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只想回家(穿书)》
1. 第 1 章
寒食休沐,长安城正是踏青的好时候。
碧草萌芽,杨柳垂堤,湖心泛舟或提笼斗鸡,好不惬意。
“阿姊,快些来呀。”人群中有一胡服小娘子,跨坐马鞍上,振臂遥呼。
久不见回声,沈琳琅马鞭一挥,腰间佩带七事叮当作响,马蹄惊起春草。
沈含章正坐在罗裙帐中与人斗花,全然不觉帐外沈琳琅的迫急。
沈琳琅认出了阿姊的裙衫,探头进去,只见沈含章惯常寡淡的脸庞竟有了些生机。
柳眉轻蹙,本是花瓣状的花子被挤成了一抹红,额边祥云纹经着云卷云舒,面靥好似和朱唇一起发着力。
沈含章早早将金铜杂花和串珠金琉璃步摇置在一旁,现下用奇花簪满她的交心鬓,素手在上头不断摸索,却再寻不到空隙。
一柄罗扇轻拍到了沈琳琅头上,是旁的小娘子,“沈五娘,你如今是愈发像那轻薄儿。”
“柳十二,可莫再说,吾妹毓秀可爱,若为男子,满长安追捧的人里定有你一份。”沈含章数着自己鬓间的花,瞥眼随口回道。
柳十二娘只得讪讪收起手里的扇子,众人见状,默不作声。
“是我输了,这步摇便留给你们罢。”沈含章不再理会,拨开帐子,径自和沈琳琅结伴而去。
待她二人走远,柳家女悄声起身,自请离去。
这场春宴本就是这群小吏之女强求而来,却不想攀权附贵不成,被没分寸的柳家女弄砸了,只得不欢而散。
柳十二娘很是气恼,又有些艳羡。
沈含章是宗室女,又有官至一品的父亲大人。满长安城的贵女,身份在她之下,总是得不到她一句好话,身份再低些的人,她瞧都不瞧上一眼。
沈含章心不在此,只觉如今看到沈琳琅就容易没由来的心悸。离剧情线开始还有五日,一切从那场沈琳琅最期盼的曲江宴开始。
细风忽吹皱了红黄间裙,绯罗帔子拂到沈琳琅眼前。
沈琳琅早早扶正了珠帽,倚靠在柳树荫下,马儿悠哉悠哉围着她吃草。
胡服小娘子兴致不高,未施粉黛的面庞也浓烈地出奇,张牙舞爪地散着不满。
沈含章拢住缰绳,将马牵至沈琳琅身前,“好阿妹,咱们快快走罢。”
“阿姊若不愿与这些女子顽,下次直说便是,又教我来当靶子。”沈琳琅不情不愿地接过缰绳。。
“长安城人比景娇,阿姊我心痒难耐,只想凑近赏赏。”裙摆翻飞,沈含章踏着马镫,毫不费力地坐到了马鞍上。
沈琳琅纵马一路向北,进了南城门,便下马与沈含章并肩步行。
燕国公府足有半坊之大,不经坊门可由玄京大街旁侧直入。
跨进乌头门,有仆从自阍室而出,向二人行礼,“三娘子安,五娘子安。”
面前是一方大院,是燕国公府的马厩所在。抚了抚鸣珂马,沈琳琅将缰绳扔给马夫。
沿砖石路行,才刚到燕国公府的正门,门前有十来根竖立的长戟,威严非凡。
“阿姊可知再过五日是上巳节,”沈琳琅边走边摇着沈含章的胳膊来回晃荡,“今年的曲江大宴,说不准阿姊的未昏郎君也在里头呢!”
沈含章正抬脚跨过门槛,险些绊倒,沈琳琅所说确实不假。“不知阿妹的如意郎君为何还不出现,教她只会打趣自己阿姊。”
沈琳琅讪笑躲过,阿姊如何不知自己与八皇子的纠葛。
怪只怪自己小时候学话本里行侠仗义的大侠救了他,他又学话本里的姑娘以身相许,简直是胡闹。
厅前门屏旁有廊桥通向二门,燕国公恪守礼法,严令禁止女眷擅闯外宅。
沈含章沈琳琅姊妹俩从不走旁路,偏爱穿过层层厅堂,燕国公对她二人有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作何。
还未走到内院里,有一婢女匆匆走来,“三娘子,夫人命婢子唤你过去。”婢女行了礼,在一旁候着。
沈含章觉察出了沈琳琅斥责婢女的意图,“五娘,无事的。”
沈琳琅瑟瑟,嘟囔着“不知什么人也称夫人。”往自己院子里去了。
婢女将头垂得更低,她总觉得府中三娘子虽看起来性情温和,实则最是瞧不起他们这群奴婢,方才她拦住五娘子,定是与婢女争吵有失小娘子身份。
行云阁二楼好似空中楼阁,四下无窗无遮仅用木柱撑起,廊下置竹制长帘,将帘卷起,便能观赏到府中园林美景。
沈含章的继母柔娘子,正与一头戴碧罗芙蓉冠的娘子言笑晏晏。
沈含章脚下木板吱呀作响,多可笑,圣人特许燕国公为阿娘建的行云阁,如今被柔娘子鸠占鹊巢。
见沈含章来了,柔娘子忙下床迎她,沈含章缓走至胡床旁。
“三娘,崔娘子与奴在这里盼了你许久,可算是归家,快坐罢。”柔娘子亲热地拉起沈含章的手,沈含章不动声色手腕一翻挣开了。
沈含章侧身拱手行礼“崔娘子安,母亲安。”崔娘子爱怜地看着沈含章,对儿子即将迎娶的新妇满意不已。
崔娘子最喜素净不张扬的女子,不怪自己儿子早早相中此女,燕国公府的小娘子确是与自家最为般配。
“柔娘,我早与你说吾儿与你家小娘子相配,见了面确知,果真不假。”一时柔娘子与崔娘子笑作一团。
沈含章假意迎合,掩唇轻笑,暗暗回忆起原书自己所谓夫君和婆母的特征。
沈含章记着原书描绘她的丈夫是崔太师之子,相貌平平,高中进士后得家族荫蔽,为朝散大夫。
他对原书女主即沈含章同父异母的继姐,念念不忘,后得原书男主八皇子门下荫蔽,嫌恶沈含章,终将其彻底舍弃在后院。
崔仁之母常饰芙蓉冠,性情豪爽,可太过溺爱其子。沈含章嫁入崔家后婆母帮过沈含章几次,却拗不过崔仁,最终对含章不管不顾。
沈含章揣摩着未来婆母应当是面前这位崔娘子,瞧她对柔娘子言语直来直往,又句句不离“吾儿”。
原书沈含章便经由经由这般定下亲事,原书崔仁本是让母亲大人前来相看沈清瑶,可柔娘子心比天高,觉得沈清瑶德器足以配储君,不愿女儿下嫁。
沈含章母亲大人虽为本朝长公主,可她早已随法师修行,不理凡尘。国公爷雅不愿过问闺中琐碎,子女姻缘府内诸事,尽数托付于柔娘子定夺。
念此情节,沈含章表现得愈发柔顺,揣度着崔娘子的喜好,与她谈得有来有往。
“时辰不早了,柔娘子,沈三娘,某先行告辞。”崔娘子豪爽一笑,柔娘子便唤府中婢女为她引路。
见崔娘子满意地离去,柔娘子嘱咐沈含章,过了上巳节,崔家便会请媒人上门纳采,教沈含章万万备好,这可是小娘子的大事。
沈含章放不下嘴角,方才脸都有些笑僵了,应和两声,回了自己院子里。
沈含章的未昏夫崔仁,此刻正与一众世家子弟在城北郊外踏青,醺醺然之际,忽想起阿娘那头还未传来消息。
去年上巳节时,崔仁借故吹风醒酒,在曲江畔走着走着,一眼就看中沈含章,小娘子正温柔地同自己阿妹言语,那烛光映在她眼里,竟如明月落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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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仁瞧着她朝自己莲步轻移,许是要去取这旁的蚌壳小盒,另有一小娘子谄笑着与她同行。
崔仁正思忖小娘子不拘小节,凡事亲力亲为。忽的骤变生,她阿妹顽劣,有意将自己阿姊绊倒。
崔仁疾步去扶,正巧与小娘子撞了满怀,小娘子羞怯,连连道谢,挣脱了他的怀抱,自此崔仁念念不忘。
今年考中进士,崔仁势在必得,又想起去年遇到的小娘子,经多方打听,终于知晓是燕国公府的三娘子。
