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文万人迷,但穿错书》 1、第 1 章 ——好疼。 这是沈青衣醒来时的第一个念头。 他的头极痛,仿佛天灵盖被生生掀开,嘈杂的嗡鸣声在耳边打转,几乎冲散了所有思绪。 发生了什么? 他咬紧了牙,却止不住喉头涌出的腥甜;体温渐冷,意识也跟着模糊起来。 “宿主,坚持住!你要是刚穿过来就死了,我俩会被挂上业绩黑榜几百年!” 想到那个倒霉的业绩榜,沈青衣立刻就回光返照了。 他着实伤得厉害,睁眼时只觉皎月恍惚,有人逆光垂视着他。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晦涩难明。 “怎么...?” 那人开口,带着点古怪的奇异口音。暗淡的光照亮了对方硬朗邪异的轮廓——看着似有几分混血的异族模样。 他俯下身来,幽幽绿眸兴奋地盯着沈青衣。 “我还以为...你会就这么死掉。” 对方单膝跪着,伸手卡住了沈青衣的脖子,一点点将空气从猎物的肺腑中挤出。 “你好漂亮,”男人笑着说,俯身而下似野兽般嗅闻着少年盈泪湿润的眼角,“小小的,好可爱;香香的,好可爱。” 因着愈发可怖的窒息感,沈青衣的神智反而清醒许多。 他绝不愿再一次死去;边徒劳地掰着对方粗糙有力的手指,另一只手胡乱摸索,在腰间摸到了一柄防身短匕。 沈青衣:...... 他立刻抽出匕首,不假思索地捅了过去。对方当是能躲开,却不闪不避。沈青衣毫无保留,利刃完全没入对方的身体。液体猩红温热,喷溅洒落在他的身上,男人倒抽了一口气,忍耐着疼痛,却像很开心似的笑个不停。 “好凶,但也好可爱。” 对方用词也有些奇怪,听起来说话不甚熟练,“宝宝。” 沈青衣无暇关心对方说了什么。 他低头不住咳嗽,却依旧紧紧握着救了自己的那柄短匕;预备着随时再捅那疯子一刀。 可对方没有上前,只专注凝视着颤抖可怜,被自己的鲜血弄得浑身污脏的漂亮少年。 他想:好可爱。 他又想:该走了...人类在这种情形下怎么说来着? 男人凑近,沈青衣双手握着匕首就往前送,被对方单手攥住压了回来。 月光之下,少年乌色眼瞳震颤,露出格外可怜可欺的神色。 丰盈的乌发凌乱散落,沾着血迹贴在苍白的面上。他下意识地侧过脸,企图躲避对方,却只觉着脸颊一痛,被人黏糊湿腻地咬了一口。 他顿时恶心得想吐。 泪珠挂着沈青衣乌黑纤长的睫毛之上,颤颤巍巍落了下来。男人像是没见过旁人落泪一般,颇为稀奇的“咦”了一声后,再次凑了过来,以舌尖接住了那颗泪珠。 “你怎么像人类那样哭?”对方说,“...甜的。” “宿主”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别紧张!他是贺若虚!男主之一!他是你老公呀!” 想到面前这个男人即将要对自己做些什么,沈青衣更是头晕目眩、恐惧得厉害。 但对方并未如他所以为的那样,趁人之危做那些更下三滥的事。对方只是仰头望了一眼月亮。发觉月色东垂,天光将明,于是说:“我该走了。” 下一秒,对方站起身来,笑着对他说:“再见,宝宝。” 直到对方离开许久后,沈青衣才缓过了神。他素来擅长忍耐疼痛,强撑着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此时已是深夜,连月亮都落得极低。 沈青衣眯起眼,才瞧清自己正身处一片林地。不知是谁的血染红了身上的青衫,在地上晕出一片深色的阴影。 他伤得重,也疼得很。但又早习惯了这样的狼狈情景,抿嘴冷冷笑了一声。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限制文?” 他在脑海里对系统说。 “限制的原因是血腥暴力?” “宿主!”系统在他的脑子里大叫,“你扮演的是可怜清纯小白花,请注意一下你的说话语气!” 沈青衣轻轻哼了一声。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个其他世界的倒霉鬼,年纪轻轻就惨烈横死不说,还被所谓的“系统”抓到穿书世界里打工。 他穿的这本书,是某本仙侠起点文的限制文同人。 系统没给他看过原著,但据说是一本剧情相当险恶的黑暗流小说。 原著中,哪怕是一笔带过的炮灰都各有算计、暗藏杀意。更别提这五位男主,每一位身上都隐藏着秘密,对人对己都毫不手软,个顶个地癫得很。 还好,他们负责的是这本书的限制文同人文。 沈青衣扮演的是限制文的男主,也是云台九峰的小师弟沈青衣。 这个角色虽然是男主之一沈长戚的徒弟,但不知为何被一笔带过,鲜少有他的戏份。 也许是因为原著提及太少的缘故,世界无法自动生成沈青衣这个角色,只能找来穿书者扮演。 沈青衣和系统的任务很简单,这本书的主线则更简单。大概就是小师弟某次出门历练,遇到了第五位男主域外妖魔贺若虚;从此开启了正式剧情。 书的具体内容就是沈青衣被域外妖魔炒,被师父炒,被谢家家主炒,被昆仑剑首炒,被神秘邪修炒;有的时候可能会炒个二拼或者三拼什么的。 虽然原著里的这五位男主都不是东西,但在同人文里被大笔一挥写成了全员恋爱脑,最后是和和美美的大团圆包饺子剧情。 这个穿书世界难度很低,危险性只有d级。 而他与系统能接到这样简单的世界,一方面是因为系统是个彻彻底底的萌新,出厂之后没有任何带宿主的经验。 另一方面... 系统想起主系统告知自己,这次匹配给他的宿主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专门挑了个简单的世界给两人磨合。 见着宿主的第一面,系统着实被吓了一跳。 对方的确实很符合清纯小白花的形象,即使以见惯美人的系统评判,也是个相当漂亮的少年。 只是,在数字空间里的沈青衣维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形象;穿着件宽大破烂,一看便不符合他身形的旧校服。 少年赤着脚,踩在滑腻刺目的血泊之中,脸色似雪般苍白,乌黑的眸子幽幽地自刘海后望着系统。 鲜血如泪般从那张秀气的脸颊滑落,“啪嗒”滴在了脚下的血泊之中。 系统看见了一具安静、温顺的美丽尸体。 ——是他的宿主。 “这位宿主不是意外死亡,”主系统降了下来,落在两人之中,“所以,这个世界比较温和,以免他在途中崩溃。” 系统又瞧自己的宿主。对方垂着脸,安安静静看起来乖巧极了。 主系统和他说,因为横死的缘故,宿主可能会有些坏脾气和古怪性子。 系统觉着无所谓。看着宿主可怜、凄惨地站在血泊之中,他的思索回路闷闷地有点难受,甚至不太舍得和对方凶巴巴地说话。 等沈青衣从袭击中缓过神来,系统立刻元气满满地给宿主鼓劲。 【宿主加油!】 系统态度到位,但一点能力都无。 沈青衣的任务,是非常俗套地给书中男主们当老婆,这应该没什么难度。 毕竟他长得实在是太乖,笑起来时尤其甜软;加之个子又矮,看人时常常要可怜地抬着眼,看着便有几分清纯可怜的模样。 沈青衣在脑中翻了翻书,一眼扫过去除了黄之外,几乎看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他很不高兴。 “什么叫我的肚兜还挂在狂徒的腰上...这写得什么东西啊?” “宿主!你在书里的人设是柔弱小白花,能不能...能不能说话别这么...”系统检索了一下数据库,才找到个挺合适的词,“别这么阴阳怪气?” “你管我。”沈青衣不高兴。 系统不敢吱声,心想说好的清纯善良小白花主角呢!他的声音消失,脑海重归沉寂。沈青衣重又睁开眼。 此时月色已暗,树影沉沉。 云台九峰的小师弟沈青衣茫然地站在林间,伤势沉重,且不知归路。《 》 2、第 2 章 作为以限制剧情为卖点的同人文,系统给他们发的剧本非常单薄,第一章只有在野外被贺若虚袭击,然后被这人突然就炒了的剧情。 沈青衣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导致他错过了后半段剧情。而系统跟着分析了半天,忧心忡忡地说:“有时小世界里男主们的设定会和剧本有一点点出入。宿主,你老公不会是阳痿吧!” “首先,不随便发情说明他是正常人,和阳痿没关系。”沈青衣没好气地反驳,“其次,他也不是我老公。” “这不是重点!”系统又说,“重点是你已经错过了...错过了一个限制点。如果不把限制点刷满,那可是无法通关,甚至可能会被主系统抹杀的!” 听到抹杀这两个字,沈青衣乌色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他不想死,绝不愿死。 他曾经以为死了才是解脱。可在断气的那一刻,沈青衣的意识逐渐消散。疼痛、恐惧与后悔混杂,他突然不愿消失也不愿死。这世上该死的人那么多,凭什么死的是他? “我知道。”他说着,紧张地咬了一下唇。 他的唇色浅淡秀气,沾上了些妖魔血迹,便像是一抹艳丽的胭脂涂抹其上,“下一章的剧情是什么?让我看看。” 系统替沈青衣在脑中翻页,剧情同样简单直接。 被域外妖魔贺若虚袭击之后,沈青衣被路过的谢家家主谢翊救下。对方好心要送他回门派,路上见他伤重,便要给他治疗。而后...又把沈青衣炒了一顿。 “这家伙好下流!” 合上剧本后,沈青衣红着脸恼火道。 “这怎么能说是下流呢!”作为辅助宿主恋爱的系统,他的初始属性就是cp入脑,“如果他是个见到人就睡,那不仅是下流,完全可以说是下贱!但他只睡宿主你呀!那就是一见钟情、情难自禁——” “停,”沈青衣制止了系统的长难句练习,“我应该去哪儿见他?” 抱怨归抱怨,为了不错失剧情点,他只能乖乖按照剧本行事。系统在脑中替他指路,指引他去往与谢翊初见之处。 不知道被贺若虚伤在了哪里。明明没有找到什么明显伤口,可除却脖子上那一圈被掐出来的淤青之外,沈青衣的头同样也痛得厉害。 他一言不发地咬牙忍耐,在泥泞的山路中跋涉。 “我什么都不会,”沈青衣与系统说,“到时候不会露馅?我难道要和他们说,我失忆了?” 系统对此也不确定。毕竟宿主没有记忆也不会修炼,言行举止都不似正常修士,应当很容易被看出端倪。 “这类文不会在这种地方较真吧?”系统不确定地回答,“男主们的脑子,应该只会用在怎么和你上床这方面吧?” 沈青衣听完,翻了翻白眼。 他艰难地走了好几里地。等到快要到达目的地时,撑着膝盖喘了好久。这具身体不仅长相与他的原身别无二致,就连体力也是一样差。 脑中依旧是系统毫无意义的鼓励与打气。他身上留下的贺若虚的血腥味儿,不知为何越发浓重腥臭起来。 等一下?! 沈青衣抬起来用鼻尖四处嗅了嗅,那混合着内脏腥臭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散,并不是他身上已然干涸的鲜血味道。 附近有人受伤了?还是死了? 来自现代社会的沈青衣有些慌张。更何况以他的死亡经历,怎么可能会不害怕遇见坏人呢? 传来血气的方向是一片浓黑树林,瞧不清层层叠叠的枝叶下掩着什么样的可怕场景。 “宿主,宿主你别怕!”系统安慰他,“应该、应该就是谢翊!剧本里就是写你在这里与他初见的!” 但是,剧本可不曾写过。当月色落入被枝叶重叠遮掩住的树林地面时,除却一前一后挺拔站立的两道人影之外,地上还躺着一地七零八落的尸体。 地上的那些人中,其中有一人勉强剩着最后一口气,跪着仰头苦苦哀求道:“家主、家主!放过我罢!我们当年也只是听令行事,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呀!” 沈青衣在心里倒抽了一口气,及时捂住了嘴没有出声;而系统已经在他脑子里尖叫起来。 许是脚步声、或是别的什么惊动了对方,两人一同扭头向他看来。 站在后方,衣着利落简朴像是下属的男人手臂轻抬。一道银光直扑他的面上。 沈青衣下意识地伸手去挡,被巨大的力道掀翻在地,少年修士狼狈地跌在了地上。 他青衣染血,发丝凌乱,微明的月光从枝间而过,照亮了他的脸。 沈青衣抬头看向两人。 他伤得极重,此时脸色残败地白着,可那双挑着的桃花眼,却未曾沾染半点死气。 逆着光,他瞧不清来人的模样,却在对方沉沉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这是一张极秀艳的脸。虽是年岁尚少,却已能窥探来时的倾城艳色。 像这样艳秀精致的长相,总难免会带着一丝勾人的媚意。但他的气质却很干净,乌黑的眼总似有些怯怯,脸蛋圆圆嫩嫩带着几分孩气;猛一打眼仿佛是哪家藏起来娇养的小少爷。 只是那双眼很是可怜,情切切地含着泪。烟灰色的眸子深处,朦胧地汪着一泉水。 倒映着满地狼藉血色。 “嘶——” 沈青衣清晰地听见袭击他的那个下属在看清他的脸后,倒抽了一口冷气。 “家主,”那下属小声问,“这是...?那咱们还用留活口吗?” 对面要杀人灭口! 这是沈青衣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他跌得厉害,无法立即站起,便只能以手臂支着缓缓往后退去。 站在前方的黑衣修士抬步走向他,看着少年修士退到后背抵住粗壮树干,再无可退之时,缩成了小小一团。 对方满身血迹,衣衫凌乱。头发也乱糟糟地蓬成一团,看着像一只与母亲走失的可怜毛绒幼兽。 月光同样照亮了黑衣修士凌厉俊逸的五官。 虽说身着黑衣,又行杀人之事。但对方的长相俊美贵气,显不出任何下等凶相。仔细看来,其实对方的穿着也华贵考究得很,光是背手站着,便有几分上位人的迫人气势。 只不知为何,对方眉眼间显出许些郁郁之色。 “是谢翊!”系统小声说,“是你的老公,不用害怕!” 对方淡淡地说了句:“那就杀了吧。” 沈青衣没法不怕。他看那下属抬手,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立刻偏过了头。 直到听见一声戛然而止的短促惨叫,沈青衣这才意识到被杀人灭口的不是他,而是那个一直跪在地上哀求的男人。 下属杀完人后快步走到他的面前,居然也是个笑嘻嘻的英俊男人。 对方弯下腰来,仔细看了看沈青衣惨兮兮的花猫小脸,感叹道:“这张脸可真漂亮!” 他的目光下落,瞧见少年修士衣衫凌乱,脖子上又留有一圈青紫掐痕,不由困惑地问:“小弟弟,你这是怎么了?山中遇见流氓,被人给糟蹋了?” * 陌白就是单纯嘴贱。 他是谢家家主的亲卫,也是对方手中养着的一把刀。今日本是跟随家主拜访云台九峰,顺便解决一下谢家十几年前的旧日恩仇。 没成想,居然在附近的山野中遇见了云台九峰的小师弟。 对方虽说是修仙门派出身,却未见有一丝一毫的锻体之相。肌肤柔嫩洁白得如同一匹万金的月色绸缎,而修为更是低得厉害,简直与凡人无异。 要不是云台九峰的修炼功法易于别派,他还真以为对方是从哪个花楼逃出的低阶炉鼎呢。 对方显然是被吓坏了,乌润润的眼中含着泪,偏过脸是一眼也不敢多看他俩。 这有什么好害怕的?陌白心想:修士杀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胆子也太小了吧? 他笑嘻嘻地玩笑了一句,想要逗对方开心些。 可少年修士听完之后,含恨带怨地怒瞪了他一眼。 好吧。 陌白摊手。 他就是哄不来这种娇气漂亮的小东西。 意识到家主接近,他识趣地让了开来。望见谢翊接近,少年修士勉强着自己看向对方,声音细微颤抖着自报家门。 他应该是体力耗尽,又被吓得有些腿软。哪怕只是想站起身来,试了两次都没能成功。 陌白忍不住想笑,但又怕惹了这个胆子小、脾气又坏的漂亮小家伙不高兴。 他看向家主,正要开口为对方说几句情。没成想一向与人冷淡的家主,居然主动半蹲在那位少年修士之前,轻声询问:“你还好吗?” 陌白的两颗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 他跟随了谢翊那么多年,知晓家主虽像不同其他高阶修士那样无礼傲慢,却依旧有着几分上位者的姿态。 他只见过家主手段与风度,却从未见过对方关切、担忧过谁。更何况还是用着这样温柔的语气——简直就同鬼上身了一般。 而那位少年修士不仅没能承情,还“不知好歹”地更害怕了。 他显然对身上还沾染着血气的谢翊极为害怕,张嘴回答时,连着唇瓣都是微微颤抖着的。 陌白突然心想:好薄、好小的两片唇。 这想法简直毫无道理、下流至极!他赶忙摇了摇头,将这些想法从脑袋里丢了出去,便见家主干干脆脆地伸手将人抱起。 对方惊叫一声,摔进谢翊怀中。下半张脸陷在男人结实俊健的臂弯中,唯露出一双水色眸子,而原本眼中一直委委屈屈蓄着的眼泪,终于是掉了下来。 陌白:...... 好家伙。家主这一抱,硬是将人给吓哭了。《 》 3、第 3 章 沈青衣没法不害怕谢翊。 虽然系统在他脑中反复保证,按照剧情来说谢翊是绝对不会无端伤害他的。贺若虚发疯,是因为这人本来就是个不讲规矩的冷血妖魔,是个疯子。 而谢翊的人设是一见钟情的谢家家主。他们的小世界从来没有出现过重要人物严重ooc的情况,宿主完全可以放心。 可是沈青衣依旧在谢翊怀里发抖,落泪。 他哭着的时候,很有几分惹人心疼的可怜味道。眼泪静悄悄地顺着脸颊往下落,哪怕哭得浑身颤抖,也安安静静不会发出任何泣音。 实在是可怜得令人无所适从、难以应付。 谢翊抱着完全缩成一团的沈青衣,如同抱着一只受伤炸毛,又被人类吓得飞起耳朵的小野猫一般。 他继续抱着不是,放下似乎更不太妙,于是低声吩咐陌白道:“先将飞舟开来,让他休息休息再送回云台九峰。” 而系统更是手足无措——虽说他本就没有四肢。 “宿主,你看!他不是很听你的话吗?为什么这么怕?” 沈青衣边点着头,边掉着眼泪。因着自己不争气,而恨恨咬紧牙关。 在旁的陌白看见了,忍不住伸手想去捏一捏少年修士还带着点婴儿肥的柔软脸蛋。只可惜...家主不许。 谢翊淡淡盯了他一眼后,陌白老老实实领命而去。 “怎么了?”系统问了几遍,宿主都不愿意说。他没办法,想起自己的资料库里还有一些对方的过往资料,连忙翻看起来。 那是,宿主死时的场景。 穿着破旧校服,站在肮脏阴暗的筒子楼屋子里的宿主,依旧是系统熟悉的那种惊人美貌。 或许因着绝望、恐惧,那楚楚可怜的美貌比之如今更动人情肠。他的泪珠一颗一颗地砸在地上,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他们不要我了...” 他向上门来要债的打手哀求:“这房子你们拿去吧,我不要了!我没有钱,我没法还你们。他们已经不要我了...放过我吧,他们已经不要我了!” 宿主的哭泣、哀求在那群混混眼中,简直是用于取乐消遣的最佳佐料。 他们议论宿主那对跑路的父母,也议论与宿主相关的流言。他们说如果宿主能愿意陪债主睡上几天,说不定还款的期限还能商量。这么清高,最后又能卖几个钱? 混混步步逼近,宿主步步后退。最后从窗中跌出,在地上砸出一朵血色的花。 “你是因为死之前的事情,才...?” 听见“死”这个词,沈青衣呼吸一滞。 他不想死,他绝不要再死一次了! 在跌出窗户的那一瞬间,他便已然后悔。他宁愿被那群混混毒打、侮辱,宁愿被抓去陪老男人睡觉,也比在18岁的时候死去要强上太多。 而更令沈青衣后悔的,便是他跌出又摔在地上时,并没有当即死去。他还未死,却即将要死了! 那时的剧痛与懊悔,混杂着十余年来的怨恨,召唤来了主系统。 沈青衣获得了一次重新活过的机会。他绝不要再死一次了。 对死的恐惧压过了一切,甚至远胜于他对与那些年长高位男性的恐惧。 他缓过神来,伸手擦了擦脸。 这眼泪太烫、太多,似乎永远也擦不干净。等着陌白将谢家行舟调来的谢翊见状,从袖中掏出了一块青色的手帕递与沈青衣。 那双含着泪的乌色眼眸,可怜地望着他。 谢翊垂眸看着,只觉着怀中的少年轻得要命。对方接过手帕时,袖子下露出一节纤细的精巧腕骨,轻轻将帕子抽走,又埋下头与他错开了目光。 “你家人...你的师长对你不好?” 谢翊突然问。 * 直到被对方带上谢家行舟,换下满是脏污血迹的衣服,塞进热水中泡暖暖时,沈青衣还是不明白谢翊为何询问自己那样一个问题。 这群修士是会读心吗? 他想不明白,低头看着对面倒影中的自己。那双圆圆的杏眼虽红得厉害,却是不肿。沈青衣捧起热水,仔细洗了洗脸之后同系统说:“我会好好执行剧情任务的。” 自从知道他死前经历的系统,为宿主很是难过了一番。甚至主动向主系统上报,说是想要给沈青衣换个世界。 理所当然,这个申请被拒绝了。 “我不在意,只是有点害怕而已。” 沈青衣不愿意被系统可怜,“主系统都说了,这个世界的难度是最低的。不过是陪男人睡觉罢了,根本没有难度。比什么末日丧尸、星际虫族和□□□□什么的安全太多。我就要待在这里。” 他下意识地咬着唇,以一种不知道实在与谁赌气的语气说:“我也没有很不情愿。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怕、怕比我大的男人。” 沈青衣的声音小了下去,他将半张脸沉入水池之下,只露出圆翘的鼻尖儿与乌蒙蒙的眼:“只是有点怕他,不喜欢他罢了。不比死掉要好太多?” 他在水池中泡了许久。直到有人为他加了三次热水又凉下去之后,才不情不愿地从池子中走了出来。 沈青衣本以为谢翊会给自己准备同其他谢家修士相似的灰白外袍,没成想整整齐齐叠在衣框内的,是一条与他之前穿着类似的青白服饰。 他伸手拿起里衣,触感柔软丝滑。摸着便不像是修士常穿的那种轻便粗粝的面料。 “我们才见第一面,”沈青衣蹙眉,“他为什么对我这么上心?” “因为他喜欢你呀!他超爱的!”系统说。 “他都不知道我叫什么,他从哪来的超爱?” 沈青衣换好衣服后,将湿淋淋的头发用毛巾轻轻包住,为难地捋到了身前。 穿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发觉自己缺少了许多应当有的常识。 与系统商议多次,对方也替他申请过常识包,结果都以低等级世界不提供这种服务为借口打了回去。 “你去找谢翊吧!”系统建议,“这可是增加好感度,走限制点的绝佳时机!” 沈青衣一直觉着自己的系统有些过于cp脑了。 可往剧本里一瞧,系统与剧本中五位男主的表现相比不值一提。 不说隐忍绿帽的师父沈长戚,也不说为爱发疯的谢翊。里面甚至还有个无情道剑首,直接将整个门派与传承都送给了他。 饶是系统,也忍不住与沈青衣一同吐槽了半天。 他推开门,小心翼翼地左右看看。确定四下无人之后,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殊不知对于修士,尤其是谢翊这种已经入化神之境的修士来说,沈青衣的这些动静根本隐藏不住。 谢家家主叮嘱行舟上的仆人好好照顾捡回来少年人,而自己独自在屋中处理族内事务。大概2个时辰之后,便听得走廊传来轻轻巧巧的足声。 虽说有一道门帘之隔,谢翊却依旧能想到对方似猫那样,走一步后犹豫三步的警惕神情,不由微微一笑。 大约磨蹭了一炷香后,对方小心地推开屋门。谢翊抬眼,望见对方迟疑着抓住门槛,又怯生生地探出半张小而雪白的脸。 发觉谢翊在直望着自己后,对方一下就缩了回去。 只是这次倒没有等上很久,少年很快又将脸探进来警觉地看着他,小声询问:“我可以进来吗?” 谢翊点了点头。对方带着一身水汽与披散的湿发,走进了他的房间。 洗过澡后,那位少年修士看起来比血污满身时更为清艳纯稚了几分。他着实是很漂亮,却又在眉宇间带着几分清纯之感,实在是没法令人不管不顾。 对方走到他的面前,咬着唇踌躇着不愿说话。 比起谢翊这个人,少年修士显然对屋内的奢侈用度、甚至于男人手中捧着的书册都更感兴趣一些。 他左顾右盼地环视一圈,发觉自己待着的屋子与电视剧里的场景有几分相似,但看起来更为考究,陌生。 且因着只有少少生活气息,家具摆件都以深色为主的缘故。这件屋子的主人着实不像是很有善心的人。 他微微挑起眼看谢翊,发觉对方不仅身形比他高壮许多,甚至连手掌都比他宽阔修长上一份。 系统说:“你看!你老公好帅!和你超配呀!” 而沈青衣则不高不兴地回答:“我就讨厌帅的。” 他抓着披在肩上的湿发不放。谢翊见了之后柔声询问:“是...不会梳发?” 沈青衣一下红了脸,但谢翊却只是将手中的书册放在一旁,拍了拍身边说:“来吧。我帮你。” 沈青衣和系统同时“咦”了一声。 系统:“我就说嘛,像宿主这么漂亮的人,你老公肯定对你一见钟情死心搭地。那个贺若虚...那个贺若虚估计眼神有问题!等你刷够限制点后,就不要再理他了!” 而沈青衣则很怀疑:“他对我那么好,你不觉着很有问题吗?” 他顿了一下,说:“就连我父母都不曾对我这么好过。” 系统不知怎么接话,脑中寂静。沈青衣缓缓走到谢翊身前,坐了下去。对方伸手抓起他的湿发,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却还是吓得一抖。 吸满了热水的湿发搭在他单薄的肩上,虽说已经用毛巾仔细擦拭过一遍,却依旧水汽丰盈,如云般的乌发落在男人掌心,缓缓沁出一丝丝绵软、温和的甜香。 谢翊的指节略过低垂着的后颈,少年便微微抖了一下。 谢家家主从未见过这样怯生的修士。 谢翊显然不曾替人梳过头,只是相当耐心体贴,用灵力替沈青衣烘干了湿发,又替对方将那些打结的乱发轻轻梳开。 