厉的呼救声毫无预兆地划破了雨幕的宁静。
“救命啊!抢劫啊!”
“吁——”
车夫猛地勒住缰绳,训练有素的护卫们立刻拔刀出鞘,将马车团团围住,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处。
只见不远处的泥地里,两个身影正与几个手持棍棒的“山匪”撕扯在一起。
一个身形纤弱的少女,拼死护着身后一个更显瘦小的少年。
少女一身粗布衣裙,早已被泥水浸透,显得狼狈不堪。发髻散乱,几缕湿发黏在苍白的小脸上,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此刻却噙满了惊恐的泪水。
正是舒挽与晏清。
“何人在此放肆!”护卫头领厉声喝道。
这条路是官道,按理说山匪不会出现在这里才对。
那几个“山匪”一见这阵仗,丢下棍棒,屁滚尿流地钻进林子里不见了。
舒挽惊魂未定地喘着气,拉着晏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马车的方向重重磕了一个头。
“多谢贵人出手相救!小女子……小女子感激不尽!”
马车的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掀开一角,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
那女子约莫二十岁的年纪,看穿着打扮应是沈知意身边的贴身婢女。
她蹙着秀眉,看着泥地里狼狈不堪的二人,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
“你们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遭遇山匪?”
舒挽抬起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声音哽咽,将早已编好的说辞娓娓道来。
“回这位小姐的话,我们姐弟二人只因家乡遭了水患,父母双亡,本想来京城投奔亲戚,不想盘缠被偷,又遇上这伙歹人……若非小姐搭救,我们姐弟……只怕……”
说着,她又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晏清也极是配合,一张小脸煞白,躲在舒挽身后,瑟瑟发抖。
很快马车里传来一个温婉动听的声音:“张嬷嬷,取些银两给他们吧。”
“是,小姐。”
被称作张嬷嬷的老妇人应了一声,从荷包里取出一锭约莫十两的银子,递给护卫。
护卫上前,将银子放在舒挽面前。
“拿着吧,快些离开此地。”
舒挽看着地上的银子不为所动。
她要的,可不是这点善意的施舍。
眼见着车帘就要放下,马车即将再次启动,舒挽心一横,猛地扑了上去!
她死死抱住马车的车轮,任凭泥水溅满全身,哭喊道:“小姐!求小姐发发慈悲,收留我们姐弟吧!”
“小姐,求您了!我们给您当牛做马,为奴为婢,绝无二话!只求一口饭吃,一个安身之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护卫们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上前将这“得寸进尺”的女子拉开。
“放肆!”张嬷嬷那张刻板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她猛地掀开车帘,指着舒挽厉声呵斥。
“贱蹄子休要得寸进尺,我们家小姐心善却也不是慈幼坊,你莫要死缠烂打!施舍你银两已是天大的恩德,你竟还敢在此纠缠不休!”
“京城内外,似你们这般遭遇的可怜人何其多?若是个个都来求收留,我们沈府岂不成了善堂!”
“快快放手!莫要惊了小姐的驾!否则仔细你的皮!”张嬷嬷的声音尖利刺耳。
舒挽却恍若未闻,只是死死抱着车轮,将一张哭得惨白的小脸埋在臂弯里,瘦弱的肩膀不住地颤抖,仿佛承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知道,此刻多说无益,唯有这副姿态,最能激起沈知意的同情心。
“张嬷嬷,算了,也是可怜人。”
果然,车厢内传来了沈知意略带不忍的声音。
她探出半个身子,本想再劝说几句。
目光,却在不经意间,落在了舒挽那张沾满泥污的脸上。
尽管狼狈,却依稀能辨认出那熟悉的五官轮廓。
沈知意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那双澄澈的杏眼,一点一点地睁大,从最初的疑惑,到不敢置信,最后化为巨大的震惊与狂喜。
“你……”
她的声音颤抖着,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幻梦。
“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张嬷嬷愣住了,“小姐?”
舒挽心中一动,她缓缓抬起头,用衣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怯生生,可怜兮兮地望向沈知意。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沈知意看清了那张脸。
那张她曾出现在她梦里向她求救的脸!
虽然清瘦了许多,苍白了许多,狼狈了许多,但那眉眼,绝不会错!
“意……意欢?”沈知意捂住嘴,泪水在一瞬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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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挽先是故作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华服的少女,再细细看了沈知意后,她的眼神开始变化,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对方如出一辙的惊喜交加,眼泪瞬间涌出。
“知……知意?”
她试探着,轻轻唤出了这个名字。
沈知意连忙跳下马车,细细查看宋意欢的身体是否受伤。
“你还活着……太好了……你还活着……”
“我以为……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两人嘘寒问暖一番后,沈知意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一把将舒挽紧紧拥入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张嬷嬷看着自家小姐和一个泥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知意……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舒挽说着,眼泪也恰到好处地滑落。
两人抱头痛哭了许久,才在张嬷嬷小心翼翼地劝说下,渐渐平复了情绪。
“小姐,意欢小姐,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风大,天也快黑了。咱们还是先上车回府吧。”
沈知意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拉着舒挽的手,“对对对,我们快上车,你瞧你这一身,都湿透了,会着凉的。”
她又看向一旁局促不安的晏清。
“意欢,这位是……”
沈知意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困惑,“我记得,你好像并无这么大的弟弟。”
舒挽知道此事着人打听便能水落石出,于是立刻解释:
“知意,他叫晏清。我……我家出事后,我侥幸逃了出来,却身受重伤,流落街头,是晏清救了我。”
她柔声说:“若不是他悉心照料,我早就死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了。如今,我早已将他视作我的亲弟弟。”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沈知意听完,看向晏清的眼神立刻充满了感激与善意。
“原来是恩人,晏清弟弟,快,一起上车。”
就这样,舒挽和晏清,登上了沈家的马车。
马车内,熏着淡淡的安神香。
沈知意取来干净的毯子将舒挽裹住,又亲自为她擦拭脸上的污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舒挽一边应付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套取着信息,将宋意欢与沈知意之间的过往拼凑完整。
原来,她们二人自幼相识,加上宋意欢和沈知洲的娃娃亲,让沈知意早就将她视为自己的亲人,二人虽很少聚在一起,但情同姐妹。
宋家出事后,沈家曾多方打探,却只得到宋家无一人幸免的消息。
沈太傅更是为了此事,多次在朝堂上与人争辩,请求皇上彻查此事,惹得龙颜不悦。
今日,故人重逢,对她而言,不啻于上苍最大的恩赐。
沈知意拉着舒晚的手,有些哽咽,“看你如今消瘦了不少,便知你这段时日过得很不好。意欢,你跟我回沈府吧?”