崔娘子与燕国公继室柔娘子早有交情,恰逢寒食,便马不停蹄地来赴柔娘子赏景之约。
可崔仁不知,沈含章当时有意屏退婢女,教沈琳琅悄悄绊倒王七娘,给这聒噪小女个教训,可沈琳琅伸错了脚,沈含章无故遭难。
沈含章险些摔跤,多亏有人经过,扶了沈含章一把,沈含章没仔细分辨他的脸,只当他是无关的寒门学子赶快打发走了。
事后沈琳琅无比羞恼,又怨贴身婢女没及时接住阿姊,在院子里好一顿闹腾。
沈含章见状,轻飘飘一句无事便安抚了沈琳琅,她不喜大张旗鼓,恐惹是生非,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罢。
这边崔仁袍角都要被他搓皱,忽然听见马蹄声到,仆从下马上前向着崔仁道喜:“恭喜郎君,娘子如今正寻阿郎[1]定夺。”
崔仁左拳锤右掌,成了,只等上巳节后,过六礼,迎新妇。同年学子纷纷向他道喜,一杯接着一杯,喝得崔仁是酣畅淋漓。
沈含章院中空荡,奴婢大都出城为已故亲人扫墓培土,只留下了三两父母亲人尚在的女婢侍奉沈含章左右。
“三娘子安,婢家中无事便早早归府,望娘子莫怪罪婢。”芍药是沈含章的贴身女婢,正俯跪在沈含章身前。
“今日女婢手艺不如你巧,来替我梳梳头罢。”芍药赶忙起身,三娘子性情虽冷,但对她是格外好,阿娘生病那次还特许她回家照看,芍药感激得很。
沈含章看着芍药的脸映在铜镜里,可怜在后来的剧情里沈含章将芍药当替死鬼,把她一切的罪责都推到芍药头上。
“五娘子,五娘子,慢着些,慢着些。”院中吵闹了起来,沈琳琅一把推开门,瞧见阿姊在屏风后的身影,又险些莽撞地推倒了屏风。
沈含章偏头便看到了沈琳琅怒气冲冲地叉着腰,“我当柔娘子唤阿姊作何,原是让不知哪家妇人来相看阿姊,这等好事她怎不去便宜沈清瑶!”
“五娘你昏了头,婢女蠢笨竟你也学得如此。”芍药为沈含章梳起义鬓,锋利高耸,和沈含章现在的态度一般。
“可阿姊,你还没见过他家郎君,怎能如此随意。”沈琳琅气势渐弱,与沈含章一同跪坐于矮床上。
“我自幼小熟读女德、女训,父母之命,岂敢违背。”沈含章示意芍药端起铜镜,左观右赏,对芍药的手艺满意不已。
“况且,说不准我们见过这位郎君,崔娘子说他家郎君才貌双全,乃今科进士。”芍药用青黛将沈含章的柳眉改为小山眉,衬出一丝忧愁来。
“阿姊,今年曲江大宴我可要好好会会这位崔郎君,他怎敢抢走我的阿姊。”沈琳琅靠到沈含章肩膀上,忧愁着阿姊当真会出嫁之事。
沈含章同沈琳琅玩闹了一番,姊妹俩一同尝了些生进二十四气馄饨。沈琳琅终是忘却了此事,回她那静尘院去了。
芍药悄然吹熄了烛火,退到外间,她知沈含章惯是不喜奴婢伺候。
沈含章入眠前还在想,今日也与往常一般不见沈清瑶踪迹,燕国公虽喜女子大门不出,也不能像沈清瑶一般连院子门都不出。
2. 第 2 章
雷雨倾盆,长安城迎来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暴雨。
是夜,满城只有长公主府灯火通明,阖府上下格外紧张,圣人特开城门允驸马回府,长公主产期有变,怕是要马上生产。
“驸马回府了,驸马回府了!”奴婢们七嘴八舌地传递着消息,直传递到长公主的耳朵里。
阿耶归家了,沈含章站在阿娘卧房外,听着里面长公主撕心裂肺的叫声,又不顾乳母和婢女的拉扯伸手接下了屋檐下豆大的雨滴,腕上金珠碰到一起作响。
有人戴着兜鍪,身穿明光甲破雨前行,沈含章哭闹了起来,她从未见过如此装束的人。
乳母将沈含章抱起,轻拍着她的后背,“驸马安。”她福了福身。
沈将军脱下兜鍪,想逗弄女儿片刻。但沈含章哭闹不止,他只得收回手,让乳母带着小娘子回房。
念及产房乃血腥脏污之地,沈将军守在长公主屋外。他似乎是一位疼爱公主的好驸马,连淋湿的衣服都未换下。
乳母从屏风后走出,示意一旁的婢女们别出声,小娘子已然入睡。
沈含章入梦了,她不过是一孩提,懵懂地发觉自己陷入了云里。忽有一狸奴现身于沈含章身前,人一般的身形,且着异服。
狸奴她见过的,沈含章想起前几天阿娘携她进宫,皇后养着一只,阿娘说它名为金丝虎,胡人进贡来的,与面前这只狸奴一模一样。
“小娘子安好否?”金丝虎口吐人言,向前行了两步。长公主教过沈含章,胡人之物,必有不同寻常之处,沈含章可一点不讶异。
沈含章伸手摸了摸这金丝虎的皮毛,比云硬了些,更似阿娘那刺绣金服。金丝虎一惊,向沈含章吐了口雾气。
伸了伸胳膊,蹬了蹬腿,沈含章拽着自己肉嘟嘟的脸庞在银镜前作着鬼脸。“你是说,我进书里了?”
金丝虎蹲下身来,也学着沈含章的样子,逗得自己捧腹大笑,“是的,沈含章。你被选中了。”
“那你说,我要怎么才能回现代,也就是回家呢?”沈含章轻轻捻住了金丝虎的胡须。
金丝虎甩了甩脑袋,“想回家不难,乖乖完成剧情线,万事如意。”
我醒来便要跳进公主府的镜心湖,沈含章暗自嘀咕,一了百了,躯体解脱,灵魂飞升。
“哦哦。”金丝虎突然怪腔怪调,“小娘子自杀死了就真的魂飞魄散了哦。”
金丝虎又忽地升至云上,恍若仙人传音,“吾瞧汝手腕上的金珠不错,吾将托身于此。既如此,快快醒来吧!”
从梦里被扔出去了,沈含章半信半疑,看着手腕上的金珠子发呆。可接下来长公主府,真如那话本中一般,彻底地乱作一团。
“好孩儿,阿娘要走了,长安城南温国寺,以后便去那里寻我罢。”长公主元琼爱怜地摸着女儿的发髻,她早已换上一身海青,准备离开。
原书略过了这一段,沈琳琅从长公主生下沈琳琅后,在这一月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大概的事实,长公主因故不恋凡尘,皈依佛教,云游去了。
沈含章奋力点了点头,险些将水晶钗甩下,阿娘走了,挺好。
待她走后,沈敬玄马上会将沈含章那继母和继姐迎进府。原书提到过,沈含章纯真善良的继姐实是沈敬玄的亲生女儿。
那日午后,乳母将姊妹俩放到了一起,沈含章装着酣睡的样子。乳母走后,她拉起了沈琳琅的小手,念了一声妹妹。
芍药卷起八宝寝帐,帐中小娘子正是酣眠,雪白莹润如玉人一般。脸颊还被印上了红红的印子,二九年华倒是愈发像个孩童。
“三娘子,三娘子,时辰不早了,柔娘子派婢女催得正紧。”沈含章觉着自己像一滩逐渐被芍药塑起的软泥,又被她雕琢成了玉面菩萨。
芍药看上去虽体壮如牛,像府里的粗使婢女一般,但确如沈含章所言,心细手巧。
将沈含章扶起着层层衣衫,芍药选的是时下长安城小娘子最喜的样式,又足够庄重。
沈含章着一丹砂缘边彩绘朱雀白绫背子,内裙为八彩织金晕间裙,外罩宝花缬纹浅绛纱裙,足穿一双彩绘云霞紫绮笏头履,披着敷金彩青纱帔子[1]。
又赶忙为沈含章梳起鬓发,芍药先将沈含章的头发分成两股,再用丝绦束缚成环形,是为双鬟望仙髻。
髻前饰一凤鸟步摇钗,再往发髻两旁各插两根金镶玛瑙钗,髻上辅以金丝编缀的小金花[1]。
开妆奁,傅粉,匀红,画眉,注唇,贴花子,绘斜红,施面靥[1],芍药只恨自家娘子容貌清淡,不然定当为宴席上最明亮的一颗珠。
不待沈含章歇口气,沈琳琅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阿姊,你怎的如此慢!”
