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妾的自我修养》 第161章 带着饥饿入睡 东宫太子妃薨逝,原本要成亲的二皇子广平郡王的婚事也往后延顺了一年,谢安下旨,京城婚丧嫁娶停一年,为太子妃守孝。 太子妃薨逝,可太子还年轻。 祝妍不知道太子和太子妃之间有什么龃龉,尤其是近年来后宫皆知东宫里有太子的宠妾,赵承徽,且这赵承徽还怀着太子的骨肉。 便是祝妍,也有时会想一下太子妃之位会花落谁家。 六顺儿黏着祝妍陪睡了几日后,便回了自己的偏殿住着。 皇后自忙完太子妃的丧事后就病了,坤宁宫内闭门谢客,每日汤药不断。 尽管进入了腊月,后宫也因着太子妃的丧事暮气沉沉,年轻些的,出来走动的嫔妃也都待在各自阁子里安静绣花。 祝妍每日忙着研究菜谱给两个孩子补身体,月芽儿是正长身体,吃了就饿,又怕吃的多了长胖,宁愿饿着也不肯多吃。 祝妍自责了自己半天对女儿关心不够,就开始给女儿研究菜谱,晚上关起门来带着女儿练习瑜伽。 夜里,母女二人正脸颊微红,练的额头上出了薄汗。 就听见外头鸣鞭后,院子里陆续请安的声音,月芽儿忙进了内室整理衣衫,刚要出来请安就见自家爹爹紧紧的抱着阿娘,吓得月芽儿后退了两步,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出声。 好在祝妍还记得女儿,忙拍了拍谢安,“这是怎么了?元庆还在呢。” 谢安顿了一下,心里窝的火气也消散了些。 整了整衣衫,若无其事的端坐在了榻上。 “女儿给爹爹请安。”月芽儿出来,神色倒是正常,反正做尴尬事儿的又不是她! “元庆也在啊,这么晚了,怎么还呆在你阿娘这里。”谢安问道。 “女儿有些睡不着,便来寻阿娘说话。”月芽儿回道,心里纳闷,爹爹这是嫌弃自己在这儿? “爹爹,女儿现在困了,先告退了。”月芽儿说完就执手行礼准备告退。 祝妍很是无语的瞥了眼谢安,她本来要和娇娇软软的女儿一起睡的。 “外头风大,头上帽子戴好了,别吹着风,当心着凉,回去要是还睡不着,别,躺着数羊。”祝妍给女儿系上了厚披风,把帽子给女儿戴了起来叮嘱道。 “知道了阿娘,女儿告退。”月芽儿带着韵果走了。 “官家今儿是怎么了?”祝妍走过去坐到了谢安跟前问道,谢安一进来她就发现了谢安是带着一身火气来的,但这火气不是 朝着她的。 谢安动了动嘴皮子,事及太子,谢安到底没说出来,只道,“临安李家的事儿罢了,这李家人,跋扈太久,我这些年,不过伤了李家些毫毛。” 祝妍也知道一些李家的事儿,这李家自前朝就是世家,有道是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朝,这李家在前朝已经逐渐落魄,自从出了个连中六元的状元,李家又如春日野草般,春风吹又生,如今更是显盛,江南一代的读人,更甚者,视李家如信仰。 李家也曾门风清正,只是路上繁花似锦,忘记了来时的路。 李家,谢安也只能徐徐图之。 “你愁有什么用呢,慢慢来吧。”内训言明后宫不得干政,祝妍只叹了口气,搓了搓手,给谢安轻轻的揉按着头部。 “是啊,愁有什么用。”谢安长舒了口气,就这么枕着祝妍的腿,闭目养神。 “我记得,李家五房有个小娘子,才名甚显。”谢安突然说了一句。 祝妍没想什么,只回道,“确是,去年宫宴上随李淑人进宫,月芽儿也说李姑娘乃女中诸葛,和我说了许多赞美之词,李淑人还求皇后娘娘给赐个好姻缘来着。” 那李姑娘,订过两门亲事,都黄了,李淑人便求到了皇后这边。 谢安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把麟栉宫收拾个屋子,来年开春叫六顺儿搬过去吧。”谢安按住祝妍的手道。 “行啊,他也大了。”祝妍表示没什么意见。 谢安拍了拍祝妍的手,起身喝了口茶,突然伸手在祝妍眼尾抚了抚,笑道,“你怎么还跟当年一样,瞧着年轻。” 祝妍拍掉谢安的手,“我都生了两个孩子了,你凑近些,这细纹。” “那是你笑,就笑的时候明显。”谢安笑道,“明天陪我出宫一趟吧。” “去哪儿?”这大冷天的,祝妍疑惑的向谢安。 “回趟侯府。”谢安道。 祝妍注意到了回,毕竟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家,谢安这厮应该还怀念的吧。 “好,官家需要我,我就去。”祝妍笑眯眯道。 “没良心,也是叫你出去透透气去,我也没禁过,以往也不见你出去逛逛。”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惫懒的,这宫里想听曲还是想赏舞,乐坊的随叫随到,出去也不知道干什么,还不如宫里待着。”祝妍实话实说,她出去肯定不是一个人,少说也得跟五六七八个,她和旁人说话,都与她小心翼翼的 ,那种感觉,真的很不舒服。 “你这性子,哎,不过你觉得好就好,早些睡吧,乏了吧你。”谢安说完,叫人进来伺候更衣。 片刻后,二人躺在床上,只单纯的躺着。 祝妍侧着身着眼前人惺忪的睡眼,心里想不通,不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很长时间,他们只是单纯的盖被子睡觉了。 祝妍不由得叹了口气,自我安慰,自我反省,毕竟太子妃刚没了多久,她就想着事儿,她是不是有些冷血了? 谢安向来警觉,察觉到身侧祝妍的动静,侧过身去正对着祝妍,“盯着我做甚?” “没什么,就是突然有些饿了。”祝妍眼神清澈,脑袋肮脏。 谢安没有曲解,“叫厨房下点馄饨?” 祝妍躺平,“算了吧,带着饥饿入睡,是美丽的开始,官家睡吧,别管我了。” 谢安是真的困,最近朝堂事儿多,东宫里又不安稳,累到极致,是真的无心做那事儿。 当然谢安也真以为祝妍只是饿了,没想其他,很快就睡着了。 祝妍盯着谢安的胡子了许久,满脑子的污秽随之抛去。 她还是那句话,好端端的,做什么留胡子?! 睡觉! 第162章 出宫 祝妍睡了一觉,神清气爽。 吃了早饭,就换了身出门的衣裳,等着谢安下朝过来接她。 昨天晚上说好,今天要陪着谢安回趟侯府的。 辰时正,出宫的马车直接停在了临安殿门口。 上了马车,发现儿子也在。 六顺儿一个笑脸,“阿娘。” 祝妍哪里不知道儿子直接找爹了,没忍住瞪了儿子一眼,“怎么,你爹比我好说话?” “哪里哪里,儿 中海国际机场指挥塔,轮值的调度室经理颜如玉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可是双眼却没有聚焦,良久,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她想起了一个男人曾经说过的话。 毒蛇依稀想起以前喝酒的时候问过夜阳健。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为了祖国?依或为了信仰? “他妈的!”佣兵举起枪托就砸,枪刚举国头顶,只听一声刺耳的枪响,佣兵应声倒地,陶野分别到到一颗x109型狙击步枪的子弹穿过他的后脑,射进了树丛。 不过觉得你装的很想,在那边偷听,有时候差点以为你不是装的呢。 葵花宝典写得似是而非,博大精深,天马行空,结果怎么样?练出一堆不完整的男人。 “帮主,接下来您是想亲自挑战白鲨帮这一百多好人,还是让十位兄弟试试,让他们挑战白鲨帮的一百人?”荆刀轻声问,他现在的身份最多就是飞刀帮的一个管家,当然在面临大事的时候要向楚南请示。 秋诗音本来有四个师姐的,因为其中一个因情背叛了师门,被师傅任伊来当着秋诗音和三个师姐的面处死了。 此刻进入苫卡星系的机械体,已经突破四千万,被异族战舰击毁了数百万单位,机械体的总数不减反增,大气层外的异族战舰觉得拦截越来越困难,不断有机械体冲过封锁线,进入苫卡星大气,补充到搜索队伍当中。 “先把门守好!”