虽说动作轻柔温情,沈青衣却只想着对方何时便要炒自己。如果是这样的话,谢翊对自己的好久完全能理解了——毕竟没人想睡一个浑身血污的小脏鬼。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在心中默默生气。 “好了。既然头发干了,那便回去屋里好好休息。”谢翊松开手,说道。 沈青衣转过头去看他,对方只是平静地垂眸望着他。 他的脸渐渐胀红起来,心想:太过分了吧?炒人还要别人主动贴上去献身?有钱男人难道都喜欢这种调调? 但死过一次的他,比这世上所有人都要怕死。 沈青衣将手置于身后,纠结地抓着手腕,艰难地开口说:“我、我、我...我想、我想睡在这里。”《 》 4、第 4 章 沈青衣咬牙勉强自己说完这句羞耻的话,只觉着自己脸烧得厉害。 他抬眼望向谢翊,眼中似有恨意。但因着长相秀美,气质脆弱;那恨意便只是像小奶猫的爪子,即使奋力一挠,也不过留下一道轻微发痒的痕迹。 谢翊已是化神修士,早就无需睡眠;而行舟不过是长途出行所用,一切以简便为上。屋内只有一张两人坐着的,用以寻常休憩办公、放着茶几的简便竹榻。 对方盯着他看了会儿后,轻轻叹了口气。 “好。”谢翊说。 男人站起身来,先将茶几上的灯盏移开,此处便立马昏暗许多。接着,他又喊来下人,取了一块极宽大厚重的黑色皮裘铺在其上。 沈青衣脱了鞋,小心地跪了上去,以膝盖小步小步地挪进了床榻的最里侧。 他依旧对谢翊有几分畏惧、警惕,男人的动作稍微大些,便跟着轻轻一颤。沈青衣低着头,等着对方做完这一切温情前戏,便要上来与他讨要利息。 但谢翊只是语气温和地再次询问:“那就在这里好好休憩一夜,如何?” 沈青衣点了点头后,困惑地趴躺在了皮裘之上。 他歪着头,望着灯火下男人端正清贵的沉静眉眼,简直没法把谢翊与限制文里那个见面当天就不管不顾,将他炒得下不来床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他什么意思?”沈青衣困惑地问,“纯爱照顾人?” 系统也看不懂了。 “我本来以为他想当你老公,”系统说,“但现在看来,他想给你当爹。” “你说错了,”沈青衣将脸埋在毛茸茸的裘皮之上蹭了蹭,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父母才不会对孩子这么上心呢。” “要我说,你俩关系简直像你是他救命恩人的唯一孩子。他答应照顾你,却不小心把你弄丢,害你吃了十几年的苦。找回来之后想弥补,却又没法开口说过去的陈年旧事,还依旧把你当那个救命恩人家里的小娃娃看。” “也太具体了吧!”沈青衣忍不住吐槽,“你从哪里看来的?” 系统给他展示起了摸鱼时看的各类狗血小说。 沈青衣看着看着,渐渐泛起困意,又想着限制点没有拿到,于是强撑着问:“你说,他是不是有特殊xp...比如水煎?” “不好说,有可能,”系统犹豫,“总不能你的两个老公全阳痿了吧?那他们和死了有区别吗?” 沈青衣听着笑了一下,说:“他靠过来的时候,你记得叫醒我。” 这样说着,沈青衣闭上了眼。 ——然后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 醒来时,沈青衣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昨天完全没接近我?还是你叫了我,我没醒?”他问系统。 系统为难地开口,告诉沈青衣,昨天谢翊拢共就接近他两次。 一次是见他睡着,便又取了一件外衣替他盖上。而另一次则是办完公务,准备离开时。男人走到床榻之前,低头看着已然熟睡的沈青衣,弯腰伸手轻轻捏开了他的嘴。 而后,男人轻轻笑了一下。 听完系统的描述后,沈青衣简直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的嘴巴有什么可看可笑的! 他下了床,走到了与洗脸的水盆一起送来的水银镜前。他学着谢翊的动作,捏住自己的脸轻轻往外扯,对着镜中的小小尖牙困惑了半天,心想一颗虎牙有什么好乐的? “这个世界有问题,”沈青衣认真对系统说,“你不觉着,无论是人设还是剧情,都和你们给我的剧本对不上吗?你去好好问问。” 职场新人系统对宿主唯首是瞻,立马将情况又报错了一遍。这次,主系统没敷衍两人,而是将系统唤走,让他去主空间开会。 “我暂时离开一下,”系统叮嘱,“如果他还要对你做什么事,一定要小心哦!” “我知道,”沈青衣说,“你之前不是说没关系,反正他不会伤害我吗?怎么现在又开始唠叨起来?” “毕竟小世界可能真的出了问题。如果不按照那个恋爱脑剧本发展,我怎么放心你和这些人待在一起?” 系统千叮万嘱后离开了沈青衣的脑海。而他认认真真地将自己打理得整齐、干净,正犹豫着要不要将长发胡乱扎成马尾时,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是我。”谢翊的声音传来。 一夜过去,沈青衣对此人的畏惧少了几分。 一个恋爱脑罢了! 他心中这样给自己打气:难道他还怕一个好脾气还阳痿的恋爱脑吗? 话虽如此,沈青衣探出门的动作依旧怯生生的。他看着便是刚刚梳洗之后的模样,白生生的小脸上带着微微水汽,眼尾湿润;头发也梳得乱乱糟糟,神情恹恹。 除去谢翊之外,门外还另有一人。 那人与谢翊身量相仿,只是气质、穿着截然不同、谢翊常着一身玄色,又是高位者;哪怕他对沈青衣的态度当真耐心细致,也少不了那点骨子里油然而生的压迫感。 而那位站在谢翊身边的陌生男人,却着这一身温柔白衣。这人瞧着温文尔雅,嘴角带笑;气质似沈青衣先前世界的教授、学者,是个极文雅的好看男人。 但、但是... 沈青衣不安地抓了一下门框。若不是谢翊在旁,他甚至可能直接就将门给“砰”得一声关上了。 无论从样貌、气质或是打扮来说,陌生人都比谢翊要柔和安全十分。但当对方那极有分量感的眼神落在沈青衣身上时,他就是莫名心生不安。 这人是谁?也是男主之一吗? 虽说嫌弃系统话多又cp脑,可这个时候,沈青衣不由开始想念对方。 他原本探出脸时是微微带笑的。瞧清来人后笑意褪去,继而恼气地皱了眉。 白衣男人往前走了一步,一下便惊着了沈青衣。 他本一只脚跨在门外,此时想往屋内退回,被现代不曾有的高高门槛给磕绊了一下。 来人并不介意,反而直接抓住了沈青衣的手腕。那只纤细、脆弱的手腕冰凉如玉,在男人温热的掌心中沁出一点冷汗,无声努力着企图甩开这人 “他是你师父,沈长戚,”谢翊注视着沈青衣的脸,“...你要同他回去吗?” 那双乌澄澄的眼珠转动,在两个男人之间来回打转。他不自觉地轻轻咬住嘴,牙尖陷入肉中,将唇染出一片淡淡的红。 沈青衣犹豫、迟缓地点了一下头。 “我与徒弟有事要说,”云台九峰的峰主之一,在旁人眼中极客气文雅的沈长戚同谢翊说,“昨日多亏谢家主出手相助。不然,我真不知道还会出什么意外。” 沈青衣并不说话,只是默默着企图将自己的手腕抽回。 他心跳得厉害。不知为何,面前男人给他一种极危险的感觉,难道是因为遇上原身认识的人,所以害怕露馅吗? 无论沈青衣怎样暗地里企图甩开、挣扎,沈长戚都一动不动地扣着他的腕子。 等到谢翊离开,他被“师父”拉着进屋,又关上了房门。 对方笑着叫他:“宝宝。” “让你不要乱跑。这下可好,若不是谢家家主好心相救,你昨日可能就在深山被野兽叼走吃了。” 沈青衣:? 这人说话的语气亲昵,有含着几丝玩笑意味,与沈青衣如临大敌的直觉预测截然不同。 而且,原剧本中沈长戚是这样的性格吗? 沈青衣在脑中拼命回忆。 他想起原剧本中,沈长戚发觉小徒弟与其他男人有染之后,心痛欲绝却并不戳破,依旧扮演着温和慈爱的长辈身份。 对方眼睁睁看着徒弟在一个又一个男人之间辗转,却耻于袒露心意。直到有一天小徒弟中了春药,而偏偏只有他在沈青衣身边。 这样深情、隐忍、不敢表露一点好感的人设,会这样随随便便地叫他“宝宝”? 贺若虚这么叫正常,因为那人是个域外妖魔,人话本就说得稀烂。沈长戚怎么也跟着这么叫? “...不要这么叫我,”沈青衣紧绷着脸说,“好丢人,” 沈长戚笑了笑,又说:“怎么永远对师父态度那么差?我看你见谢家家主时还带着几分笑。是被人家英雄救美,便想去当谢家夫人了?” 沈青衣依旧徒劳地企图对上两类截然不同的人设。 他有些紧张,睫羽慌乱地扇动了几下,鼻尖轻轻抽气,甚至不太敢与男人对望。 “宝宝。”沈长戚又用极亲昵、柔和的调笑语气叫他。 “看也不看为师,我也长得没那么吓人吧?说起来,刚刚是不是见着我时还下了一跳?是私下做了什么坏事、闯了什么大祸瞒着师父?还是说...是被坏人袭击之后,不知为何什么都记不得,也想不起来师父是谁了?” 沈青衣的心跳开始砰砰变快。 他不笨,起码比系统要聪明许多,将沈长戚调笑言语中的试探听得明明白白。 “宝宝呀,”对方搂着他,笑着说,“好可爱,在发抖呢。”《 》 5、第 5 章 沈青衣心中惊疑不定。 他其实早就做好在原身熟人面前露馅的准备,并不觉着随便装傻装失忆,便就能敷衍过去。 系统是个傻的,其他人又不傻! 而唯一会猜到自己不是从前那个沈青衣的,只有原身的师父沈长戚。而剧本中沈长戚又是个沉默、宽厚,几乎算是“老实人”一样的角色。即使露馅,也应当有回转的余地。 但如今,沈青衣面前的这个男人不仅敏锐得很,性子也颇有几分恶劣。 对方似看出了端倪,却并没有任何急迫生气的意味,反而兴致勃勃地与沈青衣装傻,拿捏着来恐吓惴惴不安的他。 沈青衣轻轻倒抽了一口气,便听对方在自己耳边笑了起来。 男人温热的手指略过他的耳廓,细心地替他将乱糟糟的发丝一点点捋到身后。 那种熟悉的玩味、戏弄感,只让沈青衣觉着恶心。 他确实害怕比自己年长的男性,却不是因为系统猜测的原因。 在死去之前,他便已经有了这样的毛病。虽然胆怯的模样、情绪怎么也掩藏不住,沈青衣也已经学会了怎样应付这群见着他害怕,反而见猎心喜的讨厌家伙。 “我才没有,”他壮起胆子,伸手以掌心去推搡男人挺拔的鼻梁,“我才没有害怕你!” 明明怕得发抖、脸色生白,甚至于眼圈都微微红了起来。沈青衣却还是要说自己不怕、也不曾怕过对方。 他努力摆出最臭、最生气的表情,说:“你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也不许叫我宝宝,我已经那么大了!” 沈长戚撩起眼帘,微微笑着看他。 不知道算是巧合,还是孽缘;这位“师徒”截然不同却又隐隐相似。 沈长戚在文里是云台九峰的峰主之一,地位只比宗主与副宗主稍低一些。无论是作者落下的笔墨,或是书中其他人对他的风评,都不曾提及此人性情恶劣,喜爱拿小徒弟调戏取乐。 但事实偏是这样。 不过幸好,沈青衣也并非真正的清纯小白花。 长着这么一张可怜、乖巧的漂亮脸蛋,并不妨碍他讨厌面前的这个人、讨厌所有比他年长的男人、甚至于讨厌这个世界以及其他千千万万个小世界。 他都死得那样痛苦,那样惨!他就是要讨厌一切! 沈青衣在心里对着沈长戚骂骂咧咧,但面上只是紧紧抿着嘴,很不高兴道:“你说得对。我就是被人袭击之后什么都记不得了。怎么了,不可以——不可以吗?” 他本想大声质问对方,只是见男人轻轻挑眉,原本凶巴巴的语气又落了下来。 “我既然不记得你,也不非要同你一起回去,”沈青衣说,“我可以去找谢翊,求他帮忙。我可以说你对我很坏,对我一点儿也不好。” 他睁圆了眼,露出如生气猫儿一般的神情。水红圆润的唇珠紧紧抿着,又是气、又是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在身为元婴修士的沈长戚面前,不论沈青衣如何虚张声势、故作镇定,都难免青涩。但就是这一点点涩口的清爽滋味,驱散了精致五官中本应有的艳丽之气。让旁人难免对他多一份照应,怜惜。 见对方当真开始炸毛,沈长戚心念急转。 “好徒弟,别生气了,”他躲开对方气鼓鼓推搡而来的手,笑着哄,“为师不再说那些你不想听的话。来,笑一笑。” 最后一句他也不爱听! 猫儿顿时扭过头去。 * 虽说两人很是争吵了一番,但在走出房间之前,沈长戚替徒弟梳好了头,也捏着对方的下巴,仔细检查了一番脖子上的淤青伤痕。 沈青衣本就很白,稍稍一些青红颜色便就格外触目惊心。 他的下巴小巧尖圆,脖子纤长而细,毫无戒备正对着修士。沈长戚莫名手痒,只是念头稍转,就被徒弟很警觉地瞪了一眼。 他不仅不生气,反而更觉着对方有趣、可爱。 他从随身的乾坤囊中取出伤药替对方涂抹,只等待了半个时辰,皮肉之伤便只剩下一道浅浅的影子。 沈青衣对伤药的效果很惊奇,明知道自己身边坐着的男人极精明敏锐,却还是忍不住抱着水银镜子多看了几眼。 沈长戚支着头,在旁边百无聊赖地等着。徒弟明显好好洗过了澡,坐于他身边时,无知无觉地散发着一股清清爽爽的微微甜香。 那香味不似寻常花香,带着微微暖意,嗅进鼻腔中,仿似心头被某种毛绒绒的小东西轻轻蹭了一下。 是澡豆的香味?还是其他什么? 他以余光瞥向沈青衣,对方立马回头看他。明明嘴上说了好多遍不怕,却还是不自觉地将镜子抱在怀中,闷闷道:“好了,我们走吧。” 于是沈长戚伸手将对方的腕子捉住。果不其然,对方并不愿意被他触碰,不吱声地与他全力较劲。 “不是说好了,同师父一起回家?”沈长戚明知故问。 瞪着那只扣住自己的、青筋分明的手,沈青衣闷气着用力点头。 沈长戚又想笑了。 * 直到上了行舟甲板,沈青衣才发现自己昨日住的不是什么客舍旅馆,而是一艘能飞的大船。 他压不住满心好奇与惊喜,快步跑着趴在甲板栏杆边上,踮起脚伸头去看。 昨日刚刚来这个世界时,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杂,让他连喘息的机会都无。如今居高临下地望着青山绿野,远处小小的城镇与村庄交错,清风吹动白云,温暖的阳光洒落于他的身上。 沈青衣这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确实获得了重活一次的机会。 系统不在,好可惜。 他心想:那个家伙肯定喜欢听这种酸不溜秋的感言。 “好大的手笔,”沈长戚慢慢跟上徒弟,笑着说,“只是寻常走动拜访罢了。谢翊这家伙怎么想的,又不是天南海北的距离,偏偏要用行舟出行。是专门来骗我徒弟来了?” 这家伙,又来! 沈青衣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只是相处了不到一个时辰,他便发现沈长戚是个讨厌的假正经。 不说话时,男人还有几分稳重文雅的模样。可只要开口说话,五句话里便有四句都在调戏自己。 他故意不搭理沈长戚,对方也不在意,只是跟着走到了栏杆前,将手轻轻搭了上去。 “这算不得什么,”他说,“昆仑剑宗的行舟比这个要大三倍。乖徒弟,你可别被这种不值钱的小玩意给骗走了。” “昆仑剑宗的行舟和你有什么关系?”沈青衣反问,“拿别人家的行舟举例,怎么不说自己家的?不会是没有吧?” 他一开口,就后悔了。 因着沈长戚这人好讨厌,真恶劣!沈青衣下决心不搭理这家伙。没成想还未沉默几句,就被对方引着吵了起来。 “我们灵台九峰是没有,”沈长戚嘴角勾着笑,“不过,为了给我的好徒弟赔罪。师父买一个送你如何?” 沈青衣先是震惊,又立马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原书中,谢家与灵台九峰是完全不同的宗门。灵台九峰最强的宗主不过是元婴之境,而谢家光是元婴修士便有二十余位呢! 说起来,这个小世界里最厉害的宗门便是谢家与昆仑剑宗。而昆仑剑宗因有剑首在,便是独一份的力压旁人。 行舟是谢家与昆仑剑宗才能用得起的奢侈物件。沈长戚不过是灵台九峰的峰主之一,甚至不是宗主,怎么可能买得起这个? 沈青衣不再回话。将下巴搁在栏杆上,默默地独自看起了风景。 两人下船时,谢翊特地来送。 他虽与沈长戚说话,目光却总是落在沈青衣身上。被他救回的少年修士此时治好了伤,又找回了师长,瞧着比昨夜里的气色好了许多,却不再像昨夜那样粘人。 被他盯得次数多了,那双乌色的眼悄悄望向他,结果被谢家家主直率盯着的目光惊得一颤。接着,沈青衣便缓缓藏在了沈长戚身后。 谢翊:...... 沈长戚笑了笑,手伸向背后,捏了一下被吓着的猫儿。 谢翊收回眼神,淡淡点了头,说:“过几日,我便要去叨扰贵宗了。” * 他离开时,沈青衣神情郁郁——想着谢翊离开,自己又要独自应付沈长戚这个性格、设定都与剧本不同的老男人,于是便更多了几分沮丧。 行舟与地面有十几丈高的距离。沈青衣只是伸头一望,便就怯了。 虽然赌气与沈长戚一句话不说,他却紧张地伸手挠了一下对方的手臂,生怕这个人恶趣味发作,故意不带自己下去。 幸好沈长戚自觉得很,主动半蹲下来,用小臂托着他,稳稳地让小徒弟坐于自己怀中。 即使如此,跃下行舟时少年修士也吓得厉害。 他本就轻飘飘得如同一只小兽,如今更是紧张地在沈长戚怀中缩成一团,紧紧闭上眼睛,低头不敢再看。 他靠在沈长戚的胸前,露出一节窄而细的雪白后颈,那股在屋中只是淡淡着的甜香愈发浓郁扑面。 落在地上时,沈长戚听见徒弟松了好大一口气。 “放我下来,”沈青衣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肩头,说话的语气总是轻而软和,生气时都难免有点儿可怜意味,“我自己能走!” 沈长戚将人放下,又伸手去牵。 远离了谢翊的视线,对方不愿再装乖,也是真不乐意了。只是拗不过修士的力气与手段,像只小猫一般生生被沈长戚提溜着拖走。 “刚刚怎么突然不高兴了?”男人像是随口一问,“与那位谢家家主分别,舍不得了?” 口花花!好烦! 沈青衣心想。 “你要那么在意我高不高兴,干脆将我嫁去谢家好了。” 他故意尖牙利嘴反驳对方,话一出口,又唾弃自己忍不住与沈长戚吵架的冲动。 “我可舍不得,”沈长戚别有深意道,“宝宝,你知道他是怎样当上谢家家主的吗?” 男人俯下身,高大的身影将沈青衣完全半拢在怀中。 如此故意、鲜明的恶意语气,让他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他偏过脸,假装不在意:“我不感兴趣!别和我说这种没有意思的话!” 无论是微微发白的脸庞,或是被咬出血色的唇。那墨色下垂的颤抖睫羽以及不自觉紧抓住袖口的细弱指尖。 每一样落在沈长戚眼中,都分外可怜、可爱。 “宝宝,”沈长戚将声线压得愈低,低到压不住他那低劣的兴味,“你想嫁给一位将自己的全族都杀个干净的男人吗?”《 》 6、第 6 章 沈青衣被男人言语中的恶意惊了一跳。 他当然知道这五位男主的身世过往都不太一般,但系统总与他说这些都不重要,那本小黄书里也并未详细描写,他便不再细究。 谢翊...血洗全族? 沈青衣先是难以置信,却又想起初见时的那一地尸体,以及那个男人临死时的绝望哀求。 对方今日送别时,或许因着白日下的阳光清透,将谢翊的五官勾勒得锐利清晰。昨天对他极温柔耐心的身影忽而模糊起来,沈青衣莫名心生畏惧,便偷偷藏在了师父身后。 而刚刚沈长戚的话,又将那最后一点脉脉温情打得粉碎。 沈青衣搞不明白谢翊是怎样的人,也不懂沈长戚在想些什么。说来贺若虚也很古怪,好端端地为什么不按照剧情走? 讨厌!真讨厌!每一个都好讨厌!他讨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 带着点不安与赌气,沈青衣甩开师父,一个人快步往前走去。 男人在他身后轻轻笑着,闲适地跟上他的步伐。两人沿着官路走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周围往来行人渐多,却都是穿着麻衣简衫、形容普通的路人。 两人在这群行人中格格不入。沈青衣边走边奇怪地四处张望,心想云台九峰好歹也是有些名头的大门派,怎么弟子都这样朴素? 直到他远远望见一个不高的城墙,才发觉沈长戚并未直接将他送回宗门,而是带着沈青衣来到了一处凡人城镇。 “不是与你说了,”沈长戚笑着说,“既然我惹了徒弟不高兴,自然要赔罪。不是想要行舟吗?师父买了送你。” 来真的? 沈青衣完全看不透面前这位男人的心思。 师徒两人一并往城镇走去。行人渐多,沈青衣也胆子愈小,不自觉地向沈长戚身边靠了过去。 “凡人而已,”沈长戚说,“你也怕他们?” 这样的问话、语气着实不太像与熟稔的徒弟说话。沈青衣并不答话,只是狐疑地扫视了这人一眼。 他不明白。正常人发觉自己徒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应当不会是这样的反应吧? 他先只是与沈长戚靠得近了些。随着道路上行人渐多,不得不紧紧贴在对方身侧。两人一起来到了城镇市集,正是正午最为热闹的时候。 被往来行人拥挤推搡着、差点跟丢了男人的沈青衣忍无可忍,臭着脸伸手去抓对方的袖子。 “不许笑!”他恶声恶气着威胁,“敢笑我就、我就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他被沈长戚带着,转进了一处瞧着还有几分阔气显眼的门面。掌柜是个穿着锦衣绸缎的胖胖男人,正在柜台后面打盹儿。 两人一进门,掌柜便惊醒过来。眼珠儿在他俩身上略一打转,立刻搓着手满脸讨好地从柜台后面出来,对着沈长戚点头哈腰道:“仙长,这位仙长!不知道你来小店有何需要啊?” 好谄媚! 沈青衣心想:这样谄媚的掌柜一定是个凡人。凡人怎么会卖行舟这样顶尖仙宗才能用得起的东西? 他从沈长戚身后好奇地探出半边脸。 掌柜瞧两人举止亲密,样貌又般配;年岁稍长的那位修士态度耐心、纵容,便以为两人是一对来凡人城镇散心游玩的道侣。 他想:这位小仙长,当真漂亮得如同山中精怪一般。 掌柜极想做成这单生意,于是取出各类首饰,热情地为两人介绍。 那位瞧着年纪不大,样貌也娇俏的小仙长开始颇有兴趣地听着,后面脸色愈来愈古怪,最终在掌柜推销一对同心鸳鸯玉佩时忍无可忍,红着脸打断了他的话:“掌柜!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掌柜住了口,望向白衣仙长。对方自进门之后,便专注地凝着那位漂亮小仙长,眼神绝说不上非常清白。 他讪讪想着:是自己多嘴了。 “掌柜,我听说你们商铺有一艘‘小行舟’,”沈长戚此时才开口,“可否拿来一看?” 掌柜闻言,立马笑颜逐开。 “仙长,这小行舟可是好东西!”他又搓了搓手,郑重其事地从内屋取出一个卷轴一样的筒子,又从筒子里倒出一物。居然是个只有巴掌大的,类似于木雕摆件一样的小船。 不等沈青衣发问,掌柜就主动解释起来。 这小小的木雕小船的价格,比之前所有金玉加起来都贵。这东西看着平平无奇,却是一艘能载2-3人小型行舟。 且,制作者花了大力气设置法阵,让哪怕是毫无修为的凡人也可用意念驱使。虽是用心良苦,但也确实是个对大部分修士而言,没什么意义的考量设计、 这个小小行舟,算是个普通修士用不上、凡人又买不起的奢侈物件。 “......” 有点、喜欢。 沈青衣当然觉着这个最多只能有半个屋子大的行舟不够阔气,平白坐在一艘木船上飞也挺傻的。 但喜欢就是喜欢!听上去就好有意思! 他心中意动,却生怕被沈长戚看出,便强撑着摆出一副不过如此的表情。 沈长戚痛快地付了钱。接过装着行舟卷筒的沈青衣,侧脸瞥了他一眼,被对方牵住手时乖乖沉默着,没再生气。 “和谢家的行舟完全不是一个东西嘛...”他将脸贴在卷筒侧边,小声抱怨。 “好了好了。下次为师将昆仑剑宗的抢来送你,如何?” 沈青衣半摸清了对方的性格,知道这话或许在某一日能成真,但多半会大大地打个折扣。 城镇离着云台九峰有着相当一段距离,而两人新买的小小行舟便正好作为代步。 沈青衣本兴冲冲地想要玩。结果没什么灵力的他虽说能驱使得了,却没法精细操作,师徒俩差点就在城镇上空当场坠机。 得亏沈长戚反应快,以灵力托了这小舟一把。 沈青衣原还觉着有趣,将操纵权交还给对方后,便觉着在船上吹风后傻瓜透顶,脸颊鼓鼓背对沈长戚坐着,独自生了会儿闷气。 直到门派将近,他才回身慢慢地靠近对方。沈长戚知道他怕高,于是将船开得很低。沈青衣仰头望向在云雾中高高伫立着的九座奇绝险峰,心想:那便是云台九峰。 他对这个世界一直很无实感——毕竟那本小黄书翻开就是炒,翻页还是炒,呼啦啦翻到最后,结局还硬生生端上来一份六人大锅炒饭。 这些荒谬露骨的文字将这个世界都描绘得简单、干瘪。 而无论是谢翊、贺若虚或是沈长戚,他所见过的三位男主各有各的讨厌之处,也远比书中描绘得要复杂、难懂太多。 他重新活了一回。 沈青衣想:他用上辈子的痛苦绝望,换来在这样的世界重又活了一回。 行舟在云台九峰山门前停下,沈长戚先是跳了下来,又伸手接住了从上扑下来的徒弟。 对方落进他的怀里,似一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轻飘飘地从枝头翩跹落了下来。 沈青衣伸手推着对方,示意沈长戚走在自己前头。他不知道原身是如何与其他弟子相处,料想其他人也不会似沈长戚那样“古怪”,会如此轻描淡写地接受了自己的到来。 守门有两位普通弟子。见着沈长戚。便立刻向师门长辈行礼招呼。 沈青衣总是改不了见着生人便紧张的坏毛病,几乎整个人都缩回了沈长戚的背后。 