不出所料,沈琳琅又着一袭红衣,相貌张扬,衣衫也张扬。未穿胡服,沈含章猛一瞧都有些不适应。
只见沈琳琅又端起一旁的茶水直直灌进了肚,沈含章看得眉头紧皱,“五娘,如此迫急,到底何事?”
“阿耶早已归家,柔娘子正向那人讨巧。我看不下去,借催促阿姊之名,出来透口气。”放下茶壶,沈琳琅大大咧咧地坐在一方凳上。
往年的上巳皇宴,燕国公因着被长公主抛弃一事,屡次遭众人冷嘲热讽,憋着口气,总觉着柔娘子这继室名不正言不顺。
十几年来他是从未让柔娘子母女一同赴宴,可沈清瑶如今已双十年华,圣人倡早昏,柔娘子哭诉女儿昏事万不能再拖,燕国公这才准二人前去。
“走罢五娘。她母女二人还是头一遭,此番还得多仰仗我们呢。”沈琳琅惯常听沈含章的话,走就是了。
燕国公皱着眉头在内堂踱步,他早已失了以往俊朗的面貌,往常礼部尚书都赞他大度:“沈公肚里能撑船也。”
“三娘五娘,怎的又如此慢,圣人可是要怪罪我家的。”看见沈含章不紧不慢地走来,燕国公长叹一口。
“父亲大人安。”沈含章状似有礼,“舅舅宽宏大度,定然不会怪罪,父亲大人快快出发罢。”沈琳琅在一旁不言一语。
燕国公拿她二人丝毫没有办法,甩了甩袖子,快步命人去备马。沈含章因这才瞧见他身后的柔娘子母女。
柔娘子据燕国公服色着衣,大体颜色为皂色,施两博鬓,九钿饰,花钗九树,为一品命妇礼。
沈清瑶站在柔娘子身旁,气势愈发的弱,她的容貌与沈琳琅有些像,可气质又像极了她母亲以前,书卷气重,不皱眉便有些哀愁。
沈含章上次瞧见她还是社日,她近来似乎清减了不少,不知又有何烦恼缠身。
四人各怀心思见了礼,便步履匆匆,随燕国公的步伐往府外去。
奴仆牵来犊车与两匹马,燕国公知晓沈琳琅好骑马,也不强求她去坐那犊车。
沈琳琅跨坐马上,瞧着沈含章还未上犊车,便问道:“阿姊,不如与我同乘?”
沈含章被芍药搀扶着上了犊车,向沈琳琅摆了摆手,“五娘,你与父亲大人先走。”沈琳琅也不过多纠缠,马鞭一挥跟上了燕国公。
车上三人相顾无言,沈含章装着闭目养神,实则在努力回忆剧情线,今晚沈清瑶将会对男主八皇子一见钟情,并由此牵扯到她们姊妹。
八皇子看起来是逍遥皇子,实则是个黑心肠。他只当沈清瑶是沈琳琅的替身,一面逼她学沈琳琅的言行举止,另一面又为了夺权,让她去勾引太子。
是了,太子便是一贯只知道深爱沈清瑶,却在大部分时间得不到她回心转意的深情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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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犊车行得慢,还未到曲江畔,教坊伎乐奏曲助宴之声、进士觥筹交错的夸赞声便传入沈含章的耳朵。
燕国公早与一众圣人近臣去了旁处,小娘子们正行半仙戏,摇荡间要与月亮并肩。
沈含章与柔娘子母女到时,大宴仍未正式开场。柔娘子叮嘱了沈清瑶一番,并教她跟着沈含章姊妹,切莫乱跑,便自己寻其他妇人去了。
沈含章牵着沈清瑶绕过人群,终是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寻到了沈琳琅,正坐着端详岸边的一棵小草。
“五娘,你可教我好找。”沈含章坐在她身旁,芍药看小娘子气喘吁吁,赶忙拿起汗巾为娘子擦汗。
沈琳琅正欲与旁人斗草,歪头问道:“阿姊,现下还不到时辰,先歇歇脚罢。”
沈含章不语,牵起姊妹俩的手,“二娘子,五娘,随我来。”。
行至一处柳堤处,沈含章便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摸了摸头,“五娘,我这鬓边的金花怎少了一颗,快随我去寻。”
沈含章将芍药留在沈清瑶身旁,同沈清瑶道了别,教她切莫离开,她二人找到金花便回,匆匆离去。
沈清瑶轻轻颔首,她人生地不熟,几乎从未出过府,只能在这里等着沈含章姊妹俩。
“阿姊,我们如此支开她,不会出甚么事罢?”沈琳琅频频向后瞧去。
“你宽心,待开宴前我们来寻她便是。”沈含章信誓旦旦,原书自有安排,不必担心。
沈含章从袖中变戏法一般掏出小金花簪好,“我方才好似听见有人唤崔郎君,五娘与我一同去临水亭那边瞧瞧。”
沈琳琅怒道,“我教阿姊唤我有甚么话讲,原是比我还着急去瞧那人!”
姊妹二人将沈清瑶抛之脑后,消失在了沈清瑶的视野里,寻沈含章的未昏郎君去了。
“阿姊你瞧,我问了旁的小娘子,太子殿下身旁那位便是崔郎君了。”沈含章站在临水亭的对岸,同妹妹一起远远地瞧着。
看不清楚崔郎君的相貌,只看出他举止肖其母,豪迈大方,不似文人似武将。沈含章想再走近些去瞧瞧。
太子正捻着诗笺,抬眼瞧见了对岸几位小娘子,本不在意,可这里面有位小娘子,越瞧越像姑母所生的那位阿姊。
见沈含章还欲前行,元玠终是按捺不住起身。“太子殿下,您这是?”崔仁在一旁出言道。
元玠瞧他一眼,似是想起他是崔少师之子,新科进士,却并未理会,径直离席。太子身旁的王典内知晓他的心思,抬袖道,“崔郎君,奴为您研墨。”
反观沈含章这边,半个身子都快从湖心桥上坠下,才终于看清楚了崔郎君的样貌,左看右看都有些似曾相识。
不料她转身便撞到了人,只能低着头连连后退,瞧见这人腰间有佩剑,便知晓面前的人是太子殿下。
“某参见太子殿下。”沈含章行了大礼,等了许久未听到太子回声,她这才想起来太子生性不善言辞,便自己爬了起来。
元玠薄唇轻抿,心情欠佳,剑眉倒是舒展,似是无奈,一双丹凤黑眸直直瞧着沈含章。
“太子殿下,许久未见,不成想在此巧遇。”沈含章瞧见远处妹妹急迫的样子,只想赶快离开。
“阿姊倒是好心情,多小心些罢。”不等沈含章反应,太子已大步流星离去。
沈含章摸不到头脑,只赶忙下桥寻沈琳琅。沈琳琅呼出了一口长气,“我怕太子殿下为难阿姊,还好虚惊一场。”
“不过,我刚瞧那崔郎君样貌虽说有些平常,但也额头宽广,地库饱满,是阿娘常说的福相。”沈琳琅嘴一嘟,“分明是短命鬼相。”
沈含章浅笑,“净说浑话,走罢,我们去寻二娘子。”现下是寻沈清瑶的最好时机。
3. 第 3 章
沈含章算盘打得好,原书这段讲的含糊,只说是在曲江一柳堤处,男主英雄救美,女主芳心暗许。
沈含章想若是不帮一把,女主许是要错过男主了,便将沈清瑶引至柳堤,接着借口离开,总归沈清瑶最后是在那遇见的男主。
春日晨光洒下,金灿灿的景色随着曲江流淌。上巳节最重要的祓禓仪式,在这春日的画卷里展开。
太乐署的乐官忽奏《豫和》之曲,沈含章才从刚才的景象里恍然醒来,女主沈清瑶与男主八皇子,当真是这般相识的吗?
