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凤相龙皇》 第1章 一 面圣 人们都说,当朝皇帝是天命所归。 皇帝降生那日,天降异象,百年难遇的雷暴席卷神都。狂风阵阵,雷鸣声声,天边赤红,星陨如雨。乌云翻涌间,一道皓白身影穿梭其中,盘旋皇城上空,吟叫许久,后于正午时分,裹挟雷雨,俯冲而下。 紧接着,几近昏迷的皇后诞下了三皇子。 自那之后,民间流传三皇子敖丙为雷暴中的白龙转世,是名副其实的真龙天子,能横扫一切内患外敌,将大塘带入新的辉煌。 然而在哪吒看来,所谓白龙只不过是天象异常引人遐想,错认闪电而已。这传说大抵是先帝偏爱幼子,命下面的人呈上祥瑞,为废长立幼制造理由罢了。但他肯定不会将真实想法说出去——毕竟当年有几位亲王也是打出了如此旗号,拥立大皇子上位,现在早已因谋反而摸不着头脑。 不就是天生异象吗?我也有啊。哪吒不屑地想。 但是他的异象听起来就没敖丙风光,甚至还有些狼狈:他与敖丙同日出生,所谓异象就是家宅遭雷连环劈,还引来天火烧了几间房,以至于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被民间视为不祥之兆。唯一的安慰就是他比敖丙大一个时辰,童年时期敖丙很乐意叫他兄长——被当朝皇帝叫过兄长,谁还能有这个福分! “唉,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尚书府门前,值班的门子打了个哈欠,无所事事抱怨着。 然而下一刻,中气十足的嗓音突入耳中,瞬间脊背发凉,毛发根根竖起。 “你说谁倒霉?” 门前立着一名铁杆似的青年,身着正四品紫红官袍,双手背于身后,面无表情,脸色阴沉,似有不悦。 “没没没,李少爷,就是小的昨日玩牌九,输了不少钱而已。” 门子立刻卑躬屈膝,慌张辩解,生怕触了这位李少爷的霉头。 “玩玩可以,不要赌钱。你可能会赢,但庄家永远不亏,听得懂吗?” 哪吒面色缓和些许,却仍有不喜,语气带着些警告意味。 “是是是,小的明白,明白。” 门子赔着笑脸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开门让哪吒进府,庆幸总算又躲过一劫。 官宦人家的门子向来跋扈,其能对一个人如此卑躬屈膝,不是没有原因的。 见哪吒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门子悄悄伸手抹了把额间冷汗,心中咋舌:这位李少爷初次来访时还未有功名,是来向老爷拜师的,却因下人议论的一句“就是因为他,现在都没人敢上李府提亲,恐遭雷劈”不慎入耳,便暴怒而起,擒住那人好一顿打,好在老爷及时赶到,这才没闹出人命来。然而自打拜了师之后,老爷总是无条件向着他,因此他每次来访都让府中下人战战兢兢,生怕平白挨一顿打。不过见得多了,也就知道只要不说“不详”“厄运”一类的词语,不明着躲避,就不会触碰到这位李少爷的逆鳞,渐渐没那么害怕了。 厅堂回廊中,一抹紫红步履匆匆,左曲右折,熟门熟路来到本府主人房前。房门半开,似乎早知今日有人拜访,哪吒顺手推门而入,见一人坐在窗前,体态圆润,手持一卷书籍翻阅。 “师父。” 哪吒停在两步开外,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哪吒,你来到正好,”沉思中的太乙回转现实,从座椅上起身,拿起桌面稿纸,示意哪吒近前,“为师刚刚又为你算了一卦,结果还是很令人费解啊。” 太乙是剑南道龙州人氏,任尚书省尚书令,为当朝宰辅的一员。由于故乡奇异传说众多,所以也爱在业余时间搞点玄学。与哪吒父母是好友,便顺理成章收哪吒为学生,举荐指导。不过哪吒很怀疑,身居庙堂中心的宰相师父是如何与常年镇守边关的武将父母搭上关系的。 “那年你父母回都复命,为师掐指一算,这是天意。” 太乙如此解释。 “那您收我为徒也是掐指一算?” 哪吒感觉无话可说,不信鬼神的学生摊上一个爱搞玄学的老师真是有够受的。 “不止,为师还特意正式算了一卦,最终决定收你为徒。” 随后又是星宿洛书一类的长篇大论,一般这时候哪吒都是表面上洗耳恭听尊重一下,实际上早就神游天外了。 哪吒接过墨迹未干的纸张,一边浏览其上的奇异符文,一边听着师父的讲解。 “……因此,卦象显示,你的命数和当朝皇帝牵连极深,甚至可以用纠缠不清来形容。不止今生如此,前世纠缠更甚,但为师功力有限,这次只能瞥见一隅,下次找个良辰吉日再算算。不过最有意思的是,你们的姻缘线也是缠在一起的,真是奇特……” 太乙口中念念叨叨,回头看去,身后却已空无一人,只有门口一个小仆役眼睛半睁不睁钓着鱼。 “人呢?为师还没讲完呢!” 小仆役吓得浑身一震,霎时清醒过来,赶忙回复: “老爷,李少爷说还有要务在身,先行离开了。” 太乙叹了口气,摇摇头,收拾起被哪吒凌乱放在一旁的稿纸。 “还是这么急躁,这性子要是不改一改,迟早要惹出大事来。” 微风跃入窗口,拨动桌面纸张,沙沙作响。挥毫之人提笔收锋,将笔置于砚台,静待墨迹干涸。 申公豹耳尖微动,转身立于房门之前,理好衣物,摆出仪态,端正行礼。 “恭……恭迎陛下。” 房门应声而启,赭黄龙袍迈步入房,伸手示意。 “太傅免礼。” “谢……谢陛下。” 待申公豹站直,敖丙又以学生身份还礼,结束礼仪之后,例行问安。 “恩师近来可好?” “不……不……” “不好?” “不错。” “那学生就放心了。恩师若有需要,只管吩咐,学生定尽力满足。” “要……要……” “恩师需要什么?” “要上……上朝了,陛下快……去吧。” “感谢恩师提醒,那学生先告辞了。” “恭……恭送……陛下。” 看着龙袍逐渐离去,申公豹不为人知地叹了口气。 申公豹原在门下省任门下侍郎,后由太乙举荐,提为当时刚刚懂事的太子敖丙之师。二人师出同门,但申公豹比太乙晚了许多年才升到同级的门下省任职,因此一直对太乙仕途的顺风顺水耿耿于怀。太乙知其才华并不逊于自己,就是出身寒门而屡遭刁难,于是将其举荐为太子之师。然而申公豹对此并无多少感激,认为这是自己应得的,不仅私下与师兄不相往来,连上朝时都站得远远的。好在太乙心胸豁达,不予计较,偶尔遇到还会乐呵呵地打招呼,虽然收到反馈的只有冷脸。 敖丙十八岁即位之后,作为帝师的申公豹原本踌躇满志,不想却意外卒中,侥幸存活后身体状况大不如前,说话也变结巴了,只好暂且退居幕后协助敖丙理政。 自担任帝师之初,申公豹便立下宏愿,要将敖丙培养为一代明君,开创盛世,青史留名。因此他一直严格要求敖丙,不得沉溺享乐,不得懈怠功课,不得好逸恶劳。敖丙也确实做到了,然而却做得有些过头:他不仅不沉迷酒色,而且没去过后宫,甚至连例行选秀也是由相关部门全权负责,自己从未过问,就好像整个世界只有国事和朝臣一样。