舒挽轻轻摇了摇头,想抽回双手,“实不相瞒,我现在不知被何人追杀,追杀我的人只怕和在我们家纵火的是同一批人,我若贸然去了沈府,只怕连累了你们。”
沈知意神色焦急的拉紧了舒挽的手,“我父亲也觉得你们家的事情太过蹊跷,已在暗中调查事情的真相,他若知晓你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的。”
舒挽露出惊讶和感激的表情,片刻后又满脸哀愁和绝望,“谢谢沈伯父一直以来对我宋家的恩情,意欢无以为报。”
9. 第九章 沈府表小姐
沈知意握着舒挽冰凉的手,眼圈泛红,语气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我们两家是世交,你我情同姐妹,说这些便见外了。”
“还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沈家虽非权倾朝野,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父亲是当朝太傅,且不说你是我哥哥未过门的妻子,即使是旁人我们沈家也断没有眼睁睁看着忠良之后被人欺凌至死的道理!”
沈知意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透着一股被精心教养出来的傲骨与正气。
舒挽心中微动,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她知道,沈知意这番话,是真心实意。
也正因如此,她才更要将这出戏演得天衣无缝。
“可是……”
“没有可是!”沈知意打断了她,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意欢,你听我说,什么都别怕,有我们沈家在。”
马车在沈府侧门停下,为免引人注目,沈知意并未走正门。
夜幕早已低垂,檐下悬挂的八角宫灯,在黑暗中散发着朦胧而温暖的光晕。
沈府的一切摆设不似皇亲国戚那般张扬奢靡,处处透着一股书香门第的清雅。
沈知意领着二人穿过抄手游廊,直奔主院。
沈太傅与沈夫人早已得了信,正焦急地等在厅中。
见到舒挽的那一刻,两位长辈的反应与沈知意如出一辙,震惊、心疼、而后是难以抑制的欣喜。
沈夫人拉着舒挽的手,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口中不住地念着“苦命的孩子”。
沈太傅,这位在朝堂上不苟言笑的老臣,此刻也是虎目含泪,连连叹气。
待情绪稍定,舒挽将在马车上对沈知意说过的话,又重新对二位长辈说了一遍。
她跪在地上,仰起那张苍白的小脸,眼中噙着泪,一边啜泣一边磕头说道:
“沈伯父,沈伯母,你们待我宋家的情义,家父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很欣慰。意欢在此替家父对您们的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可如今的我,只是一个亡命天涯的孤女。追杀我的人手段狠辣,背景不明,我若留在沈府,只会给府上招来滔天大祸。”
“意欢斗胆,求伯父伯母收留,让我隐姓埋名,跟在知意身边做个丫鬟,也好过在外担惊受怕,不知哪日便横尸街头。”
这番话说得恳切至极,既表明了自己的处境,又全了沈家的颜面,将姿态放到了最低。
舒挽隐去了栖芜宫的追杀令,担心若是提到此事必将要告知自己是青龙湖中的遭遇,还得解释为何会出现在那儿,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沈知意急忙出声解释道:“爹爹,意欢本不愿跟我回来,就是担心会连累了我们,是我执意将她带回的。我知道若我不这么做的话,您将会寝食难安。”
沈太傅闻言,眉头紧锁,沉吟不语。
他何尝不知收留宋意欢的风险,宋家满门被灭,背后黑手至今未明,定是牵扯到了天大的秘密。
可让他将故人之女拒之门外,甚至让她为奴为婢,这等事,他断然做不出来。
沈太傅终于开口,声音威严,“你是宋老弟唯一的血脉,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小姐!怎能在我沈府为奴为婢!将来我有何颜面去见我宋老弟?”
他一甩袖,在厅中踱了几个来回,最终停下脚步。
“你所虑之事,确有道理。‘宋意欢’这个名字,暂时是不能用了。”
沈太傅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这样吧,从今日起,我会对外宣称你便是我沈家的远房表亲,因家中双亲过世,特来京城投奔的。”
“至于名字……”
他略一思索,还未想好名字,舒挽便主动上前说道:
“沈伯伯,那我便叫舒挽可好?”
她的本名自成为孤儿后便没有再用过,后来被师父捡回栖芜宫,也是无名无姓,再后来她越来越出色,被师父提拔为栖芜宫圣女,大家便尊称她为圣女。
前世的种种,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栖芜宫摘星楼上的烈酒,神女庙中的冲天火光,宴时那张含笑的脸,以及……那蚀骨焚心的痛。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剧痛让她瞬间清醒。
”那便叫舒挽。“沈太傅点头同意。
她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水光潋滟,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的感激。
“多谢……多谢沈伯父。”
舒挽在沈府的日子,暂时安顿了下来。
沈家为她安排的院落名唤“听竹苑”,清幽雅致,院中种满了青翠的竹子,风一吹,便沙沙作响,别有一番意境。
第二日一早,舒挽便将晏清叫到了跟前。
少年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布短衫,洗去了脸上的污泥,露出一张清秀而瘦弱的脸庞,身形依旧单薄得像一张纸。
“晏清,从今日起,你便在这沈府中私塾念书。你可愿意?”舒挽看着他,语气平静。
晏清闻言,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念书?
对于他这样在泥潭里挣扎求生的孩子来说,这两个字,太过遥远,也太过奢侈。
“姑娘……我……我不配……”他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
“没什么配不配的。”舒挽淡淡道,“我身边,不仅需要会舞刀弄枪的武夫,我还需要一把能为我披荆斩棘,也能为我运筹帷幄的利刃。”
“读书,明理,习字,算数。这些,是你成为利刃的第一步。”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只需要你的忠诚与能力。你可明白?”
晏清怔怔地看着她,心脏砰砰直跳。
他从不知,原来有人对他的期望,不只是活着。
这种被需要,被赋予意义的感觉,让他浑身都涌起一股滚烫的热流。
他重重地点头,双膝一弯,便要跪下。
舒挽伸手扶住了他。
“挺直腰杆,别动不动就跪。以后,你是我舒挽的弟弟舒宴清,不是低贱的奴才。”
晏清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将泪意逼了回去,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姑娘放心,晏清绝不负您所望!”