夜阳健下令要求警戒,ak和菜刀立刻举着枪走到了实验室的门边,一左一右的守住。 徐龙淡淡的了地上躺着的兄弟一眼,眼中的怒色一闪即逝,接着又瞅了瞅不远处的七八个伤员,然后直直的望向毫发未伤的赵敢,神色不怒不喜,平静异常。 他摇头,刻薄地尖声大笑:“我只觉得可笑。你知道,那是因为他没有别的手段能对付我了。楚涛露怯了!号称南岸盟首的楚涛,居然没有办法对付我!”笑声猖狂地震动着。他忘乎所以地嚣张着。 他并没有注 意,此时在萧炎的手上已经多出了一把箫,此箫并非他物,正是萧炎先祖萧天留下的天愁箫。 二人向十多步外的另一个院落而去了,空荡荡的墙垣下,唯有诗雨陪着雪海,此时,不争气的泪水才终于俏皮地滚落。“诗雨姐,好疼……”不知是因为腿上余毒未消,还是因为担心哥哥的伤。 突然一阵风吹过,人影的大袖直接甩向空中,发出一阵清晰的“啪啦啦”的响声。凌羽和赵大山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迅速伏下身子,隐藏在一片废墟之后。 刚才两国强者已经确定死亡一人了,另外两位身受重伤的剑皇强者恐怕也很难能活着回來了,如果这时候再派人去帮拉布伦茨公国的正规军队解决械斗的问題,那大部队的实力无形中就又要削弱了。 那么叶承轩这番话,估计也是说给第三者听的吧?他应该不知道自己在这吧? 第163章 糟糕透了 “回官家,琴是贤妃娘子在弹。”丫鬟说完偷偷看了眼谢安,停顿了一下又说了一句,“六皇子在舞剑,贤妃娘子为皇子助兴。” 谢安挑了挑眉,贤妃什么时候会弹琴了? 谢容很纳罕的看了眼谢安,心道这都知道贤妃乃官家宠妃,这宠了十多年了,竟还这般不了解宠妃? 啧…… 梅园里,六皇子舞完剑,小脸通红,就着阿娘的手饮了一盏温茶,喝完眼睛一亮,“有梅花香?” “嗯,你梅愔堂姐制的梅子饮。”祝妍笑道。 旁边陪坐的谢家女眷见母子二人终说完话,开始夸人,夸贤妃琴弹的好,又夸六皇子剑舞的好,有皇室风范,最后总结,贤妃娘子果然贤德,教养的皇子也这般格外出众。 六皇子倒是见惯了人夸,也不说什么谦虚,别人夸一句他就笑着谢回去,祝妍心里吐槽,笑道,“官家赐我贤封号,不过是想让我沾染沾染皇后娘娘的贤德,好教导儿女,可惜这么多年也就三分长进,不过也尽够用了。” 谢家女眷微笑,又夸了一番皇后贤德才作罢,心道这贤妃这么多年得官家盛宠,果然也了不得。 回宫的路上,祝妍想着这谢安原本家对六皇子和她的奉承,没来由的心烦。 又见谢安盯着她看,挑了挑眉问道,“虽说在梅园里待了半日,却也没变成什么梅花仙子吧,谢郎这眼神,叫我好不自在。” “今儿梅园外骤然听到琴音,二哥家中女眷不曾抚琴,朕还道是哪个仙子下凡而来助兴,不曾想竟是宫中的贤妃娘子。”谢安说的颇为阴阳怪气。 祝妍…… 祝妍心里装着事情,懒怠和他纠缠,只回道,“之前家里学了一阵便扔一边了,今儿你儿子缠着,便与他助兴了。 谢安:?!合着儿子都知道,他不知道?! 谢安咬牙切齿,“你从未为朕抚过琴。” 祝妍本就心烦,回怼,“难不成我会个什么东西,都得在你面前争先表演一番不成?要看表演,教坊司琴技更甚于我。” “你……”谢安不可置信的看着祝妍,伸出的手指竟有些颤抖。 谢安仔细的看了祝妍一眼,十几年相伴的知心人,这一刻他好似像是从未了解过她。 谢安憋了一口气,只板着脸晾着祝妍没再开口。 驾车的侍卫屏着呼吸,提着心驾车,只听到车里官家与贤妃争吵几句便一言不发。 原来贤妃娘娘这么猛?竟 敢和官家呛声? 进了宫门,谢安换了轿辇,只说了送六皇子回去,对祝妍一字没提,头也不回的回了紫宸殿。 “阿娘,爹爹生气了?”六皇子看了眼远去的仪仗,小心的看了眼阿娘问道。 “没有,你爹爹他累了,回去休息了。”祝妍安抚了儿子,带着儿子也回了临华殿。 “阿娘,你和爹爹真的没吵架?”六皇子进了临华殿还在操心的问。 “你爹爹是这大殷的皇帝,谁敢和他吵呢?”祝妍拍了拍儿子哄道,“虽今儿未去进学,功课还是要做的,莫在这里磨蹭了,回去叫你嬷嬷给你换身衣服,喝点姜汤祛寒,去吧,我歇歇。” 六皇子本以为能躲过一日功课,听到这话不由撇了撇嘴,不过见阿娘这般累,也没反抗,只道,“那我去寻阿姐,给阿姐蜡梅。” “你回去找个瓶子插好,等明日给你阿姐盛开的腊梅,你阿姐会更欢喜。”祝妍也没叫儿子如愿,叫他嬷嬷进来叮嘱了两句就叫儿子回去了。 “嬷嬷,我也给你带了腊梅,等我回去寻个瓶子插起来给你。”回去的路上,六皇子对嬷嬷道。 嬷嬷摸了摸六皇子的头,朝后看了眼临华殿,只说了声好,又听到六皇子道,“嬷嬷,这几支盛开的,便派人给爹爹送去吧。” 官家在宫门撇下贤妃的事儿早已在内宫传遍,只是众人只当个消遣听了一遍,这官家和贤妃娘子又不是没吵过,吵过之后还不是更得官家的心。 紫宸殿的烛火燃至三更,白日出宫,案头堆了几沓的奏章。 谢安推开奏章,看着案头孤零零的几枝腊梅出神。 “官家,离早朝没多少时辰了,您眯会儿吧。”内侍轻手轻脚的添了盏参茶,犹豫一番还是回道,“临华殿那边二更方才熄了灯。” 谢安执笔一顿,回想起白日那一曲梅园破阵曲,又想到今日贤妃莫名的态度,不由反思了一下自己,自个儿这最近可是招惹她了? 谢安揉了揉眉头,没想出个所以然,案头的腊梅散发出阵阵梅香,想了想谢安道,“等天亮了,赶明儿给六顺把那套山水徽砚拿去。” 上了床,又突然道,“去年不是进了一批徽笔,进了学的皇子一人拿一套去。” “是,臣知道了。”刘总管见官家睡着,招手叫几个内侍候着,自己掂着脚出了点外吩咐。 “那笔六皇子还有没有?”小内侍拿着钥匙又转身回来问了一句,被刘总管弹了脑门。 “ 笨死你算了,官家可有说六皇子没有,快去备着,一早儿就给皇子们拿过去。” 刘总管站在玉阶上,看了看漫天的星宿,心道如今官家对临华殿那位好似超出了本分,这后宫有哪位娘子,能叫官家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且从他一个外人角度看,也分明是那贤妃娘子无理取闹。 刘总管叹了口气,罢,他一个奴才,伺候好官家就是,想这么多作甚。 祝妍心里装着事儿,烙了一晚上烙饼,迷了半个时辰,卯时刚至便睁开了眼。 “素月。”祝妍握着素月的手,唤了一声。 “姑娘别怕,奴婢一直都在。”素月不知道自家姑娘害怕什么,只将姑娘冰凉的手指放在自己手心里暖着。 指尖渐渐回温,祝妍呼了口气,“可真是,魔怔了。” 今日谢家本家都明里暗里的示好,六顺儿不过是背了篇文章,便有人奉承说六皇子类其兄,若不是她打岔说六顺儿喜欢刀啊剑啊,还不知要被说成什么。 谢家的态度,真真好似是在找下家。 在这后宫生活了这么多年,今天她是真觉了怕,想到这历来皇位更迭必要流血,她只觉得一口气闷在喉咙里,这古代真是糟糕透了! 第164章 梯子 祝妍收拾好了往坤宁殿请安。 “不是免了请安?怎的来了?”皇后自太子妃去了后精神头便不足,饶是特意扑了粉,眼底的乌青还是没遮住。 祝妍指了指素月手里的插着蜡梅的黝黑瓷瓶,“昨儿六顺给您摘的。” “好孩子,没白疼她,日子过得可真快,蜡梅都开的这样好了。”皇后笑道,又叫知秋摆到了书房案几上。 祝妍看着皇后眼底的疲惫,道,“您为了树芽儿和阿罗,也得好好休息。” “哎,当初也是我没多考虑,太子妃父母伉俪情深,家宅安宁,倒叫我将她招到这深宫里误了她。”皇后揉了揉眉头怅然道。 祝妍看了眼皇后,皇后比谢安还小上两岁,鬓角竟已染上了白霜。 “无论如何,您都不能再伤神了,逝者已逝,生者仍需继续前行。”祝妍垂首,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她终究没有铁石心肠,会害怕,会难过,做戏做的多了,真真假假的,连她有时候也分辨不出真假。 皇后见祝妍眼中的难过,怔了一瞬,笑的更真了些,打趣道,“怎么,就叫我大早上的来看美人皱眉?还是昨日和陛下吵架,来与我寻安慰了?” 