自然,两位弟子都看向他,与他乌澄澄的杏圆眸子撞了个正着、 “......” “......” 怎么都不说话呀? 被那两位看上去只有二十余岁的弟子直直望着,沈青衣愈发惴惴不安。 沈长戚以袖将他掩回了身后。 他冲弟子们点了点头,正要带着徒弟回自己的洞府。远处又一位同样身着白金服饰的修士驾云而来。对方声音洪亮、语气爽朗,似是与沈长戚相熟的高阶修士。 “沈兄,”修士落了地,面上笑着,“昨日大半夜的你去哪儿了?宗主唤你议事都找不见你。” 来人原是云台九峰的副宗主庄承平。 这人不像个修士,反倒像个急公好义的“及时雨”。沈青衣探头望了眼对方壮硕的身材与蓄着的短短胡子,对方同样望见了他,粗短的眉毛一挑,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这是谁?”他笑着询问沈长戚,“你昨夜急匆匆出门,便是为了他?哈哈,我们云台九峰是要多个峰主夫人吗?” 沈青衣:??? 这群人究竟是什么毛病!怎么个个都说他与沈长戚有染! 是限制文世界不错,但他与对方可是清清白白的! 他先是雷霆小怒了一下,忽而又觉不对。 自己不是沈长戚唯一的亲传弟子吗?对方又是云台九峰的副宗主,怎么会不认识自己? “莫要胡说,”沈长戚微微笑着,在旁人面前倒是挺人模人样。 “他是我的弟子,沈青衣。他小时候你不还见过吗?” “哎!是那个、那个?!” 庄承平一下睁大了眼。许是想着沈青衣还在,他便说得含糊:“哦,哦!原来是他!是了是了,你小时候,我还去看过你呢。” 他明显有些困惑:“我记得...你不是一直在你师父洞府养病吗?什么时候好的,怎么也不通知一下我们?” “就这几日,”沈长戚说,“我也没预料到。” 沈青衣跟着沈长戚离去,与庄承平擦肩而过时,听见对方喃喃自语着:“这...绝魂症也能治好?三魂六魄都没了,这也能找回来?!”《 》 7、第 7 章 “绝魂症是什么?” 果不其然,不等两人一并走回沈长戚的洞府,沈青衣便已经拉着他的袖子,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 有时候,修士也觉着自己捡回来的这只小东西,着实矛盾有趣。 明明胆子那样小,简直与一只敏感胆怯的猫儿差不了太多;但骨子里却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倔强性情。 对方抬脸望着他。那双似盈盈剪水一样的眸子,此时此刻偏又晶亮如珠如玉,似团焰火在瞳中跃动燃烧。 沈长戚稍稍走神,猫儿便立刻臭了脸,很不客气地用力拽了拽他。 修士想笑得厉害,于是态度和缓地回答道:“绝魂症...大约就是人的三魂六魄不在皮囊之中。或许是投胎去了,又或是泯灭在世间。总之,不过是一具能喘气的活死人躯体罢了。” 沈青衣一下睁大了眼。 那、那自己不是一开始就露馅了吗?甚至都没有不露馅的机会!沈长戚一瞧自己的徒弟起死回生、活蹦乱跳的模样,不肯定猜到是有其他魂魄飘进来了吗? 他焦虑地轻轻咬住指尖,听见男人又在轻笑。 讨厌!真讨厌! 他默不作声地闷闷生气,在去往洞府时被对方笑了一路。最后恨恨地伸脚踩了一下沈长戚,甩开这人就跑进了洞府之中。 被踩了个黑脚印的修士摇了摇头,伸手捏了个法决。免得莽莽撞撞的少年修士被洞府附近的阵法给弹得一屁股坐回地上。 他不急着追上,而是先去取了一条新毛巾。 走进屋内时,少年修士已然将洞府探索过一轮。先前与沈长戚吵嘴时,对方还有些活泼泼的神气,此刻却又神情郁郁地站在某间小屋门口,询问:“我以前就住在这里?” 沈长戚走了过去。对方身上没有哪一处是不漂亮、不娇气的,手指如细嫩水葱一般,只是被咬出个小小的泛红牙印,被修士牵着仔仔细细擦个干净。 可沈青衣又开始害怕这个人了。 他看向眼前的小小房间,虽说里面干净、整洁,却无光无窗,与寻常置放杂物的小黑屋子并无区别。 而其中放着张一瞧便知,有人在其上睡过许多年的床。 ...... 哪怕,是绝魂症。 哪怕,是一具毫无感觉、思想的□□。 但想起有人曾在这个小房间里被当做一样杂物,就这么放了许多年。他还是莫名紧张起来。 沈青衣试图将手抽回,却被对方反手以十指相扣。 “我怎么可能舍得让徒弟住这里?”男人微微笑着说,语气重带着种说不清奇异笑意,“哪怕对方病得很厉害,也当是我唯一的徒弟。” 沈青衣垂下眼,心想:这个老男人不知活了多久。但身为元婴修士,活了上百年应是有的。 被这样年纪的人看穿心思,倒不出奇。但对方总恶趣味地暧昧暗示自己看穿了沈青衣的所思所想——简直是坏透了! “这个房间是我住的,”沈长戚又说,“我的宝贝徒弟,当然是睡宽宽敞敞的大房间。” 男人声音本就微微喑哑动听,此刻压低了声音说话时,那种刻意哄骗的意味便更明显了。 沈青衣抿着嘴,心想:这就是书中深情隐忍的“老实人”? 他紧紧抓着垂下的袖边,在掌心中来回揉搓,同对方说话时却高高抬着下巴,强撑着底气说:“那好。你就一直睡在这个小破黑屋子罢。” 两人相对而视。 一双眼冷而带笑,而另一双微微含泪,却也不躲不避。 “如果、”沈青衣深吸一口气,“如果,他们来问我绝魂症是怎么治好的。师父,我应该怎样答?” “你什么都不知道。”沈长戚嘴角微勾,“你让所有人都来问我好了。” 与对方对好口供,云台九峰小师弟的身份暂时便不会出什么差错。 但沈青衣站在阳光下,微风将垂落的乌发轻轻吹起,在他的发顶落下怜爱的一吻。 他看向那间深黑、阴冷的屋子,想象着有人曾似死物一般在其中住了许多年。 沈长戚不曾关切,甚至怜悯过自己唯一的徒弟。 既然不把对方当人,为何又要长久地养着对方? “你太心软。”沈长戚说。他缓步走近,高大的身影渐渐覆上沈青衣的背脊,阳光遮却,一丝阴冷爬上沈青衣的心头。 “没有魂魄的死物,摆在哪里不是摆?” * 沈青衣不明白系统为何会消失那么久。 他开始反省自己不应该对系统那么凶。对方笨也就笨点,起码比某些阴间东西要好上太多! 他同沈长戚回到洞府后,对方立马唤来低级弟子,将许多元婴修士用不上的物件运了过来。 主屋里的床铺本只铺了薄薄一层,如今被层层叠叠的柔暖布料绸缎堆着,成了个窝似的形状。 他抱膝坐在床上,缩成小小一只,看着各类奢华的金玉摆件玩物被流水似的一样样送进自己的房间。 沈长戚为何对自己这样上心? 如果系统在,多半会劝他不要在意。系统大约会说五位男主被小黄文扭曲成了无可救药的恋爱脑,让沈青衣放下心来随意花销。 只是自少时开始,沈青衣便从未得过任何毫无代价的馈赠。 他曾眼巴巴地盼望着父母对自己好些,可在成年之后的某一日,那对男女当真和颜悦色起来,沈青衣却又后悔了。 他们夸他是世上最好看、最听话的孩子。 他们说:乖宝宝,能不能帮爸爸妈妈去陪一陪朋友? 一丝刺痛隐恨,爬上他的心头。 “是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沈长戚走进屋内里,便瞧见空手捡来的漂亮猫儿神色怏怏。 他将那些弟子挥退。而那些人离开时,都忍不住多去看沈青衣一眼。 对方当真长了一张过于艳色、以至于甚至称得上灾祸秧国的脸;闷闷不乐时的可怜神情足以说动任何人,去捧上拥有的一切哄他开心。 怎能长得这样可怜? 沈长戚心想。 他坐于床边,看着对方不动声色地往外挪了一点。 他当然知道沈青衣是怕自己的。 因着这些许藏不住的恐惧,两人之间相处的滋味便更甘甜美味——只是这样的想法不能让徒弟知道,不然坏脾气的猫儿肯定又要冲上来“挠”自己。 “是我?”沈长戚问,刻意往对方那边靠了过去。 原本还忍耐着一言不发的小徒弟,立马跪坐起来“蹭蹭蹭”着往旁边挪开。 “离我远点!” 沈青衣发火时,一颗尖尖的虎牙若隐若现,“你不去睡你的小黑屋,来我这儿干嘛?” “我觉着很不公平,徒弟。” 沈长戚说,“昨日谢翊救了你,你对他好言好色——起码没有凶巴巴地让他滚远儿点。而我。听说你出了事,赶忙去接。赔罪礼物买了,漂亮玩意儿和好吃的也让人送来了。怎么还在挨骂?” 谢翊可没有你这么阴阳怪气。 沈青衣想。 他知道自己不能总与沈长戚赌气。毕竟对方知晓他来头不正,与这人翻脸没有一点好处。 可他畏惧对方,也正是因此。 少年乌黑透亮的眼珠转了转,小声说:“他又不随便叫我宝宝,也不在我面前说别人的坏话,更不会乌七八糟地吓我、拿捏我。你要是与他一样,我便不骂你了。” 沈长戚将手干干脆脆一摊,意思很明显。 一点也改不了。徒弟还是干脆继续骂自己吧。 “其实,我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好师父,”这人继续劝诱,“但以后我俩是要相依为命的。” 沈青衣思绪放空,任由对方的胡说八道从他的脑子里平滑流走,面上倒还装着仔细在听的模样。 “何况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还指望着你给我养老呢。” 居然还敢妄想给自己当爹! 沈青衣很不高兴地将枕头往男人脸上一砸。沈长戚随手接过,看向将自己视作猛虎野兽的徒弟。 他特意让人将床铺布置得如同小窝一般。而对方正蜷缩在最里侧,神情不安、胆怯,像极了受伤的小兽躲在窝内——着实满足了沈长戚的一些恶趣味幻想。 “你不必怕我,”沈长戚说,“你怕我什么?那我骂你、打你?可好徒弟,明明是为师在挨打挨骂吧?” 对方不安地轻轻咬唇——沈长戚发觉,小徒弟就是有很多不自知的可爱动作。 不曾锻体的练气小修士永远看上去柔弱可欺。那原本浅色的唇瓣被咬出血气。水红渐渐泛开;不知为何,这一点点的颜色流淌进了元婴修士的心中。 “就算你不打我、骂我,你也是个坏东西。” 少年开口说话,清澈柔和,带着点委屈的微微鼻音:“明明一直在吓我...” “是因为我想逗你开心。”沈长戚笑了起来。 修士笑起来时极有欺骗性,仿似他真是个光明磊落、只是对着沈青衣有些坏心眼的好看男人。 沈青衣实际不太擅长应付这样的人。 他终究年岁尚少,无法想象人类可以从漫长岁月中,学会多少伪装与狡辩的手段 他所熟悉的坏人——那对男女既坏且蠢。即使装得再努力,也能轻易从两人身上嗅出那股恶毒味道。 而沈长戚这人,生来便是高高在上修士。 明明坏得要命,却因着比寻常人要命好千倍、万倍,叫人怎么都猜不出他是坏家伙的原因。 不像那对男女,沈长戚不缺钱,也不缺地位势力。 他有什么理由当坏人?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了? 沈青衣这样想着,却没有轻易信任、靠近对方。 他想起沈长戚养着原身,而原身又是个无知无觉的活死人。 那么对原身坏一些,当原身被另一个人代替时也无任何反应,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是无情无心了些。 但无情无心...便是坏人了吗? 系统说书中角色不可能完全ooc,那么沈长戚他...? 沈青衣被那本小黄书,以及别有用心的狡猾老男人给困住了。当他反复纠结犹豫之时,突然脑中响起一道急慌慌的声音 “宿主!我回来了!你怎么还和这个人在一起!快点快点!快点把他从你身边赶走!” 在他的视野中,对他极尽温柔安抚的男人身边,隐约浮现出了几行鲜红的文字。 沈长戚(曾用名:???) 危险性:sss 好感度:0(6小时后刷新)《 》 8、第 8 章 那行字鲜红如血,凭空出现时的荒谬感简直难以言喻。 沈青衣盯着“好感度:0”愣了一下,又立马转开眼。因为他只是盯着那里不过几秒,沈长戚便若有所觉地回头望去。 真是个讨厌的聪明坏蛋!简直没有一秒能让他安心! “发生了什么?主系统怎么说?”沈青衣在心里问,“这行字又是什么东西?” “我们穿错书了,宿主!这里就是某点的那本暗黑流原著世界!” 沈青衣被系统吵得脑仁生疼,不禁又瞧了沈长戚一眼。只是片刻沉默,对方似已察觉到了他的态度转变。 面对徒弟重新捡拾回的警惕冷淡,这位峰主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沈青衣一望这人的神情便觉着麻烦,下意识想要将靠得过近的男人推开。 对方握住了他的手腕,似逗弄小动物般,以指尖轻轻捏了一下他柔软的掌心。不等沈青衣不高兴,又主动松开了手。 “既然不想见我,那今天就好好休息,”对方说,“当然,如果一个人睡不着的话——” 被人似笑非笑着用言语调戏了一句,沈青衣果断又砸了师父一下。 沈长戚痛快地起身离开,像是怕徒弟不放心自己一般,还特意将门严严实实合上。 与这家伙相处真费劲! 沈青衣一头栽倒在床铺上,垂头丧气地扁扁趴成一张猫饼。 他先是在心中叹了口气,接着才问:“穿错书?也就是说,我遇见的这几个都是原著男主?那怎么办,重新穿回去吗?” “恐怕不行,”系统很沮丧,“既然世界已经开始运行,我们就不能强行脱离。而且我只是新手系统,根本没有高阶世界的权限。沈长戚的属性表都是试用装,你看一眼就要关上哩!” 沈青衣:“......” 沈青衣:“算了。反正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们不靠谱。” 他闷闷不乐地翻了个身,下半边脸被胳膊圈挡着,只露出一对若有所思、乌黑杏圆的眼。 系统告诉沈青衣,他们带着限制文的剧本和任务穿进了原著里,而作为老板的主系统,不想听他们遇到什么困难,只要结果。 所以,哪怕面对着的是原著中那些心思深沉的男主们,哪怕对原著剧情一无所知,两人依旧要刷完限制点数。 “...这群人是原著男主?”沈青衣很困惑,“那他们应该...不喜欢男人吧?” “呃...理论上是这样。可不都说男人的上半身和下半身是分开思考的吗?说不定他们虽然人是直男,但下半身不是呢!” 沈青衣将脸往被子中一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现在可以看到沈长戚的一些属性和好感度,但新手系统的权限低微,每个男主只有一次查看面板的机会。 系统也没有查看原著剧情的权限,这让沈青衣很为难。 他有点好奇,于是开口询问:“沈长戚的那个曾用名是什么意思?他以前不叫这个?他有其他身份?” “我也不太清楚,宿主。” 系统的cpu滴滴滴飞速运转,得出结论:“我只知道他是个傻逼!他怎么可以对你的好感那么低!” “正常,”沈青衣很淡定,“你和他处处就知道了。他就是这副死样。” 为了弥补过错、以及帮助他完成任务,主系统额外给两人开了个金手指。金手指也很有限制文风格,是直接发了一套双修功法给他。 只要沈青衣与男主做一些限制剧情,双修功法就能自动运转,帮他疗伤、增加功力。 聊胜于无。 沈青衣心想。 他不是系统那样清澈愚蠢的傻瓜,大概猜到了主系统并不愿意再额外耗费更多的能量,来替此事善后。 说到底,沈青衣不过是万千宿主中的一位。而他的性命在他人眼中更是轻如鸿毛,只有他自己会万分珍惜,紧紧将其抓于手中,绝不再放开。 “怎么办,宿主?”系统问他,“如果他们都是原著男主...我怕、我怕他们伤害你。” 沈青衣依旧很怕。 即使谢翊对他耐心温柔,沈长戚也数次示好于他。即使男主们不需要在他身上再榨取什么,他依旧怕这些人怕得要命。 他就是胆子很小,曾经受过的伤害永远没法轻易放下。 为了从恐惧中逃离,他曾经做出过最蠢、最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他不会再重复这个错误了。 “那就继续,”沈青衣说话的语调缓而轻,听上去总有几分柔弱,“我们刷完那些限制点。” “无论如何,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 只有这句话,他说得十分坚决。 * 沈青衣睡了个好觉。 他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陷在温暖柔暖的被窝里呼呼大睡,醒来时晕晕乎乎,胡乱横躺在床榻上。 睁眼瞧见师父那张脸,沈青衣还以为自己在噩梦,逃避似的将被子拉起,盖过脸上。 “起床啦,小懒猫。” 对方笑着说,“再不起来,就要赶不上午间功课了。” 沈青衣:... 沈青衣:? 他一骨碌坐起来,心想自己应当就是在做噩梦,甚至都到了出现幻听的地步。 让他与这群讨厌的男主相处,甚至要与他们睡觉也就罢了!怎么还要让自己去上功课? 他气恼得着实有些明显,很是委屈地看向沈长戚。他胡乱扒拉了一下头,连与对方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臭着脸跳下了床。 对方跟在他身后,看他洗脸刷牙。坐在镜前手足无措之际,主动接过了为徒弟梳发的活计。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沈青衣很是蔫巴地说,“以前也没有出门过吧?怎么突然让我去上功课?” “哪有修士不修行的?” 沈长戚昨日只是随意替他将发髻挽好,今日却学了个好看的新花招;拿出一根翠色绸带,将徒弟一头如瀑青丝细细挽起编好。 沈青衣望着镜中的自己云鬟雾鬓,垂首时有几分似秀美少女。 “他喜欢这个调调?”沈青衣进入认真上班状态,“系统,你记着。” 系统记下,又纠结说:“他对你好照顾!怎么会是0好感呢?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吧?” 沈青衣微微抬眼,发觉沈长戚正也从镜中注视着自己。 对方着实有着一张如谦谦君子般的好皮相,不仅对沈青衣很是照顾,对着谢家的人、对着云台九峰甚至那位凡人掌柜,都是一副极有欺骗性的翩翩风度模样。 这人同样对其他人也是一点感觉都无。 沈青衣心想。 这世上的所有人,在对方眼里都不过死物一般。 沈青衣垂下眼,连对方将两朵小小的洁白茉莉插于他的发间,都不曾察觉。 清甜的淡淡花香流淌而下,衣香鬓影,如花似玉。 沈长戚满意地收手,说:“出门之前,先吃饱吧。你且有...许多年的功课要补。” 貌美少年自镜中可怜哀怨地望着他。 自从知道这里是原著世界,这五位男主大抵是不会恋爱脑发作倒贴之后,系统很快又整理了新的一套恋爱指南出来。 沈青衣走到外厅,拉开椅子坐下。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凡人餐食,一瞧便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他拿起筷子,对着一桌子清淡白菜发呆。 “他以为我是兔子吗?”沈青衣很不开心,“怎么全是这么素的菜?” “宿主宿主!我昨天跑了一下大数据,看大家说直男都喜欢那种很贤惠的类型。我们要不要先吃...?” “我不要!”沈青衣说,“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不等他将筷子拍在桌上,沈长戚已经夹了唯一一道荤菜放进他的碗里。 “老老实实吃几天素的,”他说,“你身子还没完全恢复。等过几日,师父带你下山去吃大酒楼,好不好?” 与对待旁人的态度不同,沈长戚与他说话时,总是更加哄着徒弟些。 沈青衣胃口小得很,挑挑拣拣吃了几口,擦了擦嘴后便站了起来。 他跟着沈长戚一同去往云台九峰的议事大厅,那位副宗主庄承平正在此处等待着两人。 “他会先替你查查灵根。”沈长戚捏了一下徒弟单薄的肩,“不要怕,师父就在旁边守着。” “我有什么好怕的?”沈青衣回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可走向陌生男人时,他却还是不自觉地回头忘了沈长戚一眼。对方站在原地,冲他鼓励地点了点头。 不等沈青衣稍稍安心,系统便说:“宿主!其实好感度是每日刷新一次的!我觉着肯定有问题,说不定现在他对你的好感已经爆表了!” 沈青衣:... 他觉着自己系统的cp脑,也不比限制文男主的恋爱脑好到哪里去。 查验灵根算是点家小说的必备环节,有主系统给的双修功法托底,无论是什么结果,沈青衣都不在意。 只是当庄承平勃然变色,神情难看得要命时,他还是不自觉紧张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的宿主!”系统安慰,“就算你没有任何修炼天赋,双修功法都可以让你变得很厉害!你完全可以睡着你的老公飞升!” “哎呀,你这是...” 对方为难地摸了摸短短的胡茬,冲沈长戚招手:“沈兄,你快过来!你知道你徒弟是什么体质吗?” “大约知道,”沈长戚笑着走来,神色轻松,“只是我终究不长于此道,所以要请你代为确认罢了。” 沈青衣很不满意这两人在自己面前打哑谜,伸手过去偷偷拧了对方一下,被沈长戚当场抓获。借着宽袖掩护,这人以牙还牙,同样捏了一下徒弟纤细柔韧的侧腰。 猫儿气得直炸毛,转脸便冲他呲起牙来。 庄承平并没有瞧见师徒俩的拉扯,只是为难地看向沈青衣:“师侄,你是纯阴的炉鼎之体呀!” 他重重叹了口气。 “不是我吓你,”他说,“这三百余年里出了四个纯阴炉鼎,都在成年前叫人给...杀了。认真来说,师侄。你算是我见过活得最长的那一个。”《 》 9、第 9 章 沈青衣惊讶地圆了眼。 上一秒,他还在和系统吐槽怎么点家小说还有男性炉鼎这种设定;下一秒便想点家不愧是点家。在限制文里当炉鼎不过是屁股遭殃,而在原著里当炉鼎,连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都...被人杀了是什么意思?”他怯生生地问,“有人专门杀...纯阴体质的人?” 庄承平正要解释,瞧站在一旁的沈长戚摆了摆手,便又住了口。 “我来与他解释。”沈长戚说着,扶住徒弟清瘦挺直的脊背。对方轻轻抖了一下,默不作声地似幼兽般依靠在了他的身边。 “他胆子小,”沈长戚面容带笑,缓声说,“莫要吓着他。” 等师徒俩一并出门,无需沈青衣询问,做师父的便主动开口:“不要怕。知道你体质的只有我与副宗主。我自然是舍不得徒弟出事,也会为你保密的。而副宗主也没有平白泄密的道理。” 许是因着是修仙门派,周围护宗大阵镇守的缘故。云台九峰虽说地势奇绝,天气却不似寻常深山峡谷那样云雾缭绕,阴晴不定。 但午后温暖清透的日光落在沈青衣身上,他依旧冷得厉害。 他抬眸望向沈长戚,蹙着的眉间带着些许散不去的愁绪。在阳光下,沈青衣的肤色白得几近透明,少有几分血色,有时便如扶心西子般凄艳哀怨。 “我也会像他们一样被人杀掉?”他拽着年长者的衣袖轻声询问:“我不想死,师父。” 沈长戚停下脚步。 他将手落在徒弟身上,对方垂下脸努力忍耐,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立马炸毛让他将手挪开。 还真是被吓坏了。 沈长戚心想。 猫儿紧紧拽着他的衣袖,用力到水生生的指尖都褪去了柔和的粉彩。但这份可怜的怯意与柔弱易折的美貌般配至极。沈长戚伸手挑起徒弟的下巴,对方也顺从地抬起头来。 这张脸比之昭昭白日,还要清冷瞩目几分。轻轻咬着唇的尖尖虎牙,不知为何,居然在沈长戚心中咬出了一点酸胀难耐的痒意。 那搭在他手上小巧的下巴,莫名重若千钧, “只要我们谁也不说出去,就不会有事,”沈长戚收回挑着徒弟下巴的手,柔声说,“你要不放心,为师想办法让庄承平死一次如何?” 猫儿可怜、可欺的眼亮了一下,又悄悄转开了视线。 “你就知道说好听的话哄我,”徒弟语气里带着点儿埋怨,“而且真要做到这种地步...师父你也应该跟着去死吧?” 两人缓缓在山中林间走着,沈青衣边听着系统着着急急地推理前因后果,边分神与沈长戚交谈。 “杀了那四个纯阴炉鼎的,应当是同一人,”年长的修士说,“不一定是他亲自动手,有一个是他买通了邪修杀手做的。没人知道他的身份、目的;这三百年来只要有风声传出,无论是真是假,他都会出手。” “听起来像变态杀人狂。”系统分析,“太变态了,所以感觉也很像你老公。” 沈青衣叹了口气,不明白仙侠世界怎么能出现这样疯癫的人物。 但沈长戚说得对,只要能守住秘密,他就暂时安全。只是... “我其实挺想让沈长戚帮我把庄承平杀了的。” 他颇为真情实意地与系统说。 “炉鼎体质听上去...也不厉害,”沈青衣继续询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纯阴炉鼎这东西...”沈长戚刚开口,便感觉自己的小臂一阵刺痛。猫儿黑着脸瞪他,他便从善如流地改口,说:“纯阴炉鼎这种体质,大部分人只知道他们不论是修行或是助人修行,都能事半功倍。却不知道还是极好的疗伤圣药。” 他笑了笑,颇有点斯文败类的味道。 “乖徒弟,假如我有个仇人。他受了重伤,必须要通过纯阴炉鼎疗伤。但我打不过他,是不是可以用毁掉他唯一疗伤途径的方法将他拖死?” “这也太...”沈青衣皱眉,“太权宜之计了吧?这世上人那么多,总有你找不见、不知道的纯阴炉鼎在。怎么可能就这么一直拖下去?” “对。但权宜之计好就好在,它确实凑合着能暂时用上。直到你真正准备好为止。” 沈青衣:...... “宿主,别问,”系统劝他,“你千万别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了!好吓人!” 