当时沈含章两姊妹不紧不慢地行至柳堤,沈含章以为会看到八皇子英雄救美后,沈清瑶那羞涩的脸庞。
却没想到是沈清瑶哭得梨花带雨扑向她姊妹二人,“三娘,五娘,那蜂蝶欲轻薄我。”
姊妹俩抬眸看去,竟是八皇子,他着一件秋香色吴绫圆领袍,袍子上用银线疏疏地绣着些花。腰间蹀躞带上面挂着一枚缕空婴戏图的银香球,手拿着塞北进贡的羊皮酒囊,走起路有些醉醺醺。
“八弟此番是作何?”。沈含章眉间贴的花子,不自觉绞到一起。
八皇子讪讪一笑,“三姊莫气,我不过是将二娘子认作五娘,未曾见过她这般打扮,想细细瞧瞧,这才讨了误会不是。”
“八兄此言恐有不妥,不知情者听闻,怕要误会阿兄终日追着我五娘了。”八皇子无言相答,又不敢直视沈琳琅的脸,一时间竟有些窘迫。
沈清瑶在一旁细品他们话语中的关系,咂摸出来眼前这位轻薄儿竟是八皇子殿下,她与沈含章姊妹俩身份不同,她不应当这般作态。
“某参加八皇子殿下,恕某眼拙,未能识得殿下尊颜。”沈清瑶行了个无可挑剔的万福礼,声音却微微发颤。
“起身罢,确是我唐突,这银香球便赠予你作赔礼。”八皇子挥手唤内侍解开香球,将香球递给了三姊妹的侍女芍药。
三姊妹一时姿态不同,沈含章微咬下唇愁眉不展,沈琳琅轻哼似有些瞧不起八皇子,沈清瑶低眉言谢再行一礼。
八皇子还望与沈琳琅解释两句,沈琳琅却头也不回走了,八皇子顿时懊恼不已。
“衅——浴——”忽听太祝官高唱。
圣人将“香水”[1]点洒在众人的肩头,沈含章与命妇欠身行礼,压低身子,将身形隐在其中。
原书明明写的是,沈清瑶遭不知哪家炮灰轻薄之时,只因沈清瑶的脸肖似沈琳琅,八皇子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出手相帮。
如今剧情却反了过来,沈含章也想不出缘由,只得欲哭无泪,默默祈求沈清瑶与八皇子还能再续前缘。
“阿姊,你怎的还在行礼,快些起来罢。”沈琳琅悄声附在沈含章耳边。
沈含章脸色微红,平白增添了几分鲜艳之色,她怎的又想入神了。轻轻抚了抚沈琳琅衣袖,告诉她自己无事,一抬头就与元玠的目光撞个正着。
这太子在原书中也是这般吗,粗看之下常常不悦之态,沈含章记得女主对他的评价是如沐春风,想来应是只对女主如沐春风。
前朝贵族富家出行时总喜用步障遮住自己,尤其是内眷,避免人瞧见。
今朝开国皇帝行伍出身,不喜这般做派,旁敲侧击,下令严禁铺张,传承至今,现连男女同席饮宴都是极常见的事。
曲江之滨,紫云楼巍峨高耸,楼前早已搭建起明黄色的九龙御帐。帐前仪仗煊赫,禁卫环列。
圣人于帐中升座,目光所及,自太子、诸王至百官的宴席,如星河般向曲江两岸铺展而去。
宴席初始,圣人举杯祝酒,可不待多时,圣人头疾愈发重,只得起驾归入禁中,由太子代行宴飨。而今太子之位虽稳固,但朝堂上波诡云涌,谁也不知明日当如何。
沈含章并无心思去关心这些,一时间瞧着教坊司的舞姬出了神。芍药见自家娘子魂不守舍,想着应是为刚才八皇子之事烦恼。
“三娘子,婢有要事相告。”众人饮宴正酣,只沈含章一人听到芍药的声音。
“何事?”沈含章怔怔收回视线,“若非急事,且待回去再说。”
“婢私以为要紧。娘子千万错怪了八皇子殿下,婢与二娘子在一处时,不少郎君皆欲一睹二娘子风姿,八皇子殿下此举看似轻慢,实是为在众人前维护二娘子。”芍药性急,不自觉讲出一长段。
“当真?”终是沈含章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吩咐道:“芍药,将你方才说的话,悄悄都传给二娘子听。万不可教人听见,待圣宴散了,立刻就去。”
芍药疑虑自家娘子怎对二娘子关心了起来,八皇子素来与五娘子有诸多瓜葛,没想到小姐想的竟是二娘子。
日暮时分,沈含章盼来盼去,终是瞧见太子颔首,示意一旁的内侍监,此时便是到了宴毕之时。
内侍监宴毕声落,满场衣冠俱动,众人纷纷离席,伏地而拜:“万岁!万岁!万万岁!”席间众人依着品级勋爵,悄然有序地依次退散。
月灯阁乃是每年曲江宴席后长安城最为人声鼎沸之地,不论胡人还是汉人,不论皇亲或是庶民,皆可在此处一享击鞠之乐,好不热闹。虽暮色沉沉,但众人热情仍是不减,烛火将场地照的好似白日。
沈含章往年很少前往月灯阁,一来是四体不勤,二来是更喜双陆棋。但今日不同,如果沈含章没记错,原书太子第二次遇见沈清瑶便是在这次击鞠会时。
“阿姊今日有何雅兴,竟来月灯阁看这击鞠会。”沈含章早已换作一身胡服,圆领窄袖的碧色锦袍将她衬得洒脱至极。
沈含章笑着回道:“五娘击鞠乃是洛阳贵女子一绝,阿姊我怎能错过?”
沈琳琅不可置否,连连摆手不敢当,又朝着场地中央的胡服小娘子们挥了挥手,翻身上马好不利落,这是又要开始一场击鞠。
沈含章这边与沈琳琅分道而行,由侍从带路,独自缓步行至月灯阁彩楼。
彩楼之上皆是皇亲贵胄,太子于彩楼正中端坐,八皇子与太子相隔不远,身旁还带着平康里一名伎,一副浪荡公子做派。
今日倒也奇怪,燕国公竟未前来观会,沈含章只看见沈清瑶母女二人于其帐中。
芍药远远看见自家娘子,便迎了上来,“娘子,婢已将话转给二娘子,二娘子听闻双颊飞红,娘子,可是有不妥之处?”
