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落寒霖》 第1章 西域人 昭和元年,梁武帝的第五个儿子梁永和登基,当时南方鼠疫爆发,百姓惶恐不安,国库匮乏大不如前,官员**无能,先帝留下了一大堆烂摊子给他。朝中奸臣暗自猜想这位刚刚上位的帝王会支撑不住这样内忧外患的国家,支离破碎,然后他们就能够顺理成章地大动干戈发起政变,将这地盘占为己有时,梁永和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梁永和上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处置了几位赫赫有名的奸臣。他好像是早就为上位做好了准备,连证据都准备得明明白白,哪位大臣贪污,哪位大臣栽赃陷害,都被梁永和记得清清楚楚,摆得明明白白。当几人被送上断头台时,往日的一切都如同做梦般荒唐可笑。 昭和五年,梁永和改革选官制度和官吏制度,提拔了一些年纪尚轻的官员办事。不过梁永和也并非蠢材暴君,当然不会将这些事情拿到明面上,只是暗自培养自己的势力。朝中老臣在奸臣被杀以后也所剩无几,剩下的大概就是已经陪过两位皇帝的顶级元老。梁永和深知这些人的用处,他在上位的第一天就做好了所有的打算。这五年,他先是解决了南方饥民的温饱问题,再设立了一个专门解决鼠疫的医疗机关。一同商讨解决鼠疫一事,最终得到解决。打倒了奸臣等人,国库也渐渐充盈起来了,可所谓是名利双收。 昭和十五年,天下逐渐太平,社会秩序也变得稳定。梁永和派兵征伐周边少数民族,并从各地虏掠了不少美人。内忧外患的问题基本解决,这时候南朝的繁华景象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夜晚群星闪耀,一颗流星划破天空,周围的星辰明月也忽然变得黯然失色。这时朝中的一名官员正在观测天象,他眼底难藏惊讶之色,他罕见地大叫了起来:“皇上!皇上!” 宫殿内歌舞升平,梁永和左右还有美人依偎在旁,他一边吃着旁边美人喂过来的葡萄,一边睥睨着那位大臣:“爱卿所谓何事?你可知,殿前失礼可是大罪?” “陛下饶恕!微臣今夜观天象,发现一颗流星划过天空,这是吉兆啊!” 梁永和半眯着的眼睛终于用正眼瞧了瞧那位大臣,“你今日所言当真如此?” “微臣万万不敢犯下欺君之罪!那流星是我南朝的祥瑞之星啊!微臣观测,此人就在宫中,此人绝对会为南朝立下赫赫功绩!” 梁永和一听,将旁人全都遣散,“你说的,可当真?” “微臣不敢妄言。” 梁永和这位平时不露声色的帝王此刻难掩欣喜之色,他对这位观测天象的大臣奖励了赏赐,并时不时地关注后宫里的哪个妃子怀孕了没有。终于,他的皇后怀上了第二个嫡子,梁永和坚信这就是官员所说的祥瑞,并做出了违背所有人意愿的决定:立这位嫡子为储君。可他毕竟不是嫡长子,违背了老祖宗的规矩。 待到这位孩子出生时,梁永和为其取名为:梁思骐。等到梁思骐十岁时,梁永和也已经年逾四十了,立储之事也早该有了打算。正当大臣们都以为皇帝会将温润如玉的大皇子立为太子时。皇帝却宣告了一个让人惊叹不已的消息:立以为只有十岁的五皇子为东宫储君。而皇帝却在臣子的一片劝声中退朝。 可在被遗忘的角落里,昭和十五年腊月,也有一位皇子诞生于世。不过生母却是梁永和在外面掳掠的美人。梁永和并不知晓他的出生,不过这一切都是这位女人故意而为之,她深知自己这样的身份根本敌不过其他的妃子,更何况是心狠手辣的皇后,况且她的孩子压根不会被视为什么祥瑞。她能保下这个孩子本就不易,如果再让孩子受到什么伤害,她想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吧。她为孩子取名为萨格斯,意为希望和光明。也就是后来的梁思霖。 昭和二十六年,墨成昀入朝为官,直至今日已是他为官的第四年。他刚入朝时,只是翰林院的学士,后又成了太子伴读,梁永和又觉以墨成昀的才华,只是一个翰林院贡士,简直是大材小用。便提拔到了中央,成了大理寺少卿。 大雪满天,车轮在雪地上辗出了一道痕迹,马车里的一只纤纤玉手拨开窗帘,垂着眼观赏外头的雪景。雪花飘絮,梅花绽放枝头,也不及马车内的人的一颦一笑。 这时,两只强壮有力的手拿着一件大衣披在了墨成昀的肩头。“主子,外头冷。”