这时申公豹又开始担心——皇帝至今没有子嗣,多少会让其他皇族蠢蠢欲动,要是有人等不及皇帝殡天提前举事争夺皇位,到时又是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申公豹难以对学生的终身大事坐视不管,曾明里暗里提起此事,却总被敖丙以国事繁忙为由搪塞过去。一来二去,他也渐渐不提了,但心中仍然挂念不知还在何处的徒孙。 注释 1. 星陨如雨:出自《春秋·庄公七年》。具体记载为:“夏四月辛卯,夜,恒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这是中国古代典籍中对流星雨现象的最早记录之一。 2. 剑南道龙州:唐朝时乾元山所在行政区划。 3. 关于官秩:由于本文以唐朝为原型架空,所以哪吒的四品官在本文设定中并不算低。毕竟唐朝三品就是最大的实权官秩了,再往上的一二品基本都是类似荣誉头衔的存在,没有实际职权。 作者的话 1. 反正我是没想到我写个同人文还有用到注释的一天 2. 本文灵感来源于电视剧《神探狄仁杰》(就是胖胖的狄仁杰那版),狄仁杰和武则天相处时的片段。感觉两个金字塔顶端的权力掌控者互相提防而又惺惺相惜很带感,于是以此为蓝本创造了这个君臣pa——当然我写不出神狄原剧那种感觉,毕竟这对小珠子永远两不疑QWQ。为避免篡改历史的争议,本文采用架空的朝代和世界观(我真的搞不明白古代的官职和规矩,所以是以唐朝为原型,加上亿点自由发挥)。 3. “几位亲王”,会是谁呢(滑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一 面圣 第2章 一 面圣 · 续 赭黄龙袍在皇城中行进,随着太阳运转辗转于一座座宫殿之间。日头西斜,余晖初现,橙红泼洒在御花园的奇花异草上,衬出丛间漫步的紫红。 “朕记得,你是白龙元年殿试第一,对吧?” 敖丙单手托过嫣红花朵,细细观赏。 “正是,陛下记性甚好。” 哪吒抬手作揖,表示肯定。敖丙直起身来,微微一笑,慢慢沿石板路行去,哪吒跟随其后。 “那是朕即位的第一年,朕亲自出题、监考、批改,自然记得清楚。一晃五年过去,你都做到中书门下侍郎了,前途无量啊。” “全赖陛下栽培以及恩师教导有方。” “哪吒,你现在可比以前谦虚多了。若是在幼时,你定会说是因为自己天赋异禀。” “人总是会长大、会明事理的。” “你作为勋贵子弟,不仅没有躺在父辈荫蔽下得过且过,而且还凭借自身才华与努力到达比父辈更高的位置,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陛下召臣前来,只是为了聊这些?” 原本设想的君臣问答千古美谈化为镜花水月,至此,哪吒终于不忍提出疑问。 “不急,你才刚刚上任,未来有的是时间策问。你我五年未见,今日只是叙叙旧。” 敖丙轻松回复,继续向前走去。一段路后,觉察身后久久没有回音,心知肚明。 “爱卿沉默不言,可是有话想说?” “确实如此。” “但说无妨。” 得到准许后,哪吒又思索片刻,终于将早已准备好的问题抛出。 “陛下怎么看待白龙转世的民间传闻?” “爱卿对此作何感想?” 敖丙却并不接招,反倒抛回给他。不过哪吒对此有所预料,毫不迟疑侃侃而谈,语气平静有力,像是已经思考很久。 “世上岂有鬼神哉。所谓鬼神,不过人心所思,寄情于物,聊以慰藉。然人心一念终为空想,又怎可无中生有凭空造物。若无黎民耕种,何来谷桑满库?若无军士搏命,何来国泰民安?历朝历代谁无鬼神传说,可当社稷崩解、巢倾卵覆之时,可曾显灵救世力挽狂澜?由是观之,白龙转世之传说实为百姓共同愿景所凝聚的故事,不可当真。” 敖丙停下脚步,静静听完这番论述,若有所思。 “爱卿会有如此看法,是与过去经历有关吧?” 石板路两侧花草延伸扩展,朦朦胧胧化为街道房屋。衙役公人进出忙碌,披发犯人喊冤不绝,家眷侍婢恸哭哀求。 就是他,那个遭雷劈的扫把星,一定是他害得我爹受牵连入狱! 一块石子擦脸而过,温热液体随后流淌,弥漫铁锈气息,划过脸庞,自颌下滴落时已然冰冷。接着又飞来许多东西,击中身体各处,疼痛四下而起,只得咬牙抬臂抵挡。这些东西从何处投来已不甚清晰,记忆只余许多模糊身影在叫着骂着,耳中充斥“活该雷劈”“害人不浅”之言。 赤红瞳仁抬起,从灰暗往事中挣脱。 “回陛下,此乃事物本质,就算臣幼时没有因传说受到欺侮,只有一日还在学习,终会有明悟之日,不过时间早晚罢了。” 敖丙微微点头,面带愉悦,看得出来对这个回答很是赞许。 “答得很好,不愧是朕亲笔提点的状元。” 高头大马尽城游,谁人不知状元郎? 马蹄哒哒作响,一名如玉郎君乘于骏马之上,胸带红花,春风得意,围观人群无不艳羡。 那就是状元吗? 正是,我父皇还将他的文章拿与我看。 大大的红色眼睛眨了眨,转向身旁的湛蓝眸子。 可真神气,我以后也要当状元,那样就没人敢再说我是祸害了。 软乎乎的小手伸来,拉起指节处已生出硬茧的手。 那我等你当上状元。 “臣谢陛下恩典。” 哪吒抬手作揖,敖丙笑着挥手,示意他不必如此拘谨。 “还记得我们的初遇吗?” 哪吒眼神一变,垂眸默思,耳旁簌簌响动,似乎来自极遥远之处。 你还好吧? 藏身之所拨开一角,一束阳光刺来,晃得来者面容模糊不清。 没事了,我已经让随从赶跑了那些孩子。 双眼逐渐适应光亮,只见一同龄孩子站在面前,眉清目秀,着装淡雅,气度不凡。 谢谢。 他低低地说,有些别扭。 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 一只小手伸来,想将他拉起,却被猛地拍到一边。 不关你事。 大胆!知道你面前站的是谁吗? 一声怒喝震得他浑身一颤,这时他才发现,那孩子身后还站着几名成年人,右手均反握一柄长形物体——父亲告诉过他,那是皇家卫率才能佩戴的宝刀。 退下,你吓到他了。 是,太子殿下。 那孩子斜睨而去,斥退侍卫,声音不大但颇有威严。 我看你体格健壮,大抵也是个习武之人,刚才为何不反抗? 小手再度伸来,这次他没有抗拒。 我不想弄伤他们。 他借力站起,拍拍身上的尘土。 我天生神力,和成年人对练时都常常将人弄伤,更何况那些官宦子弟。我不想再给爹娘带来麻烦。 原来如此。 小手仍未松开,依旧紧紧相握。 相遇即是缘分,我叫敖丙,交个朋友可好? 我叫……哪吒。 他扭捏地看向别处,悄悄回握掌中温暖。 “记得。” “那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当然记得。 湛蓝眼眸流转,笑意染上眉梢。 那么兄长能否接着告诉我,拜堂过后要做什么? 不远处,府邸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喧嚣异常。街道尽头唢呐奏曲,红艳艳的迎亲队伍缓步行来。八抬大轿,高头骏马,宾客如织,好不热闹。 就是入洞房了啊。 他大大方方地说,得意展示着自己的见多识广。 入洞房是什么? 不知道,上次听戏时咿咿呀呀的睡着了,也没听见。 