沈含章抿唇一笑:“并无,芍药你此事办的好,记着回府受赏。”芍药欣喜异常,连声言谢。
看来这书中有关炮灰的剧情发挥空间极大,沈含章长舒了一口气,兜兜转转,剧情还是会进行。
沈含章与沈清瑶母女不在一处,她为宗室女,位置安排到紧邻太子位,倒是方便沈含章观察太子的动作,不自觉往太子那旁瞧。
太子换下冕服,现着赤色绛纱袍,头戴远游三梁冠,腰间束一条金玉蹀躞带,带上挂着鱼袋、算袋、砺石、刀子等七件物事,是为蹀躞七事,正在专心观看击鞠之会。
想着还没到太子与沈清瑶相遇之时,沈含章兴趣缺缺,眼神扫过鞠场中央的众人,突然发现崔仁也在击鞠一朋之中,是为左队,而沈琳琅是为右队。
一时间,沈含章不由得关注起来,今日击鞠会彩头乃是一对太子所赏的赤金酒樽,小巧玲珑,既投这群进士文人所好,又迎当今洛阳城贵女喜好赏酒之心。
开始前,左右朋向彩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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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之下的众人示意致礼,沈含章与崔仁视线刚巧对上,崔仁像认识沈含章一般,拱手致礼。
沈含章虽然奇怪崔仁如何认识她,却也莞尔一笑回了一礼,许是因为她是什么贵女,崔仁有所听闻。
沈琳琅有些吃味般扭过头去,只等中场的抛球台上唱筹官抛球,较量一触即发。
球尚在空中,沈琳琅的坐骑箭一般跑出,几乎同时,崔仁也拍马赶到。两马交战间,沈琳琅的毬杖后发先至,杖头兜住下落的朱毬,手腕一抖,朱毬如一道红线,已传到队友杖下。
小娘子动作行云流水,引得山呼海啸般的满场喝彩声。沈含章也忍不住拍手称快,实是好球。
鞠场之上,尘土飞扬,二十匹骏马膘肥体壮,场地微微震颤,毬杖相交,发出金木之声。
“阿姊何时也喜欢上了这击鞠?”不知什么时候,元玠近至沈含章身旁。
沈含章暗自想到这太子怎么不去找沈清瑶,反而找上了自己。
只能欠身行礼回道:“回殿下,五娘唤某前来观会,某想着往日顽双陆棋已有些生厌,便来了。”
太子轻呵一声,“孤观五娘子今日步伐已乱,怕是难敌。”
“不劳殿下费心,五娘本就为图个开心,输赢无妨。”沈含章应声滴水不漏,实在不知太子意欲何为。
话音刚落,战况果真如太子所想,“右朋——得筹!”唱筹官声嘶力竭的声音响彻全场,此局为先得第一筹者为胜,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涌来。
代表右朋的青旗应声升至最高点,一众进士们纷纷挥杖指向苍穹。左朋娘子们脸上写满了错愕,却未气馁,还欲再战。
司仪太监捧上覆着明黄锦缎的朱漆托盘,崔仁乃右朋朋头,自是毫不客气,将金樽高高举起,激动地脸色涨红,高呼:“臣等叩谢殿下恩赏!”
并未与众人一同过多庆贺,崔仁手捧金樽,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了彩楼,先是行大礼拜谢太子,得太子夸赞,转身便朝着沈含章处走去。
“殿下厚赐,本为褒奖今日场上拼搏之人。然某以为,若无沈娘子在场边助威,某断无此等表现。此誉此赏,实当与娘子共承。”崔仁将金樽奉于沈含章面前,教沈含章错愕不及。
沈含章脸颊如同晚霞浸染的白玉,不由得起身回礼:“崔郎君这是作何?殿下恩赏,妾身岂敢僭越”
太子颔首一顿,“他既赠你,你便收下。孤也算全了这段佳话。”
沈含章心里泛起嘀咕,原书这崔仁不是也爱慕沈清瑶,怎么看起来对自己有意。
不过原书也并未细说崔仁为何爱慕沈清瑶,兴许之后他才与沈清瑶产生纠葛,现下还是先收下这礼为好。
顶着众人兴趣盎然的目光,沈含章盈盈一拜,轻声谢过太子:“妾身谢过殿下恩典。”从崔仁手里接过了那沉甸甸的金樽。
“且慢。”原本喧闹的球场,霎时间寂然无声。“崔郎君可愿与孤再战一场?”
太子的声音清晰印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崔仁自然不敢推辞,“此乃莫大恩荣,臣必不负殿下赐此良机。”只是不知谁敢与太子殿下同场击鞠。
正在崔仁左右为难之际,沈琳琅恰闻太子此言,毛遂自荐道:“太子殿下,妾身愿加入,保证听从殿下号令!”
八皇子听闻沈琳琅所言,也坐不住了,接话道:“殿下!如此盛事,岂可让你独享其乐?若殿下允准,臣愿下场。”
沈含章看到面前此等场面只觉头痛,原书不是说八皇子提出较量,现下怎么成了太子。
不过也好,来回是这四人,总归乱不了大事,况且顺水推舟的事沈含章手到擒来。
4. 第 4 章
长安城万籁俱寂,燕国公府只听得见家僮守夜轻微的哈欠声,更夫正敲着刁斗报时。
沈含章窗前竹影绰绰,闺阁内长明烛微光摇曳。
约莫一个时辰前,沈含章同姊妹们及继母一同归家,家中执事特来禀报:燕国公今夜与张仆射有要事相商,怕是要在其府中歇下,娘子们不必再等。
沈琳琅极其放松地打了个呵欠,不等她开口,柔娘子便先一步说道:“今日你们姊妹三个也劳碌了一整日,且都散了,回各自屋里安置去吧。”倚靠着婢女回了房。
沈清瑶微微一笑,柔柔说道:“母亲说的是,两位妹妹早些安置罢。”便也跟着她的母亲一同离去,留下沈含章两姊妹并肩。
沈琳琅今日累极了:“阿姊,我可不能再陪你了,我这上下眼皮直打架,我得赶紧回屋歪着去了。”说罢脱力一般有些站不住。
沈含章连忙吩咐婢女照顾好五娘子,自己脚步匆匆回了听雨轩,今日她也无甚精力再去照看妹妹。
婢女海棠早已将热水填满了金银平脱漆木浴斛,浴汤中还放入了加着沉香白芷等物的香药,只待娘子入浴,伐毛洗髓。
外间芍药用柔软的丝帕蘸取面药,轻柔地为沈含章清洁面部,又用犀角梳蘸上桂花头油,将高耸的发髻解开细细梳理,小娘子此时往往是不言一语,乖巧异常。
如此一通流程之后,沈含章屏退婢女,迈入浴斛,屏息养神,不觉回忆起半刻前在月灯阁的场面。
今日曲江之上不分昼夜,处处弥漫着醇厚的酒香与似有似无的谈笑声,太子将鞠场移至月灯阁偏场,这里只皇亲贵胄来往,倒是清净许多。
诸位皇亲皆以太子邀约为荣,连连谢恩,前来偏场观战,沈含章本就乐得去看这四人击鞠,莲步轻移,赶上沈清瑶的步伐,与她并肩。
沈含章打眼一看,现下太子换上一身戎装,其发用金簪固定成高髻,额间系上一条赤色抹额,身穿蜀锦织就的赭黄圆领窄袖锦袍,脚踩乌皮六合靴,通身上下无不让人感叹,真乃天人。
他站在鞠场中央,本不甚稀奇的场地,也变得如同画卷一般,只见他面如冠玉,鼻如悬胆,一双凤眼微垂,自有一番不怒而威的气场。不少窃窃私语的贵女都霎时安静,接着用团扇盖住了自己绯红的脸。
沈含章眯起眼偷偷瞧了沈清瑶,见她没什么反应,目光反而投向八皇子那里,感叹道,果真是有情有义的女主,看人只看品行不在乎相貌。
鞠场这边,太子只一个眼神掠过沈琳琅,身旁的王典内便已会意,上前一步宣告:“殿下有谕:此番击鞠,殿下与五娘子为一朋;八皇子与崔家郎君为一朋。如此,以示公允。”
许是上场击鞠消耗了崔仁的体力,许是八皇子与其配合不利,崔仁和八皇子在太子巧妙地一个仰击之后颓势尽显。
朱毬在空中飞过,沈琳琅看准时机,策马奔驰,由防御转为进攻之势,迎着来球,球杖发出击打到球的碰撞声。
“啪!”一击必中,朱毬应声入门。
一球定胜负,太子与沈琳琅配合得当,大获全胜。虽然得到甚么没有彩头,但这场击鞠打得酣畅淋漓,太子勒住马,抚掌夸奖沈琳琅:“五娘如此球技,竟不输神策军将士!”