祝妍塌了肩膀,“您又拿我寻乐了,我也不想吵,就当下心烦,话赶话赶上了。” “可是遇上什么事儿了?”皇后问道。 祝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真话,只道,“没什么事儿,就昨个被六顺闹了一下心烦,没控制住脾气。” 说完祝妍起身福了个礼,“这事儿到底怨我,请娘娘责罚。” “你真是…”皇后叹了口气话说了半句,又想着给官家一个台阶,便道,“那便在你宫里待上三日,你也是,那是官家,这后宫无甚私事,有甚脾气好歹也忍忍,昨日的事儿今儿就晓喻后宫了,如今月芽儿和六顺儿都长大了,你瞧瞧,这好看吗?” “妾错了。”祝妍福了福身子。 “罢了罢了,回头好好给官家赔个不是。”皇后摆了摆手,她知道眼前人于官家是何位置,不想掺和,只劝道。 祝妍见皇后眼底的疲惫,告退回了临华殿。 谢安下了朝听到祝妍被禁足,只点了点头,问道,“皇后如何了?” “娘娘到底伤了神,太医说要仔细养着。”刘总管回道。 “晌午我去和皇后用膳。”谢安道。 刘总管点头应是,又见外头徒弟在露了个头进来给自己使眼色。 给官 家添好茶,见徒弟手里端着斜插着几支梅花的方口瓶。 “六皇子送来的?”刘总管已经知晓。 “正是。” “给我吧,你去坤宁殿传话,官家晌午同娘娘用膳。”刘总管吩咐。 刘路得了吩咐,往坤宁宫去。 谢安见刘总管抱着花瓶进来,对自己儿子的审美不由额头突突。 “这花瓶…不够…我瞧着有些脏,你去将那个鎏金的陶瓷细口花器拿来换上,顺便挑些好花器给贤妃送去,叫他好好教教六顺插花,没得好好的花,好好的花瓶,都被误了。”谢安最后一句说的颇有些咬牙切齿。 刘总管笑着应和,心道官家这是又先递梯子了,后又给六皇子说和,“六皇子还小,眼瞧着这瓷器怕是他那里最拿得出手的,想是给官家最好的。” 谢安被最好的三个字取悦,摆了摆手,“虽说君子重六艺,可他贵为皇子,毫无审美,也行不通,说出去说耳濡目染皇家不会教孩子,玲慧对这一道堪称佼佼者了,你去侯府一趟,罢了,贤妃不是要请个先生教公主作画,这事儿叫她头疼去吧。” 刘总管笑着叫下头的小黄门取了钥匙去私库取东西,挑了好些上好的花器,包裹仔细,叫了个活泛的徒弟往临华殿送去,自己又回去侍奉皇帝。 谢安抬眼看了眼刘总管,看着心情好了些,自我安慰到位。 小六这个碎嘴子,一去宫学,就和亲姐说了,闹的月芽儿如坐针毡,好在平日的表现良好,没被夫子说道,还被夫子说和,只说若是身体不适,可回去休息。 一放学,月芽儿便冲进了临华殿。 祝妍正欣赏着其中一只象牙浮雕的瓷瓶,就见女儿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 祝妍当下便明白几分,心里吐槽了几句儿子那藏不住事儿的嘴,一如往常,嘘寒问暖。 月芽儿见母亲神色如常,稍放了些心,“阿娘昨日出宫做甚去了?” “嗯……你阿弟没与你说?”祝妍心里暖意融融,好笑的看了眼女儿。 又道,“品茗焚香,闲来无事,弹琴一曲,却不知为何惹了你亲爹,莫急,喏。” 祝妍指着桌子上的花瓶,“这不,他也觉得他发脾气错了吧。” “阿娘~”月芽儿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自她长这么大,阿娘禁足来说如饮水吃饭一般寻常,可被亲爹甩脸子,确是第一次,月芽儿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事情,只想安慰阿娘,可如今看来阿娘也并不需要她来安慰。 “月芽儿,若阿娘当真失势了,你爹爹也不再理会临华殿了,你该当如何?” 月芽儿刚落下的心又猛的提了起来,她从未想过这种事情,皇家的孩子,不用如何去教,许多东西自会明白,月芽儿便是如此。 虽说她如今也看出了后宫各位娘子虽说表面上和气,可涉及利益,该翻脸便翻脸。 便是阿娘和孃孃之间,也未必表面那般亲如姐妹,她也曾为这些难过,可时间久了,她又明白,许多东西,光靠情分是维持不久的。 “阿娘~”月芽儿下意识不愿意想这种事情。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人生之事,谁又能说的准。”祝妍看着月芽儿道。 这么多年,她都太沉浸在习惯里了,如今太子表现只能说平平,三皇子有那么个上进的娘,二皇子乃人中翘楚,再者史上的太子上位的寥寥无几,若只月芽儿一个,她倒没多大担忧,可如今她的小六,早被贴上的标签,皇帝宠爱的幼子。 这标签,简直是用来被对打的。 “阿娘,为何这么说?” “瞎想罢了,好了,阿娘不说这些了,多大的事,用得着你火急火燎的跑回来。”祝妍伸手探进月芽儿后襟,摸了一手的汗。 “只要阿娘的事儿,在女儿这里都是大事儿,阿娘,不管遇到什么事儿,女儿都会保护你,也保护阿弟。”月芽儿大概是明白一些,毕竟宫学里三哥处处拔尖要强,与太子阿兄作比,大公主和三公主虽说不说什么,却是心里不喜欢三哥。 “好,阿娘也会护好你们,今日出宫阿娘也有收获,侯府里的玲慧阿姊,君子八雅样样拿得出手,尤其是作画,阿娘请她来宫里为你们教学。”祝妍道。 “可淑妃娘子那里......”月芽儿犹豫道。 玲慧的前任丈夫是淑妃隔了房的侄子,曾因玲慧闹和离在谢安那里告状,闹了好一阵。 “月芽儿,你可觉得玲慧阿姊有错?”祝妍问道。 月芽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看了看祝妍道,“我倒觉得阿姊没错,是那蔡家郎君无信在先,玲慧阿姊要与他和离也在情理之中,可...嬢嬢说玲慧阿姊这样太过了,不是世间女子的典范,嬷嬷们也说女子应当贞静贤和,作为公主,更因为天下女子做出典范。” 祝妍叹了口气,摸了摸月芽儿的头发,“不管旁人怎么说,你学了什么教条,你又信奉什么教条,阿娘只盼你顺心而活,你心里快活是最打紧的。” 月芽儿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的阿娘与旁的娘子有许多不同之处,她也庆幸自己有这样的阿娘,亦母亦友,她很庆幸许多时候阿娘不是说你应该怎么做,而是问她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第 165 章 破碎 六皇子心神不宁的从宫学里回来,一路上只想着如何安慰阿娘,六皇子从小被宠大,在他看来,爹爹和阿娘吵架是个不得了的大事,可进了殿内,却见是阿姐红了眼。 六皇子逮着素月问怎么回事,可素月也只笑着说阿娘和阿姐在说话,他长大了就懂了。 母女两个见六顺回来,止住了话头,正巧又有谢安给六皇子的东西到了,祝妍看着摆了一桌子的瓷器,不由扯了扯嘴角。 “阿娘,这瓶子颜色不适合我,给阿娘用。”六皇子举着一个粉青色的荷花口瓶道。 月芽儿看了看花器,又扭头对阿娘道,“阿弟果然是阿娘亲生的,连喜欢的颜色都是一样的。” 六皇子看着一桌子摆着的瓷器皱了皱眉,道,“粉青这都是阿娘喜欢的颜色,我倒是更喜欢陶器一些,也不知道爹爹那里有没有好看的陶器。” 月芽儿是见过爹爹在阿娘宫中将六顺驮于肩上的,她也曾羡慕过爹爹对阿弟的宠爱,尽管爹爹对她也很好,可她亦畏惧爹爹皇帝这个身份,不像六顺,他能很轻易地向爹爹开口索要东西,好像父子间本就该是这样,可他们这群皇子皇女,多多少少对爹爹是畏惧的,开口索要东西这种事情是万万做不来,也不敢做的。 月芽儿已经读了不少书,她明白这世间万事的福祸相依,可如今这样的场面,她好像有些无能为力,她只能祈祷阿娘所担心的事情不要发生。 临华殿众人看着官家借着六皇子递来的梯子都不由得松了口气,这事儿应该是过去了。 夜里,素琴支开众人,为祝妍拆卸妆发。 “娘子这脾气这么多年也没有磨平,今时不同往日,娘子有两个孩子傍身,月芽儿和六顺都未成家,娘子也该为两个孩子打算才是。”素琴道。 “素琴,往常我总觉得你们在我身边不愿出宫而愧对你和素月,可若当日你们真舍我而去,我如今怕是连真心话都没处说。”祝妍发自肺腑道。 就当她自私,危机感来时,只有看着身边亲近的人,她好似才觉得自己脑子不会混乱,内心也能安定下来,她如今全无愧疚,只有庆幸,也或许是她杞人忧天,不是还有那道士皇帝不出山,朝廷也稳坐了几十年嘛,太子也是谢安一手培养出来的,除了有些优柔寡断,可太子身上最大的好便是善,若太子上位,必定是仁君。 “娘子怎么又说起这些来了,我和素月本就要一辈子都陪着娘子的。” “素琴,我就是戴面具戴久了,觉得累。”又或是 ,自来到这异世,她的面具便从未摘过,有时候照着镜子,她竟一时想不起来上一世那个鲜活的自己长什么模样。 素琴握着一缕黑发将打结处梳顺,良久,只道,“娘子已经比许多人都幸运了。” 谁说不是呢。 祝妍揉了揉眉心,她扪心自问,如今身在高处,锦衣玉食,可她的本心呢? 皇宫是祝妍去过的离祝家最远的地方,可如今拘在深宫中,哪里也去不得。 便是与她最亲近的素心和素琴,也不知道她心里真正向往什么。 她前些时日梦到了前世,梦里是妈妈模糊的面容,她说,妍妍,妈妈带你回家。 “阿娘。” 祝妍扭头,见女儿一身中衣裹着大氅,站在帘处撒娇,“阿娘,我许久未和阿娘睡了,今晚我与阿娘睡好不好。” 素月带着哈气进来,搓了搓手,“月影子总算露出来了,明儿太阳一出,这雪化了,想必更冷了。” 月芽儿听后吩咐,“六顺那里得添些炭火,他一着凉,咳嗽最先来。” 素月笑着将月芽儿身上的大氅接过道,“是,听公主吩咐。” 就寝时,祝妍搂着女儿,心中感慨时光的飞逝,如今月芽儿已经初具风姿,承袭了她的身高,而且怕是能青出于蓝。 “阿娘。” “嗯?” “我知道阿娘在担心什么,女儿倒觉得,阿娘不必担忧。”月芽儿小声道。 祝妍顿了顿,“怎么说?” 祝妍见女儿眼神里的坚定,又知道女儿心有智慧,遂问道。 “阿娘可觉得六顺聪慧?” 祝妍听女儿这么问,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又见月芽儿捂着嘴笑道,“阿娘这话,像阿娘之前说过的一句话,看人戴了滤镜。” “阿娘,六顺只是身在皇家,比平常孩子多学了些子曰,六顺资质,甚至不如小五,不过是吴娘子如今在贵妃宫中,怕贵妃打小五主意,叫小五低调藏拙罢了。”月芽儿说完,犹豫了一瞬才继续把话说完,“”就......就更别说爹爹一手教大的太子阿兄了。” 祝妍诧异,借着昏暗的烛光看向女儿,只见昏暗中,那一双眼睛格外清透。 “阿娘,不是女儿贬低六顺,实在是六顺,太懒了,爹爹最清楚六顺秉性,且爹爹如何得来的皇位,为了大胤,也会慎之再慎之。” 祝妍仿佛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碎了。 “阿娘。”月芽儿握住了阿娘的手,“困住阿娘的,不是爹爹对六顺的宠爱,而是阿娘母亲这个身份。” 咔嚓一声,祝妍最终破碎了。 月芽儿叫了两声阿娘,见阿娘没有回应,知道阿娘要消化一下,只静静的没有打扰。 良久,月芽儿听到母亲问话,“六顺资质,真的很平庸?” 月芽儿捂嘴笑,“阿娘可是很失落?” 良久祝妍只叹了口气,“是我们月芽儿太优秀了,阿娘只以为我基因一直很好呢。” “虽说听不懂阿娘说什么,但阿娘也不用灰心,有女儿一个,那是一个打俩。”月芽儿笑道。 祝妍侧过身,将女儿搂的更紧,下巴轻轻抵着月芽儿柔软的发顶,声音里带了释然,“是阿娘相差了,月芽儿,阿娘只愿你们好好的,你如今做的,可是你心中所愿?” “我还记得我五岁那年阿娘与我说的话,女子受教育,上可相夫,下可教子,近可宜家,远可善种。” “阿娘,你护着我长大,日后有我护着阿娘。” 月芽儿从来都知道,阿娘从未有过一日真正的安心。 月芽儿也想的长远,如今有爹爹护着,那是天然的亲情庇佑,可有朝一日,太子阿兄上位,能维系的亲情能有几分,皇家,最牢靠的,是利益,是她对太子阿兄能有多少利益所得。 第166章 平和 何以解忧,唯有自洽。 祝妍用了整整三日,心情复杂的进行了一次深刻的自我反思,终于打碎了对自己基因的滤镜,又后怕不已。 临华殿的人不会与他说其实六皇子不过资质平平,因着她们利益相连,只会与她说六殿下聪慧。 临华殿外的,不管是碍于情面,还是碍于谢安对她儿子的宠爱,也不会在她面前说真话。 若不是女儿及时点醒了她,她恐怕还要在自欺欺人的旋涡里越陷越深。 其实说实话,为一个母亲,旁人的夸赞,她何曾没有打心底的骄傲过,她觉得,这是她修直的小树苗啊,已有了参天之势。 如今撕掉母亲这个滤镜,女儿与她讨论时总会说,我觉得,我认为,而儿子总会说,老师说,爹说,哪个哥说,我也觉得。 祝妍扯了扯嘴角,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 六皇子旬休,就想着缓和父母关系,想了几日,抱着谢安的腿撒了半天的娇,终于磨出了亲爹的一个时辰的空档,去摘星楼教下棋。 临近年关,前朝后宫都忙。 又回了临华殿,本来想着也得磨半日的,结果阿娘也没多想就点了头。 省了许多功夫,六皇子想道。 六皇子虽说年纪小,但他学过,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心思一转,问道,“阿娘,我学着画人好一段时间了,摘星楼上风景独佳,不若阿娘换上个好看的衣服,儿子给您画幅画?” 祝妍扯了扯嘴角,虽不想打击儿子,但还是实话实说了,“你那三脚猫的画画功夫,别把阿娘画丑了,再说阿娘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快走吧,冬日里天黑的早,趁着这会儿还能去晒晒太阳。” 六皇子没有得逞,只好叫丫鬟拿了工具往摘星楼走。 到的时候,离六皇子与他爹约定的时辰还有一刻多钟。 冬日的阳光并不炽烈,映的整座皇宫泛着清冷色调的金辉,摘星楼的飞檐翘角在光线下勾勒出清晰的轮廓,檐角下悬挂的铜铃偶尔被风吹动,发出细碎而悠远的声响。 祝妍看着宫女们摆好画架,又叫人摆了两张躺椅,铺了兔绒的毯子放到了阳光下,叫了素月躺了下来。 六皇子干着急,却也只能耐着性子作画。 祝妍半眯着眼,看他一会儿抬头打量自己,一会儿又低头涂抹,小眉头时不时皱起,那认真的模样倒有几分像模像样,也算是向阳而生的小草吧,祝妍笑着想。 谢安到的时候,六皇子笔下刚画了个轮廓,六皇子不会画最为传神的眼睛,准备留着最后画。 六皇子本还紧张,一来他这也算是骗了爹爹和阿娘,又怕爹爹和阿娘还在闹别扭,可一切都没有发生。 阿娘只是笑着起身打招呼,拉着爹爹躺到了自己的那张躺椅上,阿娘挨着躺到了素月姑姑的位置去,很和谐。 祝妍看着她的愣儿子笑,“愣着做什么,手不冷?” 六皇子这才回过神,拿起画笔,笑着说了声不冷,又忙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摘星楼。 谢安看着雀跃离开的儿子,笑着摇了摇头。 扭头看着闭着眼睛假寐的祝妍,探手过去将祝妍的手拉着放到了自己肚子上,又拿两个手捂着。 “手倒是不冷,今日心情可好些了?”谢安问道。 祝妍扭头,“不问问我因而恼怒?” 谢安有节奏的轻拍着祝妍的手,“你若想说,我便听着。” 祝妍弯了弯嘴角,“那我不说。” 谢安笑了笑,也没再说话,二人就安静了躺了小半个时辰。 祝妍被冬日的暖阳晒得有了些睡意,突然就听谢安问道,“若没有嫁给我,你会做什么?” 祝妍觉得这是个好问题,认真的想了想,回道,“嫁给别人。” 谢安显然并没有被这个冷笑话取悦到,用了些劲儿捏了捏祝妍的手以示惩罚,又继续问道,“我是说,你曾有过想做,但无法做的事儿。” 