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冰方程式》 第1章 回国初交锋 “收购方案对医疗资源的整合考虑不周,风险太大。” 祁英将面前的文件推远,面无表情地抬手看一眼腕表。 女孩儿陷在他对面的转椅里,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膝盖上,尖头高跟鞋的鞋尖正对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空气。 “祁医生这么公事公办?我还以为老熟人重逢,您会先叙叙旧呢。”她唇角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寒暄并不能改变这份方案的不专业性。”他抬起眼,目光锐利,“我必须对医院和病人负责,目前明德不接受被收购。” “呵......”周韩身体前倾,纤长的手指越过桌面,从他笔筒里那排整齐的圆珠笔中抽出一支,在指间灵活地转了个圈。 “收购与否,恐怕不是一个科室副主任能单独否决的。我来,是‘听取’和‘收集’意见,不是‘请求’批准。” 她尾音拖长,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残忍,“请您......认清自己的位置。” 祁英眉头骤然紧锁,言语间已夹杂了些不耐烦:“就算你是收购代表,也无权漠视医生和患者的权益。” 他再次看一眼时间,倏然起身,整理一下白大褂上的褶皱。 “看来今天我们无法达成共识。过会儿我还有台手术,周小姐请自便。” 就在他即将擦身而过的瞬间,一条手臂拦在他身前。袖口下露出一截白皙手腕,和那只略显张扬的梵克雅宝五花手链。 “就算不作为甲乙方,”周韩仰头看他,眼波流转,“作为老朋友交换个联系方式,总可以吧,祁大医生?” 他脚步顿住,垂眸看着横在身前的手臂,眸色深沉难辨。 沉默在空气中凝固了几秒,他终于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素白的名片,递过去。 “有什么事......邮件联系吧。我平时手术很多,不一定有时间接电话。” 周韩两指夹过名片,扫了一眼那串邮箱地址,随手塞进Fendi外套的内袋。 “那就不打扰祁医生悬壶济世了,再会。”她站起身,脸上挂起一个标准而疏离的商业微笑,转身便收起笑容,踏着高跟鞋悠然离去。 祁英望着那个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陌生又熟悉的背影,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无声地淤塞。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手术资料,将一切杂念摒弃在外,快步走向会议室。 顶层公寓的落地窗前,她拎着一杯酒眺望远处的水泥森林。 家族企业青山医疗即将收购明德国际。 收购成功后,家族信托将重新洗牌。几个堂哥已经在接触一些明德高层了,而她刚回国,人脉资源有限,想从高层突破很难。 “能者多得。”这是爷爷常挂在嘴边的话,也是家族财富传承的理念。 看来必须加快收购速度了,势必要让爷爷满意才行。 她抿一口龙舌兰,指尖轻点凝结着水珠的杯壁。 明德国际,亚城最大的综合性私立医院,公众口碑一向很好,也是青山多年的合作伙伴。 去年因管理层决策失误陷入流动性危机,差点连员工工资都发不出来。当时银行都不敢接手,而青山出手贷出一笔巨额资金,帮明德度过难关。今年青山董事会通过一项决议,计划收购明德国际。 心外科和脑科是医院两大王牌,汇集国内顶尖专家,是明德市场价值的主要来源,也是必须攻克的堡垒。 收购明德是个大项目,她作为国内头部券商海德证券的实习生,在合规前提下,跟随项目组入驻医院进行尽职调查。 而她,重点关注心外科...... 家族宴会,那些明枪暗箭犹在耳边。三个伯伯和那些长舌妇们像要吃人一样,话里带刺,处处排挤。 她烦躁地饮尽杯中残存的龙舌兰,辛辣感直冲喉咙。 突然想起口袋里的名片。 “祁——英。”她挑眉,拖长音调念着这个名字。 祁英,明德心外科副主任,金牌医师,3D生物打□□脏项目负责人,市医疗伦理委员会常任秘书,手握多项专利。二十八岁,履历光鲜得刺眼。 可惜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据说收购方案在他这里屡屡碰壁,拒不在人员留聘协议上签字,还带着心外科集体抵制,更是在伦理委员会凭借“警惕资本过度干预医疗”一剑封喉。 呵,老熟人。