墨成昀并没有出声回复,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墨成昀的父亲是前几年在朝堂之上能够凌驾风云的存在,是皇帝身边重要的亲臣,只不过是因为一场措不及防的疾病而匆匆离开了人世,所有人对他的死都感到蹊跷不已,包括墨成昀。 这时正是墨成昀入朝觐见的时候,现在正是官员休沐日,只不过墨成昀被皇帝重用,于是这个时候了,有什么重大事件都要和墨成昀商量一遍。墨成昀前阵子刚生过一场病,整个人还有点病恹恹的。他看着窗外的风景,突然有一抹红闪过,墨成昀沉寂已久的声音终于又响起了:“我看到外边有人在卖糖葫芦。” 楚檀作为常年待在墨成昀身边的侍从,当然知道墨成昀最爱吃的零食是糖葫芦,只不过是现在很少再吃了罢了。他让马夫停下车,说道:“主子,属下给你买一串尝尝鲜可好?” 墨成昀有些惊喜,嘴角微微上扬,点点头,表示自己的意愿。 楚檀也明白墨成昀的小心思,墨成昀做了这些小动作,倒也完全不做作,反倒让人觉得可爱极了,只让人觉得浑然天成。楚檀也是二话不说就下车帮墨成昀买了一只糖葫芦。楚檀正拿着糖葫芦要往回走,就听到了马车旁的骚动。楚檀心想不好,便赶忙赶到马车上,却发现墨成昀早就不见了。 “该死的。非得是趁这个时候。”楚檀暗骂了一声,低头寻找些蛛丝马迹,毕竟行凶者完全是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下手的。楚檀正思考着,背后就有个声音响起:“你在找他吗?” 楚檀猛地一回头,就发现是一位长相俊美的紫眸男子挟持着墨成昀。墨成昀看上去毫发无伤,那位男子手上也没有任何行凶道具。楚檀皱皱眉,一手把墨成昀拉回来,还未出鞘的剑就被墨成昀拦了下来。“檀儿,这位公子并无恶意,至少未伤我分毫,不必兵戎相见。” 楚檀没好气得收回了手,斜眼看着眼前这位男人。男人也毫不在意,甚至装作极其无辜般地看着楚檀。楚檀被恶心得要死,可还是保持淡定地说道,“不知阁下今日挟持我家大人的目的是什么?” “我也无恶意,只是看你们穿着华丽,首饰价值不菲,又在京城里骑着马车晃悠,你们定是朝廷的官员吧?”男人笑道。 “阁下所言极是,观察得够仔细。不过我们有要事,不能在这里耽搁,望阁下谅解。敢问阁下姓名,若来日有缘,在下定会鼎力相助,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墨成昀面带微笑,好像是真的会要帮助人家一般。 “我叫萨格斯。不知阁下是何人?我在京城混迹多年,也听说过不少大大小小官员的风流趣事。只不过,墨成昀墨大人倒是成了京城官员的典范,办案向来公平公正,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风流事倒是没有,可谓是官员中的清流。不知阁下是否与之相识?” 墨成昀笑了笑,“阁下谬赞,在下正是。阁下应当不是京城人,名字这样特殊。阁下年纪轻轻,如何知晓这些?” “当然是青楼了。京城中的官员都爱去那儿。不过,我听说当今皇上是不允许官员到这些风月场所的。” 墨成昀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抬起眼看向萨格斯,对方稚嫩的脸上还带着不屑的神情。一旁的楚檀听闻也立马站直了身。墨成昀不傻,他能听到对方话里的隐喻,对方肯定知道不少事情。毕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绑架朝廷重臣的,还能做到无声无息的,绝非孬种。 “在下先行告退。若阁下当真有事相求,可以到墨府找我。” 萨格斯挑眉欢送,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 “主子,他刚刚绑架你,你怎么还为他说话?”楚檀不解。 墨成昀一手拿着楚檀刚刚买来的糖葫芦,一边回答他,“你不也看见了?他对我并没有做什么,而且你真要和他打,你是打不过的。他都能躲开你的视线把我掳走,况且他刚刚和我过了几招,实力不容小觑。他知道的东西很多,说不定对我会有所帮助呢。” 楚檀皱着眉头,他实在有点担心,这样的人会不会威胁到墨成昀的安全。墨成昀看出了他的疑虑,他的手轻轻搭在楚檀的手上,安慰道:“放心吧,虽然现在身为文官,但是自保的能力我还是有的,你忘了?你的武功还是我教的呢。” 