自那日起,晏清便成了沈府私塾里最刻苦的学生。
他每日天不亮便起,温习昨日功课,白日里在私塾认真听讲,夜晚则在舒挽的房里,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将白日里不懂的地方一一圈出,恭敬地向舒挽请教。
而舒挽,也总能用最言简意赅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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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他解惑。
白日里,舒挽的大部分时间,都与沈知意待在一起。
她以“大病一场,忘了许多旧事”为由,不动声色地从沈知意口中,一点点拼凑着属于“宋意欢”的过去。
这日午后,春阳和暖,微风不燥。
二人正在沈知意的院落-“闻香榭”中对坐品茶。
闻香榭布置得极为雅致,博古架上摆着各色珍奇古玩,墙上挂着名家字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兰花香气,一如沈知意本人,温婉娴静。
舒挽捧着茶盏,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
“知意,说来也怪,自那场大火之后,许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尤其是……近几年的事情,总觉得模模糊糊,像隔了一层雾。”
沈知意闻言,放下茶盏,眼中满是心疼。
“你受了那样的惊吓,忘了些事也是有的。别急,慢慢会想起来的。”
舒挽摇了摇头,苦笑道:“只是有时候,会觉得很茫然。仿佛连自己是谁,都快要忘了。”
她这副脆弱无助的模样,瞬间激起了沈知意的保护欲。
沈知意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起身,走到一排紫檀木雕花柜前。
“你等着!”
她从最上面的柜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上了锁的梨花木匣子。
匣子打磨得光滑温润,看得出主人时常擦拭。
沈知意用一把小巧的钥匙打开铜锁,献宝似的将匣子推到舒挽面前。
“当当当当!你看这是什么?”
舒挽探头望去,只见匣中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叠叠信笺,纸页微微泛黄,带着岁月的痕迹。
“这是……”
“这可都是你写给我的信!”沈知意得意地扬了扬眉,“从咱们第一次通信开始,每一封,我都好好收着呢!”
“你不是说忘了旧事吗?咱们一封一封地看,我帮你一起回忆!”
舒挽的心,轻轻一跳。
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故作惊喜地睁大眼,“真的吗?那太好了!”
沈知意兴致勃勃地抽出最上面的一封信,展开信纸,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带着几分戏谑的语调念了起来。
“‘知意亲启:见字如面。今日父亲又逼我学那劳什子的女红,我偷偷将绣绷藏了起来,溜去靶场射箭,结果被哥哥抓个正着,罚我抄了十遍《女诫》。气煞我也!你说,为何女子便不能舞刀弄枪,非要学那穿针引线的玩意儿?若我是男儿身,定要像父亲一样,做个驰骋沙场的大将军!’”
念完,沈知意自己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瞧瞧你,从小就是个假小子。宋伯母不知为你这性子愁白了多少头发。她曾在母亲面前提起,说还好许了我们沈家,不然她不知该给你许给哪家儿郎。”
她一边笑,一边回忆道:“我记得那次你还在信里画了个龇牙咧嘴的鬼脸,说《女诫》就是专门束缚我们女子的枷锁,把我吓了一跳,回信劝了你半天,让你莫要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舒挽配合地弯起嘴角,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怀念。
原来,宋意欢是个性格跳脱,向往自由的女子。
这一点,倒与她前世有几分相似。
10. 第十章 夜探栖芜宫上
沈知意又拿起一封信。
“哦,这封,这封是说你哥哥宋云帆的。”
“‘……哥哥昨日又从外面带回一只受伤的白隼,藏在房里,不让我告诉父亲。那白隼凶得很,险些啄了我的眼睛。哼,我才不帮他瞒着,回头就去告状,让他再挨一顿板子!’”
沈知意笑得前仰后合,“结果呢?你嘴上说得厉害,最后还不是偷偷拿自己的伤药去给那白隼治伤?后来那白隼伤好了,就认准了你,谁都不跟,天天落在你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上。”
舒挽静静地听着,将“宋云帆”、“白隼”、“梧桐树”这些零碎的线索,一一记在心里。
“还有这封,这封可有意思了。”沈知意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促狭的笑意,她特意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知意,我听母亲说起,我与你家长兄自小便有婚约。你家长兄……沈知洲,是何模样?性子如何?我日后,当真要嫁与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吗?心中……甚是忐忑。’”
舒挽的目光微微一凝。
沈知洲,现如今的大理院正卿。
沈知意看着舒挽突然有些严肃的小脸,打趣道:
“怎么?害羞了?当初写信问我的时候,那股好奇劲儿可足得很呢!我当时还回信与你说,我大哥为人方正,品貌出众,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君子,让你放宽心。谁知你回信说,君子什么的,最是无趣了。”
舒挽闻言,心中不禁失笑。
这宋意欢,倒是个有趣的妙人。
她顺着沈知意的话,佯装羞赧地垂下头,“知意,你别念了,羞死人了。”
“这有什么好羞的!”沈知意却不放过她,“你还不知道吧,我大哥为了你们宋家的案子,在朝堂上跟陛下顶了好几次嘴,连官职都差点被撸了。他对你,可上心着呢!”