是时候联系联系了。 她将空杯放在茶几上,拿起手机,对着名片上的邮箱地址,敲下一行字: 「祁医生下午好。有时间吗?许久不见,晚上一起吃个饭叙叙旧?」 会议间隙,祁英打开手机,这封邮件跳入眼帘。他几乎能透过屏幕,看到那个女人带着算计的微笑。指尖悬空片刻,利落地回复: 「抱歉,今晚有台手术要跟进,恐怕没时间吃饭。有事可邮件沟通。」 另一端,周韩看着这封冷硬的回信,几乎气笑。 Shit,这家伙还真是......不知好歹。耐着性子,又回复一封: 「没关系。等你手术结束吃夜宵。晚上我来医院找你。」 看到邮件内容,想起她今天在办公室的做派,他眉头皱得更深,索性锁了屏将手机倒扣。 另一头,她盯着手机看了许久,确定这个冰块脸没了下文。 Damn it!已读不回最是可恶。 她脸上挂不住了,简直想摔手机。这个冰块脸以为自己很高贵? 正气得要编辑一条朋友圈“天天上b班,天天踩狗屎”的时候,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新邮件提醒: 「周小姐,手术结束时间不定,而且术后我需要休息。夜宵不必,有事明日再议。」 周韩盯着屏幕,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小小明德,水浅王八多。 一个科室副主任,在伦理委员会当个小官儿,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你以为我乐意找你?要不是你带着那群老头儿死咬着不松口,收购方案早就过了。 好,很好。祁英,你真是好样的。 她恨恨地想,小时候怎么会觉得这家伙又乖又好看?真是瞎了眼。 强压下摔手机的冲动,她运指如飞,用尽最后一丝职业素养,回复了两个字: 「好的。」 看到对方发过来的回邮,祁英揉了揉太阳穴,继续专心听会。会后将手机锁进储物柜,全身心准备手术。 手术结束已是深夜。祁英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出手术室,走廊尽头的人影让他脚步一顿。 “周小姐?”他声音里带着术后的沙哑。 她从背后拎出外卖袋,在他眼前晃了晃,塑料袋发出窸窣的声响。 “祁主任赏脸吃个夜宵?” “我不是说……”他话到嘴边,对上她亮着光的眼睛,把拒绝咽了回去,无奈妥协,“先放值班室吧。”眼神示意她跟上,一边走一边脱下手术服,“我去换身衣服。” 她把东西搁在值班室桌上,目光扫过四周——铁柜、旧木桌,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让她下意识皱了皱眉。 “这里不比酒店。”祁英换好便装走进来,自顾自坐下,拆开外卖盒,语气平淡,“周小姐将就一下。” 他拿起筷子,抬眼:“你不一起吃点?” 她拿起另一双筷子,乖巧地在他对面坐下。 “我们之间不必这样客套,”她声音放软,“小时候我们玩得很好,不是吗?小祁哥哥。” 其实以前的事大多模糊了,但此刻她刻意放缓了语速,尾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他夹菜的动作微滞,嚼了两口菜才缓缓开口,声音低了些:“小时候的事,我也记得一些。不过,时间太久,很多事都变了。” “但没变的是……”她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小祁哥哥一如既往的帅。” 他神色一怔,略显僵硬地推了推眼镜,避开她的目光,语气冷下来:“寒暄就免了,说你的目的吧。”筷子往桌上一放,发出轻响。 “目的?别对我这么戒备嘛。收购是他们大人的事儿,我们底下这些小孩儿管不着的。”她顿了顿,身体又往前倾了倾。 “那天在家清理相册,翻到相簿里夹着张糖纸,”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彩色糖纸,展开放在桌上,糖纸在值班室白炽灯下泛着彩光,“一下就想起小祁哥哥了。” 他盯着糖纸,眼神沉了沉。思绪飘回从前,半晌才抿唇轻语:“这糖……当时你不能吃,是偷偷塞给我的。” 见他接话,她乘胜追击,又往前凑了凑,椅子腿在地面摩擦出轻响。 “是啊。医院天台,我们偷偷分糖吃,还在墙上画画、刻字,记得吗?” “是。”他用筷子拨弄着餐盒里的菜,“我以为,你早忘了。” 她夹了一块肉放进他餐盒里。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很难闻,但小祁哥哥身上的味道……”她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我到现在还记得。” 