沈青衣心想:自己又不是傻子! “怎么才能给别人疗伤?”他很好奇,“什么伤都能治吗?” 其实在现代世界,沈青衣是个学习很好,性格又文静;颇得老师喜欢的好学生。 所以当他听见自己要上功课时,虽然痛苦。但得知两个世界用得是同一种语言、文字后,还真不觉着自己会学不会。 他有点太低估修仙这门功课的难度了。 听他这么问,沈长戚便背了一套口诀给他。 那些佶屈聱牙的生僻语调从沈青衣的脑子里平滑地流过。他只知道对方说的是人话,应该是中文。但别说理解其中含义了,沈青衣甚至都想不到这些短促陌生的读音对应着哪些文字。 他一时大脑过载,傻乎乎地停在了原地。 “怎么,不懂?” 沈长戚笑着问他。 沈青衣张了张嘴,开口想问,却发觉连从哪里问起都想不明白。 他之前总带着些过于紧张的聪慧警惕,此刻露出呆呆的表情,便能使人瞧出他那并不算大的年岁与气质来。 也许是身体不好的缘故,沈青衣与成年男子的长相相差甚远。 他个子不高,容貌又美。是那种略带女气,又有几分雌雄难辨滋味的清艳长相。 勾勒沈青衣的每一道线条,都是满心怜爱的柔和曲线;而为他上色的那只笔宛如天作,极克制地用浅浅淡色涂抹,如水中倒影般将他的姿貌朦胧渲染。 貌美,且无助。 难免会招惹坏人觊觎。 正当沈青衣怔怔死机之时,一直低头望着他的沈长戚,忽而眸色转深。 “想知道炉鼎是怎么替人疗伤吗?” 对方用极温柔的语气问他。 沈青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不等他反应过来,男人高大的身形俯下,将他彻底遮掩。 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云台九峰无遮无挡的山路之上。 云台九峰的小师弟沈青衣,几乎要被他的“好”师父生吞入腹中。《 》 10、第 10 章 一开始,沈青衣甚至没能反应过来。 与调戏时从容自如的态度并不肖似,沈长戚似乎从未与人如此亲密过,甚至连亲吻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显出些许生疏。 他显然不知道如何在这时温柔体贴,只是凭借本能下意识地从沈青衣身上攫取,企图填补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饥饿感。 男人的身形高大,逼着沈青衣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又被对方的手臂自腰间紧紧箍着,强行拽进了怀里。 他本就小小一只,此刻简直像是被沈长戚半抱在了怀中。 对方与其说是在亲他,其实倒更像是在咬他、吃他。男人的手指陷入少年柔软的脸颊,逼迫着他半张开嘴。 男人的舌尖探入,却不是暧昧的吮吸舔舐,而是牙尖颇有些急切地恶狠狠咬上,叼着沈青衣饱满的唇肉来回摩挲。 沈青衣被亲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虽然总是很cp脑,但此刻见宿主被男人莫名占了便宜,系统比谁都着急,恨不得立刻掏出高级权限中的电击功能,给沈长戚来个天降正义。 比起惊慌害怕,沈青衣心中更多感到的是不解和嫌弃。 他努力甩头,却被男人抱得更紧,甚至被箍着后腰环抱起来,即使绷直了脚尖也无法勾着地面。 这人在发什么疯! 沈青衣当真是急了——不仅是因为讨厌被沈长戚又亲又咬,更因为两人现在可是站在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山路之中。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样看待师徒□□之事。但对于薄脸皮猫儿来说,被人看见与一个老男人接吻,简直是世上最丢脸的事。 他含着眼泪,在沈长戚怀中仰脸急促地喘息了一声;鼓起勇气狠狠抽了对方一巴掌。 沈青衣的力气着实是小,还未将占他便宜的老男人抽成猪头,便已力竭。他手指微微曲着,尖利的指甲自对方面上划过,留下几道猫咪抓挠似的血痕。 这一下终于将沈长戚的神智唤回。 几乎是瞬间,那干渴与饥饿不复出现他的眼中,那完美的伪装人皮重又批了对来。 他望见被自己亲得急喘,气得直哭的乖徒弟。 对方唇瓣水润红肿,像是新嫁娘在出门前抹上的最后一抹胭脂。 脸侧刺痛,沈长戚抹了一下面上细细几道挠痕,垂眸静静盯着指腹的血痕。 这人嘴角勾起,平静柔和、不带一点儿恼火与愧疚地说:“宝宝,怎么哭成这样?” 猫儿抬眼,满含恨意地望向了他。 * “他好像也不是很直。” 回到师徒俩的住所后,沈青衣与系统说。 系统原本很支持他攻略那些原著男主,但在沈长戚今日发疯之后,反而开始以各种理由就劝阻他不要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我再去和主系统说说,”系统说,“我们都穿错世界了,凭什么要求你继续按照原世界去完成任务?这也太不公平!我要上报!我要告到中央系统!” 沈青衣对此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只是很奇怪为何系统改了想法。 “我之前觉着你和你老公们天生一...天生五对,是因为他们喜欢你呀!但这个人对你好感度是0!有什么脸来亲你!这不是在纯耍流氓吗?” 沈青衣有时觉着自家系统是个傻子,但被人关心的感觉比他想象中要温暖愉快许多。于是他不再与系统吵嘴,而是说:“没有用的,如果我没法给主系统带来任何价值,它根本不会管我的死活。” 即使死过一次,沈青衣依旧年岁尚轻。 无论是长相、亦或是说话的语气,他都与那些在社会中打过滚儿的成熟人类截然不同。 他身上有种青涩隐秘的,似孩子般的倔强。 系统在宿主的脑海拼命来回转圈,然后提议:“宿主,主系统要求你同男主们刷完限制点,就算完成任务。但他没有要求你与所有男主平均刷完。我们去找谢翊吧!他对你好好!以后就不要同沈长戚这种家伙待在一起了。” “谢翊?”沈青衣问。 他其实对谢家家主的印象不算坏,但提及对方,心中也绝无任何希冀可言。 “他当真与沈长戚有区别?”他超然冷静地反问,“如果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还能去哪儿?我宁愿主动选择和一个疯子较劲,也不要去赌他人的善心。” 系统难受地沉默下来。 沈青衣胸口坠重,沉闷得厉害;便自我惩罚式地想要今日再将进度推进一些。 沈长戚在白日里被气急的徒弟扇了一巴掌。虽说没留下什么红印,但那四道挠痕却比巴掌印还要引人遐思,于是便也留在屋中,不曾出门。 那日他同沈青衣说,自己过去就住在这杂物间一般的小黑屋中。沈青衣当时只以为对方在哄他,没成想这人之后确实搬到了此处休憩。 屋中只有一张床,一对桌椅与一盏豆火摇曳的昏暗烛灯。 出现在此处的沈青衣,半边脸掩在阴影中,他面容苍白,仿佛一只未及成年便已夭折的精怪,周身缠绕的鬼气并不艳丽逼人,而是带着几分淡淡的忧愁意味。 那双乌黑的眼幽幽望着沈长戚,恨恨盯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师父,这里太小太暗,你还是去主房休憩吧。” 沈长戚正拿着一卷入门心法批注。听到徒弟这样说,颇为意外又故作兴味地问:“想同师父一起睡?” 沈青衣:...... 他黑着脸点了点头,神情像是半夜要将师父给暗杀了。 沈长戚并不在意,将那卷入门心法往桌上一丢,快步走向了徒弟。 对方仰起脸看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胆子好小。 沈长戚想着,脸上的那几道即将愈合的挠痕不知为何,开始发烫起来 * 沈青衣打算直取敌人要害。 男人的要害。 系统企图劝阻,但他却很是下了决心:“反正亲也亲过了...沈长戚这人就是没什么节操,不如直接将生米煮成熟饭!” “宿主!”系统惨叫,“这完全不是生米煮成熟饭的问题!我感觉和肉包子打狗没什么区别,这么讨厌的家伙,怎么可以当你老公。” “我只是和他睡觉而已,谁要他当我老公了?” 沈青衣努力支撑着眼皮,熬了后半夜。 他知道沈长戚不需睡眠,只是装睡在应付自己。但装睡也就够了,只要自己直取要害—— 黑暗中,猫儿的眼眸反射出烟灰色的邪恶幽光,暗搓搓地将手伸了过去。 是。 男人的。 那个。 沈青衣僵硬片刻,一股眩晕与恶心似海边巨浪,忽而将他没顶淹灭。 沈青衣:...... 沈青衣:呕!呕呕呕! 装睡的修士立马弹坐起身,扶住了趴在床边干呕的宝贝猫儿。《 》 11、第 11 章 沈青衣身量小,肚皮浅,自然也吃得少少。到了后半夜,就算呕得厉害,也几乎吐不出任何东西。 但他就是觉着自己这般狼狈的姿态丢脸极了。甚至顾不得身边有着个沈长戚,自顾自地趴在床边大哭起来。 以往沈青衣哭时,总是忍着泣声,任由眼泪滑落,安静地像个过于精致鬼气的白瓷娃娃。但在这个深夜里,他哭得厉害,抽抽噎噎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如此凄惨、委屈的猫儿,或许是这世上唯一能让沈长戚无措的人。 沈长戚先是在徒弟面前伏低做小,也不管前因后果,将一切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可沈青衣不听他说话,只是不停地哭。低低的抽泣声居然比那些剑诀、法招还要难以招架,泪珠大颗大颗地落在柔软的床垫上,染出一片片的深色。 沈长戚之前知道徒弟胆小、可怜,却不知对方与那些寻常泥人不同,像是如水捏作似的,居然能流出这样多的眼泪。 他将人揽进怀中。对方还有几分赌气,恼火地企图将他拱开。 沈长戚想了想,先替徒弟弄了一些热水回来。 沈青衣漱了口,又用热毛巾擦干净了脸。被打湿的几缕头发惨兮兮地贴在他娇白的脸侧,似是冷静了许多,抬眼幽幽地看向沈长戚后,又默默地蜷缩了起来。 好讨厌!好恶心!好丢脸! 还有那么一点点...伤心。 沈青衣不知道这伤心从何而来。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以往吃过的所有苦,遭过的所有罪,他都以命偿还了! 他为什么还要为了那些过往而伤心难过? 但他就是止不住眼泪,被沈长戚抱住时哭得愈发厉害。 “都是你的错,”他带着鼻音闷闷指责,“都是你的错!” 于是沈长戚继续认错,赌咒发誓都是自己的问题,不应当长那个东西来恶心徒弟。 怎么这个时候还调戏自己? 沈青衣生气地锤了一下对方的肩头后,倒没如刚刚那样心中郁结。只是将脸埋在师父怀里闷闷不乐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吓着我了。” 除了装睡之外什么都没做过的沈长戚,又保证下次再也不吓徒弟了。 沈青衣被男人哄得精神头好了些,只依旧眼角泛红。他哭得眼皮都肿起来,但因着美貌着实有些出格,便不显任何痴态,反而像被用工笔朱脂细细勾勒出条妩媚上翘的眼线。 他如猫儿一样直往师父怀里拱,垂落在身后的乌发如云铺散,暖香如雾气四散,如丝蒲苇纠缠拉扯住了修士。 沈长戚不再说话,沉默地轻轻拍着他兀自颤抖的背脊。 “你俩的关系真是有些暧昧了,”系统突然不合时宜地吐槽了一句,“但好像不是我们需要的那种暧昧。宿主...你是把他当做你的家长了吗?” "...有一点。" 沈青衣承认了。 “他是个讨厌的坏东西。而正好,我的家长也都是人渣。” 他在沈长戚怀里睡了一夜,居然出奇安心。 元婴期的修士无需睡眠。灯盏熄灭后,目光便一直落在怀中人的身上。 他的徒弟着实过于缺乏安全感,睡着时都蜷缩成极可怜的模样,似乎永远在警惕某种无法抵抗的可怕伤害。 对方的呼吸轻而缓,在梦中也小心地戒备着周遭一切。明明已然表露出恨透了沈长戚的态度,却在睡着时紧紧抓着年长修士的衣袖,怎么也不愿松手。 长久的沉默之后,修士轻轻笑了一声。 * 沈青衣渐渐习惯了云台九峰小师弟的身份。 认真说来,其实这样的日子并不算差。 门派的其他人很快便接受了这位莫名病好,从小不曾出门见人的小师弟。或许是因为沈长戚峰主身份的缘故,不曾有人欺凌为难他,各个都热情友善得紧。 不过,有些人实在是太过热情、太过友善了。 沈青衣今日又睡了个懒觉,出门时神情困倦。加之沈长戚又有事不在,不太会打理自己的他随意扒拉整理了几下,就这么又困又毛绒绒地出门了。 反正他也只是想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但当看见院子里正热火朝天干着杂活的师兄时,沈青衣还以为自己没有睡醒。 “太荒谬了,”他与系统吐槽,“怎么会有人在修仙世界里,大清早跑到别人院子扫洒啊?” 系统谨慎地给出了判断:“也许是...也许是乐于助人吧?” 沈青衣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位“爱干活”的好心师兄是哪门子乐于助人。要真是乐于助人,就不会平白只给自己干活,还躲着沈长戚走了。 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招人喜欢。 他只是不喜欢人类而已,又不是什么傻子。 “师兄,”沈青衣扶着门框开口,腔调带着点甜滋滋的软和,“你怎么还在这里?等会儿我师父就要回来了。” 一听沈长戚马上就要回来,那位师兄立马心虚地搓了搓手。 他走向沈青衣,只是在离着对方几步远的地方,便局促站住。 对方着实长得太漂亮,抬眼望向旁人时,很难不让旁人心生出些自惭形秽。无论是那乌润的眼、或是白皙的肤色,都似带着点江南水乡的烟雨柔美。 李师兄不曾去过江南,却送了小师弟许多产自江南的小玩意。 沈青衣只收过一次,第二天这些东西就不见了。 他气鼓鼓地去找沈长戚算账。修士斜斜倚在榻上,正支着脸懒洋洋地给小徒弟批改功课。冷不丁被这么一突然袭击,男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微微挑起剑眉,笑着哄道:“谁又惹我家猫儿不高兴了?” 对方抓住沈青衣的手,将徒弟带上了榻:“当心些,别把手打疼了。” “咿!”系统打了个寒颤,“好肉麻!” 自从对“双沈”cp脱粉之后,这家伙明显看不惯沈长戚对待宿主的轻佻态度:“他什么意思?是想当你老公,还是想当你家长?宿主,你们俩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 “你别管,”沈青衣语气硬梆梆地说:“反正我一看见他那个东西就恶心!” 看来沈长戚是彻底当不成宿主的老公了。 系统心想。 虽说沈长戚许诺、并第二日就给小徒弟送了许多更精巧昂贵的小玩意儿,沈青衣依旧很讨厌这人将自己私人所有物的态度。 而且,旁人也亦心知肚明沈长戚对他的圈养。 比如面前的这样李师兄。听见沈长戚将要回来,立马就变了脸色,一副又怂又依依不舍的模样。 沈青衣:“......” 他沉下了脸。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他抬了抬下巴,很不客气地指责对方,“太好笑了。你连送我礼物都要看我师父的脸色,你来找我有什么意义?你觉着沈长戚他会同意吗?” 系统在沈青衣脑内疯狂咳嗽,显然觉着宿主说话委实有点儿直接。 对面也不曾想过貌美小师弟会这样尖牙利嘴,正嗫喏着不知说什么时,院门之外传来一声朗笑。 有人带着三分玩笑意味,开口询问:“怎么送你礼物,还要看沈峰主的脸色啊?” 听上去、有点、耳熟。 但好像也没那么熟。 沈青衣愣了一下,无视站在院内的师兄。双手将衣摆稍稍提起,跑着去往院门处,探头去瞧这位让他有些熟悉的陌生来客。 对方瞧着他这幅不修边幅的毛茸茸模样,忍不住以手遮嘴笑了又笑。 沈青衣恼火起来,心想这家伙那天晚上说自己被歹人糟蹋也就罢了!怎么白日里还看着自己直乐? 来人正是谢翊的近卫,也是前几日同谢翊一起将沈青衣带回行舟的谢家修士——陌白。 这人出现在此处,意味着谢翊应当也在云台九峰。 不等陌白开口,已经对“双沈”cp死心的系统突然又活了过来,兴高采烈地说:“宿主!谢翊来了!他肯定是特意找你来了。” “他是有事来云台九峰,顺便想起了我吧?” 沈青衣对男主们从来没什么好态度。 陌白快步走进师徒俩住着的洞府,瞧了眼脸色尴尬的李师兄后,顺手搭住了沈青衣的肩。 对方吓了一跳。连连嫌弃地拍打肩头,活像沾上了什么讨厌的脏东西。 云台九峰的小师弟,果然如陌白猜测的那样,有几分讨人喜爱的天真娇气。 他根本不在意对方气鼓鼓的态度,语调轻快地说:“云台九峰的宗主唤你来见客人。我脚程快,便被差遣过来——” 他仔细看了看沈青衣,发觉对方只是随意用玉钗挽起垂发。虽说糊弄得紧,可因着对方年岁甚小,瞧起来还有几分活泼娇俏的可爱滋味。 “快跟我去吧,”陌白催促,“家主、你家的宗主和师父都在等着你呢!” 沈青衣心想这是什么破规矩,客人来喊他去作甚。 但他更不想与窝囊又不争气的李师兄独处,于是勉强点了点头,与陌白一同离去。 * “宿主可以先攻略谢翊!”系统很开心,却又想到什么,迟疑地问:“宿主?你可以吗?不会太勉强吧?” 沈青衣自然觉着前几日的深夜,自己差点吐沈长戚脸上的表现丢脸极了,于是嘴硬道:“我当然可以...!那天、那天都怪沈长戚这人太讨厌!所以我才...” 系统依旧有些担心,兴致也不像刚刚那样高涨。 只是等沈青衣被陌白带到云台九峰的议事厅会客,它又惊又喜道:“宿主!宿主!谢翊的好感度你看到了吗!好高呀!” 沈青衣抬眼从好感70的那行字上掠过,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默不作声地走到坐于下位的沈长戚身旁,对方笑了笑,很自然地伸手替他将玉钗拔出,旁若无人地替徒弟重新挽发,轻声笑着说:“怎么别人一喊你就来?平日里就不见你这样听我的话?” 依旧是平日里那副端方君子的模样,语气也十足溺爱。 可沈青衣偏能从中听出一点不悦意味。 他抬起头,扫视屋内。沈长戚与副宗主自然是认识的,而主位坐着的那个老头,大抵就是云台九峰的宗主了吧? 至于坐于老头右手边的那位... 对方自沈青衣入门,便将目光定定落在他的身上。那身玄衣在白日之时更显清贵冷锐,凌厉英俊、几近迫人。 沈青衣:...... 几天没见,他又愈发怕了谢翊几分。 他贴着师父坐下,靠在对方的肩上藏起了脸,自欺欺人地假装无人看见自己。 借着衣袖遮掩,沈长戚安慰着轻轻捏了一下猫儿的掌心。 许是除却沈长戚,其余都是陌生人的缘故,沈青衣莫名心慌得紧。 他恨不得将自己完全藏于师父身后,此时惴惴不安地竖着耳朵,听谢翊与云台九峰的宗主老头交谈。 “我不明白,”系统说,“沈长戚这人老是吓你,你讨厌他、怕他很正常。但宿主为什么会怕谢翊?” 不曾痊愈的暗伤依旧隐约作痛,未能随着破碎躯体一并被死亡吞没。可沈青衣不愿承认,只是回答:“...我也不明白。你别问了!” 他听见宗主老头与谢翊谈及自己,夸他天真貌美、柔顺听话。 “...宿主?”系统不太确定地开口询问,“这是...在给你和谢翊相亲的意思吗?”《 》 12、第 12 章 云台九峰宗主平易春,虽说年岁比谢翊长了不少,却只敢摆出毕恭毕敬的态度。 他知晓谢家很不好惹,而这代家主更是难招架得很。 平易春今日唤沈青衣前来,倒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早便听闻了谢翊随手扶救之事——而那位沈长戚的小徒弟,也着实长了一张楚楚可怜的脸。 他只琢磨过是否会惹怒谢翊,并不曾想过小徒弟愿不愿意。 沈青衣当然不愿意! 倘若他能拒绝,可以随时来随时走,能随意对谢翊摆脸色发脾气,那今日勉强也可当做一场相亲。 但沈青衣无法拒绝、 宗主唤他前来,与他商议过吗?倘若谢翊同意而沈青衣不愿,宗主能允许他拒绝对方吗? 这与将他当做人情礼物有什么区别! 沈青衣最是受不了这个,气得要命又无法发作,在桌下恨恨地踢了一脚师父。 沈长戚轻轻叹了口气。 “我家徒弟不懂事,闹起来连我这个师父都管不住,”修士客气又略显冷淡地开口,“宗主,你还是别拿他去烦别人了吧?” 他的态度坚决:“何况我徒弟刚刚病好,娇贵得很。我养在身边都放心不下,舍不得让他去别处胡闹。” 在云台的九位峰主之中,沈长戚修为最高,却又最独善自身。往日那些宗门大事,他少有插手干涉,今日却一步也不退让,直接在“贵客”面前讲话给说死了。 沈青衣的心悬在半空,因着师父的话稍稍落在一些,却依旧空空落落。 他垂着眼睫,乌色的眸中似含着水光;直让人心浸没其中,被泪水沁得酸酸涩涩。 沈青衣的余光似瞧见人人争相讨好的谢家家主也无声叹息。他转头想看清楚,又被身边男人捏着下巴将脸推回。 看一看都不行吗? 他瞪了沈长戚一眼。 男人微微笑着,疏朗好看的眉眼神色冷淡。 沈青衣还是挺怕这人的,于是乖乖垂下了脸。 谢翊开口替他圆场,话题便自然地从沈青衣身上转开。 这群人聊的内容枯燥无趣,沈青衣听得半懂不懂,以手捂嘴偷偷打了个呵欠。 似乎又有人在看自己? 沈青衣望向谢翊,却只瞧见对方英俊凌厉的侧脸。 等会散了,无法向谢翊发作的怒气,沈青衣全部撒在了沈长戚身上。 “怎么这样!”少年恼得要命,“都怪你没用!宗主就是觉着你好对付,才会拿我当做人情的!” 他心情不快,连抱都不让抱上一下。男人一碰,他便伸手去推,与闹脾气的狸奴别无二致。 系统当真很惊叹。尤其是瞧见沈长戚承接下所有怒气,低声哄着宿主时,更是忍不住想:这人给宿主当爹,当得很开心嘛! “宗主也是被逼急了,”沈长戚再一次被徒弟甩开手后,不得不解释:“我们云台九峰论势力、修士、功法,都不算上得台面。你说为何,谢翊也会给上我们几分脸面?” 沈青衣抬眼。 他直觉面前这人,又要拿一些极重要的隐秘来哄自己开心。 原来云台九峰之所以能有几分薄面,是因着它占据着一处洞天福地,而此福地又产出一种极珍贵的疗伤地宝——梵玉花。 梵玉花归属云台九峰,但历代宗主都会拿出一些与其他宗门交换。虽说少不了丰厚报酬,但梵玉花本就是有价无市之物,说白了就是用以它来换取宗门平安。 “然后呢?”沈青衣追问,“出了变故,是不是?” 变故便是天下第一宗——昆仑剑宗。 三百年前,昆仑剑宗突然向云台九峰索取所有的梵玉花。虽说宗主一直拖延、敷衍着,又拿出比往年更多的梵玉花交与昆仑剑宗。 可对面的态度却愈发强硬。想来宗主也是怕了,所以才这样不管不顾地向谢家投诚。 “昆仑剑宗...”沈青衣喃喃自语。 他知道这个宗门。在那本虽然荒唐,但比原著简单上无数倍的小黄文中。昆仑剑宗的剑首燕摧也是男主之一,且是最不顾世俗眼光,最恋爱脑的那一位。 如果按照小黄文的发展...燕摧本来会将剑宗送与沈青衣的。 别问为何无人反对。 因为反对的人都死了。 “燕摧,”他抓着沈长戚的衣袖追问,“是燕摧要梵玉花,对吗?他受伤了?如果不给,他会怎样?将宗主杀了?” 沈长戚没有回答徒弟的问题,只是眯起眼反问:“你为何知道燕摧?” 沈青衣怔了一下,许多借口在脑中成型又转而消散。 他知道不论自己如何解释,对方都不会信他;于是扭过脸去胡乱发火:“怎么?不可以吗?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被猫儿凶了,沈长戚反而笑出声来。 “真贱啊!”系统锐评。 “他受伤与否,是昆仑剑宗的隐秘,外人自然无从知晓。” 沈长戚说:“只是你要问他会怎样做,那倒很好猜。你觉着解决那些不听话的人,最佳手段是什么?” 沈青衣认真想了想,脸色渐渐苍白。 “昆仑剑宗不是...不是名门正派吗?” 他小声问。 “那又有谁敢站出来,说他们不是名门正派?” “什么意思?”系统追问。 “那本黄册子你不是看过了?”沈青衣回答,“倘若情势再这样恶化下去,恐怕这世上便没有宗主,或者干脆连云台九峰都将不复存在。” 他直觉燕摧受伤这件事很重要,于是连忙让系统记下。 系统乖乖听话,又困惑地询问:“可是宿主,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只要攻略男主就好了啊?还是说宿主担心你老公死了以后当寡妇?” 沈青衣和系统这种cp脑真是没话说。 “这是原著世界,”沈青衣解释,“你不觉着。原著世界里最危险的就是这群男主吗?”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其实也能杀我?” 沈长戚见徒弟不说话,于是弯腰将猫儿揽进了怀中。 对方不再反抗,只是在男人怀中可怜地抖了一下。 * 沈青衣的那个猜测把系统吓坏了。 它不会死,但绝不愿意宿主被老公杀了,于是这段时间疯狂写报告要求主系统将原著的故事线发给他们——自然,也没有时间辅助宿主完成功课。 沈青衣的成绩一落千丈。 在死之前,沈青衣的成绩几乎没有掉出过年级前三。而到了仙侠世界,他信心满满地打开云台九峰的心法,却发现书中的那些生僻怪字,起码有三分之一与他面面相觑,谁也认不得谁。 亏好有系统帮助,沈青衣补习的进度很快。可到了实践阶段,要强的猫儿将心法秘籍背了个滚瓜乱熟,又认认真真做了要点笔记。 