沈琳琅连连摆手,“太子阿兄谬赞,某的球技远不如您呢!”不过不知太子有意还是无意,直到放下球杖,翻身下马之后,也并未同崔仁和八皇子言语,只颔首受了他们一礼,便回那彩楼卸甲换衣。
“阿姊,崔仁此人甚是狡诈,险些不敌我的时候,还想着用球杖给我的马使绊子,真是阴险小人!”沈琳琅走到沈含章身旁,愤愤不平道。
看台上,沈含章看得清楚,太子方才并未使出全力,“五娘,莫怪崔郎君,他也是求胜心切,太子殿下与你一朋实力太过强劲,八皇子殿下本就不是击鞠的料子,崔郎君若不用力,怕是输得更加惨烈。”
沈琳琅听见自己阿姊为旁人辩驳,又不愿冲着沈含章生气,跨步骑上马扬鞭而去,八皇子瞅准时机跟上沈琳琅,与众人说是前去讨教击鞠良策。
崔仁确实不甘心,自觉不该输给太子,只能阴沉着一张平庸的脸,他没办法责怪任何一个人,朝着太子行礼后便坐回看台,装作释然与众人谈笑。
沈含章从袖中取出一方素色罗巾递给崔仁,并未对崔仁有所嫌恶,“崔郎君,若不嫌弃,用妾身的方巾擦擦汗罢。”
崔仁闻言是面色潮红,双手接过罗巾,“多谢、多谢沈娘子,某、某却之不恭。”
沈含章与崔仁对视一眼,见他还是笑眯眯眉目含情的样子,压下了心底好奇。
如若崔仁现在对她如此用心,那之后与沈清瑶又当如何,难道沈清瑶救了崔仁的命不成,还是说崔仁的剧情线有变?
太子应该是没甚么变化,方才她还很敏锐地捕捉到,就在击鞠间隙,太子向着沈清瑶瞧了不止一眼,太子心思沉,只这几眼,沈含章揣摩着他定然是认出了沈清瑶。
按照原书的剧情也对,太子这个时候没打算与沈清瑶相认,大庭广众之下,人多眼杂,有诸多不便,不急于一时。
“娘子,娘子,婢数着您已泡了半个时辰,这水汽蒸腾久了,婢怕您头晕。婢来伺候您起身,可好?”芍药害怕沈含章有甚么事,推开内室只瞧见沈含章盯着浴斛里的花瓣出神,连忙叫道。
沈含章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回道:“无碍,我今日身子疲累,一时解乏出了神。”
芍药闻言不再坚持,退了出去,自家娘子一向不喜人伺候沐浴,也不需守夜。
床榻上的银鎏金熏球里,正缓缓吐出一缕缕鹅梨帐中香,小娘子身穿月色寝衣,面庞碧玉一般莹润,正如同婴儿般酣睡。
芍药放下锦帐罗帷,拨暗长明烛,轻手轻脚合上了房门。她从不信海棠说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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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不起她们才不教人守夜,她觉得那其实是娘子体恤人。
此刻沈含章确实已经入梦,不过入的是金丝虎的梦。
“无事无事,小娘子且放心,那崔仁不过是假装,莫信他。”金丝虎坐在那筋斗云之上,尾巴一摇一摆,顽皮地好似猴子一般。
“当真无事?影响到剧情线又当如何,我还要被他给毒死呢!”沈含章虽害怕自己的结局,但是想到回家,咬咬牙还是硬上。
金丝虎脑袋晃了晃,“当真影响不到!吾可是为你好,还能骗你不成。”又探头至沈含章手旁,“小娘子,你给吾挠挠痒。”
沈含章无奈地摸着金丝虎的头,感叹金丝虎的不靠谱,不过她现在也只能信金丝虎所说。
毕竟这书里世界,也就金丝虎和她一样怪异,旁人都觉察不出甚么剧情线。
这金丝虎陪着她从牙牙学语到如今,剧情线没开始的时候还总喜欢与她逗趣,甚么今日又长高了,又长胖了,乳牙掉了之类的,说是亲人也不为过。
“金丝虎,你能否窥探人心所想?”沈含章终于说出来了心里一直好奇的问题。
金丝虎正围着自己尾巴团团转,“不可,窥视人心乃天道不允,吾可不愿犯错。”
“那你如何确信崔仁所想?”沈含章抓住了金丝虎言语中的漏洞,一把将他擒住,让他跑不到云上。
“吾自有妙计,那崔仁本就不重要,小娘子你的剧情线可不全在他身上。”金丝虎肥胖的身子一扭,脱离了沈含章的手,又在故作高深飞到云上。
“这是甚么意思?崔仁乃是将我送入坟墓之人,怎的不重要起来?”沈含章仰头朝着那云大吼道,拳头还在暗自捏紧用力。
“小娘子,之后你便懂咯,不重要都不重要哇。”金丝虎突然崩溃一般,开始胡言乱语。
沈含章还没来得及质问,为何每次自己都叫不出来他,就一阵头晕,被移出了梦境。
实在不公平,这可恶的金丝虎,每次不愿回答就是装疯卖傻,诸多搪塞,下次定要问清楚。
不过转念想这崔仁,无论他爱慕沈清瑶与否,都不影响他对沈含章作出的诸多事情。
想到这里,沈含章围着被子坐起,开始盘算接下来一段时间里的事情。
再过不久,崔仁就要走马上任,释褐为秘书省校书郎。
双喜临门,沈含章与崔仁的昏事也要定下,还有那赏花宴,届时柔娘子将会忙的不可开交,沈清瑶便会趁机离开燕国公府,扮作胡人四处闲逛。
到时候,就该沈含章这个炮灰出场,为沈清瑶的遭遇添柴加火。
沈含章盼望这火烧的再大些,再旺些,又盼望不要烧到沈琳琅这个妹妹身上,可是这便是剧情线,沈含章不想出差错。
不过现下,最重要的是继续睡觉,养精蓄锐,为这接下来的剧情兜底,思索至此,沈含章又闭上眼睛去见了周公。
5. 第 5 章
长安的春日,风自东来,万物皆褪去了寒意,变得温和。风中浮动着各种草木萌发、泥土湿润的清新气息,桃花一簇簇地挤作一团,黄莺鸟蒙头藏在那树叶底,清脆地啼叫着。
听雨轩的竹帘卷起,沉香之气于帘后逸出,与庭院中的春色交织在一起。晨光洒在轩室之内,只见沈含章倚在窗旁美人榻之上假寐,石榴缬纹浑色红裙铺散在榻上。其手旁放着未曾读完的卷轴,肩上的红绿帔子滑坠而下,恰遮挡住那书。
“娘子,娘子。”芍药轻晃着沈含章的手臂。沈含章还未彻底醒来,心中只觉无奈,“芍药,何事如此?”嘟囔一句,便撑着身子坐起。
“前院的苍头打听了话来,太师府派来的媒人刚到堂下,正向国公大人致辞呢。”芍药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给了自家娘子。
沈含章方才如梦初醒,想起了今日的大事,是以三月初十为纳采吉日,崔家派媒人前来纳采和问名。为保万无一失,沈含章前一晚特地嘱托了芍药多留心,没想到自己却差点给忘了。
沈含章点了点头,发髻上的青玉簪微微摇晃,既如此,那便拿起书卷继续看书罢。可这书左看右看,总是看不进去,竖耳一听正好也听不到前院动静,沈含章有些心焦,“这会儿没出甚么岔子罢?”这是又问了芍药一次。
“娘子且宽心,你有所不知,今日这礼快得很,那媒人许是已经回太师府复命去了。”芍药正在伺候屋子里的熏炉,一边拨弄着沉香,一边回道。
沈含章松了口气,全身没骨头一样又慵懒地靠在了榻上,杏色上襦将她窈窕身形勾勒的仔细。“如此便好。派去跟随二娘子的人可有消息?”