祝妍躺的腰困,抽过自己的手,侧躺着面对了谢安,叫素月拿了个枕头来垫在腰后头才回道,“那可太多了,多到我都记不清了,小时候想冲到隔壁对那索郎君说,你欺负你媳妇儿,没好报的,小心折寿,但没有勇气,没做成,再大些的时候,我娘开始愁我的婚事儿,我想着一辈子不嫁人,仗剑走天涯,走遍这世间的山川,体验不一样的背包游行,我知道不可能,也没敢说,再后来嘛,家里出了事儿,遇见了你,便没了想法,想着吃好喝好,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好在你与想象中的好,我们的一双儿女也好。” “嗯,像你的性子,不过如今你我都被困在了这一隅之地,可曾后悔?”谢安道。 祝妍枕着手肘,摇了摇头,“我尝试着接受这世间给我的一切,好的坏的。” 祝妍一贯信奉人生没有全部的尽如人意,最重要的永远是当下握得住的温暖。 祝妍抬手,抚了抚谢安鬓角的白发,“得空了,我给你染发吧,听说如今学子们流行用靛蓝染青发。” 顿了顿又道,“彻底闲下来,我为你抚琴。” “好。”谢安抓住祝妍的手,笑道。 其实他迫切的很想知道她为何恼,只是他又怕知道原因,那日她眼中不经意流露的,是那种打心底的厌烦,谢安一开始是生气的,可生气过后只剩下了害怕,现在什么也不想问了,她在身边就好。 谢安现在很少进后宫,平日里就是皇后处坐坐,或是把孩子们叫到紫宸殿吃一顿饭,问问课业,所以后宫里,不知何时,有嫔妃的孩子开始心照不宣的卷孩子。 再就是祝妍的临华殿,是谢安常去歇的,他喜欢在临华殿和她一起歇个午觉,他说不上来是为何,只有在临华殿,有她在身边,他才觉得自个儿抛去皇帝,抛去谢安,甚至抛去什么男人这个身份,他就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不用怕她求他要什么回报,而只是她是她,他也是他。 一个时辰过得很快,谢安不舍的从躺椅上起来,“年节下总是事赶事儿,我还约了赵相公谈公事儿,得走了。” 祝妍也起身,“那等封了印,我好好陪你。” 谢安离开后,素月将煮好的茶递了过去,带着一丝不解感慨,“好似什么也没发生,又好似发生了什么。” “这样挺好,我们也回去吧。” 六顺儿画画的家当没带走,祝妍提起笔想给自己填个眼睛,想了想放弃了,她想不起该画个什么样的眼,清纯早没了,她不知道眼中该带什么情绪,可平和的眼睛,又显的死板。 “收拾好,回吧,叫他自己发挥吧。” 祝妍大手一挥,带着人打道回了临华殿。 第167章 鲜花开遍发髻 对于官家和贤妃的事儿,后宫里不少关注的,但结果又和设想的一样,不会起什么风浪,依旧是官家会低头,贤妃继续受宠。 但奈何谢安平等的不进除了皇后和贤妃的寝殿,其他嫔妃们也只背后里叹气。 祝妍对此事不做评价,她又没有做错什么,谢安也没有做错什么,嫔妃们抱怨也没有做错,那错的是谁? 对于这件事,不过是各人咽各人的苦。 年节下,各宫忙各宫的事儿,祝妍也忙着备着年礼,一大早,谢安叫人送来一匣的头戴的罗帛花,并两盆碧玉梅花和长盆的玉兰盆景,上头的花都是用上等的丝做的永生花,几个新来的小宫女们围着惊叹。 祝妍叫素月拿了往年的罗帛花头饰来,叫四个小姑娘一人挑了一支。 祝妍自穿越后,喜欢日常摆烂,吃好喝好就是她的人生信条,如今走到现在,好像都是被人推着在走。 学雅艺是为了消磨时间,学武功是为了自保,后来嫁了人是为了保家人,生孩子不由她控制,可生了她便必须负责,学着做一个好母亲,一个符合时代的好母亲。 她从未想过旁人如何,如今看着四个小姑娘看着得了自己用过的头饰如获至宝,突然想若是换成自己...... 她记得上辈子便是她亲妹妹,穿她穿过的衣服也会和老妈抗议,祝妍又庆幸自己是“嫁”给了谢安,叫她有了至高的身份,有资格用这些东西。 “你们家里,母亲或是姊妹们,可也喜欢戴花?”祝妍问道。 回答祝妍的是个圆脸的姑娘,叫圆杏的,笑呵呵回道,“自然是喜欢的,不过买不起这些昂贵的罗帛花,所以我们姊妹们更喜欢夏日,开的花朵,日日有鲜花戴。” 祝妍同情心泛滥,索性拿了花儿出来,叫几个丫头们给家里母亲姊妹们都挑一挑, 圆杏几个喜出望外,忙屈膝行礼谢恩,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精致的罗帛花,眼里的光比殿中烛火还要亮。 待几个小宫女抱着花和锦缎欢天喜地退下,素月才笑着调侃:“往后怕是要被这些丫头们念叨一辈子的好了。” 祝妍笑着看向素月,“怎的,我们素月姐姐吃醋了?” 素月知道祝妍在玩笑,也玩心大起,挽了胳膊,哼了一声道,“那看娘子怎的弥补我吧。” 祝妍笑着将谢安新送来的一支海棠样式的罗帛花插到素月发间,问道,“素月,若是这罗帛花能开遍洛阳的街头,便是冬日里,也能插在女子发间,你说这样的景象,可美?” 素月大概听出了祝妍的意思,皱了皱眉,提出疑虑,“娘子是想做罗帛花的生意?可娘子再有钱,赔钱卖的话,太吃亏了。” 祝妍此刻心情澎湃,伸出食指晃了晃,“非也非也,我也不是什么慈善家,如今一个大殷女子一日收入百文,我们就卖还有的赚的罗帛花,一支十到十几文不等,我们做平民百姓能买得起的罗帛花。” 素月发愁,“可成本再压,也不可能一支十几文啊?” 素月也激动,她好久没见到这般鲜活的娘子,像是是回到了十几岁那会儿,眉间的神采洋溢。 祝妍觉得自己的计划实在可行,思绪间,祝妍已经想好了人选,她那弟媳妇儿是个实在的精干妇人,她外头的私产也是弟媳妇儿经营着,这些年来,盈利至少翻了一倍。 祝妍是个说干就干的,赶着年礼,趁着送年礼的节骨眼,祝妍特意嘱咐素月传话,叫进宫谢恩的时候,定要带上她弟媳。 她殿里有做书签剩下的通草纸,当下便叫人取来,又叫素月去殿中省要了铜丝,糯米胶,备好做通草花的工具,祝妍开始大干。 她上辈子看的最多的是菊花,但菊花菊瓣实在太过精细,她又是第一次动手实践,思来想去,准备做个荷花,毕竟荷花算是反季节花草,如今冬季,屋里开一缸荷花,应该挺吸引人吧。 祝妍现在脑海里回忆了半日做法才开始动手,但真正动起手来,才知道什么叫脑子会了,手还生疏。 费了整整一日的功夫,从天亮到天黑,祝妍都没来得及与一双儿女说话,终于在月明星稀时,做出了一朵成型的荷花,花瓣层层叠叠,虽还没来得及上色,却也隐约透着几分清雅之姿,只是边缘处因手指生涩而略显毛躁。 素月与素琴举着花在灯下看,又怕火苗烧着花瓣,小心翼翼的护着,“娘子真是无所不能。” 素月感慨,素琴点头,花虽好看,但她更在意祝妍,一个劲儿的催促,“一整日功夫,太费眼了,娘子快些洗漱了休息。” 祝妍精神兴奋,听了素琴的话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就去睡。” 祝妍认真算了一笔账,如果可以的话,拉皇后入股,皇后祖籍南昌府,那里盛产通脱木,如今漕运发达,原材料运输的成本可将至最低,至于人工,祝妍想到了分工协作的作坊流水线。 又花了几日的功夫,祝妍又做了一朵荷花,并几片荷叶,上了色后,更像是加了一层美颜滤镜,颜值蹭蹭上涨。 不能放在水里,祝妍便将浅底的黑陶小缸里放了洗好的碎鹅卵石,将花插了进去。 废掉了许多个“创业计划”后,祝妍在临华殿见到了弟媳。 “仙盈。”祝妍祝妍笑着将一盏热茶递到弟媳手中。 郑仙盈顿了一下,接过茶盏有些不好意思,又带着些感慨道,“许多年不曾听到有人叫妾名字了。” “可不是,也不曾有人叫我祝妍了,只我小时候父亲生气时连名带姓的叫过我。” 郑仙盈抿嘴笑了笑,“也不曾想阿舅是这样的人。” 祝妍想,是你另一世上的阿舅。 祝妍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若上一世,她们哪里会有什么交集,又哪里来的什么阿舅,更何况,她爸妈只生了她和妹妹两个。 “听素月说,长姐今日是与妾有要事相商的。”郑仙盈看了眼素月,问道。 第168章 老师没教我画老人 “听素月说,长姐今日是与妾有要事相商?”郑仙盈看了眼素月,问道。 祝妍点头,示意素月将早已准备好的那盆荷花盆景端了上来。 