楚檀努努嘴,便不再和墨成昀打趣了。墨成昀也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两人的手还叠在一起。 墨成昀有皇帝的赏赐的出入符节,因此在这种时候,墨成昀也是可以随意出入宫门的。但楚檀没有这么随意了,他只能在宫门外等候。 墨成昀走进皇帝的寝宫,轩宇殿。“参见陛下。”墨成昀规规矩矩地和梁永和打了声招呼。 “爱卿不必多礼。朕今日也不卖什么关子了。再过几年,太子也是弱冠之年了,朕也老了。朕想要他跟着你一起去到扬州城办案。” 墨成昀听到最后一句眉头微皱,他有点不可置信,他才入官几年,就要被贬,这实在是京城第一笑话。 梁永和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他当然能看懂墨成昀在想什么。“成昀啊,你也不用这么紧张。朕知道,你年少时就与太子交好,朕的本意也并不是如世俗那般贬谪你。只是你年纪尚轻,还需要许多阅历支持。如今,有的人甚至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对扬州城下手,这实在是不把朕放在眼里!其他人朕都不放心,只有你……才是朕的首选啊。” 要让墨成昀对着皇帝这张面孔感到心软,那估计是下辈子的事情了吧。墨成昀才不会傻到相信皇帝的花言巧语,可是皇命难违,他也只能默默接受,皇帝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自然也是没办法推脱的。 墨成昀问道:“不知,太子跟着我一同到扬州城是否有些不妥?虽说治国理政需要实践学习,但是跟着微臣,学习的作用不大。还望陛下三思。再说,朝中大臣恐怕也会对此事不满。” “朕是天子,他们再怎么反对,也不敢在朕面前放肆。难不成还会有人公然挑衅朕?” “陛下息怒。臣听闻,君臣乃一体,臣子的思想定会影响陛下,而陛下的举措也断然会影响臣子的一生。忠良贤臣之辈,为国事而言,为君主而言,为江山社稷而言。陛下贵为天子,全天下百姓,包括大小臣子都是陛下的子民。民心所向,团结一致,方能百战百胜。还望陛下三思。” 墨成昀的这一段话让梁永和变得哑然。梁永和不怒反笑:“朕真是没看错你。你果真如我所想那般能言善道。” “陛下谬赞了。” 攻身份比较特殊,后面会写到,这里说他去青楼也不是寻欢作乐,毕竟他现在才十六岁[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西域人 第2章 萨格斯 严寒季节,墨成昀的额头却有细细麻麻的汗珠,他刚从轩宇殿出来,见识到了不怒自威的帝王的本性,霸道蛮横不讲理。即使墨成昀都那样说了,梁永和依旧固执己见,不肯让步。他倒不是不想和太子梁思骐共事,只是实在不妥,他与太子本就身份有别,如果成为同僚,只会是和太子结下仇恨,他可不想冒这个风险。 在宫门外的楚檀摩挲着双臂,这天气实在是冷得不行。京城的严寒总是不留情面地刮蹭着每个人的脸庞,楚檀诧异的是,他看见从皇宫里出来的墨成昀脸上的汗珠,心中正疑惑,皇宫内的炭火当真这么暖和?让墨成昀这个天生体寒的人都在寒冬流了汗。 “外头这么冷,为何不在马车里待着?”墨成昀微微皱眉,貌似对楚檀的行为感到极其不满。 “刚刚我瞧主子这么久还没出来,就想出来看看。主子不用担心,我身体好着呢。”楚檀嘴上说着自己知道错了,可神色也是没有半分心虚之意。 墨成昀瞥了他一眼,也不打算和他多计较,自己一股脑上了马车。“不过,主子你怎的一出来时就一头汗呐?”楚檀一边说着,一边帮墨成昀拭去额角的汗水。 墨成昀没有立即回答,等到马车走远了,他才叹了一口气,“自古帝王最无情。他竟然要让太子南下扬州城,无论我怎么劝说都没用。” 楚檀即使不出入官场,但对这些事情也有所了解,他也惊讶于梁永和的天马行空和阴晴不定。 “不仅如此,他还要我南下陪同太子。说是向我学习。我当时就吓破了胆,伴君如伴虎,一直待在皇帝身边,我这病都不知道能不能好了。” 楚檀听闻神色一顿,随后又立马恢复了平常神色。“主子别担心,你在哪,楚檀就在哪。” 墨成昀的眼神一顿,浓密的睫毛随着眼皮的睁眨一上一下,“这还需要我说?这十年你什么时候离开过我?” 楚檀嘿嘿一笑,随后马车内便变得寂静起来。墨成昀半眯着眼睡了过去。 到了墨府,墨成昀自动睁开了眼,这几日操办府里的大小琐事,他已经许久没有阖过眼,今日终于有些时间,他便在寝室里睡上了好几个时辰。 