芍药瞧着四下无人,连忙上前附在沈含章耳旁回道:“回娘子,二娘子近日皆不在府中,头一日去了东市金银铺子买了个外邦人做的银制小盒,今日二娘子应在西市。”
“走罢芍药,我们也去瞧瞧。府中近日无事,想来出门也无甚人在意。”沈含章心下了然,这是剧情线快临近的地方了,不能只派人盯着,到时候还要她登场呢。
芍药将素纱所制的帷帽戴在沈含章头上,自己作苍头的装扮,收拾得当的主仆二人乘犊车往西市去了。
西市乃胡商聚集之地,前来交易的胡人、汉人络绎不绝,这边所售卖东西的种类,乃是东市远远没有的繁多,更有些贵族特地前往此处相看昆仑奴与歌姬。
初初踏进西市,沈含章先看到的是骡马行与骆驼厩,空气中有着不小牲畜的气味,胡商与汉人正在讨价还价。沈清瑶八成不在这里,这里气味大、人也多,深闺女儿恐多有不适。
随着人群往前行,便看见了不少回鹘人开的皮革铺子,一些商人大声吆喝着自家商品。越往前走,周围便越多人讲胡语,这些语言晦涩难懂,芍药都有些望而却步,她轻扯沈含章的衣袖,想让沈含章好好想想要不要接着找二娘子。
沈含章这时却怡然自得,就和在东市一般,她幼时在宫中学过胡语,常与胡人交流,平时虽用不上这一技能,现下却是格外有用。如今沈含章不仅能听懂胡语,还能与胡人侃侃而谈,实在不错。
还没找到沈清瑶,沈含章看见了一波斯人开的香药铺,五娘好骑马击鞠,身上多有淤伤,沈含章听闻波斯人制药技术相当不错,比宫内太医署的药更有作用,正想着来西市采买。
心思一动,沈含章便走进这香药铺,挑选了一些没药,与这波斯商人用流利的胡语讨价还价,波斯商人倒是好说话,只是又叹道今日有一胡人砍价比沈含章还狠。
沈含章眸子一亮,这商人怕是遇到了沈清瑶,接着话茬追问道:“这胡人是不是胡语还不甚流利?”
“他的胡语还比不上我的通语,甚是奇怪。”波斯商人连连点头。
沈含章这下有九成确定是沈清瑶,询问波斯商人道:“这胡人往哪边去了?”
波斯商人指了指不远处一家胡姬酒肆,说那胡人就往这去了。沈含章不疑有他,连声道谢,扶好摇摇欲坠的帷帽,带着芍药往那酒肆去了。
这西市的胡人酒肆近来受到长安城文人墨客所喜爱,便是白日,来往宾客就已经数不胜数。掀开门庭处的珠帘,羯鼓声声声入耳,便有胡姬前来招待她们。
沈含章选了个较为僻静的角落,只要了几个胡饼,边吃边叮嘱芍药多多观察,切莫放过二娘子的踪迹。
巧的是沈含章将那胡饼啃得不剩多少之时,正瞧见了沈清瑶离去的背影。与那些高大威猛的胡人不同,沈清瑶扮作的胡人娇小玲珑,走起路来步子也小,她那独有的提起袍角的姿势,才让沈含章彻底确定。
关键人物沈清瑶已经找到了,沈含章不远不近跟在她的身后。沈清瑶先是被一旁粟特人的叫卖声吸引,前去绸布铺看了看那波斯锦,又瞧着珠宝铺里的珠宝稀奇,足足逛了两刻钟才出来。
沈含章低头看了看自己被西斜的日头逐渐拉长的影子,叹道沈清瑶这逛的时间可真够久,如同千千车一样转个不停,真是被柔娘子关久了,不知外面的世界是何种样子。
沈含章又等了许久,直到日暮钟声敲了四百下,才发觉不对,沈清瑶已动身离开了西市,去的确实燕国公府方向。
方向错了,她应当往东行的,沈含章不确定沈清瑶是否发现了自己,便跟着她一路前行,看她果真是回了燕国公府。
沈含章无奈叹气,这一日下来,除了手里这两瓶没药,竟没有任何收获,只能叫来青衣,将她手里的没药送到五娘子手上。
真是白忙活一场,合着沈清瑶今日并未打算前往平康坊,加上皇子们的行程沈含章又查不到,只能背靠原书女主沈清瑶,沈含章心里一点也不踏实。
不过事情在次日出现了转机,芍药轻手轻脚给沈含章挽好双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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髻,沈含章左瞧右瞧却有些不合心意。
沈琳琅又是如往常一般推门而入,坐在了一旁的塌上,“阿姊,你昨日送来的没药甚是好用,今日我身上的淤青便好了大半,真是多谢阿姊。”
“有用便好,我还怕这药不好用呢。”沈含章莞尔一笑,方才对妆发的不满也一扫而空。
“阿姊怎的不问问我,今日为何前来叨扰你?”沈琳琅嘟起嘴,觉得今日沈含章对自己很是敷衍。
沈含章站起身,走到沈琳琅旁边揉了揉她的脸庞,“我这是怕问了,你也不同我讲呀。”
“八皇子近来总是烦我,我去哪里,他便去哪,害我都不知该去哪里躲躲他。”沈琳琅轻哼一声,古有烈女怕缠郎,今有琳琅怕八皇子,教沈含章实在想笑。
“既如此,那便不出门,燕国公府如此宽敞,怎就没有五娘的地方了?”沈含章假意思考,想逗逗沈琳琅。
沈琳琅调皮一笑:“那我可待不住,我今日找阿姊其实是为了同阿姊一起出门顽呢。”
“那你不怕八皇子殿下?”沈琳琅这句话倒是勾起了沈含章的好奇心,想着是叫她陪着也躲不过这八皇子。
“我打听到他今日病了!这几日都不会出来,所以才来找阿姊的。”沈琳琅开心地站了起来,兴奋得都要站不住脚。
沈含章一听,霎时来了精神,她昨天可真是无聊的瞎着急,今日才是那重头戏。
原书写道八皇子得知太子在平康坊的探子有重要情报,便在那日婉拒了所有人的邀约,称病不出,实则悄声去了平康坊。
由于八皇子平日里的浪荡形象,大多数的歌伎与舞姬都认得他那张脸,他今晚将身穿一袭黑衣在屋顶处偷听太子议事。
“五娘,我知道一个好去处,教我们能看到外界难以看到的乐舞。”沈含章遮遮掩掩,半不情愿半好奇地说道。
沈琳琅瞪大了眼睛,猜到了沈含章想说的地方,“阿姊,你说的不会是那平康坊罢!”
“正是!”沈含章一点也不惊讶沈琳琅能猜到,她早早便嚷嚷着想去,可沈含章一直不同意。
两姐妹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有些怕燕国公问她们的去处,脑子里想着用什么理由来搪塞他。
“就说我们去阿娘处礼佛如何?阿耶定然不会来那里寻我们的。”还是沈含章想得快,一转眼就想出了这个借口。
沈琳琅点头称是,这个理由好,阿耶从来没去过阿娘礼佛的寺庙,这次定然也不例外。
两人一拍即合,这就稍作修整,准备前往。现下长安城贵族女子常有偷偷前往平康坊之人,不过往往有指定的雅间接待,免于被人发现,遭人议论,沈含章两姊妹也是这般行动。
沈含章一想到要无意撞破英雄救美的场面,便忍不住地偷笑。这原书剧情怪有趣,为了让太子和沈清瑶彻底相认,可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6. 第 6 章
平康坊,几乎是城内一百零八坊中最知名的一坊。
当夜色降临,华灯初上之时,位于平康坊北门之东的三曲之地,便会迎来络绎不绝的客人。
无论是百姓还是高门显贵,都可以在此所谓潇洒取乐。
燕国公府,柔娘子这阵子正忙着办赏花宴,根本无暇顾及家中三位女儿。
戴上帷帽,换上一身素雅的衣裳,沈含章两姊妹便和平日里去看望长公主一样,表现得没有一点异常,派人给燕国公捎了口信,便乘上犊车前往。
犊车从平康坊北门进入后向东拐,便是到了这三曲之地。
沈琳琅好奇极了,一路上听着丝竹管弦之声,不时掀开帘子往外瞧,“阿姊,不若我们下车自己逛逛?”