闻言,他又有些颓唐,但还是大方承认了自己的无知。随后眼前一亮,叫停牵马随从,从马背一跃而下。 你在这等着,我去找个人问问。 未待回话,他便一溜烟奔向迎来送往的喜庆门庭。待敖丙也在侍卫帮助中下了马,正欲同去,他却将衣兜揣得鼓鼓囊囊,气呼呼地回来了。 真是的,那些人也不知怎的,话还没说完,给几颗糖就把我赶了出来,还说等我长大就知道了。 他从兜中拿出两颗糖,剥了一颗放入口中。 他们这样做,也是有理由的吧。 敖丙接过另一颗糖,含在口中,甘之如饴。 可是我不想等长大,我现在就想知道。 哪吒仍然望着那喜气洋洋的府邸,目光炯炯,燃起不服输的星火。 既然人们不肯说,那我们就自己去找答案。 两双眼睛无意对视,火焰自赤红始,顺着视线缠绕延烧,点亮如苍穹般澄澈的湛蓝。 “我……”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想必爱卿也是腹中空空,留下一起用膳吧。” 哪吒正欲启唇作答,却被敖丙出言制止,话到嘴边只得强行咽下。眼角余光一枝嫣红闪动,晕染扩散,充满眼前。 红布飘落,稚嫩脸庞定定地望向他,眼中带着期许。 那等长大之后,我们就成亲好吗? “好。” 注释 1. 关于称谓:古代是绝对不能乱叫“大人”的,这个称呼是父母专属,直到明清语意才开始泛化,用以称呼官员,随便使用这个称呼可能会被视为冒犯甚至送官。现在的文化作品很多都是没有考据过对应朝代的礼仪习俗就管官员叫大人,岂不是到处认干爹? 2. 实际上“父皇”一词在唐代也未出现,太子对皇帝也是直接称呼“父亲”或“母亲”(武则天),不过由于本文只是以唐朝为原型来架空,所以这点是作者的自由发挥,用于尽可能减少额外说明——不用“大人”的称呼是因为知道其乱用后果之后着实膈应。 作者的话 1. 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藕(确信) 2. 藕虽然嘴上说着不信鬼神,但实际上比谁都在乎被称为“不祥之兆”,要不是有饼这个挂念和太乙指导,估计早就黑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一 面圣 · 续 第3章 二 贪欢 “众位爱卿,今日是朕生辰。然朕不欲骄奢淫逸,大摆庆典,便在殿中设下此宴,邀请诸位共进佳肴,同享此乐。” 麟德殿内,敖丙身着华服,单手持酒樽而立,面对群臣发言,冠冕垂下的十二道珠帘随之轻晃。宏伟立柱间,平日上朝之所摆放着一张张桌案,清酒美食置于其上。群臣坐在桌前,聚精会神聆听皇帝之语,而后齐声道贺。 “臣等恭祝陛下万寿无疆,帝业永祚,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现已是午时三刻,话不多说,待诸卿与朕同饮此杯,宴席便即刻开始罢。” 说罢,敖丙举杯将酒一饮而尽,群臣紧随其后,侍于一旁的宦官拖着长音高声咏唱: “开宴——” 现场热闹起来,觥筹交错叮当作响,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见群臣欢喜如此,敖丙也浮现笑容。 哪吒举箸夹菜,以此婉拒身旁同僚劝酒,但眼睛却不由自主瞟向龙椅。敖丙心有灵犀,注意到视线,接下,投回,并向他微笑,惹得他迅速看向别处,不好意思继续注视下去。 环顾四周,群臣饭食果蔬均是一般,唯独他的桌上多出几碟自己喜好的肉食——他与敖丙同天出生,按定制,君臣同诞,为臣者不可与君同日庆祝,看来这是敖丙的暗中照顾。 宫人行于桌案之间,放下手中佳肴,端起空盘空碗列队离去。盛宴仍未结束,然而席间,敖丙以不胜酒力为由,提前离场休息去了,让群臣不必在意继续宴席,众人恭送。但哪吒看得清楚,敖丙根本就没喝几杯酒,却已然是脸颊通红,走路不稳需人搀扶,和酩酊大醉的人别无二致。 敖丙如此不近酒色,会醉成这样吗? 哪吒心存疑虑,但也不好言明,只得兀自倒酒,一口闷了下去。 酒樽空了又满,满了又空。一壶饮尽也没有任何感觉,周遭同僚至多微醺,看来敖丙大抵是天生酒量奇小,也无怪他提前离席了。 正午日头缓缓坠下,将宫殿阴影揉捏拉扯,留下一道道长痕,投在陆陆续续走出大殿的人群上。出了皇宫,行过皇城,各回宅邸。哪吒迈进府门,脱下广袖官服,换上方便行动的圆领窄袍,提起长枪,跃上房顶,借轻功以极快速度向城外而去。 哪吒此行是去城外练功——他虽是文官,但自幼便由身为武将的父母兄长带领习武,成年后通过科举入朝为官也依旧保持练功的习惯——而不留在府中的原因很简单:天生神力。上次舞枪不慎脱手连续击穿三面墙时,他才六岁,所幸无人伤亡,十六岁时更是能一枪穿透五面墙。现在的目标是一枪八墙,自然不能留在府中努力。 蝉鸣了了,鸟儿在翠绿树冠中叽叽喳喳,不时跳起落枝,引得树枝迸动,叶片沙沙。忽而满树剧动,惊起六翮群飞,慌乱间撇下数片翎羽,混于叶中飘降,缓拂过深深插入树干的兵器长柄。 哪吒小跑上前,经过几颗方才被飞刃切断大半而倒伏的小树,费了些力气将长枪拔出,细细查看树干切口。 切口深入树干中心,边缘相当干净,可见投掷力道之大。哪吒手中长枪刀刃锋利依旧,闪烁寒光。枪头与杆身连接处为莲花制样,在哪吒手中尚未见血,看起来有些含苞待放。 此枪名曰火尖枪,天下名兵,相传枪头为天外陨铁所造,内栖灵,会择主。这是哪吒师父太乙不知用什么手段弄来,作为生辰礼物赠与他的。此枪也无愧于“神兵”之名,普通长枪在哪吒手中活不过三日,而火尖枪伴随哪吒成长,从未崩刃卷刃,使用至今没有一丝损伤瑕疵。有人可惜此枪到哪吒一介文官手中派不上用场,但哪吒嗤之以鼻,他喜欢这火尖枪,才不管它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神器,是用来上战场杀敌好还是拿来扔出去扎树好。 枪头寒光一闪,随即被落日余晖驱散,覆上暖洋洋的橙红。哪吒握枪眺望,都城披了一层晚霞,一点一点钻入紫黑夜色中,银月自地平线升起,接过白日班次,带来孤寂的夜——天色已晚,他该回去了。 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哪吒按来时途径原路返回。甫一落地,李府管家就迎了上来。 “少爷,傍晚的时候宫里派人来过,送了一件东西,说是只有您可以打开。” “拿来我看。” 哪吒将火尖枪置于专属木架之上,对管家吩咐道。只消片刻,仆役便捧着一个精美漆木盒前来,小心翼翼,生怕损坏这皇家之物。 木盒打开,内里却是一个托于木架之上的海螺。其不像寻常海螺饰品一般镶金带银,而仅尖端镶嵌象牙吹嘴,散发隐隐幽香。 盒中还有一张字条,字迹工整清秀,遒劲有力,是敖丙留下的。 “哪吒,今日也是你生辰,特送一枚极其稀有的左旋海螺为礼。据沿海渔民传说,左旋海螺声音浑厚,吹响可传千里。然经吾尝试,至多百步,再远便难以分辨。不过其象征千里传音,吾赠与汝,希望你我纵隔千里永不相忘。” 