三个时辰后,墨成昀昏昏沉沉地醒来,喉咙还有些干痛。他起身想去打点水喝,却发现屋内还坐着一位不速之客。墨成昀着实被吓了一跳,活生生的小伙子就坐在那里诡谲地盯着你,但什么也不做。墨成昀揉了一把眼睛,才看清来人是谁。正是今日和他打过交道的萨格斯。 “……萨格斯?”墨成昀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嗯?” 确实是这厮。 “我竟不知西域人和人打招呼的方式是一声不吭地潜入别人的府邸偷看别人就寝。萨格斯,你又是怎么躲过我的暗卫的?” “墨大人,你看上去很生气。” 墨成昀有点无语,不知道这人是真傻还是装的。大半夜潜入别人家鬼鬼祟祟的,主人家不生气才怪。 萨格斯也不在意墨成昀的脸色,他笑着走近墨成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水袋递给墨成昀。墨成昀的脸色越来越黑,但他还是忍着好脾气问道:“这位公子,有事好商量,拿着不明不白的水袋就想要递给我喝,未免有点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吧?” 萨格斯没忍住大笑了起来,“你的暗卫都被我打晕了,明早才会醒,现在可没有人会帮你打水,包括我。” “谁要你帮,我自己去。”墨成昀越觉得这个人很莫名其妙。 “你觉得你现在还出得去吗?”萨格斯歪歪头,装作一副天真无邪的样貌给墨成昀看。 墨成昀气得连水也不想喝了,干脆坐在床榻上。“你想做什么?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的请求其实很简单。你只要告诉我皇帝和你说了什么就好。” “你为何要知道这些?这些事事关重大,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墨成昀真觉得对方是在异想天开。 萨格斯吊儿郎当的神色难得认真了一回,他冷酷的脸上写满了墨成昀的审视。这时候,墨成昀才借着月光仔细地端详了萨格斯的脸,少年常年混迹京城,皮肤并不会像西域人那样粗糙黝黑,而是健康光滑的小麦肤色。深邃的紫眸如同汪洋的海洋翻腾在高山之间。 萨格斯缓缓开口说道:“我记得墨大人说过会帮助我的。” “那也不应该是告诉你这些。你想知道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我虽然是西域人,但我心系中原国家大事,有何不可?更何况我在京城居住了这么多年。我自认为汉与羌氐等民族同为一家,何必这么排外呢?” “巧舌如簧。”墨成昀翻了个白眼。 萨格斯也不介意墨成昀说了什么,只是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梁永和应该和你说了太子的事吧?就比如……要他去扬州城,要随你一起。我没说错吧?” 墨成昀被对方的话一惊,他不动声色地起身,“在下真是想不到阁下还有这样的本事,竟能够偷天换日,就连偷窥也能做到无影无踪,连皇帝身边的亲信都没能察觉。”他手握刀柄,慢慢逼近萨格斯,直到短刀抵住对方的腹部,没成想,对方的刀早已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萨格斯并没有用力按住刀柄,只是轻轻地抵在墨成昀的脖子上,力度堪比**。萨格斯眯眼看着墨成昀,“墨大人貌似不欢迎在下?”墨成昀自然也明白,他把刀收回。“你究竟是什么人?如果你居心叵测,我大可以现在就把你抓起来,到大理寺严刑拷打,总有你说出实情的那一天。” “在下相信墨大人是不会怎么做的。京中传闻墨大人严明司法,不会冤枉了任何一个无辜百姓。至于我的身份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只是一个游荡在京城的浪荡子,只不过还有一点良知,知道关心国家大事。” “那你如何知晓我与皇上的谈话?一个流浪的浪荡子,竟然能潜入朝中偷窥君臣,你何心之有?” “既然敢流浪江湖,那什么事情还是在下搞不定的呢?” 墨成昀有点不想再跟这个无耻之徒交谈了,他无力地说道:“你走吧,今日之事我既往不咎,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萨格斯努努嘴,笑道:“不行。” 