舒挽的心,沉了沉。
沈知洲若是也对宋意欢有意,也接触过宋意欢的话,将来正式见面接触怕是会容易被怀疑。
但愿这个沈知洲也和沈知意一般,相信自己大病一场,忘了许多旧事导致性格大变。
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在这般追忆与欢笑中悄然流逝。
舒挽借着这些泛黄的信笺,和沈知意毫无心机的补充,成功地在脑海中,为自己构建了一个完整而鲜活的“宋意欢”。
她知道了宋意欢喜欢吃桂花糕,讨厌吃苦瓜;知道了她最喜欢的颜色是雨过天青色;知道了她怕打雷,却喜欢在下雨天看书;知道了宋太傅虽是武将,却酷爱书法,而宋夫人则做得一手绝妙的苏绣,宋云凡对于父母给他定向的亲事很是满意,他很喜欢未来的嫂嫂……
夜,深了。
白日里的温情与欢笑褪去,听竹苑陷入一片沉寂。
月光如水,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一片清冷的银辉。
舒挽换上一身利落的黑色夜行衣,原本柔和的眉眼,在月色下显得冷冽如霜。
她手指缝中的竹叶子如同一个个飞镖射向前方,每一个动作都准确无误,每一次射击都带起阵阵风声,似乎连空气都被她一分为二。
这是千叶飞针,是她前世的绝技之一。
但可惜力道不够,现在只能飞射出三米远,若是遇到敌人连皮外伤都无法做到,想要让千叶飞针达到十米远且杀人于无形,她还差得远。
这具身体,太弱了。
空有顶尖的招式记忆,却没有分毫内力支撑,便如同蚍蜉撼树,可笑又可悲。
她不信邪,再次捻起竹叶。
一次,两次,三次……
结果,无一例外。
那些曾经在她手中能穿杨贯虱的夺命利器,如今却连伤人都做不到。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与焦躁,如毒蛇般缠上她的心脏。
“宴时……”
她从齿缝中挤出这个名字,眼中是滔天的恨意。
若说从前种种她待他付出了多少真情实意,现如今便是有多恨之入骨!
这份血海深仇,她若不报,誓不为人!
舒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盘膝坐在榻上,阖上双眼,试图运转内息。
然而,丹田之中,空空如也。
她努力地感知天地灵气,试图将其引入体内,可那些灵气就像调皮的游鱼,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只能捕捉到一丝一毫。
那一丝微弱的气流,在干涸的经脉中游走,如同在沙漠中滴入一滴水,瞬间便消失无踪。
半个时辰后,舒挽睁开眼,额上已是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
毫无用处。
没有上乘的心法,没有那些天材地宝的辅助,单靠这具资质平平的身体自行修炼,想要恢复之前的功力,无异于就是痴人说梦。
“玉芥子……”舒挽喃喃自语。
她的手,下意识地抚上心口中的避阴珠。
唯有夺回玉芥子,她才有翻盘的可能。
她并不担心玉芥子在宴时手中,因为能打开玉芥子的只有她。
她要做的是想办法接近宴时,然后从宴时手中夺也好,偷也好,骗也罢,无论如何她都要拿回玉芥子。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疯长。
夜探栖芜宫!
世人皆知栖芜宫是龙潭虎穴,守卫森严,机关密布。
但于她而言,那不过是自家的后花园。
每一条密道,每一处机关,都刻在她的脑子里。
只要能避开那些守卫,她有十足的把握,能潜入密室。
此行凶险,但富贵险中求。
退一步说,即便寻不到玉芥子,若能从密室中拿回几本上乘的心法秘籍,也远胜过她如今这般盲人摸象。
决定了,便不再犹豫。
第二日,月上枝头。
舒挽换上夜行衣后,悄无声息地避开沈府的巡夜护卫,很快便到了后门,晏清早已在此等待。
舒挽上了马车后,晏清拿着沈府的出城令牌驾着马车出了城门后,疾驰在密林中。
栖芜宫建在京郊的断魂崖上,三面悬崖,一面是正门。
正门守卫,定是固若金汤。
她绕到断魂崖后山,这里有一条鲜为人知的暗河,直通栖芜宫的禁地。
当年修建这条水道,本是为宫中遇到危险情况时预留的一条通道,除了历代宫主外,无人知晓。
她不信,宴时会细心到连这种地方都设下防备。
深秋后冰冷的河水瞬间将她包裹,刺骨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具身体的羸弱,再一次提醒着她今非昔比。
她咬紧牙关,屏住呼吸,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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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水流方向潜行。
水道的尽头,是一个被铁栅栏封住的出口。
舒挽从怀中摸出一根早已备好的铁丝,在水中摸索着探入锁孔。
很快锁开了。
她推开栅栏,继续往前游了一段后,缓缓将头探出水面,准备先观察一番四周动静。
然而,就在她探出头的那一刻,动作猛地一僵。
水波荡漾,映着岸边微弱的月光。
月光下,一双幽深如古潭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是他!
那个在青龙湖画舫上,身受重伤向她求救,却引来绣衣使者追杀的男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舒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那男子穿着一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玄色劲装,身形挺拔如松,长发用一根墨玉簪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更衬得他面容冷峻,眉眼深邃。
他似乎也没料到水里会突然冒出个人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被一抹探究与玩味所取代。
他薄唇微勾,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弧度,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这沉默的对视,比任何质问都更具压迫感。
舒挽的大脑飞速运转。
他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栖芜宫的禁地?新来的?来这里洗澡?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新来的弟子无疑,不然凭着他这幅皮囊自己从前在栖芜宫怎么会毫无印象?
眼下必须先稳住他,然后想办法脱身。
舒挽定了定神,换上了一副惊慌失措、茫然无辜的表情。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身子忍不住后退一些。
她一边看似随意和他说话一边警惕的打量着四周情况“好……好巧啊。”
“这位公子,你也……晚上来此洗澡?”
这话一出口,舒挽自己都想咬掉舌头。
这是什么见鬼的借口!
果然,那男子闻言,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森然的冷。
他依旧不说话,只是那双眼睛,像一把利刃,一寸寸地刮过她的脸,仿佛要将她所有的伪装都剥离开来。
舒挽心中警铃大作,脚下已经开始悄悄往后退,盘算着从水道原路返回的可能性。
然而,她刚一动,男子的身影便如鬼魅般一闪。
下一刻,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已经牢牢地捏住了她的手腕。
“哗啦——”一声,她整个人被他从水中拎了出来。
手腕上传来的力道,让她根本无法挣脱。
“说。”男子的声音低沉而冷冽,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湖水。
“你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眼角眉梢带着冷意,仿佛早已看穿了她那拙劣的谎言。
舒挽心中一沉,知道蒙混过关是没指望了。
“我……我……”她眼珠一转,决定将装傻进行到底。
“公子你弄疼我了,我不知道……我只是在河边洗衣,不小心脚滑落了水,顺着水流就漂到这里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挣扎着,眼中蓄满了泪水,一副受惊过度、泫然欲泣的模样。
11. 第十一章 夜探栖芜宫下
“公子,求求你放了我吧……这里是什么地方?好吓人……”
“是吗?”男子轻笑一声,他俯下身,凑近她的脸,属于男性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不慎落水?”