黑陶浅缸,白石为底,层叠的粉色荷瓣与碧绿的荷叶色彩鲜润,形态逼真。 “这是?……”郑仙盈眼睛一亮,身子不由微微前倾,仔细端详,“这是长姐今年新得的?实在是巧思,谁说冬日里荷花不开的,这不开的刚刚好?” 郑仙盈笑道。 “你再仔细看看?有什么不同?”祝妍从头上拔下一个娟做的罗帛花,递了过去。 郑仙盈这才小心翼翼的抚摸了一下花瓣,“不是绢做的,倒像是纸。” “对,这是通草纸做的。”祝妍解释完,又将制作的流程简单说了说。 末了,祝妍目光灼灼地看向郑仙盈,“你觉得,若将此物推向市井,叫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在冬日里也能花上十几文钱,买上这样一朵精致的头花,可行不?” 郑仙盈放下手里的罗帛花,又将那一盆荷花认真的端详了一遍,沉吟片刻方才抬头。 “此物盛在一个巧,若能将成本控制在十文内,定是不愁销路。只是…” 郑仙盈微微蹙眉,“这制作工艺,原料采集,人工成本,都要细细核算,如今漕运便利,原料价格倒是能压下来,只是关键这制作,若要量产,还得寻到足够多的匠人,还得防着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祝妍欣赏的看着弟媳,笑道,“果然找你商量是对的,制作方面我倒是有个想法,咱们就效仿官府作坊,将工序拆分,我为它起了个名,叫分工协作流水线,裁剪的,塑形的,染色的,组装的,这样一来效率也高,工人上手也快。” 郑仙盈听的连连点头,赞道,“甚妙。长姐既召了我入宫,想必是有了章程?” 祝妍将桌上的那朵玫瑰绢花插入了弟媳发间,“不急,你只需先寻个铺子,大些,后头带院子的,分成几个作坊,私密性要好。” 郑仙盈内心激动,她常听丈夫感慨对宫里的长姐帮不上忙,只一味享受着长姐的付出。 今日听了长姐的话,郑仙盈已经在脑海里构造了一个商业版图,郑仙盈觉得这不仅是长姐对她的信任。 只长姐眼中对她的欣赏,这些年她操持外头的产业,那点辛苦根本不算什么,只化作动力,叫郑仙盈想立马大干一场。 “这事儿先别往外说,只你我知晓,待过了年,咱们就开干。”祝妍道。 还有皇后那里,除了报备,她还要拉着皇后入股。 又唠了会儿家常,祝妍送走了弟媳。 院子里抬头依旧是四方的天,她也说不上来为何,她只是不想她的生活都是既定的规则,她就想试试,在这宫墙内,留下一点自己的足迹,也为如同圆杏那般千千万万的女子,也能叫她们拥有美丽,无关风月,为她,也为千千万万个她。 小年一过,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宫学里也放了年假。 月芽儿和六顺一早就开始围在祝妍跟前。 六顺将那日在摘星楼的画递给了阿娘。 祝妍看着画上的两人,是她和谢安,并排躺在椅子上。 祝妍好笑的想,这算不算是她和谢安的第一次合照。 月芽儿也笑看着,指了指眼睛处,“画眼睛还是虽需淡墨,但鼻尖水又不宜过多,你这个明显就是水多了。” 六顺点头受教,又自辩,“我这初学嘛,自然没有阿姐画的好。” 月芽儿啧了一声,“我在你这个年纪,画的比你好。” 六顺也不恼,只笑呵呵的看着阿姐,“那是阿姐天赋高,我只算得上笨鸟先飞。” “嗯,有自知,甚好。”月芽儿道。 祝妍想到合照,看向画,两个躺椅两侧还有留白,心下有了计较。 便吩咐儿子跑腿,去书房拿了笔墨来。 六顺以为阿娘要给自己修改画作,忙不迭的跑着去取来。 祝妍将画铺在了案上,月芽儿就看着自家阿娘在躺椅两侧画了两个打扇的小童,且这两个小童,分明是她和六顺。 月芽儿抗议,“阿娘,这样不好吧。” “哪里不好?”祝妍笑问,跟前傻儿子看着画嘿嘿笑。 “阿娘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吗?现在是冬日,用得着打扇?”月芽儿扯了扯嘴角道,满脸的无奈。 祝妍一顿,拍了拍额头,但嘴硬,“阿娘自然知道,你可知,这叫什么?” “什么?”月芽儿看着阿娘,心道看阿娘如何狡辩。 祝妍放下笔,心安理得,理不直但气壮,“这叫拙规矩于方圆,鄙精研于彩绘。” “解释?”月芽儿挑眉,看向阿娘。 祝妍微笑不语,伸手晃了晃食指,“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自个儿体会。” 六顺看着画作,挽着手臂托着腮,半晌后突然醒悟,问道,“我画的爹爹和阿娘手法欠缺,技巧不足,阿娘画的小童冬日打扇,旁人看了这画,大概只一会儿就更注重,小童为何冬日打扇,而不是画技的好赖?” 祝妍给了儿子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谁说她儿子平庸的,这多聪明啊,会给自己找补。 “莫可楷模,出于意表”。”月芽儿之一句话,完胜六顺。 殿内其乐融融,谢安进了临华殿也未散去。 画就在桌子上等着晾干,谢安也自然看到了。 拿起来欣赏了一番,对着画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儿子,点评犀利,“哪个是六顺画的,一目了然。” 说完不忘自恋,“不过这画法,倒是把我画的看着年轻十岁。” 六顺默默举手,“老师还没教过我画老人。” 月芽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祝妍也揶揄的看着谢安,笑了好半天才道,“无妨无妨,你要相信,你就长酱紫。” 六顺闹了个红脸,对着老父亲又是捶背又是捏肩,试图弥补自己的口误。 月芽儿见机告辞,顺手拎走了六顺。 留下二人世界。 谢安看着画问,“可取名字了?” 祝妍回话,“画着玩,没起呢。” “那你取一个?你的小童可谓神来之笔。”谢安道。 全家福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祝妍内心砰砰跳,掐了掐手心,“冬趣图。” 老谢家的全家,怕是比得上她上辈子的毕业班合照了吧? “有点普通。”谢安摇摇头,蹙了蹙眉,似是为想不到什么好的名字发愁。 祝妍突然想到一个很韩的名字,开口道,“那就叫,《小童为何这样做?》 第169章 和乐安宁 祝妍突然想到一个很韩的名字,开口道,“那就叫,《小童为何这样做?》”。 谢安沉默半晌,提笔,在右侧写了个福字,祝妍看着那个笔力遒劲,结构端庄的“福”字,久久无语。 谢安铺好画,笑着对祝妍道,“一家人,和乐安宁,便是福。” 祝妍也跟着应和,“是啊,和乐安宁,便是福。” 谢安叹了口气,脱了鞋歪到了榻上,看着有些疲惫,“若我大胤家家户户都和乐安宁,那就是我大胤之福,奈何啊,我听到的倒都是我大胤国富民安的好话,可私下里,不知哪个角落,仍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 祝妍其实很不喜欢和谢安谈论这些上升到国家的大事儿,每次说这些,她也只是冠冕堂皇的说些漂亮的话,许多话她都不敢说也不能说。 她同情这些人,可她又能做得了些什么?她连出趟宫都是奢望。 一开始她会觉得谢安这个皇帝心系百姓,可这宫中的哪个精细之物不是出自百姓之手,到头来好处都流到世家手里。 “前些时日与今年的新科进士聊了几句,说起他们村里,兄弟一家子八个,家里只两件囫囵避体的衣物,夏日里还好,编些草来蔽体,冬日天寒,便是家里头谁出门,那衣服就穿在谁身上。” 祝妍也听得唏嘘,她上辈子好像也听过她爷爷讲差不多的事儿。 “百姓的吃饱穿暖,不过是家里有田,手里有钱,官家可有对策?”祝妍见谢安等着她说话,开口道。 谢安的眉头蹙的更紧了,“是啊,说着简单,家里有田,去哪里弄田?” 祝妍没说话,虽说谢安上位后频频减免赋税,可耐不住所谓的“上有对策下有政策。” 