墨成昀:? “为何?” “墨大人,在下见你的第一眼便觉得你与他人不同,我常常听闻少卿大人办事妥帖,是清正廉洁的好官,更何况生得了一副好皮囊,风度翩翩,让人心动不已。”萨格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墨成昀:…… “你刚刚明白皇帝和我说了些什么,你却明知故问,这是何意?” “无他,只是想测试墨大人是否真和京城里其他人所说的忠厚贤良,今日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佩服。墨成昀并没有搭腔,刚刚还有的些许困意,到现在已经基本没有了。现在萨格斯在墨成昀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也算是结下了梁子,虽然是他单方面的。 萨格斯貌似才知道现在时辰不早了,说道:“我们还会再见的,墨大人。” 墨成昀强装淡定,萨格斯令他匪夷所思。他貌似对所有都了如指掌,能准确捕捉到他的行踪,甚至连和皇上的对话也能被他窥探了去,无论是从反应的速度还是武功上,都不是一般人可以匹敌的。 翌日清晨,下了一场小雪。墨成昀并不是京城人,他自幼生活在江南水乡,江南鲜少有下雪的时候,所以墨成昀第一次来到京城时,上天就赐予了他第一场初雪。年幼的墨成昀看到雪兴奋极了,硬是泡在雪地里玩了半个时辰。 “主子,想出去玩么?”楚檀突然出声道。 墨成昀可没有忘记昨天的事情,“昨夜轮到谁看守?”他转过身,冷冷地盯着楚檀。 楚檀有些心虚,他摸了摸鼻子,说道:“昨夜我安排了其他人来看守,昨夜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你们最近是松懈了啊。昨夜有人偷偷潜入我的屋内,侍卫全部被他迷晕……”墨成昀还没说完,就被楚檀火急火燎地打断。“主子你没事吧?”楚檀左右看,貌似墨成昀身上有一点点擦伤,他都会抓狂不已。 墨成昀见状气也消了,“……我没事。昨夜闯进我房里的人是昨日见到的萨格斯。” 楚檀紧皱眉头,好像在思考萨格斯这个人是谁,“就是昨天那个西域人?” “是。” “该死的,他闯入你房中做什么?” “没什么。所以我说他行为古怪。”倒不是墨成昀故意隐瞒,只是萨格斯身份太特殊,不能够轻易说出去。 楚檀义愤填膺,“不行,以后我都要守在主子房前,看这厮会不会再来造次!” 墨成昀见状,低头一笑。楚檀比墨成昀还要高一些,低下头莞尔一笑的墨成昀实在美丽不已。楚檀不免得一愣,墨成昀歪头看他,说道: “你倒是长高了不少,我记着我来京城的第二年就遇到了你。那时候也是下了好大的一场雪,那时候你才到我腰间,十年过去,倒是比我高了许多。” “是,楚檀感谢主子大恩大德,给了我第二次活着的机会。”说着,楚檀就跪下叩拜墨成昀,墨成昀赶忙把楚檀拉起来,“你我十年交情,你追随于我,本就是为了报答往日恩情,你倒也不差我什么了。我想过几年,你到了成婚的年纪,我就帮你物色一个好人家的女子,倒也不必总是待在我身边。” 楚檀额角抽搐了一下,说道:“属下愿意一辈子跟随主子,即使不成家也无所谓。” “我不愿意耽误你的一生。” “我的一生是属于您的。如果您将我绑在身边,才是对我的大恩大德。” 墨成昀闻言一愣,垂眼不愿与楚檀对视。楚檀倒也不在意,反倒觉得害羞的墨成昀更可爱一些了。 过了正月十五上元节,便是官员入朝觐见之日。墨成昀也即将收拾包裹去往扬州城,只不过还是要等开早会公布以后,才能光明正大的走人。 朝堂之上,庄严威武的帝王手肘撑在龙椅之上,斜眼睥睨底下大臣。梁永和的威严不必多说,是整个天下都心知肚明的。是南朝目前最强的君主,也是最说一不二的君主。天下人都知道帝王骄矜自负,朝中大臣更是对这点了如指掌。 皇帝旁边的杨公公,捧着诏书在旁宣告:“朕膺昊天之眷命,镇国大将军张晗蕤因平定南蛮有功,特赐黄金万两,白银千两,军功一等,已表朕之关怀殷切。今扬州城内命案频发,虽繁荣景象依旧,为巩固扬州城之繁华,朕专任大理寺少卿墨成昀至扬州城彻查案情,以稳定城内秩序。钦此。” “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满朝文武叩头谢恩。 