“这暗河水流湍急,暗礁遍布,寻常人落水,只怕早已撞得头破血流,尸骨无存了。”
“姑娘你毫发无伤,你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他顿了顿,捏着她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舒挽痛的皱眉,却咬牙未曾发出一句声音,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这个人,心思缜密,观察入微,远比她想象的要难缠!
正当她绞尽脑汁思索对策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什么人!竟敢擅闯禁地!”
几道火把的光亮,正迅速向这边靠近。
是栖芜宫的巡逻弟子!
舒挽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
只见他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显然也没料到会惊动守卫。
不管他是不是栖芜宫的人,现在的时机是她逃离的最佳时机!
这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在舒挽脑中闪过。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电光火石之间,舒挽眼中那楚楚可怜的神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狠意。
趁着男子分神看向巡逻弟子的瞬间,她曲起右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他的□□踹了过去!
“唔!”
男子闷哼一声,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与错愕,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舒挽不做片刻停留,一个翻身,如游鱼般再次跃入冰冷的河水中,头也不回地向湖水深处遁去。
背后传来男子压抑着痛苦的怒喝,以及栖芜宫弟子越来越近的叫喊声。
她不敢回头,拼命地向前游。
然而,她高估了这具身体的耐力,也低估了那个男人的强悍。
离岸上还不到十丈,身后便传来一阵强劲的水流波动。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再次抓住了她的脚踝,猛地将她往后一拽!
“噗——”
舒挽猝不及防,呛了一大口水,整个人被硬生生拖出了水面。
她被甩在岸边的草丛里,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火辣辣地疼。
不等她缓过气,那个男人高大的身影已经笼罩了她。
借着月光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以及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
他浑身湿透,墨色的长发贴在脸颊上,水珠顺着他俊朗的轮廓滑落,平添了几分凌厉的性感。
只是此刻,舒挽完全没有心情欣赏。
她被他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这个姿势怎么看怎么暧昧。
计划彻底落空,还惹上了这么一个煞神,舒挽又气又急,胸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有些气急败坏地低吼道。
“那日在船上,我虽未救你,却也未曾落井下石告知他人你离去的方向!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为何要这般抓着我不放?!”
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的怒意渐渐被冷冽的审视所取代。
“你说的也没错,你没有得罪我。”
“但你很可疑。”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栖芜宫?”
他俯身,单膝跪在她的身侧,一手撑着地,一手依旧牢牢地控制着她,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不触碰到她的。
这个姿势,充满了绝对的掌控力。
女子刚刚身体扭动得厉害,对他又踢又咬的,两人此时都湿了衣服,虽隔着衣服,但女子的身体轮廓起伏明显,他竟然有了反应!
舒挽的心跳得飞快。
栖芜宫!他果然知道这里是栖芜宫!
这人身份不明,打死她都不能透露任何自己的信息给他!
一旦承认自己是刻意前来,以他这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自己今晚绝无可能脱身。
舒挽深吸一口气,强行逼退了眼中的怒火,再次换上了那副柔弱无助的表情。
这一次,她的表演更加逼真,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栖芜宫?什么栖芜宫?公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公子,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
“小女子那日多有得罪,却也是无奈之举,请公子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女子无心之举。”
男子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再想到她刚刚出手狠辣,绝不是普通女子。
男子冷笑一声,缓缓靠近舒挽,“无心之举?你当初可没给我留半点余地。”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凄楚。
“我真的只是一个不慎落水的弱女子……我若是知道这里是什么龙潭虎穴,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来啊……”
“我家就在城南,我若是有半句谎言,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一边哭诉,一边发着毒誓,那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不忍。
男子沉默了。
他的眼睛依旧紧紧地锁着她,似乎在分辨她话中的真假。
舒挽的心,悬到了顶点。
她能感觉到,他对自己仍有怀疑,但她的说辞,也并非全无可能。
毕竟,谁能想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会深夜孤身潜入江湖第一魔宫?
这听起来,确实比“不慎落水”更加荒谬。
良久。
久到舒挽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
男子终于缓缓地站起身,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你走吧。”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舒挽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就这么放过她了?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不敢有丝毫耽搁。
“多……多谢公子。”
她胡乱地道了声谢,转身便跌跌撞撞地向着林中跑去,头也不回。
差一点……
就差一点,就他娘的差一点,她就栽了!
岸边的男子,静静地看着那道纤弱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眸色深沉,晦暗不明。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身后的阴影处,比了一个隐晦的手势。
——跟上去。
——查清她的底细。
阴影中,一道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无声地领命,悄然跟了上去。
密林深处,月影斑驳。
夜风裹挟着寒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无数鬼魅在低语。
舒挽扶着一棵粗糙的树干,大口喘息着,胸口因剧烈的奔跑和呛水而火辣辣地疼。
冰冷的夜行衣紧紧贴在身上,黏腻又湿冷,仿佛要将她骨子里的最后一丝热气都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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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在暗河中与那男子周旋,几乎快耗尽了她这具身体所有的气力。
她闭上眼,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刚那个男子充满杀意的脸。
他最后为何会放了她?
舒挽不敢深想,她不敢停留,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与晏清约定的地点踉跄行去。
远处,一豆昏黄的灯火在林间摇曳,是马车的风灯。
晏清正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地望向密林深处,脸上写满了担忧。
当那道熟悉的纤细身影终于出现在视线中时,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姑娘!”
晏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待走近了,看清舒挽的模样,他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
“姑娘!您……您这是怎么了?”
月光下,舒挽浑身湿透,发丝凌乱地贴在颊边,一张小脸毫无血色,白得像纸,嘴唇也冻得发紫。
那双往日里总是闪着狡黠与算计的眸子,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
“您受伤了?”晏清的声音都变了调,伸手便想去扶她。
“没有,我无事。”
舒挽挥手挡开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冷硬。
“回府。”
晏清见状,将满腹的疑问与担忧都咽了回去,连忙躬身,为她掀开车帘。
舒挽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上马车。
车厢内早已备好了干净的衣物和温暖的姜茶。
她颤抖着手换下湿衣,可那股刺骨的寒意,却像是跗骨之蛆,怎么也驱散不掉。
马车缓缓启动,在颠簸中,舒挽的眼皮越来越沉。
眼前景物开始模糊,耳边晏清关切的呼唤也变得遥远。
这具孱弱的身体,终究是撑不住了。
天微微亮起,京郊一处僻静的宅院内灯火通明,与窗外的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身着玄衣的男子负手立于窗前,他已经换了一身干爽的衣物,周遭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此人正是与舒挽多次碰面的男子,亦是大理寺正卿沈知洲。
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与草药味混合,那是他先前在青龙湖所受的伤,虽不致命,却也未曾痊愈。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
“公子。”来人是他的心腹,泽羽。
“说。”
“属下跟了一路,那女子……进了,进了沈府。”泽羽的声音沉稳,却也难掩一丝惊异。
沈知洲闻言,一直平静无波的眸子骤然一缩。
他缓缓转过身,俊朗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晦暗不明,一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疑惑和诧异。
“沈府?太傅沈府?”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危险的质询。
“是。”泽羽肯定地回答,“看门房开门的态度,毕恭毕敬,似乎是府里的主子,并非下人。”
府里的主子?