祝妍想,怕是谢安得学学明太祖对贪官污吏的手段,或许还能从根源上抑制住些吧,可饶是那边严酷手段,朱元璋的反腐运动也是个悲剧性的结局。 且叫祝妍不理解的是,大胤的律法里明确官员犯罪是能用钱抵免的,而对士大夫最残酷的惩罚不过是政治生涯的终结或是剥夺荣誉,可既然能犯罪,那说明这些人便不要脸面,这些惩罚,简直不痛不痒。 鸡蛋,从内打破才是新生。 祝妍觉得想要百姓真正过得好,那便是只能是推翻三座大山。 祝妍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一身冷汗,见谢安闭着眼深思,祝妍默默灌了一口茶,强迫自己不再瞎想。 殿内一时静默,只余炭盆中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 良久,谢安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罢了,与你说这些,徒增烦扰。” 谢安想到进来时宫道上的舆车,问道,“今日要出门来着?” 祝妍松了口气,她也实在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官家怕不是忙忘了,今儿二十六,要煖岁呢,娘娘说今年在九洲池处烧松盆。” 大胤习俗,腊月二十六,烧松盆,洗福禄,烧松盆祈愿皇家烟火旺盛,国运昌隆,洗福禄类似前世过年前的洗剪吹,总体来说就是驱邪纳吉。 “哦,九州池啊。”谢安应了一声。 祝妍心道哦想来是不想去的意思,见谢安满脸的疲惫,想着好歹是对她十几年如一日好的男人,心下微软,走到谢安身边,附身在谢安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谢安果然被取悦,嘴角轻扬,在祝妍腰间一捏,眼神微眯,“若不是祖宗规矩今儿茹素,我定然办了你。” 祝妍轻笑,“祖宗规矩万岁。” 玩笑了一番,祝妍整理了衣服,起身告辞,“官家在这里好好歇歇吧,我去了。” 谢安点头道,“正有此意。” 心道这后宫里就祝妍懂他,若是其他嫔妃,定会邀请他一道去,以示荣宠,难为祝妍这么多年不争不抢,从来都是为他考虑的。 祝妍刚坐上舆车,谢安便已经窝在了祝妍的被子里,是一股熟悉的雪松香,又带着点柑橘的味道,好久没办事儿了,谢安想,精虫上脑,谢安睡意便消了一半。 祝妍到的时候,九州池对面已经架起了足足三人高的松柏枝,皇子皇女们在一侧打赌能烧多高。 贵妃年轻时年轻气盛嘴上不饶人,老了依旧为老不尊打嘴炮,“今日这样重要的日子,贤妃倒是姗姗来迟。” 祝妍保持微笑,也依旧不服输,“可不是,人老了,走的慢。” 其他人比了比二人眼角的细纹,当下便分出胜负。 皇后将祝妍拉到右侧,和贵妃分开,嗔怪的看了眼祝妍,见祝妍没拿个汤婆子,忙叫宫女递来一个,“这样冷的天,也不知道拿个手炉。” 祝妍诚心的对着皇后笑,“自然是知道姐姐会给我,倒是姐姐,近来劳累,怎的瘦了这么多。” “官家歇下了?”皇后问道。 “嗯,看着有些累。”祝妍点头。 旁人看着默契十足的皇后与贤妃,心里是如何复杂不提,不管是明着的还是私下的,官家跟前比不过贤妃,皇后跟前比不过贤妃,人与人的命,到底是不同的。 对此祝妍表示,那当然了,她可是主角! 无数配角默默流泪,又想到平日里贤妃向来有恩报恩,最终只归咎于大概老天安排吧。 除了贵妃,依旧在想,她年轻的时候比贤妃漂亮多少!等她人老珠黄的时候! 松柏上浇了油,点了火,不过片刻,火焰蹿起数米高,映红了半个池子。 祝妍双手合十,无比虔诚,愿人人都能吃饱饭,穿暖衣,愿皇后长寿无疆,也愿谢安事事能解,她的一双儿女平安健康,她自己依旧貌美如花。 烧过松盆,祝妍有事与皇后说,跟着皇后回了坤宁殿。 一进殿,祝妍闻到了一股药味儿,忙关心道,“怎的吃药了?” “前些日子吃了一口冷气,闹了脾胃,这两日好多了。”皇后笑道。 祝妍有些懊恼,她竟什么都不知。 皇后拉着祝妍坐下,“我谁都没说,不过是些小打小闹。” 祝妍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虚伪,她真心盼着皇后好,可是也真心想从皇后这里获得利益,祝妍一声姐姐卡在喉咙里,觉得这声姐姐自己实在不配叫。 “不是有事儿?只等着你说呢。”皇后问道。 祝妍讽刺完自己,将通草花一事儿大致与皇后说了一番,正巧先回了临华殿取通草花的素月捧着通草纸做的一束玫瑰发簪进来。 第170章 哭自己,也哭自己被规训的灵魂 “这比起罗帛花不差什么了。”皇后叹道。 祝妍笑了笑,心道这话说的太客气,“罗帛花放着几年不曾变样子,这通草花做的永生花到底脆弱些。” 皇后点头,“是如此,不仅女子,那些文人墨客也多有爱花如命的,家境不富裕的,买上这么个花带头上,心里也敞亮。” 将玫瑰花簪原封不动的放入匣中,皇后招呼祝妍吃点心,“可是为着这通草纸的货源来?” 祝妍实在佩服,又心里感动,“娘娘真懂妾。” 祝妍本来准备了两套说辞,没成想皇后只是仔细琢磨了一下,便爽快应了下来,只说开了年她外祖家的外甥入京,到时候见面分说。 祝妍感激不尽。 皇后似是看出了祝妍的想法,笑道,“想什么呢,我可是个大俗之人,这送上门来的好事儿岂能拒绝。” “是娘娘慧眼识珠。”祝妍玩笑道。 皇后指了指祝妍,与迎春笑说道,“每次她夸起我来。竟不知道是夸我还是夸她自己呢。” 迎春笑着回话,“娘娘实在不必琢磨这个,奴看,娘娘和贤妃娘子,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人。” 快到用饭的时辰,祝妍告辞,回了临华殿。 被告知官家还在睡着。 祝妍在坤宁殿吃了茶和点心,不觉得饿,只安顿两个孩子先吃,她等着谢安醒来再一起用膳。 月芽儿吃过饭,就抱着两个匣子找祝妍,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匣子里头放的都是十来年月芽儿攒的钱和一些首饰。 “阿娘。”月芽儿将装钱的匣子往前推了推,表情郑重,“女儿想着参一股,阿娘可同意?” 祝妍打开匣子一看,女儿这是把自个儿的小金库都搬来了?首饰也是金银材质可做硬通货用的,“阿娘想知道你心中想法。” “女儿近来与玲慧阿姊相谈多次,后来知道阿姊拿了一半的嫁妆,成立了大胤第一家女子互助社。” 月芽儿见阿娘诧异,接着道,“女儿在宫中,有爹爹护着,有阿娘疼爱,自是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玲慧阿姊有父兄护着,才能顺利与夫家合离,诗经里说,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女儿听玲慧阿姊提起宫外不少寻常人家的女子,家境贫寒的,或被父兄典卖,夫婿不贤的,或被磋磨度日,也有寡居无依,生活困顿的女子,还有在外头做生意的女子,在商会也总是居于末端看人脸色的。” 祝妍骄傲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听女儿语气更加坚定,“女儿佩服阿姊,叫那些生活不易的女子有后背可靠,可女儿也想着,不如从源头来诊断。” “若能再进一步,或是在互助社里设一个启蒙学塾,或是资助那些愿意向学的贫家女孩,哪怕只是让她们学会最基本的书写算数,懂得一些安身立命的道理与技艺,长远来看,想必更能让她们避开许多困厄。” “若这世上儿女都能够受教育,男儿们在朝堂忠君报国,女子便是在家,亦能明理持家,教养出更出色的下一代;若有余力,更能以才学智慧,如同阿娘您操持宫中事务一般,经营家业,辅佐父兄,甚至如大舅母那般,在商贾之道上也能堂堂正正,不输于人。” 月芽儿的眼睛愈发闪亮,她向前倾了倾身子,带着一种热切的憧憬:“《诗经》《礼记》也并非只要求女子温顺娴静,同样赞誉明事理、有德行的贤媛。