张大将军的赫赫功绩是天下百姓都明知的,所以今日复朝会上重点提及张将军也是人之常情。 不一会儿,梁永和亲自开口说道:“墨爱卿之事,是朕亲自钦点,并且朕的太子也会南下巡抚。此事就这么敲定了。爱卿们不必多言,朕心意已决。” 刚刚才被奖赏的张晗蕤闻言一惊,却被梁永和精准地捕捉到这一细节。 “张将军不必担心,骐儿是朕的亲生骨肉,也是南朝的福星,朕怎忍得他受太多苦?此事不必再议,朕累了,退朝。” 墨成昀早有了准备,但令他惊讶的是,朝中大臣竟无一人对皇帝的决断有所不满。下朝之后,官员们都在祝贺战功赫赫的张大将军,而墨成昀这边就显得有些冷清了。他再清楚不过,朝廷不过也就分为几派,他不随波逐流,早就成为了朝中大臣的眼中钉,只不过先前有皇帝的庇佑才能在他人的眼皮底下苟活几日。 第3章 扬州城 十五日以后,便是墨成昀到扬州城任职的日子了。墨成昀在大理寺完成案情的交接以后,便在府中休沐了几日。在启程的前一夜,墨成昀翻来覆去睡不着,房梁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异响,墨成昀也不是什么胆小如鼠之辈,一个翻身跳下床铺。 “是谁?!有本事做梁上君子,没本事来挟持我吗?” 突然,有一件冰冷的锐器在他的脊椎处游弋,如同寒针刺骨,这感觉让墨成昀似曾相识,他缓缓开口道:“萨格斯?好久不见,一见面就要和我刀光相见吗?” “墨大人好记性。正是在下。”萨格斯的声音忽然明媚起来,和他的刚刚的行为可是大相径庭。 “把刀放下。”墨成昀提醒道。 “哦,我给忘了。墨大人不会怪罪我吧?” 萨格斯笑着把刀放下了。 墨成昀是真想杀了他,他清了清嗓子,“你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墨大人可是明日启程?我能否同你一道前往扬州城?扬州风月场所遍地皆是,在下可是奔着这去的。”萨格斯颇有兴致地说。 墨成昀可没有忘记他前几日所说的,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萨格斯,“你可是多年混迹江湖,身无分文?若真是如此,我向来慷慨大方,我倒可以接济你一些盘缠助你到扬州城。”墨成昀明里暗里都在嘲讽萨格斯。 “倒也不至于这样穷困潦倒。只是,你可知梁永和让你前往扬州城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萨格斯即使听出了墨成昀的言外之意,他也不生气,只是难得有这样的正经之色。 萨格斯鲜少将梁永和称为皇上,墨成昀一开始还觉得这人肆意妄为,大胆放肆,可结合萨格斯后来的种种行为来看,墨成昀也早已习以为常了。 “我不知其中深意,难不成你懂得?况且,你又如何懂得?”墨成昀在这十几天里大概也想明白了,梁永和再怎么随心所意,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把墨成昀贬谪到别地,圣旨中的内容也必然是一个借口。梁永和不过是想借他之手,削弱张晗蕤在朝中势力。 “当朝大将军张晗蕤势力太过强大还是皇上的妻弟,自然不得不防备,扬州城命案你以为梁永和当真需要你去处理查明真相?梁永和私底下培养的暗卫什么都知晓,要你去不过是要你在明面上找点证据给他,好找借口除掉张晗蕤。”萨格斯一改往常吊儿郎当的模样,认真地说了起来。 “多谢阁下指点,道理在下都明白,只不过是皇命难违,我也只不过是一介草民,寒窗苦读十年被皇帝赏识,得以有一立身之地罢了。并不是阁下口中的高尚之人,所以恕我不能满足阁下需求……”墨成昀话还没说完,就被萨格斯打断:“难道墨大人就没有自己的抱负了?闻言令尊教子有方,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墨成昀也不生气,他早就在风云变化的朝堂之中磨灭了志向,年少时心比天高,不知天高地厚的心态早就不复存在。“你当真要与我一同前往扬州城?我不知你底细,你如何确保你不为我带来麻烦?” “我有着出神入化的本领在身,如何怕得?出事我既能全身而退,倒也不至于拖累你们。” 屋内陷入了一片寂静。窗外冷风吹过桑树叶的间隙,簌簌落下的桑叶飘零。墨成昀脸上疲惫之色可见,他开口说道:“你是否有一个中文名?在外呼唤一个西域人的名字,定会引来祸患。” 萨格斯的紫色瞳孔在黑夜中闪耀着光芒,“当然有。我的中文名啊,梁思霖。