沈知洲的眉头紧紧蹙起。
他最近几年鲜少归家,府中何时多了一位他不知道的主子?
一个能对洗梧宫禁地暗河了如指掌的女子,此刻却堂而皇之地住进了他的家。
她到底是谁?
“传信给我父亲,说我明日便归家。”
“是,公子。”泽羽领命而去。
12. 第十二章 沈知洲
次日。
舒挽是被一阵尖锐的头痛惊醒的。
窗外夕阳透过窗棂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挣扎着想坐起身,却只觉浑身酸软无力,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散架般的疲惫。
“姑娘,您醒了?”
守在床边的丫鬟碧云连忙凑上前来,声音里满是关切。
碧云见她脸色苍白,连忙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喜道,“太好了,总算是退烧了。”
舒挽皱眉,沙哑着嗓子问,“我怎么了?”
“姑娘您可吓死奴婢了!”
碧云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昨儿下半夜,奴婢进来给您盖被,才发现您浑身滚烫,说胡话呢。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您受了寒,又惊惧交加,这才发起高烧来。”
“烧了一整夜呢,夫人和小姐都来看了两回了。”
舒挽心中了然。
那冰冷的暗河水,加上后来的奔逃,耗尽了这具身体所有的精气神,不病才怪。
“让夫人和小姐费心了。我可说了什么胡话?”她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
“奴婢听得不太清楚,依稀似乎是叫什么宴时,或许是叫晏清,又或许是奴婢听岔了。”
“诶呀,姑娘你快躺好,大夫说了,您这几日需得好生静养,切不可再劳神费心了。”
碧云一边说着,一边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
舒挽闻言顺从地躺下,闭上双眼,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没有胡言乱语便好。
栖芜宫一行,打草惊蛇,使得计划落空,反而惹上了一个身份不明、心思缜密的煞神。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再从长计议。
至少,在沈家,她暂时是安全的。
入夜,烛火摇曳。
沈知意身后跟着一个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的丫鬟,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衬得那张小脸愈发娇俏可人,眉眼间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
“挽挽,你觉得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沈知意转身将粥碗接过后,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关切地看着舒挽。
一旁的碧云机灵的拿过碗,准备喂舒挽喝粥。
舒挽顺手接过了碗,她不习惯别人贴身伺候。
“谢谢你,知意,我已经好多了。”舒挽勉强撑起一丝笑容。
“那就好。”沈知意松了口气,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
“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哥哥明日就要回府了!”
舒挽端着粥碗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
哥哥?沈知洲?
“挽挽?”沈知意见她半晌不语,只是盯着粥碗发呆,不由得疑惑地唤了一声。
舒挽猛地回过神来,掩饰地喝了一口粥。
“那……那真是太好了。”她干巴巴地说道。
“是呀!”沈知意浑然不觉她的异样,依旧兴致勃勃。
“我哥哥可厉害了!就是太忙了,整日都在大理寺办案,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这次也不知为何会在这个时间回来。”
她托着腮,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估计这次回来,待个一两日又要走了。”
“所以呀,挽挽,你可要快些好起来,我带你去见见我哥哥。”
见他?
常年办案之人,会比一般人敏锐得多,她只怕容易露馅,引起怀疑。
舒挽放下粥碗,秀眉微蹙,露出一副痛苦难耐的神情,手抚着额头,声音也变得愈发虚弱。
“知意,我……我恐怕不成。”
“我这头疼得厉害,像是要裂开一般,浑身也使不上劲儿。大夫说,这两日恐怕都下不了床了。”
沈知意一听,顿时急了,方才的雀跃一扫而空。
“哎呀,都怪我,光顾着自己高兴,忘了你还病着呢。”
她满脸自责,“挽挽你别多想,身子要紧!哥哥什么时候见都行,以后你们见面的日子多着呢,你先安心养病!”
“等你好了,我再带你去找他。”
沈知意又柔声宽慰了许久,见舒挽面露疲态,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翌日午后,沈府正厅。
沈知洲一袭石青色官袍,身姿挺拔如松,风尘仆仆地踏入家门。
太傅沈公坐在主位上,手捧清茶,见儿子归来,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知洲,回来了。”
“父亲。”沈知洲躬身行礼。
父子二人寒暄数句,沈太傅放下茶盏,话锋一转。
“府中近日来了一位表小姐,我本想着你公务繁忙,等你元旦归家了再与你当面细说,你怎的这个时间回来了?”
沈知洲眸光微动,沉声道,“儿子刚好办案经过附近便回来看看,这位表小姐是?”
“她其实不是什么表小姐。”沈太傅看着他,缓缓说道,“她便是你那未过门的妻子,你宋伯伯之女,宋意欢。”
“宋家蒙难,她孤身一人,受尽追杀,九死一生才逃到京城。我与你母亲商议,为免引人注目,才对外宣称是府里的远房表亲。”
沈知洲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
她居然是宋意欢?
可这怎么可能?
沈知洲虽未曾真正见过宋意欢,却也曾派人打探过自己这位未婚妻的底细。
宋家小姐虽是将门之后,却自幼娇生惯养,性子有些顽劣,却也和他妹妹知意一般,是个养在深闺,不谙世事,连京都城门朝哪边开都未必清楚的千金小姐。
可他遇到的那个女子呢?
第一次,在船上,她看似柔弱,实则胆识过人。
第二次,在栖芜宫,她虽手无缚鸡之力,却心思缜密,有勇有谋!