听到这里,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那时候阿姨总爱给你脸上擦宝宝霜,很好闻。挤多了,阿姨也给我脸上抹。”她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他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些,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快得像错觉。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他垂眸敛去眼中微光,不愿继续这话题 。“夜宵吃完了,周小姐早些回去吧。” 她正欲提及能记起的更多童年往事,却被一句“回去吧”堵了回去。心里暗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得放长线钓大鱼。 “看来小祁哥哥是累了。那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她起身收拾外卖包装,拎起垃圾袋,走到门口又回头,“小祁哥哥,再见。” 她笑着挥手。 他犹豫了几秒,开口:“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想了想,还是起身送她出去。 值班室重归冷清。 祁英坐在桌前,只有手腕上机械表的滴答声,在寂静的夜里一声一声,敲得格外清晰。 憋着一肚子火开车回家,地下室的阴影里,表哥边赫堵了她的路。 “周韩。”他在背后幽幽开口。 她不理,径自往前走。 “怎么?好妹妹这是美人计失败了?”他一个闪身来到她面前,挡住去路。 她白他一眼,伸手推他:“Fuck off.” 表哥却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轻声笑:“钓男人可不是这么个钓法,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你的小祁哥哥这么忙,连跟你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你怎么一上来就跟人家打感情牌啊?” “你说够了没有?”她脚步没停,声音发紧,“说够了滚。” “妹妹别这么大火气嘛,生气可是要长皱纹的哦,那样美人计就不好使了。”他在背后跟着,笑得贱兮兮。 她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要是来看我笑话,不如回你的酒吧搂女人去。你这边缘人,还没资格评判我。” “呵,边缘人......”他冷笑一声,眼瞳里暗沉沉的,“都是寄生虫,谁比谁高贵,嗯?” “至少比你这外姓人强。你不会真以为那群老狐狸会把家产分给一个没半点周家血统的人吧?”她微微抬起下巴,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他笑意敛起,眸光渐冷。 “怎么?没话说了?”她嗤笑一声,“听说Ultra酒吧重新装修了,改天我去捧个场。” 趾高气昂。 她转身,高跟鞋敲着地面,笃笃地,将他甩在身后的阴影里。 第2章 百计千方套近乎 夜晚的天台格外寂静,回忆裹挟着清风涌入脑海。 祁英摩挲着口袋里皱巴巴的糖纸,独自俯瞰城市夜色,远处的霓虹在眼中结成光斑。 手机消失提示音突然响起。 「小祁哥哥回到家了吗?我们可以加一下微信吗?用邮件沟通我觉得有点不方便。如果你介意的话就算了。冒犯了。」 他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点,对话框中出现一行字: 「抱歉,工作期间习惯使用邮件。」 思忖片刻,还是补了一行: 「Qiying20091224。我的微信号。」 她嘴角微勾,按号码发送了好友申请。 手机提示音轻响,他盯着好友申请界面犹豫几秒,最终点了同意。通过后没再说话,将手机揣回兜里。 她在对话框敲入“小祁哥哥晚上好”,便把手机搁在一边——照这冰块脸的性子,多半不会回复。便转身去卧室洗澡,吹了头发,披件披风上顶楼吹风。 顶楼露台,边赫正倚着栏杆品酒,杯壁上挂着红珠。 她转身就走。 “妹妹就这么不想看到我?我是会吃人的老虎?” 她转过身,冷笑一声:“老虎?阴沟里的老鼠还差不多。” 边赫闻言轻笑,晃了晃手中的红酒。 “嗯......那妹妹是狮子与野猫杂交的产物?” 