接着,他上了蒲团闭目凝神。再一睁眼,已是第二天清晨,沈长戚忍笑询问他今早要吃些什么。 沈青衣:....... 沈青衣:不过是些封建迷信!谁稀罕学! 话是这样说,他还是忍不住随身带着功课,闲着没事便拿出来研读。 他不喜热闹,常常一个人独自待着——还专门去找那些僻静无人,连山间清风都少有眷顾的角落。在花影重重、繁枝叶茂的遮挡下,安安静静地看书。 与谢翊再次相遇,便是沈青衣托着下巴,对着讨厌的功课书发呆之时。 对方身边不曾有人,想来也是独自出来散心。 猫儿坐在树下,瞧见那道玄色身影,便惊得跪坐起来,有些慌乱的想要逃离。 此情此景,正如两人初遇之时。貌美少年如山中纯稚精怪,懒洋洋地坐卧于繁花芳茵之中,滚了一身萋萋草屑。 谢翊当也是想到了那夜,神情愈发温柔许多。他快步走到沈青衣面前,对方紧张地将书卷抱在胸前,仰头惴惴地看着他。 想跑,却又没跑。 简直乖觉得令人心疼。 谢翊几乎不曾与这样年少的修士相处过,家中直系血脉已然被他杀个精光。 他无需再靠近,对方便已吓得往后挪动,直到抵住树干避无可避。 一切似初遇,只是血色已无,日光垂照。 清冷冷的漂亮眼眸胆怯地望着他,却不曾再含着眼泪。 谢翊沉默了一会儿后,看清了沈青衣怀中书籍的封皮,于是坐在对方身侧。 猫儿想跑。 只是为了任务,勉强忍耐。 “宿主,你不要害怕。”系统边安慰,边哗啦啦翻着前辈传下来的恋爱宝典:“我来给你找话题!你只要照着说就好了!” 不等系统临时抱佛脚,谢翊开口了。 “在做功课?”这位“声名远扬”、高高在上的谢家家主,语气柔和地问,“哪里不会?我来看看?” 系统:? 沈青衣:? “你快查查!”猫儿紧急求助,“对方要给我补习功课,我现在应该怎么回?”《 》 13、第 13 章 沈青衣不自在地并紧了腿。 在谢翊来之前,他本自自在在地盘腿坐在树下看书;看得累了、倦了,便舒舒服服伸个懒腰,哪怕在草丛里尽情打滚儿都不会有人瞧见。 可谢翊一来,要脸的猫儿顿时文静不少。 他不太习惯与成年男子靠那样近,对方倾身靠近沈青衣,仔细看着他手中捧着的书卷时,他胸腔中的心脏砰砰直跳——全然都是被吓的。 谢翊的体温、挺拔高大的阴影与那似有若无的压迫感,让沈青衣很不自在。 他下意识地换了个姿势,双腿并起屈膝坐着,单手环抱着膝盖,一副很不乐意与人交流的模样。 只可惜谢翊正在努力回忆自己五百年前学过的入门心法,往日里“善解猫意”,今日眼中便只有那些入门功课。。 他不仅没能看出沈青衣无声的抗拒,反而愈发专注地将书卷拿起,轻声为少年修士解说。 沈青衣:...... 在半柱香之前,他虽然嫌弃谢翊,但想着能有化神期的修士免费辅导功课也还不错,于是臭着脸勉强忍耐。 他真是想太美了。 诚然,谢翊修为是比沈长戚还高些,但在辅导功课上是全然新手,根本比不上这几天挑灯夜战,天天给徒弟上补习班的沈峰主。 沈青衣还嫌弃过师父讲课太难懂,今日再听谢翊一讲,便觉着沈长戚当真是太会当老师了。 谢翊说的那些,他根本听不进去也听不懂,是左耳进右耳出,懵懵发呆着怀疑对方讲的是否是自己熟悉的语言。 自己真的有必要学这些吗? 猫儿很痛苦。 他干脆将书卷递给谢翊,将下巴搁在膝上,团成一团假装自己在认真听课。 实际上,沈青衣的神智已魂飞九天之外,正与系统闲聊。 系统劝他:“宿主宿主!现在是好机会!谢翊他肯定特别喜欢你!让他来当你老公一定很合适。” 有时,沈青衣怀疑系统可能与自己看得不是同一本书,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人。 且不说在同人文里,这位看起来会照顾人的谢家家主拿的是强取豪夺剧本——算了,同人文当不了真。同人文还说沈长戚那个玩意儿隐忍深情呢! 就说在原著世界中,沈青衣亲眼见着谢翊杀人灭口,而贵为宗主的平易春在这个男人面前,也不过是个只能点头哈腰的小角色。 沈长戚同样拿谢翊的过往吓唬过他。 还真别说,把自己全家杀了这事,是挺适合拿来恐吓小孩子的。 “他杀了自己全家,”沈青衣说,“我劝你最好不要把他太当人看。” “不似人形”的谢家家主此刻讲完了一个章节,将书卷递回时沈青衣正在走神,被纸张轻轻一碰,吓得是立刻跳了起来。 他立马回过了神,脸颊微微发烫。 谢翊却并没有生气,反而跟着站起,低下头来耐心询问:“还有什么不懂的?” 其实从头到尾都不懂,是一个字都没认真听。 沈青衣有些心虚,以手背贴了贴滚烫的侧脸后小声说:“这些心法...” 猫儿企图做个课程总结,可惜脑袋空空荡荡,连心法的名字都没能想起来。 反而谢翊很体贴地接过了话,笑了一下后说:“这些都不算基础的入门心法,你学起来艰难也正常。想来沈峰主对你寄予厚望,像这样的高阶入门心法,许多宗门师长都舍不得收集来给弟子入门。” 对着沈青衣时,这人其实也很常笑。 但与沈长戚不同,谢翊眉眼郁郁,并不是爱笑之人。他之所以这样,只是瞧见只要自己一靠近,云台九峰的小师弟紧张地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每当旁人靠近,对方眼尾便不自觉地微微泛红,挺翘的鼻尖也不由自主地极速吸了几下。明明只是害怕,看上去却泫然欲泣,仿佛下一刻便会掉了眼泪。 谢翊没有什么恶趣味,讲完后看到沈青衣怀抱膝盖闷闷不乐,便意识到自己唐突。于是笑了笑,企图让对方轻松些。 结果猫儿看了他一眼,脸色更臭了。 “我问过其他师兄,”少年垂着眼,比谢翊矮上许多。 谢翊总觉着对方很乖——是与坏脾气和臭着一张漂亮脸蛋无关的乖巧气质。 “其他师兄说,他们入门时学得不是这样艰深的心法,所以也没法帮上我。” 少年秀丽的眉尖蹙起,小声嘟囔地抱怨:“肯定是沈...肯定是师父故意找这种难的来看我笑话。他可喜欢这样了。” 谢翊为人不似沈长戚那般阴阳怪气,此时居然还耐着性子温声安慰了他几句。 沈青衣皱眉听着对方替师父说好话,说自己当年的入门心法也不比今日这卷珍贵。他狐疑地抬起眼睫,盯着谢翊的神情研究了一会儿。 “......” 果然,这些都不是真心话,全是说来哄自己的。 他没好气地将书卷抽回,心想这次再也不找这人给自己补习功课了!废话又多,水平也烂。 系统跟着安慰沈青衣,说:“宿主,他愿意哄你说明他在意你呀!70的初始好感可不是白来的!” 系统继续鼓励他:“要不你去试探一下他的心意?如果能那他刷够限制点数,宿主就不用再找其他男主了。毕竟...” 毕竟,把自己全家杀了的谢翊,居然是这群人里看起来情绪最稳定的那一个。 系统cpu极速运转,哗啦啦给沈青衣一口气输出两百条试探crush的网络金句。 “你这都是些什么?”猫儿很嫌弃,“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谢家主。”他突然正色道。 谢翊没意料到沈青衣会用如此严肃正经的语气唤自己,背过一只手,便也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 “宗主想将我送给你当人情,你是怎样想的?你喜欢我吗?所以才让宗主这样做?”沈青衣边说,边制止系统在自己脑中惨叫。 “宿主,你怎么问得那么直接?” “有什么好委婉的?”沈青衣才不在乎老男人的心情,“他都几百岁了,几句真话都听不得?这么脆弱?” “别怪你们宗主。” 谢翊连回答这种问题都极体面,带着十足十上位者的从容优越。 “我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男人说这句话时语调压得很低,声音也比寻常轻了许多。 他微弯着腰,却还是比沈青衣高上大半个头。对方显然很在意他的回答,便一直仰头紧盯着谢翊的脸。 如此俯视姿态,令谢家家主心生某种古怪趣味。 他移开目光,很是端方矜持地回答:“我自是将你当做小辈看待,如果可以...” 他有几分犹豫,却还是说了:“你若与我同回谢家,我当视你如子侄一般。” 猫儿吓得“噔噔噔”连退三大步。 “他什么意思!”猫儿在心里大叫,“他想杀我?” 不怪他这样恶意揣测,而是如今脾气温和耐心,对待少年如亲切兄长的谢翊,并不是谢家嫡系血脉。 但如今,他是谢家之主。 那么,当年自然少不得多死一些人。 只是谢翊干得比寻常上位之人还要彻底一些。 不论是那些表亲、或是他的同胞弟妹,甚至是父母长辈;这些人的血浸透了谢家土地,成就了谢翊如今毋容置疑的恐怖权威。 这样的人,同沈青衣说这样的话。 这不比被某本古典小说中的某人认作义父还要惊悚? 系统:“......” 系统:“...宿主,我觉着他不是这个意思。” 系统:“不对,怎么男主都更想给你当爹!” 不管谢翊是怎样想的。显然,这人并没有帮沈青衣完成限制点任务的意思。 功课好难!工作也好难!猫儿纯恨这个世界!老男人都去死吧! 他不愿与谢翊说话,整个人转过身去,示意对方的每个字每句话,自己都不想再听下去。 谢翊轻轻叹了口气。 “我想你也不愿,”他说,“你与...沈峰主当是两心相许吧?自是不愿离开云台九峰。” 沈青衣立刻转回了身,圆着眼睛怒视他:“你在胡说什么?” “不是吗?”谢翊温和地说:“你身上挂着沈峰主用以时刻查验行踪的术法。若不是两情相悦的道侣,怎会用上这样的术法?” 他顿了顿后,轻声询问:“你自是知道这件事的吧?”《 》 14、第 14 章 谢翊猜对方并不知道。 事实的确如此。沈青衣完全没料想会听到这样的事,震惊到表情都空白了一瞬。 他的嘴巴不由张开,水红圆润的唇珠颤抖了一下,随即又恨恨咬起。气急地站定在原地,单薄的肩膀随着呼吸而急促地上下起伏。 他看起来颇为不知所措,仿佛无辜小兽被信任的人类平白踢了一脚,露出惨兮兮的神情。 谢翊心中一软,正要开口安慰几句。对方似有所觉,立刻警觉地退了一步。 “什么时候的事?”沈青衣鼻音闷闷着问,“就是那个什么...监视我的术法,是一直都在我身上吗?” “上次见时,还不曾有。”谢翊回答。 沈青衣知晓沈长戚不是好人。他知道男主们都很坏,都藏着些无法展露在日光下的阴暗与危险。 他是个完美受害者,无法真正想象坏人的残酷与无情之处。 只在吉光片羽的瞬间,沈青衣偶然窥视到那一点残酷,却根本不足以让他构建出自私坏蛋的真实影像。 听闻对方居然在自己身上放置这样的术法,沈青衣不由在温暖的日光下打了个寒颤。 “我不喜欢这样。”他喃喃道,以泫然欲泣的神情抬眼,“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 “要我帮你去除吗?”谢翊轻声询问。 沈青衣点了点头。 谢翊抬起手腕,将掌心置于沈青衣头顶。毛绒绒的碎发轻轻挠过他的掌心,他立刻翻回了手,说:“好了。” 沈青衣:? 这就好了? 沈青衣狐疑地望向对方,而谢翊不自知为何,侧脸错开了他的目光。 沈长戚在他身上设置法术,他一无所觉。而谢翊替他去除,他依旧察觉不到发生了什么。 他一直不觉着没有修为是什么要紧的坏事。因着有沈长戚的看顾,旁人根本不敢欺负他。 对方是个坏蛋,也是沈青衣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安全感来源。 而今日,这温和的依靠露出了些许狰狞里相,将猫儿吓得炸了毛。他下意识想寻找其他依靠,于是望向谢翊。 这个人是故意的。 沈青衣心想。 能登上家主之位的谢翊,自然不是个木头傻子。对方将姿态放得再低,也无法掩盖刚刚那几句话是刻意挑拨,精心挑选着说给沈青衣听的。 猫儿皱了皱鼻子,企图在两个大坏蛋中挑出不那么坏的那一个。 手心手背都不是肉,真的很难选呀! “你为何要来我们宗门?”沈青衣发问,“是为了那些梵玉花吗?我听师父说过,昆仑剑宗想要全部的梵玉花。你不想将这些都让给他们?” 他身上带着种少见的,修士不曾有的脆弱气质;仿若薄如蝉翼的琉璃花瓶,若流光溢彩般美丽,却也让人心中惴惴,生怕轻轻一碰便会弄坏了他。 见沈青衣脸色比刚刚苍白了许多,谢翊在心中叹气。 “我与你们宗主是这样说的,”他说,“可这只是说与他的借口,并不是我来此的真正原因。” 谢翊停下话头。识趣的人或许也该知道,接下来便是不应宣之于众的秘密。但那双乌色的猫眼执着地望着男人,等待着他给出一个答案。 谢翊犹豫了。 沈青衣的眸子透亮乌黑,几乎叫人一眼便能望到底。 即使不懂猫儿的胆怯,不懂猫儿一惊一乍、忽冷忽热的可爱性情;谢翊依旧能在这双比清泉还要澄澈的眼中,望见自己的倒影。 纯稚貌美,无怪乎这样胆小。 而谢翊心中藏着的那些过往与念头,哪怕只是倾倒出一点儿,都是面前人不曾经历的恐怖景象。那些都是他来之前便计划好,不愿让对方知道的。 那双眼望见了谢翊的犹豫,慢慢从他身上移开。 沈青衣倒没有很失望,只是同系统说:“你看,这群人都是这样。好像说一句真话会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他又说:“你让我多信任男主一些。但是,连句真话都不愿与我说的这群人,又有几分信任我呢?” 他懒得搭理挑拨离间、又无法负起责任来的老男人,转身就要离开。 只是走上几步,他又气上心头。看起来老老实实的谢翊,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说了这些话挑拨他和沈长戚的关系,自己今夜肯定又要睡不好了! 他只不过是想多听一些真心话,想多一点理由去信任对方。这么简简单单的需求,谢翊都要犹豫——果然,接近有钱的老男人就是会带来不幸! 猫儿走了几步,猛然回过身来,赌气拿书卷砸向对方。 也不管有没有砸到,他便立马一溜烟儿地跑了。 * “我想修行。” 等到重新找到一个可以独处的僻静角落后,沈青衣认真同系统商议起来:“也不需要有多厉害,我只是不想再有今天这样被人捏扁搓圆,却一无所知的体验。” 系统虽然一点事业心也无,却对宿主有求必应。 他立刻从数据库里翻出来许多厉害的功法。沈青衣只是看了几眼,便摇了摇头说:“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我要学很久才学得会。我想要一些立竿见影、很快便能见着成效的方法。” 他的语气轻缓、低落,叫系统想起见着宿主的第一面。 它想起对方站在滑腻刺目的血中模样,想起那双自刘海后幽幽望向自己的眼。 系统急得在宿主面前直转圈,沈青衣却很平静,开口说道:“我只是在想,既然主系统给了我双修功法,沈长戚又说我是炉鼎体质,与人亲热就会增长修为。” 他顿了顿,似在积蓄勇气。 “我是不是可以先、先靠与男人亲热来将修为提升得更高些。免得他们每个人都把我当小狗小猫,随意拿捏。” 沈青衣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说,与...非男主也可以这样做。” 系统震惊了! 他下意识觉着这样很不好,却又嘴笨,说不上来哪里不好。 如果宿主开心,那自然是想有几个老公就有几个老公。系统是无脑支持。 但宿主不开心呀!对方不喜欢与人亲近,甚至摸到那个都恶心得想吐,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提升修为与陌生男人亲近,系统光是想一下,就心疼得主板都要烧起来了。 “你别表现得这么夸张,”沈青衣嫌弃地按了一下滴滴乱响的系统,“我只是想...我只是想先找一个人试一下。也不会真的做到那一步...可能亲个嘴试试?” 说出这些的时候,沈青衣自己都有些茫然。 真有必要做到这样一步? 但在这个世界里,沈青衣孤立无援。系统很关心他,却无法给他提供更多的剧情和帮助。不与男主们刷限制点会死,惹怒了男主们、挡了他们的路,恐怕也会死。 如果他是某些人危险计划中的一部分——沈青衣其实对此已然隐隐有所预感。谁能保证他可以落上个好结局?假如失去了沈长戚与谢翊的庇护,自己真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吗? 宗主甚至不假思索地就将沈青衣当做一件漂亮的礼物,想要送给他人。 说到底,他不想要什么老公,也不需要沈长戚与谢翊的真心话。所谓希望男主们爱上自己简直肉麻、荒谬之极,猫儿一点也不想要这些! 他只是...真的、真的很怕死。 “我不怕做这些事,”沈青衣定了定神,“和死比起来,这些算什么?系统...你也...你也不要害怕。” * 陌白这几日来第一重要的工作,便是去给那个云台九峰的小徒弟送礼。 第一次来时,他还能大大方方走进院门。可不知前几日家主如何惹怒了对方,再次上门便被对方气鼓鼓地赶了出去,只能站在院门之外与其对话。 他带了两样礼物。 一样是个玉簪法器,用千年碧水青玉雕琢而成,其上设置了聚灵法阵,极适合修为低微的入门弟子。 且,这只玉簪的样式格外不同。其上雕琢着一只灵动小小狸奴,慵懒地蜷缩于以青玉仿制的树枝之上。 对面的小修士瞧见这个,眼神一下便亮了起来。 于是陌白又慢悠悠掏出一样书。依旧是家主这几日特意找人赶制,最适合入门的弟子的——心法纠错集。 那张白生生的俏丽脸蛋,立刻就阴沉了下去。 陌白忍着笑,看对方接过玉簪,拿着那本错题集犹豫良久后,牙一咬也塞进了袖中。 他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他还以为小修士会像那天对待家主那样,将书砸在自己脸上呢! “不要盯着我笑!”沈青衣很恼火,凶巴巴地呲牙,“讨厌死了!” 陌白也没办法,但他一见着对方心情便愉快得很。不仅忍不住笑,也忍不住油嘴滑舌,很是顺口地同对方说了几句玩笑。 出乎意料,今日小修士居然连调戏自己的玩笑话都忍了。 “你...” 对方犹犹豫豫地扶着门框,杏圆的猫眼定定望进他的心中。 “你现在住哪儿?” 陌白报了一个地址,沈青衣认真记住了。 “你赶紧走吧!”他绷紧脸皮,努力将人赶走,“下次再这么对我说话,我就、我就让师父拔掉你的舌头!” 沈青衣企图像那些坏蛋一样威胁别人。而被他威胁的那个人,那位开朗的谢家修士,只是重又笑了起来。 * 陌白这几日来第二重要的事,便是帮家主琢磨怎么把小修士骗回谢家。 他先是提议,就不能直接将人强行带走? 不等谢翊冷冷的眼风扫来,陌白便自顾自否决:“不行,胆子太小。万一把他吓坏就不好了。” 他心中琢磨,心想那日家主若是坦诚些,直接告诉对方,这次他们就是为了沈青衣而来,说不定猫儿现在都搬进他们院子住了。 想到这里,陌白遗憾地叹了口气。 “家主,哪怕你不愿说清旧事缘由,也没必要说你只把人家当做子侄看待。谁听了这话会不生气?” “我就是如此想的。”谢翊冷冷道。 在陌白面前的谢翊——或者说,在任何人面前,他都与那位传闻中弑亲上位的冷血权贵别无二致,唯独对着沈青衣不同。 陌白没话好说,心想真是活该遭小修士嫌弃。 “既然家主坚持如此,那便不该戳破沈长戚的所作所为,”他叹了口气,“这不平白惹人生气?” “我担心他被人哄骗。”谢翊回答,“他...他看起来与师父很亲近。” 实际上,到了这个年岁的徒弟,少有像沈青衣那般依赖师父。而沈长戚这人也很不要脸,居然从来不曾避嫌过。 陌白心中有些暧昧怀疑,他猜家主亦是如此。 这段日子来,两人分别与沈长戚试探了一番,对方一口咬定沈青衣是饥荒中的失孤孩童,半点没有将人还回来的意思。 他们一时找不到什么证据,又不能真将人抢回谢家。 只是...家主不愿如此。而陌白想着小修士若是被人强抢走了,估计会在屋里哭得喘不上气来。 光是想到对方梨花带雨、抽泣委屈的模样,他的良心便半刻都坚持不住,在这般隐秘的渴望与趣味前兵败如山倒, 正当主仆为着沈青衣面面相觑之际,屋外仆人传话,说是云台九峰的那位小徒弟半夜来访。 两人都有些惊讶,也只以为沈青衣是来寻谢翊的。 所以,等到对方站在门前,叫着陌白的姓名时。谢翊垂目,深邃眉骨的阴影落在面上,莫名多了些不悦之色。 “你去吧,”谢翊低声吩咐,“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 沈青衣不曾锻体,自然听不见院内两人交谈之声。他站在院子门口,正与系统论证他选择陌白作为双修与炉鼎之体的实验对象,简直就是再聪明不过的事情啦! “他办完事就会与谢翊一同离开,”猫儿很是得意地计划着,“我是一点责任都不用付!”《 》 15、第 15 章 陌白走出时,沈青衣正在门外等他。 说是等他,也不尽十分准确。今日夜空朗朗无云,星光垂落闪烁;一钩弦月高高悬挂,银色月光温柔地垂照着仰头望月的少年修士。 对方专注地凝视着这轮美丽月色,而陌白则在不远处凝视着他。 自初见时,陌白便惊艳于对方的美色。可修士之中美人何其之多,再美的一副皮囊看过一次二次三次,也该厌倦了。 只是今夜那双倒映着月色的乌润眼眸,是陌白不曾见过的景色。这般楚楚可怜、引人攀折的美人,本不该来到修者这样残酷的强者世界。 他知道自己过去一定会吓着对方,便站在原地轻咳一声。 本坐在门外石上,安静望月的沈青衣,立马站了起来。 说来,对方的穿着打扮也与云台九峰的修士并不肖似。那些薄而软的绫罗绸缎只是勉强配上对方如霜赛雪一般的肤色,而沈青衣身上淡淡的暖香比薄如蝉翼的纱衣如云似雾,隔着很远,依旧不依不饶地缠住了陌白。 白日里他送对方的那只青玉猫儿,正乖觉地窝于沈青衣丰盈的乌黑发间。而少年却比这只小猫还要更似幼兽几分,无知无觉地仰着脸,好奇安静地看向陌白。 英俊的青年修士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自己的身份,才勉强抑制住心间躁动。 “我是来找你的,”沈青衣说。 他本想笑上一笑,但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又恨不得骂上对方几句才足够解气。 他往前走了一步,对方居然往后一退。连妖魔精怪都不怕的精锐近卫,居然在一位练气小修士面前狼狈溃退。 沈青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让我进去,”他说着,伸手去拉对方利落的窄袖,“我们进去说话。” 陌白只是犹豫了一瞬,便立刻听见家主传音,说一切都容着沈青衣去做。 对方拽了他几下,没能拽动,立马一点儿好脸色都无,很不高兴地望向陌白。 这点儿小小的怒气,品尝起来甚至有些甜蜜的回甘。陌白忍耐着,免得让面前的猫儿看出端倪,继而大发雷霆。 他领着对方走进屋内,分给谢家的是寻常客房,但也是云台九峰能腾出最舒适奢侈的地方。 沈青衣看不懂。 这屋子里的一切摆件加起来,都不及沈长戚一时兴起为徒弟房内添置的小玩意儿。 也亏好沈青衣并不太懂,不然他一定会稀奇沈长戚只是云台九峰的峰主之一,怎么能拿出这样一大笔钱来娇养着自己。 “你有道侣吗?”他有话直问,看也不看系统给他摆出的搭讪台词。 陌白被问得愣了一下——莫名后颈发凉。 他分不清这样的预感是因着自己即将被好运砸蒙,还是将要大难临头。又或者只是被清纯漂亮的脸蛋望着,他就已经飘飘然到如此地步。 唉。其实这小修士也挺危险的。 “我没有道侣,”出于一些微妙心思,陌白又解释了一句,“也不曾有过任何喜欢的人。” 对方闻言歪头打量着他,被挑拣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好吧,”沈青衣勉强道,“那你进来。” 他拽着陌白继续往室内走,甚至径直走进了修士平日里休憩的床榻之前。 “他是不是不乐意呀,宿主?”系统忧心忡忡地观察着陌白的神情,“你要不再问清楚点?” “问什么问?”沈青衣翻白眼,“他要是不愿意,自己不会说吗?他要是不想进来,难道我真能拉得动他?” “你坐这里。”他指着床榻,命令陌白。 今夜当真是大祸临头,也同样被莫名其妙的好运砸了个正着。 陌白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对方紧抿着嘴,他初见时便觉着很是甘甜的两瓣唇被牙尖咬出脂粉似的艳色。 猫很不高兴,但还是主动接近了他。 “为什么?”陌白问这句话时,已然完全忘记了屋内其实有三人在场。 “什么为什么?”沈青衣眉头皱起,不快地戳了一下他,“我不想说,你能不问吗?反正你们家主也是这么对待我的,问什么都不乐意说,我干嘛要同你们这些根本不熟的人坦白?” 陌白的神魂被“家主”这两个字拉住坠下,又在被对方推坐而下的动作中轻飘飘地浮起。 他面前维持住理智,伸手去抓沈青衣的胳膊。 没成想,主动如此的漂亮少年其实很不乐意被他触碰,立马炸毛着将他甩开,说:“别碰我!” 沈青衣不高不兴地咬着嘴,而陌白便定定盯着他。 他很不适应对方目光中毫不掩饰的侵略渴望,臊得耳根都烫了起来。 在屋内烛火中,陌白隐约看到了少年修士羞怯不安的表情,对方垂下眼时乖得很,生气时尤其清纯纯稚,叫人忍不住心生罪恶——却毫无反省。 “好下流!” 被陌白灼热的目光盯得有些受不了了,沈青衣在心里恼火地同系统抱怨道。 他努力想要让自己看起来很凶,凶到让人只能乖乖听话,不敢乱动的程度。 他看陌白僵硬地坐在床榻边上,仿若一尊古怪的石刻雕像。 沈青衣弯下腰,企图先估摸一下距离。 陌白伸手想揽住他的腰,被猫呲牙威胁着收回了动作。少年侧坐他的腿上,一点重量也无,轻飘飘得仿似一只小小奶猫爬上了他的膝盖。 