她的行事作风,她的胆识谋略,哪里像一个深闺女子?
这其中的出入,实在太大了。
“她昨夜受寒,身体抱恙,正在房中休养,你稍后若有空……去探望一下吧。”沈太傅吩咐道。
“……是,父亲。”沈知洲压下心头的万千疑虑,躬身应下。
父子二人又聊了一下朝廷最近的局势后,沈知洲这才离开。
从正厅出来,沈知洲并未立刻去舒挽的院子,而是转道去了沈知意的闺房。
彼时,沈知意正在窗下做着女红,见兄长突然前来,又惊又喜。
“哥哥!”
“知意。”沈知洲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眼底浮现出一丝宠溺。
兄妹二人说了几句闲话,沈知洲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听父亲说宋意欢前段时间住进府中了?”
“是呀!”沈知意放下手中的绣绷,“意欢姐姐可怜见的,宋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她一个人……”
“知意,”沈知洲打断她,“这位宋小姐,与你从前认识的,可有何不同?”
沈知意闻言,偏着头认真地想了想。
“不同嘛……好像没什么不同的。”
“只是她性子比以前沉闷了些,更不爱说话了,还总喜欢一个人发呆。不过这也能理解,毕竟遭逢巨变……”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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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欢受了太多苦了。”沈知意拉着他的袖子,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你以后可一定要好好待她,不许欺负她!”
沈知洲看着妹妹单纯澄澈的眼睛,心中微叹。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看来,还需得他亲自去会一会这位“宋小姐”了。
听竹苑。
舒挽正靠在床头假寐,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厚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的心,猛地一紧。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舒挽缓缓抬起眼帘。
来人身着一袭月白色的常服,墨发用一根玉簪束起,面容俊朗,轮廓分明,显得清隽雅致。
饶是心中早已有了准备,可当真看到这张脸,舒挽的呼吸还是漏了一拍。
竟然是他!
他竟然是沈知洲!
那个三番两次坏她好事,让她狼狈不堪的煞星!
她的心在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沈知洲的目光,也同样落在她的脸上。
床榻上的女子,身着素色寝衣,长发如瀑般铺散在枕上。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因着病气,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此刻正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怯懦与疏离望着他。
这副柔弱无助的模样,与那夜在暗河中对他又踢又咬的泼辣女子,判若两人。
若非亲身经历,任谁也无法将这二人联系到一起。
“舒挽......表妹?”
沈知洲率先开口,声音低沉温润,听不出任何情绪,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舒挽垂下眼睫,压下心中的忐忑,声音细若蚊蚋,“……表哥。”
她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一个初见未来夫婿,羞涩又紧张的闺阁少女。
沈知洲缓步走到床边,在圆凳上坐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
“听闻表妹身体不适,我特来探望。”
“多谢表哥关心。”舒挽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被角。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舒挽只能配合着演戏。
空气,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只有窗外的风,偶尔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沉默,充满了压迫感。
舒挽知道,他在等,等她自己坦白。
良久,沈知洲再次开口,语气里带了一丝玩味。
“表妹似乎……对我有些畏惧?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瞧着很是眼熟。”
舒挽心一横,横竖是死,那就两人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呵呵,是吗?我瞧着表哥也眼熟得很,真是巧啊,我们又见面了。之前不知是表哥,多有得罪,还望表哥不要介怀。”
舒挽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看向沈知洲。
“哦?我还以为姑娘这次也会如同上次一般,对人又咬又打,你......真的是宋意欢?”沈知洲见她承认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倾身,微微靠近了些,属于他身上的清冽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可是我总觉得,”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问,“你不是宋意欢。”
舒挽的心脏,狠狠地收缩了一下。
“表哥说笑了,我若不是宋意欢,世上还能有谁是宋意欢?”
“我知道前两次见面。我们有些误会,第一次我是被栖芜宫追杀,身不由己。第二次为何会出现在栖芜宫,方才我说了我被栖芜宫追杀……”
沈知洲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13. 第十三章 百日卒哭
看着她那双通红的兔子眼,看着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他没有再逼问,只是缓缓坐直了身体,恢复了那副温润公子的模样。
若是如此,似乎也能说得通她为何会出现在栖芜宫禁地。
良久,他才淡淡道,“那是沈某误会姑娘了,上次唐突了姑娘,还望姑娘不计前嫌。”
她打了个哈欠,眼中挤出几分疲惫至极的神色,用手帕掩着唇,虚弱地咳了两声。
“无妨……误会解开了便好,公子,我有些累了,想歇息了。”
“那......姑娘好生歇着,我改日再来看你。”
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舒挽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瘫软在床榻上。
次日清晨,熹微的晨光透过窗纱。
舒挽缓缓睁开眼,那股盘踞在四肢百骸的酸软与沉重感,已然消散了大半。
头也不似昨日那般针扎似的疼了。
这具身体看起来孱弱,但底子尚可,恢复得倒也快。
舒挽撑着床沿坐起身,唤来碧云伺候梳洗。
镜中的少女,面色依旧带着几分病后的苍白,却已不见昨日的憔悴。一双杏眼,清凌凌的,像是被雨水洗过的黑曜石,沉静得不像个刚及笄的女子。
“姑娘,您今日气色好多了。”碧云一边为她梳着长发,一边喜滋滋地说道。
舒挽“嗯”了一声,心中已有了计较。
沈家待她不薄,于情于理,病好了都该去向沈夫人请个安,道声谢。
思及此,她吩咐道,“替我好好梳妆,我们去给夫人请安。”
碧云高兴应了一声。
不多时,舒挽便带着碧云,缓步走向沈夫人所居的安和堂。
安和堂内,檀香袅袅,沁人心脾。
舒挽刚踏入正厅的门槛,脚步便几不可查地一顿。
只见厅中主位上,沈夫人正同一名年轻男子说着话。
那男子身着一袭靛蓝色锦袍,腰间束着玉带,墨发高束,身姿清隽挺拔,不是沈知洲又是谁?
他正侧对着门口,手执茶盏,慢条斯理地品着,阳光从他身侧的窗棂照进来,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辉,衬得他眉眼疏朗,温润如玉。
她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上前盈盈一拜。
“舒挽给伯母请安。”
沈夫人闻声回头,见是她,脸上立刻绽开一抹慈爱的笑意。
“快起来,你这孩子,大病初愈,怎么不多歇歇?”