语句中没用任何君臣礼仪,看样子敖丙对此只当是普通朋友交谈。 敖丙吹过么…… 哪吒想着,将海螺吹嘴送到嘴边,幽香萦绕鼻尖,荡起心底圈圈波纹。鼓劲吹响,声如深海巨鲸低声吟唱,隐露悲哀,给人以亘古久远之感。 胸中气息吹尽,哪吒深呼吸顺好气流,捧着海螺仔细打量,回味刚才那身心共振的奇异感觉。 就这点声音……我看传百步都悬。 就在海螺吹响之时,人耳所不能及的低沉嗡鸣冲出螺口,迅速扩散四周,扫过都城,渗进寝宫窗纸,涌入龙床之上,正艰难喘息的人耳中。 敖丙勉强睁眼,迟缓分辨是何声音,混沌思绪中缓缓浮现出那枚左旋海螺。 紧接着,是海螺所赠之人。 体内突如其来翻起一阵强烈抽动,令他猝不及防呻吟出声,不得不蜷缩得更紧借以应对。一旁侍立的宫女宦官闻声赶忙上前,询问是否需要传唤御医前来。 “不必,立刻去将李哪吒召来。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许久,敖丙才缓了过来,撑起身子倚靠床头,抬手抹去额间汗珠。 “是,陛下。” 一名宦官领旨离去,敖丙又招手命一宫女近前,悄悄嘱咐。 “可知秀女选秀时穿着的纱衣放在何处……” 月光皎皎,照入厅堂。哪吒将海螺仔细擦拭放回盒中,在府中找了个地方妥善安置。简单沐浴更衣后,正欲回房歇息之际,管家忽然来报,宫中又来人传谕,密召他立即进宫面圣,说是圣意急迫,不可拖延。 “陛下这个时候还没休息?有什么要事非得连夜进宫。” 传谕宫人摇头,也不知是表示不可说还是不知道。哪吒发着牢骚,但还是立马披上外出衣物,跟着宫人匆匆进宫去了——他知道敖丙是个明事理的人,如此行事一定不是没有理由的。 注释 1. 六翮:原指鸟类双翅中的正羽,后引申为鸟翼的代称,亦可指代鸟本身。 2. 百步:步为古代长度单位,因朝代变迁而有所不同。本文以唐朝为基础架空,因此一步为五尺,即1.5米左右,百步约为150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二 贪欢 第4章 二 贪欢 · 续 黑夜流淌,浸润皇城,仅有数点灯火浮游其中,驱散四周小片黑暗。四周静悄悄一片,只见前方橙红灯笼如鬼魅般闪烁,哪吒随其走过宫殿,却见宫人略过平日皇帝私下召见大臣的偏殿,直朝寝宫行去,将他引至殿门前便离开了。没有办法,即使心觉事情不对,也只得简单理好衣物,对门行礼,道: “陛下,臣李哪吒,已应召前来。” “进。” 敖丙立刻作出回应,允他进门。哪吒犹豫片刻,定下心来,推门而入,然而眼前所见还是出乎他预料: 殿内烛火闪烁,敖丙倚坐床头,半身盖被,手持书卷阅读,神情专注。上身只披一层纱衣,薄如蝉翼,娇嫩肌肤隐约可见。又有汗珠缓缓淌下,沾湿白纱,所过之处如桑蚕噬咬,恍若无物,仅存如玉凝脂。 哪吒愣愣地望着眼前场景,喉头不自主滚动数下。 敖丙看起来不太对劲。 一股无名火升起,胸中燥热直冲天灵盖,耳尖滚烫若蒸汽漫涌,迅速烧过脸颊。 脸色燥红,呼吸急促,薄汗蔽肤,眼神朦胧……这症状看起来很像中了失传的催情散。 悄悄抬手勾起紧束衣领,呼吸总算顺畅了些,但依旧急促,心跳继续不受控制加速。 这种状态下叫我来,敖丙不会是想…… “陛下夤夜唤臣来此,莫不是有要事相商?” 哪吒抬手行礼,敖丙闻言放下手中书籍,扭头对殿内侍立宫人下令:“你们都出去,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 宫人们听命离开,将二人留在殿**处。 如果我说我会解催情散还有救吗? 哪吒这样想着,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这药方已经失传,他对根据古籍只言片语推测出来的解药没有多大把握。 “朕知道爱卿在想什么。” 哪吒抬眼观望,却见敖丙笑容无奈。 “这是朕从胎里带来的症状,自十有二岁开始显现,无药可医,好在仅仅一年一次,忍忍也就过去了。” “今日席间饮酒后情潮发作,不得不以不胜酒力为由提前离场,以免让人看出端倪。朕原以为,这次也能一直强忍过去。熟料爱卿不久前吹响海螺,螺声入耳后情潮猛烈不可阻挡,寻欢之心甚过一切。” “这一次,朕真的忍不下去了。” 语毕,一道如火目光射来,照在身上,若火星落柴,焰火迸动,炽烈燃烧。 难怪师父太乙曾对他提起,敖丙自即位后,每年生辰都会给群臣放几天假,不上朝不议事,就连有人求见也不相召,只命人将折子收下便请送出宫——原来这几日是在忍受一年一度的情潮折磨。 “那臣……可以为陛下做些什么?” 哪吒明知故问,眼神低垂,有意避开灼热视线。 敖丙面带愉悦,手撑床铺,略微前倾。 “爱卿,靠近些。” 向前几步,已到床前。 “不够,再近些。” 止步于此,口是心非。 “陛下,再近,可就僭越了。” “朕免你僭越之罪。” “陛下,这不合礼法。” “此处只有你我,何必在意礼法。” “陛下,礼法乃束己,而非披与他人所看的皮囊。” “够了,李哪吒,你要抗旨不成!” “臣不敢。” “那就上来。” “陛下……” 哪吒仍欲推辞,眼前白影一闪,下一刻却是仰面朝天躺在床上,双手被牢牢钳制,动弹不得,心中大惊——他从来不知道敖丙力量如此之大,动作快到连他都反应不来。 “李哪吒,仗着父辈荫蔽和宰相师父,你现在连朕的旨意都敢不听了。” 上方,敖丙面无表情,但话语中隐带怒气,身周散发威压。腰间被褥耷拉着,终于滑落一旁,哪吒这才发现,敖丙身上除了那件纱衣之外,毫无遮拦。一侧脚踝金芒一闪,顺势瞥去,原是碧玉金环样式的长命锁。 “臣没有,臣这不是上来了吗?” 哪吒轻轻扭动手腕,钳制力道随之减小,接着完全松开,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哼,狡辩。” 敖丙神色缓和下来,坐于腰上,俯身抚摸,语速放慢。 “爱卿这体格……可是壮实得很。” “陛下谬赞,只是勤加苦练罢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叫陛下。”敖丙有些不悦,直起身来,伸手为他宽衣。“唤我的名。” 哪吒盯着那朦胧的湛蓝眼眸,双唇嗫嚅,还想继续推脱。但千言万语都随敖丙动作的进行而消散,最终还是迈过了那道坎,细若蚊吟地吐出一句: “敖丙。” 深夜静谧,这句呼唤显得如此清晰。敖丙继续手中动作,也低低地回了一声: “哪吒。” 在细微衣物摩擦声中,一对蓝色角状物迅速从敖丙额头生出,银白纹饰缠绕其上,晶莹剔透,恍若冰玉,其间显现半块淡蓝太极印记; “在朕还是太子时,初次情潮涌动,宫中便派来一名女官,教导人事。” 薄如蝉翼的纱衣下,白鳞转瞬显现,布满胸腹以下皮肤,在烛火映衬下放射五彩光芒; “那时朕年幼无知,保母告知其有要事相教,便轻信了,在意识模糊中被宽衣解带。” 龙尾盘在脸侧,尖端松软蓝色毛发飘动,弄得哪吒脸上痒丝丝的。 “然而还未开始,女官就被朕的这副样子吓疯,夺门而逃,知情人等次日均由先帝下令处死,以防泄密。