她气极,上前两步:“你他妈非要在这儿跟我耍嘴皮子?” “这么生气?看来妹妹是坐不住了呀......”他悠哉悠哉抿一口红酒。 她白他一眼,在露台沙发坐下。 “家族内部的事,不劳您这个外人费心。我们坐不坐得住,那是我们的事。有人哪怕跑断腿,都够不上入场资格。嗯?” 对面人闻言不恼,反而笑着给她倒了一杯。 “我们不必如此剑拔弩张。不如......合作怎么样?” 她嗤笑:“合作?跟谁呀?你?” 他将酒杯推到她面前:“妹妹出国这么久,对家里面的事,恐怕不全清楚。” 她端起酒杯抿了口,醇厚的液体在唇舌间游荡。 “再不清楚,基本情况还是知道的。爷爷能给你钱开那个破酒吧,已经是恩赐了。我劝你安分点。” 和边赫那家伙斗了会儿嘴,她实在无心继续吹风,转身下楼回房。躺在床上,想了想,给祁英发了消息: 「小祁哥哥睡了吗?」并配图一张窗外的月亮。 祁英睡前看到消息,盯着月亮图片良久。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犹豫片刻,敲下: 「抱歉,刚忙完。」 「哇,白衣天使们真的好辛苦,现在才忙完。敬礼!」同时发过来一个小兔子敬礼的表情包。 他在睡前例行查看明日行程,瞥见消息轻轻皱眉,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 「已经养成习惯了。周小姐也早些休息吧。」 这家伙还真是……她压下心头那点情绪,回了句: 「那小祁哥哥早点休息,晚安。」 见她没再多说,他放下手机,一夜无梦到天明,直到闹钟响起。 一周后。 明德医院口腔科门诊,周韩一眼就看到叫号大屏上“祁英”两个字。等了这么久,总算来了。 “小祁哥哥!”她扬声喊住他,“这么巧,你也来看牙?” 祁英闻声抬头,看见是她,扶了下眼镜:“嗯,来做个检查。” 诊室门恰在此时打开,他没再多说,起身往里走。 死家伙……老娘就坐这儿等你出来。她在心里骂了句,在诊室外的不锈钢椅子坐下,从包里摸出小镜子补妆。 没过多久,他检查完出来,见她还坐着,脚步顿了顿,眼里掠过一丝讶异。 “周小姐看完医生了?”他语气听不出情绪,“没有不适的话可以早点回去。” “嗯嗯,看完啦。我来正畸科复诊。”她拉开包拉链,露出里面的隐形牙套盒子。 他视线在牙套上停了停,又落回她脸上:“正畸得慢慢来,平时多注意口腔卫生。” “知道啦。那小祁哥哥是来看什么?”她歪头看他诊室门口的牌子,“牙体牙髓科……是牙髓炎?” 他有些意外她猜得准,旋即想到可能是手上拿的药袋暴露了,应道:“嗯,之前有颗龋齿,没太在意。” “是不是甜食吃多了,没好好刷牙呀?”她声音里带着点俏皮。 他指尖微蜷,似是觉得她的语气有些过于亲昵,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 “或许吧,小时候不太注意。”他抬腕看了眼时间,“我还有事,先走了。” “诶——”她起身想拦。 听到她的声音,他脚步一顿,却没回头,丢下两个字:“再见。”匆匆走了。 Shit!Bastard!Asshole! 她在心里把脏话轮着骂了一遍。什么态度?以为自己多高贵? 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瞥见他办公桌上的口腔科病历单。蹲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蹲到今天,结果没说三句话就要走。 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好像自己是什么蛇虫鼠蚁、洪水猛兽一样。 越想越气,她把镜子“啪”地合上进包里,不锈钢椅子被踹得发出一声闷响:老娘今天蹲定你了。 六点,等到他下班。 员工通道的门开了,他走出来,看见她站在走廊尽头,脚步顿了顿。 “周小姐怎么还在?”他走近,“有事?” “我有个事儿想咨询你一下。”她迎上去,“附近有咖啡馆,能坐会儿吗?” 他微侧过身看墙上的挂钟,神色淡淡的:“但我只有半小时,晚上还有事。” “不会耽误你太久!”她伸手想拉他,被他不着痕迹避开。他叹口气,还是朝咖啡馆方向走。 “周小姐,请说吧。”他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抿了口面前的咖啡,热气模糊了镜片。 “我有个朋友,有法洛四联症。”她往前倾身,涂着粉色甲油的手在桌上交握,“她和丈夫想要孩子,但听说会遗传?” “常染色体显性遗传。”他语调平稳,像在诊室问诊,“如果坚持妊娠的话,建议孕期做基因检测。” “显性遗传病啊?那岂不是遗传的概率很大?”她托着下巴,眉头微蹙。 他搅了搅咖啡,泡沫在杯壁划出纹路:“看具体情况。”