女儿想,这‘教’,不单是教她们识几个字,读几本书,更要教她们计算、理事,乃至辨识草木、通晓物性。女子若有见识,有技艺,便如同有了立身的根基,日后无论是为人妻、为人母,还是遇到变故需独自支撑门户,心中都有底气,手中都有办法。” 看着女儿充满理想与力量的眼眸,祝妍伸手将女儿揽入怀中,“元庆,阿娘为你骄傲。” 月芽儿感觉到阿娘在颤抖,抬手抚了抚阿娘的背。 寝室门口传来一声咳嗽,母女二人一同看去,见谢安惺忪着睡眼站在门口,但看向女儿的眼神很是赞赏。 显然是听全了话。 谢安也不问什么事儿,只道,“女子能明理,能持家,能有技艺傍身,则家宅更宁,子孙更贤,于国于民,都是善事儿,想做什么就去做,爹爹支持你。” 祝妍将钱匣子留下,“首饰你尽管留下,这里头,阿娘知道有的与你有感情的。” 她女儿有些地方很像她,用久了的东西,总能生出感情。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月芽儿又抱着首饰盒子告退,不打扰爹娘吃饭。 谢安在饭桌上感慨,“女儿被你,教育很好。” 祝妍夹了一筷子豌豆苗给谢安,“还得感谢官家贡献了一颗种子,才让妾有机会教育女儿。” 谢安听懂祝妍话里的意思,嗤笑了一声道,“贤妃客气。” 随即又道,“漕运一事儿你不必忧心,我叫殿中省的为你参详一二。” 祝妍以汤代酒,举碗感谢,“多谢主君为妾保驾护航。” 谢安吃了饭就走了,祝妍上床歇午觉,拉紧了床帐,清退了殿里的人,闻着被子上残留着的谢安的气息,祝妍抱着被子哭了起来。 无人知晓,她听了女儿的话后,骄傲之下,是无尽的窒息感拉扯着她。 月芽儿的话,叫祝妍知道她的教育是成功的,可也像一根针刺入祝妍灵魂深处,被她掩埋的现代灵魂被唤起。 她差点脱口而出,女子的天地不止是家,其价值也不仅是通过持家或是教养下一代来体现,她想告诉她,女子和男子都一样,在成为男人或女人之前,他们都是人,是人,就有权利探索世界,靠自己的双手书写自己的人生,不仅仅只是为了续写旁人的人生而存在。 男子不是必须背上延续家族的重担,女子也不必仅仅将相夫教子奉为圭臬。 可这些话,只能在她胸腔里滚烫,她见识过好的时代,可她却无法为女儿描述。 祝妍以为自己很坚强,可她现在,哭自己,也哭自己被规训的灵魂。 第171章 北巡 哭过后,祝妍胸腔的那股憋闷散了许多,她又觉得是庆幸的,女儿能够在自己的时代萌生出这样的担当与远见,足以证明她的教育是成功的。 女儿的内核,是闪着光的。 从月芽儿出生起,这不就是她想看到的吗? 祝妍又一次说服自己,酝酿着睡意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临华殿里祝妍忙着送年礼,试吉服,月芽儿忙着看律法中有关行商的条例,六顺儿一到早上就被东宫的侄女树芽儿拉着去看傩戏排练,到黑才能见着身影。 惹得素琴直背后告小状,叫祝妍该管管儿子了。 祝妍从从容容,敷衍应付,都快过年了,孩子高兴最要紧,遂对素琴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傩!傩!傩!” 景佑十四年的除夕家宴,摆在紫宸殿。 祝妍被原始而狂野的傩戏撼动,殿庭四周巨大的铜盆燃烧着熊熊烈火,带着青面獠牙的驱傩人在烟雾中列阵起舞。 随后又从紫宸殿涌出,奔向各个宫道,甚至每一处角落,每个人心中充满信仰,他们信这样原始的力量可以驱走一切邪祟,祝妍此刻,惟愿一双儿女平安健康。 屠苏酒微苦,绵柔不辣喉,还带着药香,祝妍不爱喝酒,拿着桌上的蜂蜜往酒里添了些,傩戏过后,帝后领头,与嫔妃皇子公主们举杯相望,共饮屠苏酒。 直到万岁升平乐想起,祝妍想,她三十三岁了。 守完岁,帝后与皇子公主们去参加大朝会,祝妍回临华殿补交,她觉得现在没十几二十岁的时候能熬,尤其是喝了酒,祝妍觉得脸发热,眼皮子打架。 祝妍睡着的前一刻在想,她可能是对酒精过敏吧。 再次醒来,是被儿子哼哼哈哈吵醒的。 披了个大氅出了殿外,祝妍见儿子手里拿着一柄精致的狼牙匕首满院子比划,院内的枯树枝被削下来不少,她此刻无比怀念襁褓里不哭不闹饿了就吃的婴儿,虽然丑点,可安静啊。 “哪里来的?”祝妍问道。 “北契的大王孙送的。”六皇子末了又补充道,“除了太子阿兄,几个哥哥弟弟们都有。” 如今北契颇有后来者居上的气势,甚至有着想要挑衅大胤的迹象,从前都不在朝贡的行列,自景佑十年起,变成了大胤的座上宾。 祝妍看着一晚上不睡还精神的儿子,忍着一脚踹过去的冲动,满眼爱意的强制儿子回去睡觉。 临华殿才又安静了下来,隐没在晨幕中。 过完了年,在最闲的正月,祝妍开始操心自己生意。 待祝妍院里的迎春开了,宫外店铺和工人的培训也接近了尾声,有道是朝中有人好办事,祝妍有着两大国家领导保驾护航,第一批通草纸也顺利运送回了京。 只是,拟定好向阳生花店铺并未开张,敦妃薨了,都说敦妃是寻女儿去了。 景佑十四年的家宴敦妃并没有出席,说是肺疾,吐了血,祝妍去探望过一回,只宫门紧闭着,说养着病,谁也不见。 只皇后进去过几次,毕竟没有人敢拦着,且敦妃将自己的东西,除了大公主的物品,都留给了二公主。 送敦妃的那天,天灰蒙蒙的,长长的送葬队伍沉默地行走在宫道上,白幡在风中猎猎作响,更添几分凄清。 二公主怀着胎,哭得不成样子。 生命的尽头是死亡,但生命在于在希望中创造过程,敦妃的希望早就破灭,所以也尽早的走向死亡。 祝妍有些冷,伸手拢了拢身上的素色披风,这是她参加的第二个葬礼。 祝妍想,她也会有这一日,她会老去,然后消亡,这世间,除了一双儿女,再无她的杰作,也或许除了一双儿女,也再无人记得她。 祝妍目光越过哀戚的人群,落在俯身安慰二公主的女儿身上,翻涌的心潮渐渐平复下来。 后妃去世,不过是深宫里翻起的一朵浪花,不过三月,已被夏日的热浪冲淡,谢安忙着准备北巡,二公主也沉浸在了得子的喜悦中,便是祝妍,听着女儿说的向阳生花开张的热闹,也激动不已。 只是祝妍都没来得及去铺子瞧上一眼,便准备着北巡的事儿,祝妍早应了随谢安去北巡,只匆匆交代了铺子的事儿,踏上了北巡的马车。 这是祝妍这辈子第一次出远门,原本既定的去漠北,又加了个北契。 出发时树木葱郁,祝妍估摸着归来时已入寒冬。 攘外必先安内,同样,安内,也必须安外。 祝妍知道谢安是下定了决心解决土地问题,可土地都在土豪手里,分土地,便势必要打土豪。 土豪们又底蕴深厚,只怕反噬。 虽说漠北政权更迭对朝廷没什么威胁,北契近年来势力渐长,虽表面恭顺,年年来朝,但其狼子野心,朝廷上下心知肚明,或是两个国家联盟,是谢安最不想见到的状况。 只有安了外,谢安才敢放心大刀阔斧的干。 北上的队伍浩浩荡荡,旌旗招展,盔明甲亮。祝妍坐在平稳的马车里,听着车轮碾过官道发出的辘辘声,看着窗外逐渐变化的景致。 北契的南都格局挺保守,可建筑风格却比大胤壮阔不少,是祝妍踏入南都时的第一想法。 单说斗拱,尺寸几乎与柱高的一半相等,支撑起巨大又深远的屋檐,显得建筑整体十分宏大雄伟。 虽说观赏价值极高,但在祝妍看来,还是大胤的建筑更适合住人。 出游,体验不同的文化是一项乐趣,到了北契南都的第一项,祝妍便随谢安礼了一次佛。 祝妍不得不承认,独乐寺内的十一面观音泥塑,简直堪称雕塑典范,远比她上辈子见过的遗迹视觉冲击大。 且这南都汉人倒是挺多,祝妍得到的一个翻译,便是南都都主的一个妾室,汉女,名唤阿朵。 在进南都后,祝妍还从望见汉人望着队伍落泪,他们应该是在想家吧。 谢安忙着外交,祝妍和惠妃忙着与南都都主家眷联络感情,大部分时候都是惠妃在说,祝妍在点头微笑。 祝妍叹了口气,枉她多活一辈子,这种八面玲珑的本事依旧学不到手。 夜里,祝妍准备休息,却见那阿朵去而复返。 她靠近祝妍,眼里燃烧着火焰,“您说,我们将来能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