两人身量差距甚大,哪怕坐在对方的腿上,沈青衣依旧需要微微仰脸才够得着。 陌白的喉结滚动,哑着嗓子说:“这不...” “你要是不愿意,”沈青衣很不客气地教训他,“那在门口的时候就该拒绝我,现在说还有什么用?” 他摸不准双修心法怎样运行,亲到什么程度才有效果。 男人的大腿坚实有力,磕得他屁股疼。 他左右挪动,企图找到一个还算舒适的姿势。柔软的臀肉在陌白腿上来回磨蹭,男人将清心诀默背了无数次,终于是忍不住,伸手阻止说:“这样我会忍不住...” 沈青衣恰好在这个时候凑过来要亲他。 对方所有动作都是极青涩的,力气又小;被修士推了后整个人都晃动一下,唇瓣擦过陌白的侧脸,顿时火烧一样的热度顺着那似有若无的触感燎原而起。 “别动我!” 猫还没有发现自己危在旦夕,正冲男人发火。 当他第二次企图凑过去时,屋内一阵冷风吹过,火苗挣扎着摇动熄灭。顿时,沈青衣眼前一片漆黑。 毕竟,屋里可是有第三人在的。 内室的窗户关着,沈青衣习惯了灯火通明的城市,在这片黑暗中几乎无法视物。 他被陌白从身前推开,本以为会摔得很惨,却又立马被男人以胳膊揽住腰腹,接在怀中。 “灯怎么灭了?” 无法视物的猫儿很怕黑,紧张地攥紧对方的衣领。他感觉自己贴着的那片宽阔胸膛之中,那颗心脏“砰砰”疯狂跳动着。 不管了!先把这个经验包用了再说! 他踮起脚,不管不顾地摸黑亲了上去——两人唇齿相撞,猫儿疼得“唔”了一声,而男人则闷声忍着,一言不发。 对方想将沈青衣从内室带出,月光偷偷自门内潜入,照亮了些许眸色。 沈青衣望见对方棱角分明的下颌,然后是—— 男人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眼,只是两人唇齿依旧紧密贴着,一点儿咸湿的血液渗入猫儿的唇舌,汹涌纯净的灵力随之而来 是...陌白的灵力? 这个经验包怎么用起来...比沈青衣想象中要厉害多了?!《 》 16、第 16 章 在今夜之前,沈青衣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冰凉灵力自唇舌流入,仿佛一捧冰水入肚,坠进腹中。他不自觉打着颤,滋味陌生难堪却也舒服得紧。 他遵循本能索求更多,像着急吃鱼干的馋嘴狸奴一样,将一截舌尖吐了出去。 系统似乎在大叫什么,但神志恍惚的沈青衣已然听不进去。 他曾很怕黑,但今日这片浓厚暗色却只令人心安。纤弱的双臂如一株菟丝子花,牢牢攀附住抱着自己的男人。 对方身躯僵硬,企图将沈青衣拉开。只是唇舌渴切交缠,男人不曾尝过这般甘醇甜蜜的汁水,喉结滚动吞咽。理智徒劳挣扎,却依旧支离破碎崩塌瓦解,被无名之火燃烧殆尽 等到沈青衣吃够了,也吃撑了;神智回归企图将人推开时,对方反而紧紧握着他的肩头不愿松开,像在品尝一枚甜美丰盈的果实般吮吸着他的唇瓣。 沈青衣轻轻喘气着推搡对方。 男人的鼻梁硌了一下他的掌心,他无力地蜷起手指。对方似乎终于在这细微的抓挠触感中回复理智,顺从着被沈青衣往后推了几寸。 只是对方喘·息·粗·重,仿佛一只永远不知餍足的野兽。沈青衣来不及松上一口气,指尖便被某种湿热饥渴包裹。 不等猫儿大怒,男人又像是回过神来,吐出了那截能咂摸出几分甜美滋味的小手指。 对方将他转了个圈,于黑暗中无声地放开了他。灯盏重又亮起,沈青衣举着被男人舔过的右手呆了一会儿后,气鼓鼓地将凑过来的陌白衣服当毛巾一样使。 他眼尾微红,唇珠也肿了起来,模样看上去比初见那日更像被歹人糟蹋了一番。 陌白不知为何很沉默,任由沈青衣戳着他的胸膛怪他。 但骂一个木头人有什么意思?猫儿小腹鼓鼓,便打算赶紧回去打坐化用这些灵气。 一向油嘴滑舌的陌白,突然像是舌头确被人拔掉一般。 但沈青衣还是不够放心,生怕对方今夜之后会胡说八道。离开时拽着男人的衣襟凶巴巴地命令:“今天发生的事,你不许和任何人说!” 他抬眼望见修士线条凌厉的下巴,又仔细看了看对方削薄淡色的唇。 他抿了一下嘴巴,麻麻肿肿难受得厉害,陌白低头看向沈青衣,一向轻佻勾起的嘴角此时微妙地垂着。 他诡异的沉默中带着些奇异怒火,而沈青衣不耐烦地再次戳了戳他,示意他低下头来听自己说话时。青年修士顺从地弯下了腰,侧脸微微一凉。 一个吻,轻得如同翩跹雪花融化在男人颊上。 踮起脚来亲的沈青衣歪头观察着陌白的神色,瞧见对方眉眼间乌云消散,对着自己轻轻叹了口气。 “我什么都不会说,”他认真许诺,又仔细替对方将凌乱的衣衫整理妥帖。 月色盈盈如玉,却重重压在陌白心头。 他张了张嘴,不该说也不敢说。或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是最好的,因为家主也是...也该是知轻重的人吧? 猫儿踮脚,又亲了一下他的脸侧。 “我下次还来找你,”沈青衣威胁,“你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尤其是谢翊,你就完蛋了!” * 等沈青衣回到师徒俩的屋舍,已是月色东垂之时。 夜幕浓黑,唯有那一盏小小的昏黄烛光是独独留给沈青衣的。他站在院落,望着透出窗纸的烛火微光。 模糊、摇曳、分外温暖。 “宿主...”系统小声地叫他,“你要不要进屋去...?” “不要。”沈青衣摇头,“你还记得吗?这家伙看见我的第一眼,好感度是0!” 他望着那盏烛光,如望着镜中月水中花,分外冷酷地说:“这些都是假的。” 半柱香后,冷酷猫儿就破功了。 他发觉自己房间的窗外放着一把白色的小小花束,是他在云台九峰不曾见过的小而羞怯的铃铛花骨朵。 他拿起那束花,淡淡的甜香扑面而来。 沈青衣低头嗅了嗅,忍不住绽出笑颜,又努力忍住。 他抱着这束花走进房间。只是前后脚的功夫,沈长戚也跟着走了进来。 修士瞧见徒弟坐在床边,心情很好地来回摇着腿,双手支着床边侧身望向他。少年乌发披散垂落,面庞精致柔美,仰面看向他时带着点豆蔻年华的清纯稚气:“这是你送我的吗?” 男人看向那束不曾见过的小小野花,面色微沉,却是点了点头。 沈青衣拒不承认他被一束不值钱的野花给哄开心了。他容忍沈长戚坐在自己床上,而他便趴扶在对方腿上,昏昏欲睡地被男人轻柔地顺毛。 “这花我都没有在门派见过,”沈青衣迷迷糊糊地问,“是你在山下集市买的吗?” 沈长戚点了点头。 沈青衣又要求师父将这些花长久保留下来,最好能种在院子中。男人笑着摇了摇头后,将小而白的花束编制成一圈花环,灵力自掌心涌出,将短暂的美丽生命冻结成永恒。 沈青衣惊讶地睁大了眼,伸手去捞。结果被冻得指尖生疼,一下又将爪子缩了回来。 猫儿抬眼看着对方端方好看的侧脸,心想。 很坏,但又有点好。 “今天晚上去哪儿玩了?”沈长戚将那束放在床边柜上,笑着询问。 “不想和你说。” 因着那个追踪法术的缘故,沈青衣从几天前开始就与师父赌气。两人不曾说破缘由,但吵了许多次嘴——当然,是猫儿单方面冷落对方。 “没有修为不也挺好。”沈长戚说着,以手背摩挲着徒弟柔软细腻的脸颊,“修行那么辛苦,这种苦让师父来吃,不好吗?” 这家伙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都是你的错!”沈青衣闷闷地指责,“明明都怪你!” 他气得要命,张嘴就咬了对方一口。 “坏蛋!”他说着,看沈长戚挑眉微笑着侧脸瞧着自己,又忍不住鼻尖发酸;干脆翻了个身,拉起被子盖过了脸,一只猫独自缩进被窝生气去了。 猫儿在被窝里倒头就睡,第二日起来时,已经有些想不起来昨天晚上他和沈长戚又是因为什么闹了变扭。 新得的灵气在他的经络中运转,这感觉新奇又古怪。 他忍不住想去找陌白再去试试,只是出门时被沈长戚喊住。对方像是猜不到他要去做什么一般,将早点用油纸包好,塞进沈青衣怀里。 说来也奇怪。云台九峰不曾辟谷的人少之又少,这家伙又是从哪儿天天弄来这么多吃食? 猫儿不管。猫儿检查了一下,发现是肉包子,满意地收好准备路上吃完。 “这么努力?”沈长戚笑着问,“乖徒弟,你可别累坏了。”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话,但那含笑上挑的语气总让沈青衣觉着自己被调戏了。对方还问要不要送,被他毫不留情地一口回绝。 等到沈青衣来到宗门谢家的驻地,还不等他主动开口询问,便有人上前告知陌白有公务在身,今日不在。 “但家主在,”谢家仆人询问,“要我将家主喊来见您吗?” 沈青衣:? 他莫名其妙,心想自己见谢翊做什么?《 》 17、第 17 章 沈青衣仰脸与谢家修仆认真吵架,不曾察觉谢翊已然循声走来。 他的身量轻且小,如一丛刚刚拔节的翠竹,面对着修仆也需努力抬头,吵得着急了,甚至会下意识地踮上一下脚尖,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些。 谢翊看着,不由微微一笑。 他发觉对方也有凶且可爱的时候,只是面对自己时畏惧居多。 在昨夜之前,谢翊尚可和心腹琢磨沈青衣害怕自己的缘由。 而昨日之后,无需陌白特意提醒,他亦心知肚明那片刻太过荒唐。 少年修士尚未及冠,无论性情身量都还在长成之中;谢翊的年岁、阅历都只能当对方的长辈,其他任何过界之举都足以称其“无耻”。 昨日...他昨日只是不想少年修士走歪了路。 谢家修仆发觉家主到来,连忙急急行礼。 沈青衣忙忙跟着回过头来,也被吓了一跳。许是年岁尚小的缘故,哪怕对方生气、嗔怒之时,抿紧的嘴角也是稍稍上翘的俏皮弧度。 但看见谢翊后,对方连一丝轻快的神情也无。连吵架都不愿吵了——谢翊知道,自己这是又吓着沈青衣了。 究竟为何如此? 少年眼神自纤长乌黑的睫毛下偷觑着他。在谢家时,谢翊其实很少笑;只有沈青衣面前才久违地捡拾回了笑这样的表情。 可那双漂亮的眼缓慢地眨了一下,并不领情,反而眉头拧起,抱怨着说:“我是来找陌白的...” 哪怕不哭,对方说话时也带着点柔软模糊的鼻音。 “他怎么没空?是你故意把他调走的吗?” 确是谢翊故意。 他不明白为何沈青衣突然向自己的属下示好,总觉着是平白遭了男人油嘴滑舌的蒙骗。 当然,谢翊亦知陌白不是这种下三滥的人。 但在他眼中,沈青衣总仿似走失迷路的可怜幼兽。大部分时候,谢翊会心生一种想将对方捡回家好好养起来的怜爱之情;却又在某几个瞬间想要欺负、哄骗对方。 被谢翊无言凝视着,那双猫眼又紧张地快快眨了几下。谢翊心中叹气,问:“他这几日就回来,你何事找他?” 猫儿的警惕让谢翊束手无策、毫无办法。 他想让沈青衣多信任自己一些,但这般言论恐怕都足以将对方吓得炸毛。 在真正见到对方之前,谢翊还曾想过。倘若对方这十余年里过得开心幸福,那些招人厌恶的凡尘旧事自然也不必再翻找出来。 沈青衣尽可以在云台九峰当做一个无忧无虑,被人溺爱着的小师弟,总比被他带回那个阴森森的家族要快乐许多 可两人初见之时,那只惊慌失措又受着伤的猫儿闯入谢翊视野。 对方惶恐无助、又不曾被好好教养如何分辨坏人,见着陌生人便紧张地炸毛呲牙,徒劳地想要保护自己。 谢翊实在是无法...将其弃之不顾。 沈青衣抿嘴不答,只是目光落在谢翊的半边脸上。 昨日对方蜷起的指尖只是轻轻抓挠,自然留不下任何伤痕。但谢翊却觉着此刻似什么烙铁在自己脸上烫了一下,他转过脸去,沈青衣却问他:“你没有其他话要说吗?” 对方的嘴巴还有些肿,只轻轻咬了一下便松开。 “为什么突然要派陌白出去做事?” 聪慧、敏感的猫儿问他,“谢翊,我给你一个机会。不管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少年眼眸虽乌,却不似墨汁那样浓稠沉重,眼底沉着烟灰色的反光,似点点璀璨星辰坠入深潭。 这是一双只有少年人独有的眼。 谢翊已经想不太起来自己少时模样,记忆中唯一清晰深刻的,便是手刃血亲时流过掌心的温热液体 阳光暖烘烘地晒着两人,他又嗅到对方身上那股毛绒绒的可爱暖香。 而他自己——一身玄衣是否能压住那血气腥臭? 谢翊不知晓,于是回答:“我无话可说。” 沈青衣:...... 猫儿眯起眼睛看他,随即又小小翻了个白眼。 “那好吧,”沈青衣说,“你快点让陌白回来。他要是再不回来,那他就死定了!” * 沈青衣试探了谢翊两句,但看到对方那副锯嘴葫芦一样的表现,就觉着很没意思。 他决心好好修行之后,闲暇时刻便回屋努力看书。屋外窗沿之上,重又摆了几串红果,像是同昨夜一样送与他的礼物。 馋嘴小猫摘了一颗吃,味道又苦又涩,吃得他“呸呸呸”了好几下。 他眼珠一转,将红果仔细收好,同系统说:“等沈长戚回来,你提醒我把这个给他吃。就说这个果子特别好吃,我专门给他留的!” 猫儿坏笑着,露出可爱的尖尖虎牙。 只是果子吃完,书依旧要读。那日谢翊说沈青衣的入门心法,是身为家主的他都不曾见过的顶级心法。 ——自然是哄沈青衣开心的。 但他去找师兄们打听过了,沈长戚给他的心法是与云台九峰寻常弟子的都不相同。 他托着下巴,边看心法边恨功课。 恨!恨!恨!怎么这么难! 是故意为难自己吗? 在系统的帮助下,沈青衣从磕磕巴巴读不通顺,到现在可以不过脑子地将整本书流利背完,只用了几日时间。 但背是一回事,读懂又是另一回事。 他按着句读和系统的讲解,艰难理解这些封建迷信的讨厌文字。 昨日,他本就折腾了大半夜。此时午后清风吹拂,气温凉爽舒适,偶有鸟叫打破院内的安宁寂静,正是午睡休憩的好时光 沈青衣看着看着倒头就睡,睡得四仰八叉,书就倒扣在猫儿脸上。 系统:...... 它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宿主,生怕对方不小心着了凉。可很快,像是知道徒弟睡着一般,沈长戚极自然地走了进来, 男人依旧衣袂翩翩如君子,只是当他笑着将功课拿到一边,又从沈青衣袖中拿出那串小心收好红果,摘了一颗送入口中时。 系统莫名生寒,心想:谢翊不是解除了沈长戚在宿主身上设置的术法?怎么看起来,好像对方依旧时刻盯着宿主的一举一动? “就为了这点修为,”沈长戚将呼呼大睡的猫儿横抱进床榻深处,替对方脱了鞋袜,又盖上了薄被,笑着教训道,“天天出去野。” 他俯身细看,少年被贪婪吮咬的唇色水红,比之往日更为可口诱人。 沈长戚伸手掐起徒弟的下巴。系统眼睁睁看着这个不要脸的、比宿主大了不知道多少岁的老男人,就这么低头吻了上去。 修士多以师门维系传承,比凡人更为看重师徒伦理。师徒之间虽无血缘,却与母女父子无异;即使在那本专注搞黄的限制同人文中,师徒□□也颇遭他人非议。 可沈长戚仿佛不在乎任何世俗规训。他将徒弟拢在怀中,不许外界窥探哪怕一眼,两人墨发痴缠,如同一对恩爱的结发夫妻 系统正要将宿主喊醒,突然察觉到一股比前夜多得多的灵力从两人唇舌相交间涌入。 那股灵力瞬间填满了宿主的丹田,又在其中凝练成液体。 这般表现,是即将筑基的修士才有的灵力异象。 沈长戚这是强行将灵力灌进宿主体内!就算是道侣或者师徒,都不会, 过量灵力将少年修士的肚皮撑得满满。沈青衣迷迷糊糊睁开了眼,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烦死了..”他含糊着说,“不要靠我那么近!” 他没意识到那张英俊的脸近得过分,也没意识到自己被拢在了只有对方的一片昏暗小天地中。 沈青衣还未睡醒,懒懒地趴在对方肩上,幽幽地露着小半张脸。他的小腹不知道被什么灌得鼓鼓胀胀。而男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虚虚覆于其上,恶趣味地轻轻按了下去。 猫儿被按得干呕了一声,勃然大怒着跳起来挠人。 等与师父闹够了,沈青衣这才后知后觉。不仅自己的修为突飞猛进,连限制点都增长了一点可怜的数值。 按照这样的进度,他很快便能筑基。筑基之后,才算是真正迈上道途。 猫儿睡眼惺忪地赖在被窝里,紧紧依靠着师父,仰脸听对方说练气修士当如何筑基。 他面上神情好奇,少不了几分俏丽灵动。而沈长戚半坐于床榻之侧,单手半揽着徒弟,语气懒懒地说了起来。 原来修士筑基,是要与十数位同门一道进入秘境。每个秘境中只有一头灵兽,自然,能活着从秘境出来成功筑基的,便只有其中唯一一人。 猫儿听蒙了。吓得是睡意全无,可怜巴巴地缩进了师父怀里。 “我也、我也要去秘境吗?只、只有一人能走出秘境” 沈青衣磕巴地问,抬头看见沈长戚支着额头,笑到不行时才反应过来,恼火道:“你骗我!筑基根本就不需要进秘境!对不对?” 他气得拿起枕头砸人,被沈长戚轻而易举地掐腰制住, 沈长戚贴近时,瞧见徒弟眼中一丝晶莹泪光浮现,沈青衣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了下去。 可怜。 沈长戚笑着想:原来还在害怕自己? 他故意贴在少年耳侧,只是略一收紧手臂,刚刚还将师长当做避风港湾的徒弟便又抓住他的衣襟,瑟瑟抖了起来。 可爱。 沈长戚想。 “等你筑基,师父送你一样大礼。” 他郑重许诺。 沈青衣根本不期待沈长戚的礼物,却也加倍努力用功。 他听说陌白两三日就回来了。只不过被沈长戚喂得饱饱,暂时也用不上这个姗姗来迟的经验包。 他常坐在树下看书,看着看着就将脸伏埋在纸页之上,心想这个破世界干脆毁灭好了! 只是过上半柱香,沈青衣又重新坐好,努力去读下一行佶屈聱牙的生涩古文。就这么“闭关”了几日,居然有贵客来访。 是谢翊。 对方盯着他,冷郁之色沉沉压着端正俊美的眉眼,与沈青衣说话的语气也不再似往日那样温和亲切。 谢翊问他。 “你的修为,为何一下涨了如此之多?这里...不是只有你师父在吗?”《 》 18、第 18 章 沈青衣从未见过这样的谢翊。 又或许,真正的谢翊从来就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人。 对方往日里的小意温柔,实则与本性截然不同。踏着鲜血上位的谢家家主,或许就是如此阴沉诡谲的一个人。 他将书卷压在胸口,神色怯怯地望向对方。 在那日,在沈青衣第一次踏进之前,这里只是一处寻常无奇的小院,内里不过一屋一树而已。 但现在,那些用来哄他开心的各类新鲜玩意儿,堆满到几近溢出。 不等沈青衣开口要求,对方就自觉将徒弟喜欢的不知名的洁白小花移栽进了院中,又在繁茂古树下铺上了竹垫、摆上了漂亮的黄梨木案几。 沈青衣时常侧坐在这里看书。清风在院内打着旋儿。卷起几片小小的洁白花瓣,落在他清凌凌的衣裙之上。 他困惑时眼睛溜圆,脸蛋也圆;即使五官清艳绝伦,也瞧着像个会被老男人欺骗的乖乖小孩。 他望着谢翊将手搭在门框上,叹了一口气。 对方周身的冷厉气魄,随着这声叹息泄了出去。对方放轻了声音,柔和着问他:“你与你师父...你可知沈长戚的年岁?” 沈青衣:“啊?” 谢翊:“他年纪这么大,你不嫌弃他吗?” 沈青衣:“啊???” 沈青衣本觉着做功课很痛苦。 可当他听着谢翊来回讲了一个时辰,劝他在这个年纪要用心修行,不要在情爱上消磨人生时,只恨不能再去背上几卷心法。 谢翊先是劝沈青衣不要与那些年长修士过于亲近;但同样不许他找年岁相近的。 说到底沈青衣年纪太小,容易被旁人欺骗;还是先将心思放在修行功课上更为妥帖。 “他这是走火入魔神志不清了?”猫儿好气,“莫名其妙来给我讲人生大道理干嘛!” 沈青衣闷闷不乐地将书卷丢在案几之上,幻想着被砸翻在地的不是装着零嘴的琉璃圆碟,而是谢家家主那张不讨喜的嘴 可他不敢轻易反驳谢翊。 对方本就身形高挑,又走进院内,站在树下离着沈青衣的不远处。两人一坐一立,猫儿需得费力仰脸才能看清男人的神情。 谢翊的长相是那种很有男人味的英俊,五官凌厉俊美,眉低低压着眼——是那种不讨沈青衣喜欢,又有些害怕的好看样貌。 对方常常耐心哄他,沈青衣自然也看出来了,便大着胆子接近。 而男人今日的态度温柔却坚决,不比之前那样毫无底线地忍让着沈青衣,那股畏惧自然重又涌上心头, 谢翊以为他天真清纯,却不知猫儿心中酝酿着邪恶的、要把男人当经验包吃的计划。 谢翊担心老男人骗他,而猫儿则琢磨着去骗男人。谢翊越说那些人的坏话,沈青衣越觉着对方在批评自己。 这人怎么这样!好讨厌! 他鼓着脸颊一动不动地坐着。谢翊见状,忍不住轻轻碰着他的肩头。即使刻意收敛了力气,猫儿还是被推得歪了一下。 叽里咕噜说啥呢!他只想起自己差一点点修为就可以筑基,该吃经验包了! “你让陌白今天来见我,好不好?” 他盯着这位冷血弑亲的独裁家主,想起对方刚刚说的那么多大道理,每句每样根本就是在当面说猫儿的坏话! “我才不是那种好骗笨蛋,”沈青衣揪了几根草茎,指尖缠绕着来回拧动,“我就要这样做!” 谢翊垂望着他,又是叹了口气。 故意与人作对、唱反调的坏小猫,被人夸了一句:“好乖。” 沈青衣:? 谢翊到底有没有在听自己说话啊! * 虽说两人聊天时没能对上频道,但谢翊终归是将陌白喊了过来。 这位谢家修士,可没法像家主这样径直走进院内。 之前,沈青衣为着此事与他闹了几次脾气、吵了几次嘴。其实这也不怪陌白,他只是平白遭了家主的连累。 而今日,家主似乎将猫儿哄了开心。沈青衣轻轻以余光瞥了一眼他后,招了招手,陌白便久违地踏过了小院门槛。 少年修士正坐在秋千上发呆。 这个秋千,自然也是沈长戚做来哄徒弟开心的,但他却只愿等对方不在时玩耍。 瞧见的第一眼,沈青衣其实很喜欢。 他没有嫌弃这个由麻绳与木板的简陋玩具。毕竟在这里很无聊,除去做功课之外就是做功课,根本就没有其他事可做! 沈青衣在学校里考第一,只是要强,又不是真的热爱学习!实际上,他恨死上学和考试了,边努力边恨着,边考了年级第一。 小小秋千,已是这个世界里极少有的猫猫玩具。 沈青衣轻盈地坐在上面,像一只青色纸鸢被沈长戚推着,轻飘飘地飞上半空。 蓝天渺渺,幽幽白云似乎触手可及。可这只小风筝飞得太高了,高得他从半空跌落,摔进了师父怀里。 沈青衣不曾受伤,只是缩在男人怀里一直哭。与之相反,沈长戚却愉快地笑了起来。 从那次之后,他不愿意在对方面前碰这个秋千。 即使沈长戚不在,沈青衣也会探头探脑观察许久,足足要下很大一番决心,才能说服自己再坐上去。 陌白并不知道这件事。 他只是单纯看猫儿坐在秋千上时,模样皮得有点可爱,于是便想替对方推一推秋千。 “别碰我!” 沈青衣立刻炸了毛。 他命令陌白站在自己身前说话,仰头望着身形高大修长的俊朗青年。 对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废话,无外乎是一些关于沈长戚的坏话与专心修行的劝诫。 沈青衣:... 猫儿眯了眯眼,很不高兴道:“你说话好像谢翊,真没意思。” 陌白心中苦笑。 他人是来了,可做些什么、说些什么,都只能揣摩着家主的意思去办。自然是家主说过什么,他便要跟着再重复上一遍。 沈青衣还想要个漂亮的花环。 青年的指腹上满是握刀磨出的厚厚茧子,却出乎意料的灵巧。青碧的草茎被织成细韧规则的好看结绳,小小的铃兰花朵缀在其上,仿佛点点繁星于夜色中扑朔闪烁。 沈青衣看了又看,许些开心着伸手接过。 他的这具身体不曾做过任何粗活,被师父惯养到指尖都如豆腐般洁白娇嫩。 陌白手上的茧子磨得沈青衣生疼,可对方的反应比他还要激烈百倍,一触即收。那双纤纤如玉的手,似乎比焦黑木炭还要滚烫许多。 沈青衣:? 谢家主仆俩都好奇奇怪怪,猫儿不喜欢! 但他还是想要更多的灵力。于是仰起脸,让陌白主动来亲自己。 对方摇了摇头。 “你不喜欢我吗?”沈青衣问,困惑地眨巴着眼睛,“你喜欢我吧?” 他不觉着陌白讨厌自己。对方触碰过他的那只手,垂在身侧时依旧微微颤抖,仿佛在尽力克制着某种瘾与冲动一般。 “是谢翊不许?”他追问,“他怎么管得这么宽?他好奇怪!” 如果吃不到经验包,那陌白还能有什么用处? 猫儿想到这里,就很不开心。他和面前人赌气,与谢翊赌气,甚至开始连坐自己,和世上所有人与事一同赌气。 “那你走吧,再也别来了!” 沈青衣一下将花环掷回在陌白身上,将脸扭开,看也不看对方。 修士握着花环,面无表情地站定片刻后凑了上来。 对方摸了一下猫儿发顶,又弯下腰,当真亲了一下沈青衣——隔着满是茧子的粗粝掌心,小心翼翼地隔空碰了一下。 他将少年修士视作珍宝,而自己不过是会污浊对方的尘土烂泥。 “我不可以,”陌白垂着眼,嘶哑低声,“我只是谢家养的修奴。这么低贱,怎么能碰你?” 沈青衣不明白,什么是修奴? 明明陌白是谢翊的心腹,连宗主都对他毕恭毕敬,不曾假以颜色。又哪里说得上是低贱? 陌白将花环递回。沈青衣犹豫了一下,重又接过。 “都怪谢翊,”他小声说,“他总是莫名其妙地开始管我,所以我才对你发脾气的。” 青年修士紧捏着花环时,将细弱枝叶尽数捏断。此时缓缓渗出草汁,将沈青衣的手指染得湿润。 猫儿低下头,把那一点点苦涩液体抹开。花环被卷成两圈,系在他伶仃单薄的腕上。 沈青衣平日里爱干净得很,今日却一点也不嫌弃。就如同他从未真将谢翊与陌白,视作有些云泥之别的两类人。 “他没什么了不得,”他说,“其实比起你,我更害怕他。他比你还坏、还讨厌...但你也挺讨厌的,坏、坏死了...” 最后三个字,消失于两人相接的唇舌之间。 * 沈青衣筑基了。 那日陌白不仅当了他的经验包,还给他带了一颗上品筑基丹。 虽然讨厌谢翊令人颇感窒息的周密作风,但沈青衣从不与好用的东西赌气。 他吞下那颗丹药,直到深夜将药力化解,沈长戚留在丹田内的灵力顺从地任由他去差遣,完全化作了沈青衣自己的灵力。 