自那之后,再无女官前来。” 白龙转世的传说竟是真的。 “你会害怕吗?” 洁白龙尾轻轻绕上手腕,将蓬松毛团塞于掌内。手指埋入其中,触感甚于上品丝绸。 “真美。” 鳞片熠熠,映于赤红瞳仁,合为庞然巨物倒影一角。方寸之间,巨物游动,矫健迅猛,但始终不现全貌。烛光一晃,倒影消失,只余半遮半掩躯体显现,好似无事发生。 “现在,朕这副样子,只有你看过,也只有你能看。” 解下最后一件衣裳,敖丙褪去纱衣,似笑非笑。 “这是臣之幸。” 哪吒一动不动,冷静回话。但肌肤相亲之处传来湿润冰凉触感,似有液体在皮肤上流淌,从身侧滑落,浸入床铺,心里早已是乱作一团。 “哪吒,听闻你至今仍未娶妻,是在等朕吗?” 敖丙俯下身来,撑在床头俯视。淡蓝长发散落,自后颈流淌而出,从裸露肩头垂下,盘踞胸口,聚为一潭池水。 “陛下自继位以来也未曾立后。” 哪吒凝视敖丙眼中泛光的龙瞳,心绪渐渐平静,所有言语都已尽在眼中。 “那两个定下成亲之约的孩子,真傻。” 敖丙笑了,拉过他的手,按在腿侧,没入龙潭之中,潭水汩汩溢出,激得声音颤抖。 “可……要是不傻……怎会……和你私定终身……苦等十八年呢……” 唇齿相接,舌尖互绕,一阵异香袭来,涌入鼻腔,冲毁理智最后防线。 原来那海螺幽香……就是龙涎的气味。 烛火摇曳,旋即熄灭,殿内陷入黑暗。墨色云雾涌动,白光不时闪烁其中,传来雷声隆隆。霹雳愈急,白光更甚,天穹霎时亮如白昼,疾风骤雨随后簌簌而下,瓢泼倾盆。豆大雨珠重重砸下,噼里啪啦,敲打永恒静默的黄色琉璃瓦,又从其侧滚落汇聚,坠入地面水流,等候下一场轮回。不多时,雨帘渐薄,狂风止歇,地面湿润而一尘不染,只余隙间青苔倔强附着,记录这场转瞬即逝的暴雨。 风雨过后,一切沉寂,细微呼吸声回荡殿中。方平息不久,敖丙便已枕着他的胸膛熟睡,淡蓝长发晕染胸前,温热气流抚过肌肤,带起前所未有的怜惜与珍爱。轻轻拥入,怀中人儿沉眠之下亦有察觉,往里挪动,似乎在回味紧密相贴之时。 温存片刻,确认敖丙完全入睡,哪吒小心将他放于床上仅存整洁之处,指尖轻绕一缕发丝,便起身穿衣准备离开。系好腰带,套上短靴,无声而迅速地行至殿外,关好殿门。此时外面仍为深夜,不过地面潮湿,水汽四处弥漫,就连月光似乎都在雨后明亮几分。 “圣上刚刚睡下,你们看好门,除了紧急要务,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哪吒示意殿外侍立的宫人上前,仔细叮嘱。 “另外,刚才那一个时辰你们什么都没听到,我也没有来过这里。要是有一人守不住口,相信圣上自有决断。” 话语刚落,便跃上房顶,借雨后澄澈月光掩护闪转腾挪,在皇城苏醒前回到自己的府邸。 足尖轻轻落地,哪吒心情仍然复杂。初次情事,食髓知味,心中自然难以放下。但如果其他朝臣得知他和皇帝共度**,怕不是会搬出前朝男宠得势霍乱朝纲之典故呜呼哀哉,随后八百里加急提剑冲刺而来,把他砍得这一块那一块——他们绝对做得到,毕竟每年都有朝臣因政见不合互殴导致死伤的例子在那摆着。 府中管家还在等候,听他回来,忙过来询问事情可还顺利,还需要做什么。他只回了一句事情已经解决,圣上很高兴,便让管家早些休息。随后又去快速洗了个澡,将内里一塌糊涂的衣裤换掉,这才舒适地回房休歇。 躺在床上,回忆当时,三观完全颠覆——世上竟真有怪力乱神之物,而且拥有这力量的还是幼时挚友、当朝皇帝敖丙,这着实令人难以接受。白龙传说成了真,那天降雷罚的不祥之兆呢?岂不是无半点虚言? 正内心纠葛之际,敖丙那情难自禁、渴求不尽的模样浮现眼前,将思绪导向别处,心中浪涛渐渐平息。他不敢相信刚刚那一切真的发生过,然而身上持续散发着奇异龙涎香气,证明记忆真实无误。今夜本应无眠,香味却抚慰了不安的灵魂,仿佛那情事中的紧贴肌肤和如缎毛发,勾出疲惫,引得他渐入梦乡。 次日,群臣照例前往皇城正门前等候,如同往日等候早朝一样。虽然按惯例,敖丙在生辰之后是会给群臣放几天假的,但昨日并没有明说,无人敢赌皇帝不会改变主意,于是只好一切照旧。 哪吒挑了个人少的地方待着,仰望城楼,心中不由自主回味昨夜那场风雨。忽然身边凑来一位同僚作揖,面上挂笑与他搭话。 “李侍郎今日所用香囊气味如此独特,嗅之如流水潺潺,鹂鸟啼啭,心境豁然开朗。你我同僚一场,可否透露一下配方?” 这些人精好灵通的消息,才两三个时辰前的事,这就开始打探了。 哪吒一边想着以后若还有机会,得提醒敖丙打扫打扫宫中臭虫,一边拐弯抹角斡旋。 “昨夜圣上有要事召在下进宫面谈,这是事毕之后圣上赏赐的,在下也不知配方。” “哎呀,难怪李侍郎身怀异香,原是圣上所赐。侍郎年纪轻轻便得圣上如此厚爱,日后必定大有所为啊……” 随后又是一番繁文缛节官样文章,你一言我一语,惹得哪吒耐心消耗飞快,说话都有些咬牙切齿。可对方还是云淡风轻,笑捋长须,像是在说想和我们这些久经官场的老家伙斗,你这小儿还嫩得很。 好在这时宦官出来通禀,让众官准备上朝,哪吒终于得以从无尽的官话中解脱出来,如释重负。 “今日上朝?此事不同寻常,难道陛下的旧疾痊愈了?” 耳边飘来这样一句低语,哪吒暗暗吃惊,心说这些老家伙手伸得可真够长的,连敖丙以往每年放假是因为身体不适都知道。 群臣入殿站定,高呼吾皇万岁。敖丙端坐龙椅之上,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完全没有昨夜情潮难捱之征,也没有只睡了一两个时辰的疲态——看样子那场翻云覆雨之事在解了这情潮的同时,还很滋润精神气色。 这一夜荒唐后,敖丙绝口不提,哪吒也不好先讲,二人自然是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君还是君,臣还是臣。可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一些事物正在悄然发生改变。 注释 1. 夤夜:通指寅时的黑夜,为凌晨3点至5点,据说是人心最脆弱的时候。本文中用以指代半夜。 2. 保母:乳母,是直接哺乳和照料太子起居的女性,太子会亲切称呼她们为"阿保"或"保母"。 作者的话 1. 就是为了这口情潮寻欢的醋包了这盘饺子啊(兴奋)。没错,那段就是本文最早写的片段之一。 2. 藕的火尖枪没有见过血,但是藕的火尖枪开过荤呐(双关确信) 3. 本章开始藕的忠君之心彻底变质(原本就变质得差不多了好吧) 4. 典中典之龙有发情期(乐) 5. 藕最开始的三次推脱是再三确认这是饼理智且自愿的,并且被宽衣后都是由饼主导,足见其爱之深(他真的超爱)——并不是不行!也不是被单方面强迫! 6. 本文绝对是双洁,女官那段只是为了强调藕饼的排他性——其它人看到饼化成半龙都会被吓飞,只有藕觉得半龙饼很美(尺v尺)。另外饼的真身吓人不是因为长相,而是自带的被动效果,可以理解为一个对普通人清空理智的buff,防止凡人窥探到过多不该知道的东西(还能有什么不能被看到呢(??