扶了下眼镜,“基因检测能帮助判断胎儿是否携带致病基因。” “她做过手术,怀孕会使这种病复发吗?” “有复发可能。而且妊娠对心脏负荷很大,她的情况需要多方面评估。” 她若有所思点头,捋了捋耳边碎发,往自己咖啡里丢了块方糖,银勺搅出细响。 对面人静静看着她的动作,眼眸清冷。 “那他们坚持要孩子的话,是不是得在孕期做羊水穿刺啊?” “羊水穿刺是有创检查。建议先做无创DNA检测,如果结果有异常,再考虑羊水穿刺。” “无创DNA?”她眨着大眼睛,有些疑惑的样子。 “无创DNA检测是对母体外周血中胎儿的游离DNA进行检测。”他端起桌上咖啡轻抿一口,“属于产前筛查。若结果提示高风险,还需要进一步诊断。” “那如果筛查出来有问题,又不想打掉......” 他眸色复杂,眼神中多了几分凝重:“建议他们慎重考虑。继续妊娠对母亲和胎儿风险都很大。” 她眉眼微蹙,一幅担忧模样,目光却落在他衬衫领口下,靠近锁骨位置,那颗小小的痣上。 “好,谢谢祁医生。我会转达他们的。”她脸上挂上一个礼貌的笑。 对面人神情有些疲惫,取下眼镜捏了捏眉心。“不客气。”重新戴上眼镜时,神色已恢复淡然,“希望你的朋友能做出最适合的选择。” 空气一时陷入凝滞。 他正想开口道别,她却抢先一步找了新话题:“这手表......是祁叔叔的吧?” 他微怔,垂眸看着手上的机械腕表,眼神中带着些许怀念。 “嗯。父亲留给我的遗物。” “小时候祁叔叔给我治病,常见他戴。”她声音放轻,“那时候,他还常把我抱在腿上哄吃药......”回忆起那个和蔼的中年男人,她的目光变得柔和而悠远。 他瞳孔微颤,父亲生前的样子在眼前晃了晃。 “他是个好医生。”他嘴角牵起一丝淡淡的弧度,眼底却漫上伤感,“也是个好父亲。” “节哀。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祁英沉默着颔首表示感谢。 她见气氛不对,转移话题:“那时候,趁祁叔叔在办公室给其他小朋友看诊,我就偷偷溜出病房,去天台找你玩儿。” 他闻言眉目间消融些许,望向窗外夜色,语气稍缓:“小时候我常躲在那,没想到被你发现了。后来每次溜出去,身后都跟着个小尾巴。” “你还故意解剖青蛙吓我,”她笑出声,“结果被我在地上捡的毛毛虫吓得大叫,连着好几天没理我。” 祁英闻言有些窘迫,耳根悄悄泛红,抬手喝咖啡掩饰,杯沿遮住半张脸。 “多久的事了……”他看了眼时间,笑意淡下去,“不早了,如果你没有别的医学问题,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她也不再挽留:“好。辛苦了,回去早点休息。”抬手叫来服务员买单。 “不必客气。下次有医学相关问题可以直接问我,我会尽力解答。” 服务员过来,祁英率先拿出手机买单。随后起身,整理一下衣衫:“再见。” “嗯。再见。”她露出温和的笑。 看着男人走进夜色的背影,她嘴角的弧度渐平,敛去笑意。 祁医生还真是......专业啊。连面对面叙旧都像在问诊。 她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 「感谢小祁老师的专业解答。路上注意安全。早点休息,晚安。」附送一个萌萌的晚安表情包。 不出意料。等了许久,没有回复。她抿了口冷掉的咖啡,起身收拾东西离开。 “妈妈。”周韩擦着头发坐在公寓靠窗的沙发上,对着茶几上的手机喊。 对面传来女人疲惫而温柔的声音:“韩韩,去公司还适应吗?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啦。”周韩将脚搭在茶几上,拿起手机,“你声音有点哑,感冒了吗?” 母亲在那头红着眼眶看着地上碎裂的相框,却笑着说:“嗯,夜里受了点凉。你要多穿点衣服,生病了妈妈会心疼。” 周韩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开口:“我爸今晚回来了吗?” “他跟你伯伯们出差去了。”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故作自然的声音。 “哦。”周韩闷闷应了一声,“我想喝你炖的山药百合粥,周末回来。” 母亲眼里亮起光,连声应答:“好好好,妈妈明天跟英姐她们一起去农贸市场挑最好的百合。” “你别去了。”周韩听到“农贸市场”四个字,皱了皱眉,“被那些人看见了又要说......” 又要说改不了穷鬼出身。 从小到大,那些明里暗里的嘲讽,她和母亲还听得少吗? “没事。