但实际上,筑基与否似乎与之前差别不大,最多更加耳聪目明了些。 沈青衣询问系统缘由,对方立刻调来了半人高的一摞术法书,落在宿主面前。 沈青衣:...... 自己重生,就是为了读这些根本就读不完的书吗? 他真有点儿恨这个世界了。 他抬起头,发觉窗外又放了一大堆很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大多都是野外捡来的花花草草。 自那个果子被沈长戚拿走后,沈青衣便猜到这些奇怪的礼物并不是师父送的。想想也是,沈长戚素来只给徒弟买最好最贵的东西,怎么会送这些白捡的野花野果? 他跳下床又走出房间,站在窗前认真研究。 猫儿全神贯注地扒拉着这些东西,突然听到一声轻响,像是有人从树上跃下,轻轻落地的声音。 接着是刻意压着的足音,离得很近。沈青衣本是听不见这些的,筑基后虽说能察觉到了,他的心情却更是紧张,压根就不敢回头往后看。 他先是想:这是谁?肯定不是沈长戚! 他又想:难不成之前几次窗前摆着礼物时也是如此?那人也一直在附近偷窥,只是自己不曾察觉?。 他紧张得心跳砰砰,几乎要从嗓子眼里呕出来。胆小的猫儿害怕到想吐,随着身后脚步靠近,愈发僵直。直到院门被猛地推开,短促的一声金属裂帛似的剑命短促嗡响。 足音与气息迅疾消失无踪。短匕利刃染血,掉在了沈青衣脚边。 沈青衣屏着呼吸,确定对方离开后才敢回头。他不管不顾地扑进了师父怀中,把脸完全埋了进去,轻声啜泣起来。 沈长戚轻轻拍着徒弟发抖的脊背,将落在地上的短匕唤回入鞘,挂置在徒弟腰间。 他捧起徒弟湿漉漉的可怜脸蛋,舔吻对方眼角,舌尖品尝到一丝苦咸之味。 沈青衣呼吸急促,却只是愈发踮着脚尖,将自己送于师父怀中。 “...是谁?” 他带着哭腔,语调颤抖着问。 沈长戚并未回答,只是告诉沈青衣。 云台九峰出了大事。妖魔潜入宗门,将弟子看守杀了个干干净净,掠走了所有的梵玉花。 那肆无忌惮的妖魔是谁? 这本书中,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答案了。《 》 19、第 19 章 贺若虚。 想起这个名字,沈青衣心中便掠过一丝胆颤寒意。 他还记得自己初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这只长着荧绿眼睛的妖魔差点将他掐死在荒山野岭。 对方收紧虎口,将他的咽喉一点点地掐紧之时;还夸他好香、好可爱,像只粘人的大狗将脸贴在他的身上,语气甜蜜地叫他宝宝。 虽说对方也是前期露脸的男主之一,可沈青衣只愿与谢翊、沈长戚有所牵扯。 那夜的伤早已痊愈,不曾留下任何隐痛。可沈青衣却莫名喉间干涩,说不出话。于是紧紧抓着师父的月白色的宽袍衣袖,像只小兽般呜咽了一声。 沈长戚将徒弟抱回屋内。 沈青衣显然是被突然冒出来的妖魔给吓坏了,今日简直前所未有的乖。 对方与他说话,他便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的脸看。被亲、被摸了也不再躲闪,沈长戚退后一步,小徒弟居然少见地主动粘了过去,拽着他不许离开。 沈长戚伸手,今夜的猫儿怯怯安静,湿润眼眸直白地望了他一会儿后,低头蹭了蹭男人的手。 一点点水渍挂在指尖,沈长戚将其捏进掌心仔细搓揉。 “这么害怕?”他问,“这个妖魔虽说早已在修士间臭名昭著,但你...” 但云台九峰足不出户的小师弟,绝不应当见过对方。 沈青衣摇了摇头,拉起师父的手。 对方顺从着他的力气侧坐在床榻边,被吓坏了的猫儿当做靠垫与枕头一般依偎着。 对方将脸搁在他的胸前,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清晰可见。 猫儿总是很爱干净,每天将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只是今日,沈长戚嗅到一股混杂着花香的苦涩草木味道。那独属于阳光之下的,他所不喜的味道。 他牵起徒弟的手,勾住那束有些败落的花环。 沈青衣似乎不愿他那样做。但沈长戚耐心着哄徒弟,说:“放心。有师父在,不管是妖魔或是其他麻烦事,都与你无关。这个破花环,明天我编个更好的给你,如何?” 猫儿不再动弹,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将花环扯断,丢了出去。 * 沈青衣睡不着觉。 他枕在师父肩头,将下巴搁在对方的胸膛之上。沈长戚虽说看着儒雅斯文,身形却高大精瘦,硬梆梆的肌肉硌得猫儿哪里都不舒服, 他先是侧脸趴着,没一会儿柔软的脸颊肉便被压得麻木发酸,圆圆脸蛋压得扁扁,于是翻了个身,将沈长戚的肚子当做枕头枕着,却更硌得他下巴仿似被生生压短了一截,不高不兴地又滚了回来。 他的乌发散落在男人身上,比最昂贵的丝绸还要轻盈顺滑上几分。 沈长戚垂眼,看着徒弟迷迷糊糊的模样。对方显然又困、又心神不宁着不愿入睡。不自觉有些嫌弃他这个“难用”的靠枕,下意识地伸手按了按,想将他推成舒适的形状。 不曾干过任何活计的手掌按在沈长戚身上,轻飘飘着地感觉不到任何重量,只有微凉的体温熨帖。 沈青衣推了好几下,“靠枕”都一动不动。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困得做了些傻事。大活人可没法像被子那样任由他捏扁搓圆,团成窝一样的形状。 “贺若虚好端端的,来抢梵玉花作甚?” 沈青衣心中不安。 难道是为了治疗被自己捅出的伤口? 可那只是纯粹的皮肉之伤。以妖魔强悍的恢复能力,伤口几天便能好全,连个疤痕都不会留下。贺若虚根本没必要为了这个冒险。 倘若不是这个原因,那又为了什么? 沈长戚前几日才与他说过梵玉花的事。贺若虚怎么看都不像是隐伤在身的家伙,他拿这些根本就毫无意义,除非—— 除非是旁人重伤又无法出面索要,便想法说服了这位“无恶不作”的妖魔代为出手。 如果贺若虚与修士有牵扯,那么... 猫儿不太敢再想下去了。 其实像他这样聪明敏感,自然也能猜到。那夜,他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遇见贺若虚。 那里离云台九峰那么远!原身根本就是个空空躯壳,都无法自己走出院门,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到了那种地方? 但他不愿去找贺若虚。因着对方是妖魔,而在这个世界里,千余年来妖魔都是修士大敌。 不仅妖魔本身被讨伐驱逐,与妖魔有所牵着的修士,也如同传统话本里那些与妖精相熟的凡人一般,常常一并被连坐。 沈青衣可不想在修仙世界体验一把被他人连累的感觉。 当然,他也可以去问沈长戚。 想到这里,猫儿又不高兴地拍了一下对方硬邦邦的胸膛。年长的修士无奈地叹了口气,问:“又再琢磨什么?怎么晚了,还不睡觉?” 四目相接,沈青衣清晰地瞧见对方眼中的玩味笑意,立马扭过头去。 他确信云台九峰里发生的许多事都与沈长戚有关,可旁人却只将对方视作闲云野鹤的客卿。 倘若真问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沈青衣又该如何应付? 没人会帮他。他被沈长戚一直拘在身边,这么些天过去了,连师兄弟们都没认识几个。 总不能去找谢翊吧? ...沈青衣怀疑,谢翊是真心实意想给自己当“爹”来着 “在琢磨你是不是想要做坏事。”被吓着的猫儿,今日不讲道理地乱发脾气,“还在琢磨,到时候你会不会连累我。我可不想要一个没用的坏蛋师父,好丢人” 他小发雷霆,却又很快疲累;只一双乌溜溜直转的杏眼怀疑地望着沈长戚,仿似要把师父的心脏从胸膛剖出,努力倾倒。看看里面究竟装了多少坏水。 “修奴是什么?”沈青衣想起白日时与陌白的对话,不禁询问,“就像是...被雇佣干活的仆从吗?” 沈长戚笑了。 “宝宝。” 他刚这样叫,就被徒弟的爪子捂住了嘴。 “说了多少遍,不许这样叫我!” 沈青衣努力伸直胳膊,却依旧觉着姿势别扭。他撑起身子,干干脆脆地跪上了男人的小腹,肃着脸强调:“我不喜欢你这样叫我!” 说起来,沈青衣突然察觉。 他的姓、他的名,显而易见是沈长戚取的。 但对方平日里叫他乖徒弟。肚子里憋着坏水的时候,又喊他“宝宝”。 这人似乎...从未叫过任何一次他的本名。 “你为什么不叫我名字?”沈青衣问。 修士伸手抓住他的腕骨,另一只手虚虚抱着他;只是支着手肘坐起,沈青衣便跟着摇晃了一下,慌慌张张地企图保持平衡。 “这个名字,是我给你起的。”沈长戚说,“...只是随意一起,不算个好名字。为师不忍心这样叫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 沈青衣怎么没看出对方能有这么好心? 他怀疑地盯着师父那张斯文俊逸的脸。对方玉树临风的皮囊中装着一副黑心肠,乘着猫儿认真思索之际,猛得收紧胳膊。 沈青衣猝不及防,重又摔回对方怀中,甚至连嘴巴都磕破了一个口子。 他捂着嘴,又被沈长戚强行拉开。对方低笑着凑近,含住了那道小小伤口。 修士的灵力缓缓传来,轻柔地抚慰治愈伤口,沈青衣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却依旧很不开心地推着男人的脸,含含糊糊道:“不许亲我了!” 毕竟从那夜之后,猫儿被“黄瓜”吓得要命,自然会对某些人严防死守。 他很害怕男人,又在许多瞬间表露出毫无防备的信任姿态。他畏惧怨恨、却又依赖需要着沈长戚。这般复杂的情感比烈酒还要醇厚迷人,诱惑着沈长戚醉倒在那双乌色的眼眸之中、 沈长戚看着徒弟伸手随便抓过换下的外衣。擦完脸后,将衣服团成一团,故意报复着摔在他身上。 他对此毫不在意,反而更想把对方扯过来好好欺负揉捏一番。 “修奴,”沈长戚说,“可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普通奴役。他们是父母祖辈做过无法弥补的恶事,于是世世代代罚作成奴。” 他笑了一下:“乖徒弟,你知道吗?修奴这种东西,只能当做消耗品。他们的境界、寿命,自出生开始便由他人决定。” 修士瞥了眼被扔在地上的破烂花环,似笑非笑、半真半假着说:“何况,他们这些人一旦成了自由身,多半会去做些坏事庆祝。师父养你到大已经很辛苦了。要是你被坏男人弄大了的肚子后,再回来找我...” 沈青衣蓦然睁大眼,听自己的师长说。 “那我可得额外再收些利息,才能帮你去养那个孽种。” 猫:...... 只是一瞬间,猫儿的眼泪就砸湿了两人的衣衫。《 》 20、第 20 章 沈青衣今次落泪,并非因为平白受了惊吓。 他一点儿也不怕,只是很气、气急了、甚至于恨得要命。沈长戚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说话?怎么可以用这些事来欺负、逗弄他? 沈青衣一时气得想哭,又想把讨厌的师父揍成一滩烂泥。 他难过得喘不上气来,纤长的眼睫被泪水湿润,可怜地塌了下来。 沈青衣伸手蹭去脸颊上的眼泪,忍着啜泣却还是急急直喘,眼睑中血色凝结,几乎要滴落下来。他随手抓了一样东西——好像是枕头,狠狠地丢向沈长戚。 但这绝不够猫儿解气。他拿到什么便丢什么,床上床边的东西都被他丢了个干净,劈头盖脸地砸向师父。 甚至于沈长戚今夜用来赶走“无名”访客,又随手塞给徒弟的匕首,睡前原本被沈青衣郑重其事压在枕头底下,此时此刻也被他抽了出来,连带着剑鞘一起丢了回去。 沈长戚被那些乱七八糟东西砸的时候,只是举起手来认输道歉。可当那枚匕首被沈青衣赌气丢回来,他眉头微挑,露出了个少见的、不曾笑着的表情。 “这可不能乱丢。” 沈长戚随手接过,靠近时又被愤怒的猫拿起被子砸了两下。 好可怜、好可爱。 沈长戚想。 他恶劣地喜欢着徒弟一切;少年的喜怒哀乐,在沈长戚眼里都极为鲜活迷人。他也不想让徒弟伤心,但看到对方哭泣时,酸涩心痛之中又难免夹杂着一分极令他迷幻的兴奋之意。 “这把匕首...” 他话说一半,又被砸了一下。 但沈青衣根本无法对元婴期的师父造成任何伤害,这种深刻入骨的无力感比所有一切都要令他慌张不安。 师父庇护着他。但也正是对方的那份强大,令他如站危墙之下,每日都在等待着下一刻如临崩塌的可怕局面。 沈长戚读懂了徒弟的恐惧。 他拔出匕首,刃光雪光如秋水映入沈青衣的眼中。 他以双指捏着剑刃,将握柄对着徒弟。沈青衣立刻将匕首夺了回来,双手紧握着对向沈长戚。 师徒之间的信任就是如此脆弱,不需要任何试探便已崩塌。 沈长戚想:笑着的、哭着的徒弟他都见过。但他从未见过信任自己的沈青衣。 “这把短剑,是我送于你的筑基之礼,”他收敛了笑意,缓缓说,“它是这世上最锋利的一柄剑。” 沈青衣不懂剑,更不懂什么最锋利的剑落在自己手上能有什么用处。 直到沈长戚说:“你可以用它来杀人、用来它来保护自己。” 他向前倾身,直到锋锐的剑尖抵上自己的左胸:“甚至,你可以试试用它来杀我。宝宝,这是你想要的吗?” 沈青衣激烈地喘息着,却不再哭了。 那匕首——或是短剑,远比他想象中要重上许多。即使他双手紧握,仍然撑不住,剑尖垂下。 沈长戚伸出手,手背上的青色筋络清晰。 说起来,这像是一双...足以杀人的手,比少年白皙的手更骨节分明而有力,帮着他将短剑握稳。 沈青衣本该觉着害怕。 因为对方靠得他着实太近了,而且这样的礼物看起来,完全就是什么邪恶反派的小巧思。 但他握着利器,心思便安宁勇敢很多。 猫儿吸了下鼻子,委屈地说:“你是元婴修士,我只有筑基。不管这是什么神兵利器,我都没法伤到你,除非你散开你的护体真气。” “我不散开,你试试看。” 沈长戚拽着他的手腕,往前送:“只是宝宝,我们从一见面时你就在与我闹脾气,这脾气也闹得够大、够长了吧?我当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你也不必这样防着我。我们是师徒...如果我真做了伤害你的事,你可以用这把短剑杀了我。” 明明沈长戚已经与他坦白,几乎明说马上就会因自己的原因,云台九峰会卷起一场可怕风暴。 但手中的短剑却给了沈青衣极大的慰藉与勇气。猫儿流干了眼泪,眼神不躲不闪,仰头看着沈长戚。 “那让我试试看,”他说,“我到底能不能杀你。” 那双纤细伶仃、宛如洁白骨瓷一样的手腕,紧握着短剑往前猛然送了几寸。青白衣裙,顿时被染作嫁衣一般的颜色。 * 谢翊很烦。 他生来性子沉静。在一切惨剧还未发生之时,前一任谢家家主便夸他小小年纪却极能沉得住气,颇有大将风范。 ——只可惜,不过是个旁支子弟。 面对着如此评判,谢翊不为所动。而几百年后,他却因为某种捉摸不住的虚无预感眉头紧锁。 “家主,”陌白立在旁边提醒,“您还是控制一下表情吧,云台九峰的宗主都快要吓死了。” 这位忠心的修奴,直至刚刚之前心情都颇为不错。直到云台九峰的小师弟出现时,脸上的笑意骤然收敛,主仆俩身边的气压一同低了下去。 因着沈青衣看上去,与他那个师父关系更好了。 其实较真来说,沈青衣一直挺依赖沈长戚的。 虽说对方总是师父吵架,但只要外人在,便几乎算是亦步亦趋地粘着师长不愿分开。 但沈青衣戒备外人,同样也戒备着沈长戚。之前都是被招惹一下,便就应激着炸毛,完全不似今日这样态度轻快,心情明朗。 谢翊有种强烈的、家中乖小孩儿被老男人骗跑的不悦心情。 沈青衣可完全猜不到谢翊在想什么。 陪在他身边的沈长戚,身上混杂着苦涩的药味儿与血的味道,其实一点也不好闻。 但沈青衣只觉着这种味道让他心情愉快,于是便也没有嫌弃对方。 “宗主将我们喊来,要说什么?” 他拉着沈长戚的袖子,小声问,“怎么谢翊老是盯着我?眼神好凶...好讨厌!” 沈青衣不曾察觉,他与师父说话的语气比往日里软了几分,也更像是在撒娇。 他以为自己只是像平常那样依着师父,却不知从两人进来开始,便一直有人多望了他俩一眼,心想:怎么这对师徒看起来比之前感情还要好了? 这一切都来源于昨日沈长戚送给他的那柄短剑。可以无视修为、能重伤杀死任何境界修士的一把短剑。 哪怕沈青衣不曾学过任何剑术,依旧因着这柄剑而安心许多。 何况沈长戚也说,等之后谢翊走了,自己就可以教徒弟练剑。 “你又不是剑修,”沈青衣嫌弃,“哪里有什么好剑法让我学?” 他趴在床上等着沈长戚将胸膛上的伤口处理妥帖。这柄短剑造成的伤口,甚至无法用灵力治愈;想要快点好,便不得不多用一些外伤药物。 沈长戚笑了笑,说:“既然是要教你,为师自然是要教最好的,教世上最强的剑法给你。” 沈青衣盯着男人看了好一会儿后,谨慎判断:这家伙又在吹牛骗人了。 他们今日被宗主召见——主要是召见沈长戚;自然是为了昨日妖魔袭击守卫,夺取了全部梵玉花的事。 沈青衣本以为宗主平易春最先要去做的,便是布置人手去抓捕贺若虚。没成想,他坐在了两个时辰听对方痛骂昆仑剑宗,坐得猫儿屁股都痛了! 虽说是妖魔偷窃了梵玉花,但平易春却认为幕后黑手是昆仑剑宗。 不仅仅是因为剑宗百年来,愈发过分着与云台九峰索要梵玉花;还因为这件事刚刚事发,剑宗便发了快信过来。 信中寥寥几句,斥责云台九峰纵容妖魔作乱。简直荒唐!可笑! 既然云台九峰自己处理不了,那么,就换剑宗来处理。 沈青衣:...... 沈青衣:这太像是燕摧自己写的了。 沈青衣:好欺负人啊! 燕摧便是书中第三位男主,也是实力最强、最不讲道理的那一位。 他是昆仑剑首,是当之无愧的最强修士。 “这封信的意思是,”沈青衣给系统翻译,“燕摧打算过来把云台九峰的人全杀了。” “啊?”系统很慌张,“那怎么办?宿主,我带你跑吧!我们不要管着这些事了。” 沈青衣:..... 他就是心情不错,难得和系统开个玩笑。对方居然真的信了? 玩笑归玩笑,但实际状况其实也差不太多。 昆仑剑宗显然是想借此事,强硬介入云台九峰的事端中。 说是要来帮云台九峰处理,可真拉着一打见神杀神的剑修来到山下,被处理的是妖魔还是宗主,这可就由不得云台九峰自己决定。 简单、粗暴、实用。 这就是标准的燕摧风格。 沈青衣是筑基弟子,坐在峰主席中本就很显眼。何况沈长戚根本就不曾认真去听宗主说些什么,徒弟渴了便去倒茶,徒弟馋了便去剥灵果。 这人一心一意地伺候徒弟,根本没将门派如今的情势放在心上。 倒是无聊猫儿托着下巴,将这些都听进去了。 虽说贺若虚已是非常强的妖魔,但毕竟不是人修,穿过护宗大阵时总该会被察觉。除非门内有人做了他的内应,主动将妖魔放了进来。 在昆仑剑宗踏平云台九峰之前,平易春便想着捉到那个内应,给宗门、正道、尤其是强盗作风的昆仑剑宗一个交代。 沈青衣则直接和系统盲点了两个嫌疑人。 “还能是谁?”他说,“沈长戚、谢翊。这俩里出一个吧?” “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呀,宿主?”系统很是崇拜地问他。 “因为他俩都是男主。” 沈青衣小口小口的吃完半个灵果,便也饱了。他将留着牙印的果子递回,沈长戚顺手接过,两口便吃了个干净。 他这人今日最重要的事,仿佛就只是伺候徒弟。 而沈青衣总感觉自己被人阴魂不散地注视着,抬眼一看,这道视线的主人便是谢翊。 沈青衣:? 你们男主怎么一回事?这应该是到了要走主线的时候了吧?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漠不关心? 沈青衣根本不觉着故事主线与自己会有任何关联。要么,男主是贺若虚在宗门的内应,要么,就是男主去抓贺若虚在宗门的内应。 这些和猫儿有什么关系? 所以,当他站在院子里,望着自己窗前那一大把——几乎可以说是垒成草堆的染血花束时。 沈青衣彻底傻了。《 》 21、第 21 章(修) 沈青衣在窗台前呆立片刻。猫猫的小脑瓜子因着如此突发事件,烧得咕噜噜冒起泡来,一时间什么反应都不曾有。 在系统连连着急地催促之下,他才回过神来。 接下来怎么办?总之肯定不能让这些东西一直放在这里,鬼知道会不会被谁看见,沈青衣可不想背上妖魔内应的那口大黑锅! 但是,拿出去丢掉? 且不说这么大一束——沈青衣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能支撑起一个宗门兴盛与否的梵玉花,看起来也不过是一大丛平平无奇的细碎小花。 它并不似玉,却远比金玉要珍贵许多。 鲜血染在其上,乌深浓浊的颜色,比梵玉花原本的平淡色彩更为夺目艳色。 沈青衣伸手想去将这足足堆了半个窗户高的乱七八糟花束抱下,又收回了手。 系统知道对方怕被血污弄脏衣袖,恨不得自己长出十八个爪子,帮宿主将这些东西清理干净。 “这么多,我要扔到哪里才不会被人撞见、不会被发觉?又要扔几次才能全部清理干净?” 一向不做坏事的乖猫儿,对着“犯罪现场”直发愁。 他其实提前猜到了送自己礼物的人或许是贺若虚,不然也不会那样害怕。但这个妖魔平白把梵玉花送来干嘛?想害死他吗?! 太坏了!简直是要故意逼死猫! 他沉着脸,将袖子往上一撸,露出两条白生生的胳膊,努力握拳给自己打气。 “好了,那就开始处理吧!” * 沈长戚回来时,第一反应便是:自家这个小徒弟,应当是又闯了什么祸。 院子里静静悄悄,少了猫儿那张沉着的漂亮脸蛋,以及紧随而来与他吵架、赌气的话语。 对方不曾像之前那样。每当沈长戚回家,不管手上做着什么事儿,都要特地过来看上一眼——然后再嫌弃一下师父。 沈长戚心中想着,看向屋内。昏黄烛火将对方俏丽的侧影映照在窗纸之上,徒弟在屋内用功看书,居然没有趴在书桌呼呼大睡。 这么乖? 猫儿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沈长戚嗅到自己屋内传来的淡淡咸腥味道,又从那个小黑屋——他不常睡,但名义上属于他的房间的床下,掏出一大把梵玉花之后。 不由失笑出声。 他带着这些去找徒弟,对方圆溜溜的乌黑眼珠偷偷觑了他一眼后,重又低头,看似认真地攻读起来。 沈长戚一瞧,便知道那本是徒弟读不懂的高阶心法。 他故意走到对方身边,看着猫儿紧绷着脸皮,硬是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弯腰询问:“这是什么?” 沈青衣立马回头,很是警惕地回答:“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这东西?你从哪里拿来的?” 他强撑着心虚,努力瞪着一双杏圆的眼。 沈长戚瞧着心中喜爱,忍不住伸手去捏了一下徒弟柔软细嫩的脸颊肉。回味了一下指尖触感后,才说:“这是梵玉花。看着上面的血迹...应当是前日被妖魔抢夺去的那些梵玉花,不知为何落在了我的床下。” 沈青衣:? 这人就这么大大方方承认了? 不对,肯定有诈! 果不其然,沈长戚微扬眉梢,又继续说了下去。 “宗主今日找我,是下了决心要找出宗门里与妖魔勾结的内应,将对方交于昆仑剑宗处置。也不知道是谁想要栽赃嫁祸,在我床下塞了这些东西。我若是被带走,自有脱罪的方法;只是放心不下你。” 此人唇边含笑,态度悠哉地说:“我不在了,我的宝贝徒弟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万一被哪个师兄强迫成了道侣,或者被某个家主掠走藏起来,我该去哪里找他?他年纪还不大,凶凶小小的,能经得住男人几次欺负?” 在说什么不堪入耳的怪话? 沈青衣气得拿书丢他。 沈长戚被家养的猫儿砸了几下,心情反而愈发愉快。他垂眸下望,笑着说:“为了徒弟,我自然也不能被这么轻易抓住。也不知道是哪家小猫贼用这样拙劣的手段来诬陷我...” 修士轻轻叹气:“我只好无言受着,将这些罪状都帮他处理了。” 虽然达成了目的,可猫儿心情依旧很是不爽。 沈青衣看着沈长戚又走出了自己的屋子。没过一会儿,重新进来时,那些染血的梵玉花不知去了何处,只剩下少少的干净花束,被他放在徒弟的案几之上。 每次临近夜晚,沈长戚便会守着沈青衣做功课,算是两人最接近寻常师徒的时刻。 沈青衣低头看了两页,重又恨上心头——好恨功课! 他抬眼瞥向沈长戚,发现男人摘了两只最为盛放的梵玉花,给他编了个精致的花环玩。 “就当是补偿那个修奴送你的那只。” 沈长戚说:“这些我瞧也能用。既然没法还回去,那就好好存下。过几日我制做汤药给你吃,到时候可别因为药太难喝,又来与我发脾气。” 很显然,师徒俩是一脉相传的法外狂徒做派。 “给我喝?”沈青衣好奇地抬起眼,问,“这不是疗伤灵药吗?给我喝干嘛?” “真当绝魂症这么好治?我来云台九峰当客卿峰主,就为了定量的那一点点梵玉花。要不是这十几年里有它吊着你的命,你早去投胎了。” 沈长戚知晓这花环只能给徒弟拿去玩闹一夜,却还是毫不顾忌地将着世上仅有的那一点点珍贵灵药当寻常花草使。 他拉过徒弟的手,将色彩斑斓的细碎花环带了上去。 花不似玉,灯下之人却比玉色更要更盛、更美几分。 * 接下来的日子里,云台九峰内的气氛明显紧张起来。 那位很爱上门干活的师兄,已经连着几日不曾来过。陌白似乎当真很忙,而谢翊也被宗主、甚至于其他门派的人缠住,脱不开身。 只有师徒小院里的日子依旧。沈长戚每日也不催猫儿起床,等备好了一桌饭菜才去喊徒弟。 沈青衣看着身量小小,吃东西的习性却完全就是肉食小猫。