梁永和的梁,梁思骐的思,雨林霖。不过我更喜欢萨格斯这个名字。墨大人私下唤我‘萨格斯’便好。”萨格斯说的这样善解人意。 墨成昀原本温和的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你可知,私自以皇室子弟之姓名取名可是要掉脑袋的死罪?你的年纪与太子相仿,姓名一事可是巧合?” “非也。中文名是我自己取的。不过是我对他们心生向往。但这样看来,是我不懂规矩,确实是我孤陋寡闻了,西域人可没那么多讲究。” “你这名字在外定会被认为是皇室子弟,所以还是建议你把名字换了。但中原人自视姓名受父母心之所托,不可随意改动姓名。如果你真不想换名字,我也不逼你。” “无碍,墨大人想如何唤我,就如何唤我。能得大人垂青随大人一同前往扬州城,已是某人最大的幸运。” “也罢,这样便好。只是你在外要低调行事,不要给我惹来麻烦。” 萨格斯笑道:“好啊。既然大人明早赶路,我今夜便在大人府中住下了。” 墨成昀一开始对萨格斯不要脸的行为还是很不适应的,但经历得多了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常态了。“下人都去休息了,空房无人打扫,我如何安置你?” “无碍,我与你同睡便可。既不需要劳烦下人,也方便我们出行。” “成何体统?!”墨成昀大为震惊,他从未与他人同床共枕。自认为床榻上身边躺着的应该是自己未来的良人,这二十年来,从未与人如此亲近。 “你我都是男子,怕什么?”萨格斯貌似是真的疑惑,他慢慢走近墨成昀,低声在墨成昀耳边说,“我刚刚与你说的,你忘了?你现在是张党的眼中钉,他们岂会安心放你去到扬州城?你的那些侍卫连我都搞不定,你如何保证你自身安全?” 墨成昀哑然无声。 萨格斯对于墨成昀的哑然作为了默许的答案。 凤仪阁内— 久卧缠绵病榻,面色惨白的张皇后正与大将军张晗蕤谈话。 “明日可是那墨成昀启程之日?”张蕴华明知故问。 “姐姐信息还真是迅速。你说,皇上偏偏要他去的是扬州城,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张晗蕤一边看着她的脸色,一边说道。 张蕴华冷笑道:“那又如何?你觉得那墨成昀查得出什么?不过是一介小儿,有什么值得挂念于心的?即使皇上看重他,不过在明日之后,也会是齑粉,到时灰飞烟灭。” “姐姐可千万不要小瞧这墨成昀,这墨成昀可不是什么无流之辈,他可等着厚积薄发,韬光养晦呢。更何况,同行的还有骐儿,万一伤到了可怎么样啊。”张晗蕤在官场多年,对于墨成昀这种愣头青最开始也是不屑一顾,但是墨成昀的脾性逐渐收敛,皇帝对他赞赏有加。平步青云,一路坐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此时,太子梁思骐进入凤仪阁,与两人打了声招呼便开门见山道:“墨少卿在此之前是儿臣的伴读,此人风华绝代,对治国理政颇有造诣,可惜的是不能为我所有,否则将来也是一个难以埋没之才。可惜父皇不会用人,只是安排一个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想必他心里早就怨怅许久了吧。” “怎的?你还想说他品德高尚,正如京城百姓所说那样,温润如玉,人淡如水?”不知道是那句话刺激到了张蕴华,她说的每句话都带了刺起来,虽然她之前也这样说话。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母后息怒。” 张晗蕤对于这些场面早就司空见惯了,提前退出了凤仪阁。 “骐儿,我这是在保护你啊。如果正让墨成昀那人查出了些什么,你我地位都不保。你父皇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他生性多疑,他早就怀疑我了,他早就怀疑我了!只有得到皇位,我们才能活下去!”张蕴华突然激动起来。梁思骐早就习惯了一般,他来时还带了一碗黑漆漆的药汤,说道:“母后,该喝药了。” 张蕴华看着这一碗药貌似陷入了无限深渊,她尖叫着打翻了这个碗,“闭嘴!孽障!你竟一点都不知道我的用心良苦,你还伙同外人一起来对付我!” 梁思骐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冷漠,他早就厌烦了这种场合,“母后,按时喝药是大夫的指示。