ω??)) 7. 至于君臣之礼,小情侣play的一环罢了(耸肩) 8. 龙潭……龙潭虎穴嘛,可生猛了,懂得都懂,十分文艺而又通俗(??ω??) 9. 是的,没错,我喜好给龙涎安排个催 情的功能(当然得是内服才有效),所以次日藕身上的异香就是龙涎香(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二 贪欢 · 续 第5章 三 危机 “诸位爱卿可还有要事奏报?如若无事,便退朝了罢。” “臣等无事。” “退朝——” 宦官高唱退朝,诸大臣次序走出麟德殿。在离开之前,哪吒最后暗中朝龙椅瞧了一眼,敖丙依旧正襟危坐,翻阅众臣递上的奏章,似乎完全没在意他。 就好像那一夜极乐从未存在过。 此时已过旬月有余,天气渐凉,无论是皇帝还是群臣都加了衣。因此哪吒有时会冒出一个傻傻的念头:那日敖丙寻他交欢,化为半龙之身阴阳共体,**过后,在那宽大龙袍之下,现在是否已有小小心脏在其中搏动。不过随后便将这种想法抛出脑中——他一介凡人,何德何能让真龙有孕,再者就算真有,那也是皇家子嗣,与他无关。 不过哪吒仍对那夜情事念念不忘,心中欲念沟壑难填。唯一的希望似乎只有像敖丙所说,等到下一年情潮来袭,他再次奉召进宫,共度良宵,事毕又隐秘离开,无人知晓这一夜真情。 然而无论哪吒如何对待这暗生的情愫,国事永远置于其上,敖丙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安插在全国各地的密探暗枭卫来报,邻国鹰派蠢蠢欲动,关镇出现奸细,暗通边关守卫倒卖军需、撺掇叛变。于是,敖丙钦点哪吒为黜陟使,调皇家卫率龙武卫随行,明为考察官员政绩,实为暗中彻查此事。 “哪吒,知道朕为何将此事交由你去处理吗?” 枝头抖动,一片黄叶飘落,随风掠过两道身影。偌大御花园中,只有敖丙和哪吒二人漫步,夕阳斜照,层叶尽染。 “臣猜测,就目前情况来看,如此明显的异动不可能不被察觉,而边关官吏却无一奏报,实乃蹊跷。陛下是担心,已经有人将手伸入朝堂之中。” 哪吒近前,低声回复。 敖丙微微点头,随即驻步对视。 “不错,不过你还没有回答,为什么是你。” “陛下与臣自幼熟识,一同长大,臣的为人陛下是最清楚的。” “哪吒,你志虑忠纯,智计过人。此事由你负责,朕是再放心不过了。” 余晖擦过敖丙脸侧,一抹放松的笑容随之浮现。 “在这满朝文武之中,除了申太傅,就只有你是朕可以完全信任的。” 自历史有所记载以来,帝王之位所面对的都是杀戮、死亡和背叛,一生都在政治漩涡中挣扎,“完全信任”一词本不该从一个帝王的口中说出。然而面对哪吒,敖丙从未有过一丝一毫怀疑,就好像他们自一开始就毫不设防,完全敞开心扉。 “臣定不负陛下信任所托。” 闻言,哪吒赶忙回禀,以表忠心,敖丙伸手制止,示意话还未完。 “另外还有一点。为了你此行方便,朕还会予你便宜行事之权,赐尚方斩马剑,若有必要,大小官吏均可不经奏报就地处置。” “臣叩谢陛下恩典。” 哪吒正欲深躬谢恩,却被拉住,耳畔传来伴着轻笑的“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等你回来,朕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同你商量。” 抬眼观望,晚霞融进敖丙那双湛蓝眸子里,清澈通透,仿佛落日坠海,波光粼粼。瞳孔深邃,所有心思都藏匿于名为“城府”的黑暗之中,深处似有星火闪烁,渴望坦诚相待。 “何事?” “到时你就知道了。” 天边赤红,若烈焰自云中奔腾,晚霞灿灿,与红日一道投入地平线。银月出东方,乘着云,牵着风,划过天穹,拽来启明星。又一轮新日初升,晨曦烁烁,唤醒州城。车水马龙间,午后阳光肆意横流,洒在州衙紧闭门前。 沉闷鼓声撕破宁静。衙役打着哈欠,不情不愿出门查看,暗骂又是哪路刁民搅扰清净。熟料刚踏出门槛半步,就被揪住领子扯出衙门,阴沉面孔横亘眼前,周身威压令人胆寒。 “百姓有冤情上诉,还不快去把刺史喊来。” 石狮子般的青年向前一甩,将衙役扔回州衙。衙役瘫坐在地,本想拿出刀笔吏的威风唬住眼前平头百姓,却双腿酸软无力,两股战战不能自已。心知那青年是个硬茬子,自己难为敌手,只得挣扎站起,奔向后堂,去唤正赏玩字画的刺史。 “什么?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州衙门前耍威风。” 刺史拍案而起,怒目圆睁,胡子都气得直哆嗦。收好字画,吩咐开堂,想着定要令其尝遍诸般酷刑,以此震慑那群不识好歹的刁民。 一班衙役聊着昨日收到的孝敬,懒懒散散走入公堂,寻位站定,高唱威武。刺史一拍惊堂木,命将滋事之人带上堂来。 老妪入堂,跪地喊冤,一位青年站在其后,身旁伴随两名虎背熊腰的随从。城内有名的恶少被其中一人押着,鼻青脸肿,骂骂咧咧,似是挨了一顿毒打。 见此情形,刺史正欲申明公堂尊卑,却反被抢话。青年指向门外,横眉怒斥。 “为何将百姓尸体置于府衙门前,不予收尸使其暴晒?” 刺史一愣,瞥向受押恶少,随即又拍惊堂木,摆出官威,却内里发虚,心说此人如此好管闲事,怕是难缠。 “堂下何人?见到本官胆敢不跪,先拉下去打二十杀威棒。” “回答我的问题!” 青年震声发问,顷刻之间便击碎刺史装模作样的仪态。 “与……与你何干……” 刺史颤声抵赖,即使不知此人身份,一种大难临头之感也涌上心头。 青年冷哼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卷龙纹黄绸,高高举起,日光普照,若天降之物。 “圣旨在此,尔等还不快快接旨。” 刺史闻言大惊,即刻起身,忙率阖衙僚属伏地接旨。聆听青年宣读旨意,刺史愈觉脊背发凉,汗毛倒竖——眼前之人竟是皇帝钦点的黜陟使李哪吒,微服至民间私访,自己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对钦差如此出言不逊,只怕是难以善终。 “……便宜行事,所至之处,如朕躬亲,钦此。” 宣读完毕,哪吒合上圣旨,斜睨而去,刺史起身迎接,战战兢兢。 “‘便宜行事’这四个字,阁下可听得懂?” “不要说将你革职关押,就是杀了你,也在便宜之内!” 然而一旁传来恶少狂言,甚为刺耳。 “那又如何,死了几个刁民而已。我爹镇守边关,连皇帝的旨令都可以不听!你算什么东西。” 哪吒面无表情,收好圣旨,缓步走向出声之处。恶少心觉不妙,步步退后,片刻便退无可退。哪吒站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照着面门就是一拳。 数招之间,恶少便已跪地不起,蜷成一团直喊饶命。哪吒方才停手,回归原位,俯视众官。