挑嘴、怕烫;不爱吃素,肚皮也浅。 他常常吃上几口就饱得放下筷子,过上一个时辰便又饿了起来。只有遇上爱吃的东西时,沈青衣会多吃一些。 比如今日桌上的红烧鲫鱼。 他吃鱼,沈长戚便用筷子给徒弟挑刺,将鱼腹上肥嫩的肉与鱼背上挑完无刺的蒜瓣肉一起夹进徒弟碗中。 他夹上一筷子,猫儿便捧着大碗,慢嚼细咽着吃上一口。 他挑得慢,沈青衣嘴巴小小,吃得也慢。 师徒俩一顿午餐吃了半个多时辰。过了午后,等到副宗主庄承平找上门来,瞧见这岁月静好一幕,眼珠子都差点落在地上。 “沈兄!”这位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络腮胡修士,忍不住叫了一声,“外面都闹成什么样了?你怎么、你怎么还在...?” 沈长戚正在哄徒弟吃点绿叶蔬菜,而沈青衣坚决不肯。 莽撞的修士闯入院来,被两双眼眸齐齐注视着。其中一双含着如江南烟雨般的忧愁水色,他微微一愣,声量降低下来,对着沈长戚说:“我有正事同你说。” 沈青衣正好也吃饱了,便要准备开溜。 没成想庄承平将脸转向他,说:“你也可以留下来听听。” “我徒弟不懂事,别为难他,”沈长戚放下筷子,神色淡了下来,“我与副宗主有事要说...” “那我出去!” 沈青衣听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恨恨地瞪了一眼桌上的青菜之后,抬脚开溜。 他刚刚吃完饭,不愿用功;便去了山间一处小小溪流抓鱼玩。 说是溪流,不过是条半丈宽,只有小腿肚子那样深的浅浅水窝。其中的小鱼最多不过小指那样长,沈青衣撩起衣摆,小心翼翼地踩了进去。 冰凉的溪水没过他圆润雪白的赤足,他开开心心用力踏了几下,将水花溅得远远高高。 虽然弄湿了衣袖鞋袜,乌发也湿漉漉地贴在脸侧。但沈青衣心想:师父总是会找自己,随便自己怎么玩都没关系。 可找到他的不是沈长戚,而正是从沈长戚哪里离开的副宗主庄承平。 对方瞧见水中半湿身的少年,清艳眉眼被水气打湿,望着他的眼睫轻轻一眨;他便如中了山间精怪的魅惑妖术,连同骨头都酥了大半。 他知道沈青衣十几年来都在师父身边养着,只可能是不谙世事的孩气性格。 庄承平本想说对方是个傻的,可沈青衣长得着实太美,让人不忍心将这样的词用在他的身上。 他走近几步,对面那个师侄后退得更多,连着脸色都苍白起来。 胆子这么小。果然,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庄承平冲沈青衣招了招手,对方皱眉摇头。他叹了口气,开口说:“我有事问你。” 那双眼微微眯起,又无辜地睁圆。又那么一瞬间,庄承平疑心对方正在打量自己,可少年的表情着实无辜、可怜。被溅在脸侧的水流,顺着他尖尖的下巴滴落,“啪嗒”一声砸进小溪清澈的水面之下。 那仿似泪珠一样的水滴,也莫名在庄承平心湖中落下波澜。 他想:还好,这孩子是被修士养大。或是落在凡间,少不得在百年之后又落下一段凄楚的祸水传说。 他放柔了语气,询问:“你师父与你说过,最近宗门发生的事吗?” 以庄承平水浒好汉一般的外表,用这样的语调说话其实有几分滑稽。可沈青衣没笑,聪明猫儿心里门清,当然知道这位副宗主是怎样看待自己的。 这样也好,不做设防自然能打听出更多。 沈青衣点了点头,努力模仿什么也不懂的少年,用故作天真的语气问:“怎么啦?宗主说把坏人抓起来就好。是抓到坏人了吗?” “哎,宗主他糊涂!他想要谢翊帮我们,”庄承平说,“这位家主当年连自己的血亲都不曾手下留情,怎么会帮我们?” 沈青衣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心想:庄承平看来和宗主不是一条心嘛! 他故意唱反调,又说:“可是我觉着谢翊人很好呀?而且如果谢翊不帮我们,昆仑剑宗不是会上门来找麻烦吗?到时候,难道让我们自己去应付?” “这是你师父和你说得吗?”庄承平问。 沈青衣犹豫、迟疑着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说,“我是这样想的呀?如果昆仑剑宗是坏的,那么不支持他们的人,肯定就是好人啦!” “天呐!宿主!”系统吐槽,“你甚至没有用过这种语气,和男主们说过话!” “那当然,”沈青衣答,“他们又不觉着我是笨蛋,那我干嘛要故意装笨?” 沈青衣幼稚的言论令庄承平的戒心更低。 他近日来,便是为了打探沈长戚的口风。可是这人一贯独善其身,自三百年前投奔云台九峰就是如此。 对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说现在的心思都放在徒弟身上,宗门的事随便怎样都可以。 若不是沈长戚是元婴大圆满修为,随时可能突破化神。云台九峰还真养不起这样一位处处都事不关己的客卿。 但他的徒弟,显然就好骗许多。 “昆仑剑宗不是坏人,”庄承平又说,“只想要我们的梵玉花罢了。那东西与我们其实没什么关系,不能提升修为,只能疗伤。就算全部给了能怎样?” “宗奸!”系统突然开口,吓了沈青衣一跳,“他是个宗奸!” “你闭嘴!” 沈青衣皱眉,又试探了一句:“可是、可是我听说燕摧很坏。他到时候把大家都杀了怎么办?” “你不是很害怕纯阴体质的事,被其他人知道?”庄承平说 听及此言,沈青衣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燕摧不会杀你,”庄承平说,“他一定...会保护你的。”《 》 22、第 22 章 即使庄承平说得含糊其辞,沈青衣依旧听懂了面前这位副宗主的暗示。 其实对方站队谢翊或是燕摧,都与沈青衣无关。但对方偏生掌握了他最不能让人知道的隐秘,且还是个合格的掮客,找到了为之愿意出价的人。 “如果、如果...” 沈青衣垂下脸,不然庄承平一定能瞧见那双潋滟眼眸中流露出的隐隐恨意:“如果我想一直待在这里...不可以吗?” 对方显然并不将他当回事,随口回答:“你若是留在这儿,迟早是要死的。难道之前死的那些纯阴炉鼎,是不知道只要守口如瓶就能活下来吗?有些秘密,不是你想守就能守得住的。” 庄承平离开之后,沈青衣定定在溪水中站了一会儿。他死死掐着掌心,尖利的指甲陷进皮肉,留下月牙似的鲜红印记。 他不曾与云台九峰的人有所交际,此时此刻却觉着这样的门派就算从这个世上消失,他也根本不在乎! 宗主也好、副宗主也罢。摆出一副慈爱和善的长辈面庞,却与前世那对男女做出的事儿别无二致。 一个要将他送给谢翊,一个要将他送于燕摧。 好笑。有人问过沈青衣自己愿不愿意吗? 沈青衣心想:那日沈长戚与他玩笑,说若是想要守住他体质的秘密,万全之策便是将庄承平杀了。 他好后悔。为何那日没有追问对方,究竟能不能帮自己达成这件事? 沈青衣失魂落魄,被系统连连叫了好几声,才木愣愣地从溪水中踏足而上。 他完全不曾注意脚下湿滑的鹅卵石,只是一步便行差踏错,摔进了冷冰冰的溪水之中。 这溪水只有沈青衣小腿那么深,他扑在冰凉的溪水中乌发湿透,与一只湿淋淋的可怜猫咪无异。 系统慌张地劝他不要哭。冰冷的水珠自沈青衣脸颊滑落,却没有一滴温热——他根本就没有哭。 他只是咬着牙。恨庄承平、恨沈长戚,连带着恨上了不曾见过面的燕摧。 凭什么只是过上几天舒心日子的自己,又要战战兢兢地为了活着而担忧?他又要去讨好他人、奉献自己吗? 沈青衣以手背蹭了蹭脸上的水,湿漉漉地站起起来。 他摔了一脚,摔得膝盖破皮、脚腕红肿;此时此刻却因着怒火熊熊燃烧,而不曾感到一丝一毫的痛意。 “我没哭,”他恶狠狠地说,“该哭的那个人,也不应当是我!” * 沈青衣一点点地挪回了院子。 说来真是很倒霉。平常他走在宗门路上,虽说修仙门派人丁不旺,却总能遇上几位师兄弟。他们见了,肯定会主动将落水的可怜猫儿送回洞府。 但今日谁也不曾见着,这样也好。 沈青衣最是要强,也不愿被旁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沈长戚白日里一般不在小院,都是晚饭时分去将徒弟接回。 他早早回到了院子,看见师父不在,反而松下一口气。 沈青衣换下湿透的衣衫后,将这几件衣服胡乱团起,当做垃圾一样扔进竹框之内。 “我再也不要穿了!” 他哑着嗓子说。 只要见着这几件衣服,他就想起了庄承平的暗示。对方那样理所当然,仿佛沈青衣一定会去当那个为了他人疗伤的好用物件。 他如同昨日摆在窗前的那束细碎小花,被肆意拔出丢弃。 沈青衣自男人面容中窥望到一丝不在意的神情。 庄承平肯定觉着他别无选择吧——毕竟对方掌握了足以令他丧命的秘密。那日得知他的体质,心中油然而生的不是同情,而是种值钱货落在手中的快意吧? 长得像个土匪,人也是土匪一个! 沈青衣换好了衣服,捂住鼻子小小地打了几个喷嚏。 他冷静下来,抱腿坐在床上,眼眸一动不动地望向窗户。 在出门之前,沈青衣还对贺若虚避之不及。可回来后,他想知道更多更多关于自己体质、自己身世的故事。 沈长戚不说...他就没有其他人可以问吗? 他依旧有自己的办法。 “宿主、宿主,”系统很担心,“你要不要冷静一下?我知道庄承平是个大坏蛋,你也很生气。可是、可是万一贺若虚给你带来了更大的麻烦,那怎么办呢?” “什么是更大的麻烦?” 沈青衣语气冷静:“是比听了庄承平的话,去给燕摧炉鼎还要大的麻烦?还是不听他的话,被他泄露秘密,被人杀掉麻烦更大?” “我不想死,也不想被这样当成物件送出去。” 沈青衣声音嘶哑:“上辈子,这两样的滋味我都尝过了。重活一次,也一定要在这两样之间做选择吗?” 系统从未听过宿主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凄哀婉转如一只啼血杜鹃。 “...宿主,不管你做什么选择,”它说,“我都支持你!你都是对的!你那么聪明,比我聪明那么多!只是,我担心你会受伤。” 在脑海中,系统感觉自己被宿主轻轻抱住。 “我也好怕,”对方唇瓣轻轻颤抖着,说,“但我不要这样再一直怕下去了。” 沈青衣总是刻意回避着显而易见的谜题,生怕自己被这些阴暗秘密拖累。 但现在,有人想将他重又拖回深渊。他当然不愿意!比起那个选择,与臭名昭著的妖魔说上几句话,算什么麻烦? 起码那个妖魔会给他送礼物,而庄承平连个长辈的见面礼都不曾给过沈青衣! 想到这里,这股斤斤计较的愤怒,反而比之前那种无力难受让猫儿感觉更好些。 沈长戚大约还有一个半时辰回来,假如贺若虚在这个时间点来院子,那他.... 沈青衣抱膝坐于床上,呆呆缩成一团。 半掩的窗扉轻轻响动,他抬眼望去。在白日朗朗之下,那位臭名昭著、手染鲜血的妖魔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站在这小小的院内。 沈青衣不由地屏住呼吸。 对方并未像之前那样,将礼物放置好后便径直离去。他甚至没有抬手的动作,只是隔着窗扉,用古怪的别扭口音询问:“宝宝...好早回来。头发湿湿的,好可爱。” 一点湿热馨香偷偷自缝隙中流出。 沈青衣眼睁睁看着对方深深嗅吸,又问:“在等我吗?今天...有特别好的礼物,比之前都要少见。” 妖魔说话的语调用词生硬,便更显几分非人的可怕之处。 但对方似乎很开心,叫他的每一句话都轻轻含笑。 妖魔让沈青衣伸出手,说今天的礼物是在魔域绝不曾有的东西。自己见着就很喜欢...一定要带来给他看。 沈青衣吞了一下口气,悄悄将手探出窗扉半开缝隙之中。 一个轻飘飘的、小小的,几乎察觉不到任何触感的东西落在他的掌心。 似乎...还能动弹? 沈青衣收回手。那一瞬间,他忘却了所有的怨恨与痛苦。 一只色彩斑斓的胖乎乎毛毛虫,正抬着头四处查看。别说贺若虚不曾见过,活在现代的沈青衣也不曾见过这样狰狞恶心,长满毛刺与突起的大肉虫子。 沈青衣:...... 猫儿惨叫起来。《 》 23、第 23 章 那只花里胡哨、长满了长长的尖利绒毛与肉刺的虫子,仿似沈青衣上辈子见过的放大版本洋辣子,一拱一拱地在他手中蠕动爬行。 猫儿手猛得一抖,直接将这东西甩了出去。他眼睁睁看着那条肉虫子掉进床铺被褥,连忙赤着脚下了床,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了好一会儿,怒气冲冲道:“贺若虚!你给我进来!把这个东西给我弄出去!” 沈青衣还记得月夜之下,那双妖异、邪肆的荧绿眼睛被血气润泽,反射着幽幽暗光。 他怕极了这样的眼睛、这样的男主。于是哪怕明知贺若虚就在自己身边,也闭上眼、捂住耳朵不愿去看。 猫儿拒绝面对可怕的现实! 可到了这次相遇,那双绿眼睛的主人却被他呼三喝四,指挥着从床上将那只虫子抓了出来。 这床单被子简直不能要了! 沈青衣蹙眉想着,眼见着高高大大、几乎将室内屋顶都衬得低矮许多的妖魔转过身来,手中正捏着那只虫子,吓得又退了一步。 这男主也不能要了! 系统在他脑内焦急提醒,让宿主赶紧将鞋穿上,免得着凉。 贺若虚跟着垂下眼,望着那两只踩在冷冰冰的地砖面上,蜷缩着脚趾的雪白双足。 他的喉结滚动,困惑着问:“宝宝?不喜欢?” 他将虫子收回,半蹲下来去抓沈青衣的脚踝。对方的骨架纤细,优美;妖魔只用虎口便能轻轻圈住。 他不敢用力,生怕会捏碎、碰坏了对方。 他曾在人类那儿见过一盏琉璃幻彩、无需点燃便已足够光怪陆离的水晶灯盏。那翩跹明亮的姿态落入妖魔幽幽眼中,他走过去,想将那灯盏拿起。 只是不小心碰落在地,灯盏便碎得再也无法复原如初。 妖魔的掌心滚烫,那灼热痛意并不似错觉。于是沈青衣壮着胆子,轻轻踹了对方一脚。 男人松开了手,像只被主人嫌弃的大狗一般蹲在地上,仰脸问他:“为什么?不喜欢?域外都没有...是好东西。” 沈青衣这才明白过来。 难怪贺若虚总给他送些花花草草、果子虫子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原来是真觉着这些是极稀少的“好东西”。 对方口中的域外到底是什么戈壁荒漠?怎么什么都没有?而且贺若虚这人是不是有点...? “男主的智商我能看到吗?”因着妖魔高大身形的压迫感,他在心里也小小声着说话:“我怎么感觉...他脑子不太好使?” “宿主,属性只有这两项。”系统替他打开了一次性属性面板。 危险性:b 好感度:60 “他对你的好感居然有60那么高,一点也看不出来!怎么就知道给你送那些不值钱的破玩意儿?” 系统很嫌弃。 “不过这么来看,谢翊的初始好感好高!沈长戚我都懒得说,他是异食癖吧?一定是这个抢先体验试用功能出了问题!怎么会有人对宿主你的初始好感是0?” 系统在他耳边唠唠叨叨,而沈青衣则在想:就连妖魔的危险性不过是b,那位天天守着徒弟过日子的好师父,怎么有是ss那样高的等级? “我看到了,”贺若虚又说,“今天你在水里摔了一跤。湿淋淋的,好可爱。” 这人语气里带着些许狂热:“我看到了你和别人...我也想亲。” 沈青衣:...... 这家伙完全就是个变态跟踪狂吧! 他心里琢磨着妖魔的脾性,先是试探性地沉下语气,凶巴巴地说:“别碰我!” 贺若虚本想伸手去抓他的小腿,听了这句话后,还真乖乖地收回手来。 沈青衣:...... 还是个脑子不好的变态跟踪狂。 他不能这样一直赤脚站着,于是转身找鞋去穿,穿好后又去将房门掩上。 整个过程中,对方真就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似乎巴望着沈青衣做完这一切后,能来亲一下自己。 沈青衣:..... 他回忆着上辈子那些遛狗的人,是如何同拉不住的大狗说话,努力语气严厉道:“不可以!离我远点!” 贺若虚退了一步,还真被矮了他一个头的漂亮少年给训住了。 这人比之谢翊、沈长戚更为高大,五官似异族般俊美深邃,如狼一样的幽绿眼珠一动不动地望着沈青衣。 “你那天为什么要袭击我?是谁放你进宗门的?你又怎么认识的我?” 当真是一问三不知。 贺若虚回了三句不能说,怎么脑子不好也要当谜语人? 气得猫儿伸手抽了对方一下,没能对贺若虚造成任何伤害,倒是沈青衣自己手心痛得厉害。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他语气很凶——完全是虚张声势装出来的那种凶,“那你就走吧!以后也不许来找我!烦死了!” “让我走?”贺若虚皱眉,疑惑地反问,“你、宝宝...你和我一起走吗?” 沈青衣只略微摇头,站在他面前那条听话、顺从大狗就全然变了气场。 “你要和我走,”贺若虚说,“等我做完...我们一起回域外。” 他说话的语气急了些,那种非人的古怪口音便愈发明显。沈青衣听妖魔说起域外,说起那里亘古不明的长夜与万年呼啸的寒风。 对方说:“宝宝,你不是爱吃肉吗?” 对方说域外有很多很多妖魔可以吃。即使咬进嘴里、吃进肚子里,也能自血肉中听见食物持续数日的惨叫。 沈青衣听得脸色发白。 他不曾想到,贺若虚居然有着带自己去往域外的念头——这听上去根本就不是猫儿能够生存下去的地方。 对方给他带的那些花花草草,哪怕是难吃的果子或是恶心的虫子,都带着阳光雨露的清新味道。 而这些极寻常的事物,在域外居然是从不曾有过的恩惠! “宝宝,”贺若虚止住话头,弯下腰来。 妖魔高大到离奇,即使俯身努力将视角与沈青衣平齐,却也带来种巨大可怖的压迫感。 “你不愿意?” 沈青衣与系统,同时屏住了呼吸。 “不...”猫儿语调颤抖,又咬牙厉声道,“我当然不和你走!你又伤过我,也不愿说缘由!你不听我的话,我说什么都不回答!我干嘛要和你走?你讨厌死了!” 上一刻,妖魔垂落眼眸的神情还莫名阴冷,被猫儿这么凶巴巴一骂,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他伸手想抱猫儿,被沈青衣一下打开。他又像狗似的将脸凑近,被猫儿尖利的爪子狠狠挠了一下。 完全不痛,微微生痒,甚至还有点爽。 但贺若虚根本应付不来生气的沈青衣,只能围着叉腰骂他的猫儿团团转;用他那散装的、着急时愈发不通顺的话语解释。 他说不是故意瞒着沈青衣,只是与他合作的修士逼他立下了咒术誓言,是绝不能对同旁人明说修士的身份、以及与沈青衣的身世。 他当然会听话,沈青衣说什么就去做什么。 许是妖魔的缘故,贺若虚不曾有任何近似人类应有的尊严,在猫儿面前低声下气得厉害。 “那你、那你...” 沈青衣犹豫着开口。 他觉着自己接下来的要求或许很坏,他即将要变成一只超级大坏蛋了! “才没有呢!”系统反驳,“明明是庄承平先威胁宿主的!如果宿主不杀对方,他把宿主的秘密泄露出去怎么办?宿主没有做错任何事!” “你能帮我杀了副宗主庄承平吗?” 小坏猫惴惴不安地期待着询问。 贺若虚摇了摇头 沈青衣:...... 妖魔刚刚的那些许诺在他脑中极速打转。沈青衣甚至来不及生气,便隐约抓见了什么。 “是庄承平...是他放你进宗门的?” * 贺若虚离开后,沈青衣想着庄承平与妖魔有所勾结之事,心想:宗主那个老头子说妖魔作乱是昆仑剑宗指示,他还以为这人失心疯了在胡说八道。没成想,居然真有那么一丝关联? 但仔细想来,还是有许多对不上的地方。庄承平只是元婴初阶,甚至比不上沈长戚的修为,如何能用术法誓言牢牢控制住贺若虚? 而且,对方十几日前才得知自己的体质,在此之前甚至都不曾与沈青衣见过几面。又如何要求贺若虚不许吐露自己的身世? 这根本没道理。 傻乎乎的系统还在脑中建议,既然知道庄承平与妖魔有勾结,那就告诉沈长戚。让沈长戚同宗主说,一切不就都两难自解了? 有的时候,沈青衣真不知道是系统傻一点,还是贺若虚更傻。 “你仔细想想,”他说,“沈长戚真不知道贺若虚与我有关?我是绝魂症,莫名其妙跑那么远,回来病好了又受了重伤,他怎么一次都不曾问过,是谁伤了我?” “那日贺若虚是故意现身,这才被我察觉。但那时沈长戚也瞧见了,他怎么从来不问也不说?” “你不明白,”猫儿闷闷不乐,“他就是故意放贺若虚进来的!把妖魔当做吓唬我的手段!而且、而且...” 沈青衣另有猜测,只是不愿说出来让自己不快。 毕竟事到如今,除了沈长戚之外,他能去借助谁的庇护与力量? 他本以为误入这个世界只是偶然,却愈发地站进风暴中心无法逃脱,被那些在暗流涌动下交织的阴谋诡计纠缠得喘不上气。 或许...自己所面对的一切,都不曾出自命运的巧合。 沈青衣如此想着,自然心中愈发烦闷。 说好的只要等着恋爱脑倒贴的轻松故事,此时此刻已然完成为了一场不知棋手的棋局。 他身处棋盘之上,却不曾执子。这般命不由己的感觉,当真令猫儿不快! 他本打算等沈长戚回来,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可今日访客众多,沈长戚不曾回来,倒是闪进一位态度轻佻,笑容随意的英俊修士。 对方脚步轻快地走进房内,一眼便瞧见了闷闷不乐的少年修士。 他轻轻笑了一声,被沈青衣恨恨地瞪了一眼。男人快步走到对方面前,笑着询问:“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沈青衣伸手将陌白推开,对方抓住他的手腕,轻轻在他掌心落下一吻。 “我...咳、家主...”陌白说,“让我给你送点东西。这几日你们宗门乱得厉害,我们也抽不开身。不过不用担心,再过些时日,便就都能安生下来。” 沈青衣心中沉沉装着事,自然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致。 他胡乱点了点头,示意陌白将东西放下。对方见他不搭理人,也不在意;摸了一下猫儿毛绒绒的发顶后,放下东西后快步离去。 等他离开,沈青衣这才去看对方送来了什么。 打开陌白放置的箱子,里面叠好了一套沈青衣平日常穿的青白衣物,以及一双崭新的鞋。最上方还压着一块暖玉,以及贴着纸条、写了是用以外伤的药膏。 系统在心中“咦”了一声,生气道:“他们也看到你一个人回来了?那个时候怎么不管你?你那个时候都摔伤了!” 沈青衣不语。被庄承平为难、摔了一跤后孤零零回家、与妖魔对峙时都不曾哭的勇敢小猫。 决心当个冷酷无情大坏蛋的小猫。 突然小声地抽泣起来。 * 已是深夜,陌白依旧放心不下。 今日,他与家主撞见了心不在焉、浑身湿漉漉回家的沈青衣。他正要上前,却被家主拦下。 陌白一愣,立马反应过来。 毕竟少年修士性子要强,此刻又那样狼狈。瞧着表情,又像是遇见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儿,要是被旁人瞧见,指不定会觉着多丢脸伤心。 他去替沈青衣清了场,免得再有他人瞧见气呼呼的猫儿,又特地去打听探查缘由。 是...与庄承平起冲突? 庄承平倾向于昆仑剑宗,倒算是半公开的秘密。不过他为难沈青衣作甚?沈长戚那家伙可不曾与他们谢家亲善,反而因着沈青衣的缘故,私下闹得还不怎么愉快。 主仆俩等了片刻,等到沈青衣情绪过去,这才送去的衣物与伤药——也是猜到对方是肯定不愿再穿这身让他想起伤心丢脸之事的衣服了。 陌白想起自己走进屋内里时,对方乌发略显凌乱,显然是猫儿努力将自己打理了一番。沈青衣本就很白,今日气色又格外不好,总显出几分连发火都心不在焉的可怜神态。 ——当是被人欺负惨了。 他想:家主之前是懒得收拾庄承平,但今日之后,少不得给对方一些警告。 可就算有所安排,陌白依旧心中担忧 在他眼中,沈青衣是一只惯常忧愁的怯生生小猫。他或许永远不懂对方为何如此胆小、怕人,只能使出浑身解数逗少年修士开心。 陌白会送对方一些有用没用的精巧小玩意儿,只总借口是家主所送。 他会装讨厌鬼,说几句坏话引对方骂自己、打自己;接着又赶忙说上一些好听的话,只想逗着对方笑上一笑。 沈青衣与他闹够了,便会静静靠着他打盹;那轻飘飘的重量简直如一团冷香云雾,随时可能随风而飘散。 这倒也是应当。 哪怕陌白前日、昨日甚至是今日能哄得沈青衣欢心,但他终究不过是个低贱修奴。 但是,沈青衣也与他说。 “你可比谢翊那个讨厌鬼要强多了。” 对方说这话时,带着种可爱的嗔怒神色,像是在夸他,又更像是在记恨家主。 陌白从不深思对方是如何看待自己与家主,也不琢磨沈青衣如何要与他这样的人亲近。 毕竟这些许时光,不过是他幸而又幸,从旁人手中偷窃而来的。 他正这样想着,远远瞧见朦胧月色下,一道清艳、凄哀的倩色人影静静走了过来。 陌白甚至疑心时自己想念太过,出现了幻觉。直到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望向他,蹙着眉用很不高兴的神情与语气问他:“你今日,是不是见着我在小溪里摔了一跤?” 陌白扬眉,笑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见着沈青衣移开眼神,抬起下巴轻轻哼了一声。 这一刻可怜可爱的神态,简直与骄傲的猫儿无异。 “这么晚了,你来找我?”他轻声说着,心脏快乐得几乎飞出胸膛,“别伤心了。不管谁欺负了你,他都不会好过。” 那双乌色的眼,定定瞧了陌白一会儿。 “我不是来找你的,”沈青衣缓缓地说,“我是来找谢翊的。” 那早该消散的甜蜜错觉,在这个寂静深夜中轰然落地破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