她一边说着,一边亲热地拉过舒挽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的绣墩上坐下。
“已经好多了,劳伯母挂心了。”舒挽温顺地应道,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沈知洲的动静。
“知洲,这便是你父亲和你提起的,到家中暂住的表妹。”沈夫人拍了拍舒挽的手背,笑意盈盈地对儿子道,“还不见过你意......舒挽表妹。”
沈知洲放下茶盏,目光沉静地落在舒挽身上。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半分波澜,仿佛昨夜那个步步紧逼的人,根本不是他。
舒挽迎上他的视线,微微垂下眼睫,做出几分羞怯的模样,柔声道,“舒挽见过表哥。”
沈夫人见状,笑得愈发开怀,“你们啊,虽早有婚约,却也是头一回见。”
沈知洲唇角微勾,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虽未曾得见,但先前经常收到家书,时常听母亲与妹妹提起,说表妹知书达礼,温婉贤淑。”
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目光直直地看向舒挽。
“今日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说罢,沈知洲站起身来,对着舒挽行了一礼。
这话说得……真是漂亮。
舒挽心中冷笑。
这是在夸她,还是在讽刺她?
这沈知洲,当真是只笑面狐狸。
她心中念头百转,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柔弱娇羞的模样,抬起头,眼中似有水光潋滟,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对未来夫婿的仰慕。
“表哥谬赞了。表哥才是人中龙凤,且不说仪表堂堂,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是国之栋梁,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好儿郎,实乃值得托付终身的好郎君。”
她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既捧了沈知洲,又暗暗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沈知洲听着,眼底的墨色似乎又深沉了几分。
沈夫人却没听出这二人言语间的机锋,只当他们是郎有情妾有意,一见如故。
“好好好!”她乐得合不拢嘴,“你们俩都好,都好!看着你们这般,我这心里啊,就踏实了。”
说着,沈夫人又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伤感与惋惜。
“原本想着,今年年底,便让咱们两家过了文定。待到开春,你过了门,咱们沈家也添一桩大喜事。”
“只可惜……造化弄人啊……”
沈夫人的声音哽咽起来,眼眶也红了。
舒挽心中一动。
她没想到,宋家遭此巨变,沦为罪臣之后,沈家非但没有落井下石,解除婚约,反而依旧将她这个“孤女”视若亲媳。
这份情义,在这凉薄的世间,当真是千金难换。
一股陌生的暖流,悄然淌过心间。
她连忙起身,抽出帕子,轻轻为沈夫人拭去眼角的泪花,柔声宽慰道,“伯母,您别伤心了。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更要好好活着。”
“如今我虽孤身一人,但有伯母和大家的疼爱,我已经觉得很知足,很幸运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沈夫人闻言,反握住她的手,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你放心,以后沈家就是你的家,谁也别想欺负了你去!”
舒挽心中微暖,点了点头。
沈母说完又拉着舒挽的手一脸慈祥说道:
“我儿是个内敛之人,平日也默寡言不会说什么好话,若将来说错什么话惹得你不开心了,你就来告诉伯母,伯母定会好好教训他。”
舒挽听到这暗示性的话假装羞得头都不敢抬,“伯母您说笑了。”
突然沈夫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一肃。
“对了,我险些忘了件大事。再过两日,便是你父亲母亲他们的……‘百日卒哭’之日了。你可有何打算?”
百日卒哭!
舒挽的脑中“嗡”的一声,如遭雷击。
她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舒挽定了定神,哑声道,“感谢伯母垂怜,舒挽想去护国寺为逝去的亲人们超度亡魂,还望伯母应允。”
舒挽说完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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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沈母磕了三个响头。
沈母点了点头,“我正有此意,只是出于对你安全的考虑,此事不宜宣扬,不宜大办,如此一来,只怕要委屈你了。”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的沈知洲。
“正好知洲这几日在家,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出城我不放心。就让知洲陪你一同去吧。”
让沈知洲陪她去?
舒挽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便要拒绝。
“多谢伯母疼爱,舒挽不觉委屈,若是没有沈伯父和伯母收留,舒挽只怕连这个心愿都是奢望。”舒挽低下头,声音略显哽咽。,话锋一转:
“伯母,表哥公务繁忙,又难得归家,怎好劳烦他,舒挽同府上家丁一同前往即可……”
“这有什么!”沈夫人不容置喙地打断她,“再忙,也不差这一两日的功夫。你身份特殊,旁人我并不放心,这个事情交给知洲我放心。”
“再说,你们是未婚夫妻,一同去为你爹娘上柱香,也是应有之理。就这么说定了!”
沈夫人一锤定音,舒挽再想推辞,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她只能暗暗咬了咬牙,低头应下,“……是,全凭伯母做主。”
一旁的沈知洲,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从安和堂出来,已是日上三竿。
舒挽与沈知洲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抄手游廊下。
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最终,还是舒挽先沉不住气,停下脚步,转过身。
“沈公子,”她刻意拉开了称呼的距离,语气也恢复了疏离,“护国寺之行,沈公子若当真公务繁忙,不必特意陪同。我可以让府里的护卫跟着,不会出什么岔子。”
沈知洲也停了下来,与她隔着三步之遥,淡淡道,“我想确实是不会出什么岔子,姑娘连龙潭虎穴都能安然无恙之人,区区一个护国寺又怎会危险?”
舒挽深吸一口气,没想到他这人在无人的时候说话这么直白。
“如此,那公子您自忙您的事情,伯母那边我自会和她解释。”
沈知洲闻言,却是轻笑一声。
那笑声清越,在安静的廊下,显得格外清晰。
“表妹这是……在怕我?”
他微微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我只是不想耽误沈公子的正事。”舒挽垂下眼帘,不与他对视。
“无妨。”沈知洲的声音,清晰地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送自家未婚妻去祭拜未来的岳父岳母,于情于理,都是我分内之事。”
“况且,”他话音一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我对我的未婚妻很是好奇,想多和表妹你接触接触。”
舒挽猛地抬起头,撞进他那双幽深如潭的眼眸里。
那眼底,分明带着探究与审视。
他对她到底还是有疑心,还是不信她的。
舒挽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尖微凉。
良久,她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是吗?那……那便有劳表哥了。”
“不客气。”
沈知洲说完,便转身离去,只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
舒挽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