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身为朝廷命官,尔等不知替天子牧养黎民,反而上下勾结,贪赃枉法,为害一方,残害我治下良民。更兼侵吞军饷,暗中通敌,藐视钦差,抗拒调查。桩桩件件证据确凿,却还在本钦差面前大言不惭,狂言什么此非王法所至之处,恬不知耻,可笑之极。如此逆贼真真是罪该万死。” 众官垂头不敢回应。哪吒每说出一条罪名,众官皆吓得全身一颤,冷汗簌簌而下,有人甚至抖如筛糠,非得旁人搀扶不可。直到“罪该万死”破口而出,在场官吏更是彻底吓破了胆,当场就有数人瘫地不起,面色惨白如纸。 当此之时,府衙朱门大开,钦差卫队鱼贯而入。两列并进,包围正堂,手握刀柄,不苟言笑。 “来人,请尚方斩马剑!” 刀锋闪过冷光,倒映人影晃动,照出淡蓝绸缎。敖丙坐在铜镜前,痴痴地与镜中倒影对望,长发如丝绸般散落,每一寸都绣着思念。 会像谁呢? 敖丙没头没尾地想,嘴角却不由自主勾起一抹弧度。 也许我应该在哪吒离开前同他商量的。他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更了衣,屏退侍从,敖丙独自躺在床上,看着身侧那日哪吒所睡之处,伸手抚摸,想象心上人就在身旁。 自那夜之后,几乎每晚都能听到海螺鸣响,即使远隔千里也从未中断,传说中的青鸟也不过如此了。 灿烂笑容浮现,晶莹龙角自额间伸展,炫彩白鳞蔓延身躯,长尾从被中钻出,无所事事地在空中晃动。 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特殊感觉。情潮真的如此神奇吗?仅仅一夜就能…… 匆忙步履传入耳中,声极细微,但对半龙之身的敖丙而言仍然清晰。瞬间收回龙身,起床披上大衣,立于门边等候。 敖丙并没有严令休息时间不得打扰,凡有重大事宜,皆可求见。 “陛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吏部尚书匆匆赶来,进入寝宫上奏,气喘吁吁。 “怎么了?” 敖丙察觉事起紧急,赶忙追问。吏部尚书缓息片刻,从袖中取出六百里加急的奏章呈上。 “黜陟使李侍郎将平虏侯的独子枭首示众,平虏侯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一定要陛下给个说法,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他会……他会……会拿李侍郎的人头来血祭。” 敖丙怔在原地,瞳孔紧缩,思绪缠绞一团,碍于天子威仪只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正是两国对峙的关键时刻,哪吒怎么就查到平虏侯头上去了?这下事情不小。 “陛下,此事该如何处置?” 一声呼唤将敖丙拉回现实,吏部尚书仍在眼前等待谕令,也是心神不宁,强装镇定。 敖丙一手扶额,深呼吸平复情绪,道: “先去延英殿。” 注释 1. 尚方斩马剑:即常说的尚方宝剑,先斩后奏的象征。 “恨不得尚方斩马剑,加于明公之颈,虽死如归耳”——这句话是历史上狄仁杰还是州官时,对杀良冒功的宰相张光辅所说,也是本段替天行道的灵感来源。 3. 暗枭卫:灵感原型为武周时期的内卫。直属皇帝的特务机构,其首领仅对皇帝负责,与明朝时的锦衣卫相似但不完全一致。 4. 延英殿:如文中所说,在唐朝时是帝相秘密议事之所——可以简单理解为“大事开小会”——不过其成为朝廷决策核心是中晚唐时期的事,这点文中并没有严格遵照历史——毕竟是自由发挥。 作者的话 第一章师父的话应验了,藕真的因为急躁的性格惹出事来(call back确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三 危机 第6章 三 危机 · 续 沉眠皇宫中,一座小小宫殿悄悄苏醒,窗格透出闪烁烛光,数道人影显现其中。 延英殿,以多次君臣机密议政,尤其是深夜召对而闻名,早已成为事实上的朝廷决策核心。此次议事,仅召集了包括太乙在内的数名拜相重臣前来——越是要紧事务,参与的人越少。 敖丙说明此次召对的原因目的,众臣皆惊,短暂寂静后开始交头接耳,对如何解决此次危机看法不一而足,但基本达成共识——那就是都不认同哪吒先斩后奏的行为。而有人开始追根溯源,暗中埋怨敖丙一意孤行,不听劝告了。 眼见议论愈演愈烈,众人开始争吵起来,甚至有动手趋势,一直沉默不语的太乙出面调停,平息争吵。 “陛下容禀。” “讲。” 敖丙正为众臣争议头疼不已,见太乙制止群臣,行礼启禀,便顺水推舟让他讲述。 “陛下,臣在事前就已具奏过。李哪吒虽然年少有为,但他还太年轻,不知天高地厚,对什么人能查、什么人不能查没个准数,并不适合。可陛下一意孤行,臣等也无能为力。” “事到如今,只有先夺去李哪吒职权,将其押解回京等候处置,以此安抚平虏侯。否则关镇倒戈,后果不容设想。” 敖丙着实没有想到,作为举荐指导哪吒的师父,太乙竟会给出如此解决方案。可正如太乙所说,事到如今,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那就按卿所说去办吧。” 敖丙按揉太阳穴,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熬了两个时辰的疲倦。 烛火静静燃烧,照出人影绰绰,忽而微风拂过,火焰抖动,几近熄灭。然数度隐现后,焰光顽强复苏,再度立于蜡炬之上,若无事发生。仅有一滴烛泪缓缓流淌,诉说不易。 身后长影覆墙,敖丙放下手中奏折,执笔御批,心中却思绪万千,不愿事情走到最后地步——这是兵部上呈的战事军需,是不得不与邻国开战时所要消耗的人员物资,更是数据背后无数的黎民百姓。如若开战,不知两国百姓又要遭多少罪,吃多少苦。 正暗自忧愁之时,暗枭卫阁领求见,说有要事启禀。 “让他进来。” 敖丙头也不抬,继续处理奏折。然而接下来阁领话语令朱笔猛然一抖,坠落在地。 “陛下,天牢出事了。看守被人买通,要置李哪吒于死地。” “哪吒怎么样了?!” 敖丙霎时起身,情绪激动。 阁领惶恐刹那,随后便恢复平静,继续禀报。 “中毒昏迷,已派御医前去治疗,太乙尚书也前往查看,后续情况未知。” 敖丙缓缓坐下,双眼无神,如抽去魂魄,随即爆燃。拍案而起,巨大声响惊得阁领都浑身一颤,屏息凝神,免得引来天子怒火烧身。 “这些蛀虫,真是猖獗至极,天子脚下竟敢如此大胆行事!” “朕为大局着想一忍再忍,换来的却是得寸进尺舐糠及米。看来这回,不杀得血流成河是结不了了。” 烛火剧烈闪动,终因无法承受之息散灭,徒留焦黑烛芯神伤。然而余烬闷燃,飞舞点点星火,微光亮起,新焰已至。蜡烛睁眼,发现四周由竹篾糊纸所围,风吹不进。上方系绳,轻轻摇晃,似是被人提拉前行。 “哪吒情况如何?” 提灯宫人留于府外守候,敖丙疾步走入,在李府管家带领下来到哪吒所在之处。