如果您不喝,您就再也出不去了。母后,这样,我还怎么完成我的大业啊。” 张蕴华闻言彻底慌了,这时候她左右转过头找些什么,梁思骐顺势把他带来的第二碗药汤递给张蕴华。张蕴华这次没有多言,乖乖捧着药碗一饮而尽。 梁思骐只是站了一小会,张云华就睡着了。 梁思骐退出凤仪阁,门外的张晗蕤自然听到了动静,只不过这不是头一回了,而是千百日都如此。 “姐姐的病还是那样?是减轻了,还是加重了?” “还是那样。你如何要说那些去刺激她?挠得我手腕几道抓痕。疯子一样。”梁思骐一改在凤仪阁内的温润姿态。 “她自己知道的。不过是我今日过来,只是想简单扯扯家常,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张晗蕤笑道。 “舅舅,都这时候了你就不要和我装什么纯良了。你我都不是什么贤良忠臣,所以,告诉我,该怎么对付墨成昀。” “绝对不能杀了他。杀了他我们死罪难逃,你要想尽一切方法阻止他查到证据。具体的,我日后再想办法应对。” 梁思骐表面微笑,内心暗骂张晗蕤也真他娘的是个废物。“舅舅,隔墙有耳。外甥先走一步。”梁思骐从张晗蕤身边快步走过,走着他那熟悉的路线,来到金轩殿。 梁思骐深吸一口气,他立马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走进殿宇的大门。屋内坐着的是一位身患残疾的男子,他坐在木质轮椅上,脸色安详宁静,一丝不苟,活像一尊不容侵犯亵渎的神像。烛焰摇曳,男子捧着书籍在烛焰下虔诚地看着书。 "皇兄。"梁思骐轻声地喊了一声。 男子抬起头,微笑道:“骐儿。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此人正是太子的嫡长兄,梁思启。他前几年同梁永和征战沙场,不幸受伤,没有及时处理,便在腿上落了疾病。 “我明日便启程,皇兄可有什么话和我说?"梁思骐满眼期待,他总希望这个平静如水的人总能为他掀起些波澜。 梁思启摇摇头,故左右而言他,问道:“母后病情可是加重了?听凤仪阁里传出来的消息说……” “母后很好,兄长无需挂念。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梁思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梁思启跟前,蹲在他跟前,双手搭在他的大腿上,向来会撒娇般地看着梁思启。 梁思启忍着恶心,说道:“要注意安全。" 梁思骐有些失望,他将头靠在梁思启的大腿上,手还不老实地按摩着他的小腿,“我记得太医说,这腿要多活动活动,不然......" 他的话还没完,梁思启就打断道:“今日你皇嫂已经帮我处理过,不劳烦太子费心。”说完,双腿悄悄离开了梁思骐的手。 梁思骐面不改色,但他内心并不如此平静,他磨着后槽牙,笑道:“嫂嫂确实细心。不过多按按总是有好处。” “不必。这腿也算是废了。按多久都没用。" 梁思启冷漠的拒绝让梁思骐的表情一愣,他沉默了片刻,最后只是说道:“我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兄长行动不便,怕是没有空闲与我同往扬州城。我要是写了书信,还请皇兄务必回复我。” 不等梁思启回答,梁思骐便转身走出金轩殿。 翌日,墨成昀翻身并没有看见身边有人,反倒是一抬头,便看见了梁思霖的脸正对着他。 “你这是作甚?” “大相国寺有传闻道,墨大人长相雌雄莫辨,温润如玉……” “从哪里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出名?”墨成昀蹙眉打断了梁思霖的话。 梁思霖笑道:“墨大人有所不知,民间可是有许多姑娘对您心生爱慕呢。说得有声有色,连我都要爱上大人三分了。” “满嘴胡言乱语。我平日里也不出门,身子骨又这样差,如何有民间女子对我心生爱慕?” “这你有所不知,我听闻现如今的女子都喜欢墨大人这一类型的温润书生。看来孤陋寡闻的是墨大人啊。” 墨成昀也没有心情和梁思霖打趣了,他径直走过梁思霖,干自己的事情去了。期间无论梁思霖怎么说,怎么打趣,墨成昀都对他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