只要我女儿吃得好,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顿了顿,母亲又说:“周末记得把阿赫叫回来,我给他买鸽子炖汤补补。” 听到母亲提起边赫那死家伙,周韩不禁翻了个白眼:“叫他干嘛?怕他饿死在外边儿?” “这孩子......”母亲无奈地笑了笑,“兄妹俩在外面要好商好量,互帮互助......” “诶诶诶——打住。”周韩起身回到卧室,开了免提,一边护肤一边说,“谁跟他兄妹啊。他只比我大一个月而已,没爹没妈的野孩子。” “韩韩。”母亲忍不住温柔喝止,“你永爱姑姑走得早,阿赫这孩子怪可怜的。你俩小时候不是成天待一块儿玩?怎么长大了跟哥哥这么生分。” “谁跟他一块儿玩儿啊。”周韩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他喜欢在你面前装乖,妈妈你别被他骗了。还有,他在外面玩儿得可花了,你平时少跟他接触。” 母亲无奈地笑笑,瞥见墙上时间,温柔叮嘱:“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少熬夜,对身体不好。” “嗯嗯,知道啦。妈妈也早点睡。” 母女俩互道晚安后,周韩挂断了电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 明天还有“狩猎计划”要执行,今晚是注定早睡不了喽。 第3章 猎手开始进场 隔天早八点,祁英结束早班从医院出来,准备在附近的便利店买点早餐。 “周韩?”他在冷藏品货架看到熟悉的身影。 女孩儿闻声回头,眼睛亮了亮:“祁医生。这么巧?你这是要去上班?” 他抬手推了推眼镜:“刚结束早班。”目光扫过她手中的冰咖啡,“空腹喝这个伤胃。” “啊,已经下班了吗?”她愣了下,随即从货架上拿了两份便当,让店员打了杯热饮,一起结了账。 “呐,给你的。吃完了回去睡个好觉。”她把热饮和便当塞进他手里。 他接东西的动作顿了顿,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有些无措:“谢谢……”看着便利袋里的东西,喉结动了动,“你也记得吃早饭。” “我昨晚已经把你的建议转达给朋友了。她和她老公都很感激,准备做试管婴儿了。还给我发了红包,非要让我请你吃饭。”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他刚要开口,便利店外传来同事的喊声。他回头示意稍等,和同事说了几句,转回来时脸上带着歉意。 “抱歉,临时有事,下次再聊。” “嗯,你先去忙,吃饭的事手机上再聊。”她笑着朝他的同事点头。 祁英快步跟上同事,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瞥了她一眼,又立刻转回去,脚步更快地往医院大楼走。 呼...... 她对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真不枉老娘凌晨五点起来蹲他。 她转身要走,却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又跟踪我?”她后退半步,抱臂挑眉。 “自作多情。”边赫没看她,弯腰在货架底层挑选奶制品,“酒吧这个点打烊,我也该回去睡觉了,买瓶牛奶助眠。” “呵,您这作息到国外都不用倒时差了。”她看着他动作冷笑,“全市那么多个便利店,你偏来这家买牛奶,还说不是跟踪我?” 他随手拿起一瓶后直起身,挑挑眉:“是又怎么样?不跟过来,哪知道你凌晨就起来守株待兔了。啧,这么努力。”他指尖敲了敲玻璃瓶身,“妹妹,那天的提议,考虑一下?” “滚。”周韩随手从旁边的货架抽了什么呼他脸上。 是卫生巾。 边赫眯起眼睛,咬着牙:“周、韩。” 她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咳,我妈让你周末回家喝鸽子汤,说你瘦得跟小鸡仔似的。” 边赫捡起地上的卫生巾放回货架,把牛奶塞进她怀里:“你买单。先给哥哥买瓶牛奶补补身体。” 忙完之后,祁英刚回到办公室坐下,同事就凑过来。 “祁主任,便利店那姑娘......有情况啊?” 他低头整理患者资料,键盘敲得哒哒响,眼睛紧盯着电脑屏幕,语气淡淡的:“小时候认识的小妹妹。” “难怪祁主任多年洁身自好,原来是在等青梅竹马的妹妹长大。”同事打趣。 他无奈笑笑,对这种关于他“黄金单身汉”的玩笑已经见怪不怪了。 医院上下谁不知道,心外科的祁英——28岁,高学历,长得好,偏偏醉心工作,感情生活一片空白。 多少小护士借故来心外科看他,都被他皱着眉冷冰冰一句“有事?”问得打道回府。 “到了该找对象的年纪了,”同事拍拍他肩膀,“感情问题还是得上点心。” 他正欲转移话题,桌上电话响起。听完内容,他眉间微蹙:“尽职调查不必非要从我心外科入手......” 会议室里,祁英和几位心外科专家坐了下来。 目光扫过项目组席位,看到女孩儿一身时髦打扮坐在那里,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会上,祁英和心外科专家明确表示不接受收购计划。 “各位先别急着否决,”她率先开口,将文件推到桌心,“青山收购明德,是双赢。心外科缺的那些尖端进口设备,我们全额提供。” “并且,我方还会为各位配一定比例的青山医疗股份和期权。”她微笑着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专家们低声议论时,祁英抬了头,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设备可以更新,但收购后,资本会不会干预治疗?”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这点,希望贵方能保证。” 她被那道目光盯得心里发紧,双手无意识交握。 “这是自然。医者仁心,商人也并非无情。收购是资源整合,我们也是为明德的未来考虑。” “未来?”他唇角勾了下,单手撑在桌上,指节轻叩桌面,“那请问,明德被收购后,我们如何确保拥有自主决策权?” 她被问得一怔。 祁英见状脸上未起波澜,开始收拾桌上的纸笔:“看来贵方并未考虑周全。心外科暂不支持收购,各位若没别的事......就散会吧。” “等等!”她猛地站起来,声音拔高。 “我还是希望各位能考虑清楚。明德去年因为购买质子治疗仪,差点连工资都发不出来,想必各位记忆犹新吧?” 她似是强调地,目光扫视全场:“是青山医疗注资才盘活资金链,让医院恢复正常运作。金融资本并不像各位想的那样可怕,我们只是把钱引到该去的地方。” 他顾自垂眸整理文件,头也不抬:“的确。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将明德的未来全权交托于青山医疗。” 她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强撑着微笑。 “看来祁老师对青山有一定误解。我们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医疗股,能在股市一路长虹,除了高效的管理和每年巨额的研发投入外,在患者中的口碑也一直很好。” 祁英合上文件夹,身体靠向椅背,指腹摩挲着腕表:“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至于青山医疗的口碑,还需要时间来验证。” “你......” “周小姐。”他起身,视线掠过她时没带一丝温度,“日后贵方若有更完善的收购方案,心外科再议。” 会议室门打开,专家们跟着他离开。她盯着那扇门,桌下的手悄悄捏成了拳——这群老头儿都是祁英父亲的同事,和祁家关系深厚。 老东西们这个岁数了,对钱也不是很看重,股份期权根本诱惑不了他们。 看来得想其他办法了...... 酒吧包房里,她气得摔了一瓶酒。 边赫推门而入,看着地毯上浮着的酒精泡沫,勾起嘴角:“看来妹妹美人计受阻啊。早说过,有些事急不来。” “滚!”她抱起抱枕砸过去,“老娘今天心情不好,别逼我骂你。” 他接过抱枕,随手扔回沙发:“酒吧是我的,你这个客接不接,我说了算。” “那我走行了吧?我去你对家喝!”她踹了茶几一脚,起身要走。 边赫拉住她手腕:“别急嘛。自家兄妹,不照顾哥哥生意,还跑到别人那里去?” “开瓶人头马,记你账上。赶快给我拿过来!”她甩开他的手,坐回沙发。 边赫回头示意服务生。 “怎么?你青梅竹马这么难啃?” 她听到“青梅竹马”四个字,火头更旺了:“谁跟他青梅竹马?小时候待病房里无聊,凑一块儿玩过两天罢了。” 她指尖用力戳戳茶几面,“现在人家高贵得很,看谁都用鼻孔。我们都是俗人,就他是那出淤泥不染的白莲花!” 边赫嗤笑一声,没接话。 服务生端来酒,她抓起瓶子往玻璃杯里倒,酒液溢出来顺着杯壁往下淌。她仰头灌了一大口,被呛得弯腰咳嗽,眼泪直流。 他伸手夺过杯子,“砰”地按在茶几上推远,酒液晃出几滴在桌面上。 “不如,”他身体前倾,手肘撑着膝盖,唇角勾出个弯,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我教你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