房内灯火通明,哪吒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太乙坐于床边诊脉,神情专注。发觉敖丙到来,为哪吒捋好袖子,起身迎接。 “回陛下,臣已用针灸将其体内淤毒逼出,现无大碍,过段时间便可清醒。” “那就好。” 敖丙不为人知地松了一口气,坐到床边,凝望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面上尽显忧虑。太乙见此,不住感慨。 “也亏哪吒自幼练武,内功扎实,在中毒第一时间便封闭经脉,防止扩散。否则毒入脏腑,纵是医祖现世也回天乏术。” “辛苦太乙尚书了。” 敖丙看向太乙,手却仍与哪吒相握,不愿松开。仿佛只有如此,他才能感受到哪吒的心脏还在跳动,脉搏仍然有力。 “现在天色已晚,若哪吒情况稳定,尚书就请回去歇息吧,朕已带来御医照看。” “谢陛下。不过待臣先写下药方,可助其恢复……” 烛火跳跃,好奇观望面前忙碌身影,久而顿觉无聊,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恰好天边翻起鱼肚白,霞光驱散黑暗,带来天明消息,洒在卧床之人身上。朝霞轻抚下,双眼微动,指尖颤抖,与世界一同苏醒。 哪吒醒来后,接到的第一条旨意就是被贬去一个偏远小地方当县令,即刻启程,不得迁延。 他毫无怨言,领了旨,谢了恩,送走钦差,开始收拾行囊。 哪吒心知自己一时冲动造成严重后果,敖丙此举是为保他,让他暂时远离错综复杂的朝堂明哲保身,同时也是对外给出一个交代。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走马上任,一去数年。被贬为县令后,敖丙仍然时有来信,但却不是由钦差专送,而是交由驿站传递——由于具有一定丢失率,通常同时寄出几封,因此他常常收到好几封相同的信件——内容也和幼时通信相似,分享快乐,交流学习心得或是决心上进。然而他从京城的同僚得知,现实的敖丙和信中完全是两幅模样:神都掀起腥风血雨,杀得人头滚滚,流放之路哀嚎遍野,数月后风雨渐息,却不复信中温馨。 但是今天这封不一样。 哪吒从钦差手中接过加急密信,展开阅读。信上只有短短两句话,却让他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五月二日,皇子皇女平安降生,是为兄妹。心中喜悦,还未取名便提笔书写,将此告知。” 信中没说是哪个后妃或宫女所生,但是算算日子,正好是那一夜荒唐之后。 对此,他也无话可说,只能感慨龙的力量深不可测。 数日后,钦差又至,携来长文。看得出来,敖丙仍然沉浸在喜悦中,信中花费大量篇幅详细描绘两个孩子的样貌活动,哪吒知道,这也是写给他看的,心中不由温暖如春。信末写到过些日子要给孩子起名,询问他有无主意。哪吒毫不迟疑,提笔在回信中写下二名,嘴角上扬,为这酝酿已久的名字派上用场而暗喜。 太乙也常有来信,要么传授当年任职县令的心得,要么告知如何对付县中豪强,要么教导善待百姓劝课农桑。更多的是像从前一般的碎碎念:讲自己伪装成走方郎中体察民情,顺便跟坊间名医习得一手好医术;抑或智斗贪官巨恶,还百姓朗朗乾坤;还有就是在各地任官多年,听来的民间奇闻轶事,让哪吒感觉既无奈又温馨。 又一信至,展开阅读,却是一次卜卦结果。太乙在信末附注说,他已经看到了他们上一世的些许片段:天地间积蓄百年惊雷,朝着混沌之初便相伴相生的魔风灵龙劈去。六翼魔凤拼尽全力守护灵龙,不幸力竭先行坠落,但途中仍在持续引走天雷,直至投胎为李府三公子降生。而打造为火尖枪的陨铁,即是魔凤负伤所流鲜血化成。魔凤陨落后,灵龙泪洒当场,哀嚎不绝,在其坠落处徘徊许久,也随之而去,转世为大塘三皇子。当年白龙俯冲时带来的暴雨即为其泪,后龙泪汇入东海,被一枚左旋海螺吸收凝集,又打捞上岸送回龙泪之主面前。 至此,哪吒才意识到那夜翻云覆雨之时,眼前不时闪过的奇异画面究竟是什么。 “原来如此,就说我天赋异禀,怎能是不祥之兆,无缘无故遭雷劈。” 哪吒嘀咕着,心中释然,继续向下阅读。 随后又是一些关于他们前世的细枝末节,然而究其雷罚原因,信末写道:“这是世间最大的天机,不可泄漏,也不可窥探,违者会付出巨大代价。” “切,算不到就算不到呗,找什么借口。” 哪吒对此不以为然。毕竟上次太乙占卜算皇子皇女生母是谁,得出来个天机不可泄露的结果。哪吒让他算算生父是谁,结果下一封来信就承认自己算不出来,哪怕明知是皇帝子嗣也算不出来,被哪吒暗讽了好几封信。 但最让哪吒念念不忘的,还是那一封不知何时到来的回都召谕。 在他被贬后,太乙主动请缨,察查平虏侯一案。敖丙不仅同意,还额外赋予西北道行军大元帅之职,调左右威卫开赴边境,待彻查平虏侯之后,坐镇边关,提防邻国进犯。此举可以说已经为他沉冤昭雪了,可官复原职的圣旨迟迟不到,敖丙也未在信中说明原因,他也只能继续这样等下去。 “这些托孤重臣没一个省油的灯。上得庙堂,下得沙场,简直全能。” 哪吒小声念叨,百无聊赖,盯着水中浮漂神游天外。忽而浮漂迸动,圈圈涟漪扩散,立刻一脸兴奋提起鱼竿。钓钩出水,却是空空如也,连鱼饵也消失不见。 “真该死,这鱼怎么又跑了!” 哪吒气急,将钓竿一摔,兀自生起闷气来。他现在很有理由认为,敖丙迟迟不召他回京,就是想磨炼他的心性,让他沉稳些。 可心性再沉稳的人,连续数日屡屡空竿也沉不住气啊! 作者的话 1. 小混元珠终于来了,虽然也被分成两半出生。不过这个两半和藕饼的两半不太一样。藕饼的两半是火和水,小混元珠的两半是两份水蒸气(笑) 2. 本章当朝副皇帝藕上线,虽然急速下线了 紧随其后上线的是空军藕,喂鱼来了(乐) 3. 本来给魔凤的外貌设定就是黑红配色的普通凤凰,但是后来刷主页的时候给我推送了好兆头的同人(好兆头就是魔改圣经来讲天使恶魔六千年爱情的),然后我联系到网上存在感很强的六翼天使,正好电影里哪吒开大也是六臂,就这么着对应成六翼魔凤了(长了六只翅膀的凤凰可不就是魔嘛)。 4. 魔凤负伤坠落,鲜血化作陨铁在第一章就有暗示了,就是“星陨如雨”这个词(没想到吧哈哈,虽然这个词本来是用来形容流星雨的) 5. 其实本来本文是没火尖枪什么事的,但是我突然想起看过的一部网文里写一个神族流了滴血没回收,结果那滴血就变成一个宇宙的女神了。于是受此启发,将火尖枪设定为哪吒前世所流之血铸造(血红蛋白中含有铁元素,这很河狸),本来就是他的一部分,所以会有灵择主,而且还有一些奇异能力。另外,话说这个设定好像也很好延伸后续什么的……(疯狂暗示,要是读者反应活跃的话本文完结后考虑以此为线写后续,不活跃就只能存着等我无文可写时翻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三 危机 ·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