沈含章摇了摇头,“五娘你有所不知,这地鱼龙混杂,循墙一曲的房舍里多是无户籍的女子,前去之人更是有那作奸犯科之人,万万不可贸然前往。”
沈含章心里为这些女子感到悲凉,即便是如此盛世的大雍朝,也有人仅仅为了生存而这样挣扎。
沈琳琅只得失望地放下帘子,她往日里肆意惯了,这是头一次受到拘束,靠坐在车里安静了下来。
犊车停在南曲一处庭院前,“娘子,我们到了。”芍药小声提醒着车里的两位娘子。
沈含章二人从车中出来,有一普通家仆打扮的苍头在门前候客,芍药前去递过刻着身份的牌子,那苍头便招呼了人来。
只见那招呼来的人引着两位身穿青色素纱裙的女子,步履匆匆,往侧门走去。
侧门处早有一中年假母[1]等候,假母满脸堆笑,脸上厚厚的一层粉就快要掉下来,“二位娘子,莫不是首次前来,且随我来罢。”
这庭院处处奢靡,如同皇家园林一般,灯火通明,一些伎人在庭院中央的台子上跳着胡旋舞,台子下不少看客齐声高呼,周围甚至还有泛舟之处,何其华丽。
穿过不知几重回廊,沈含章二人径直被带往一处二楼的雅室,这雅室与外面的吵闹声完全隔绝,陈设清雅。乌木屏风上绘着江帆楼阁图,熏炉中桟香幽幽飘出。
二人方才坐定,便有侍女前来奉上青瓷茶盏与诸多果品,之后默默退下。
沈含章往其身后一看,这才瞧见这间雅室的巧妙之处:其于临着中堂一面,悬上了一道薄如蝉翼的纱帘。
沈含章二人可以通过这纱帘清晰地瞧见楼下厅堂中央的台子,然而外人透过这纱帘却难以瞧见其之后的景象,如此一来此处便是考虑的十分周全。
恰逢此刻,楼下响起一阵清亮的琵琶声,一名婀娜多姿的乐伎正环抱着琵琶,端坐于台子中央的绣墩之上。
仅此一曲,便让沈琳琅沉醉其中,不自觉地向前微倾了身子,直叹道:“宫中教坊亦不过如此。”
沈含章却没忘记今日前来主要是为巧遇太子与沈清瑶,沈清瑶倒是好找,就在那楼下厅堂角落处,一人独自听曲。
原书写道,太子有一密探在此处作普通歌伎,其禀报给太子不少长安城显贵们的阴私之事,盖因今日之事格外重大,太子方才亲自前往。
沈含章暗暗想到,若非沈清瑶再过半刻便会遇险,太子怕是怎么也不会在外露面。
思绪还未开始发散,沈含章便忽闻楼下一浑浊男声,那人已然是醉醺醺的样子,高声喊道:“那边的胡雏,你、你来!”顿时厅堂内一片寂静,众人鸦雀无声。
沈清瑶不明所以,指着自己问道:“郎君可是在唤某?”
“正、正是你,来、来与我等、等共饮一盏!”那醉汉显然不怀好意,前一句早已用了轻蔑的话语,可沈清瑶不知,懵懂地起身前去,就要敬酒一杯。
那醉汉忽然发难,连声骂道:“你们这等胡、胡虏之辈,怕、怕是饮惯了那、那马奶酒,承受不起、起我这龙膏、膏酒,此酒、酒非你可饮!”
劈手将沈清瑶手里的杯盏夺去,往地上便是一砸,之后便仰天大笑起来。那醉汉同席之人,与他同流合污,也是放声大笑。
沈清瑶平白受了侮辱,很是不服,上前一步与那醉汉厮打起来。旁边也有一些胡人,同是不赞成这醉汉与其同席之人,叫叫嚷嚷,推推打打,一时间楼下厅堂乱作一团。
楼中不少歌伎舞姬前来劝和,可是无济于事,两方人根本不听他们所言,连仆役们也拉扯不开。眼见事情愈演愈烈,急得假母便要差人去寻坊正。
沈琳琅早已拍案站起,急切地询问沈含章,“阿姊,这醉汉欺人太甚,我想助这胡人一臂之力!”沈清瑶作了一些伪装,不靠近仔细观察根本认不出。
“不可,你有勇无谋,别再闹出其他岔子。”沈含章脑子里乱哄哄的,只能先安抚自己妹妹。
沈含章也不知剧情出了什么差错,这太子还不出来,再拖下去,自己这位二姊便要被金吾卫捉拿走了,那可万万不行!
看着那仆役还未前去寻坊正,沈含章一咬牙,掀开纱帘便喊道,“郎君且慢!”
因二楼居高临下,加上沈含章着急得声音都提高了音调,厅堂中的众人一时不知道这位小娘子叫的是哪位,手下动作全都顿住,往沈含章这里看来。
沈含章深吸了一口气,这么多人突然瞧过来,竟是有些紧张。
咽了咽口水,沈含章继续说道:“诸位郎君都是读圣贤书的斯文人,何必为此事拳脚相见,失了体统,且听某一言!”
厅堂中的众人见是位小娘子,不由得给了沈含章三分薄面,愿意听她一言。
沈含章缓步下楼至众人面前,沈琳琅紧随其后,她目光扫过众人,从容地说道:“长安城之所以为天下仰慕,正在于其有容乃大。胡汉相处,百业兴旺,与我等互通有无。若一味排斥,岂不是太过狭隘?待人宽和,才是我辈应有的礼节。”
沈清瑶早就不愿与这些人纠缠,见有人解围,忙抚掌喊了一声好。但是厅堂内气氛仍然剑拔弩张,片刻的消停,恐怕不能阻止这场混战。
突然二楼不知哪个方位的雅间处,有一清朗的男声跟着附和了一声好,“这位小娘子所讲甚是。如此浅显的道理,诸君的书,都读到何处去了?”
这位郎君从屋子里出来,倚靠在二楼栏杆处。众人见他,虽相貌平平,但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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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皆是世家贵族之礼。厅堂中所参与之人,都有些怕他是甚么有权有势之人,终于是回归和平。
除了一人,那名指名道姓沈清瑶的醉汉,他仍然是不依不饶,还想扑到沈清瑶身旁。
二楼的那位郎君递了一个眼神,只见他身旁作苍头打扮的人身形一动,两手如同铁钳一般拿住醉汉的肩膀,顺势一按,将其死死压伏于地。
那苍头同假母知会了一声:不必再叫坊正前来,便押着此闹事之人前往坊门处的武侯铺走去,是非对错自然有人有法来审判。
所有在这楼中的人,此时才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因沈含章戴着帷帽,沈清瑶认不出眼前这位娘子是谁,跑到沈含章面前又是行礼又是言谢,胡人做派十足,同时感激得一塌糊涂。
沈清瑶又前往二楼处,同那位郎君言谢:“多谢郎君仗义执言。”
可那位郎君没有回应,只吩咐道将沈含章请到自己雅间一叙。
沈含章一早便知这位郎君便是太子殿下,虽然易容了,声音也有所改变,但沈含章通过身形与原书剧情分析,一猜便知道。
不过太子不应当是把她请过去,按道理不是借机和沈清瑶叙旧吗,拉着自己作甚。
一旁的沈琳琅看出了自己阿姊的犹豫,便劝道:“阿姊若不愿前往,我们现在回府便好。”
沈含章摇了摇头,算了,这太子指不定有什么事呢,还是前去看看,吩咐道:“五娘,你去那犊车上等我,那郎君不会对我作甚的。”
沈琳琅惯常听沈含章的话,与芍药先行回了犊车上等待,沈含章往那太子雅间走去。
二人于雅间中坐定,这雅间与沈含章他们之前的相差无几,只不过纱帘换作了更为遮挡的红木屏风,若非这屋子里有人有意探头,是根本瞧不到外面的情景。
太子挥了挥手,屏退了所有下人,眉头微皱,压低了声音道:“阿姊今日实在胡闹!”太子方才看到沈含章了然于胸的样子,便知道她看破了自己的伪装。
沈含章一把扯下帷帽,“不劳殿下费心!”也不知道太子何意,上来就斥责她,好歹她也算是太子的阿姊,怎能被随意责骂,加上刚才那场面吵闹,一时沈含章竟有些气愤。
“方才阿姊神色有异,定是认得那胡人。他是何人?”太子气焰弱了一些,伸手为沈含章斟了一杯茶,放在了沈含章面前。
沈含章觉得太子定然是在装傻骗她,“殿下,您再仔细瞧瞧呢?”拿起茶杯,啜饮起来。
“孤不知。”太子声音虽平缓,但眉头又皱了起来,虽隔着易容的一层皮,却皱得明显。
沈含章有些茫然,这太子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她也有些搞不清楚了。
“不若将人带来再瞧瞧?”沈含章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太子有些不情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瞧着沈含章亮晶晶的眼神,有些不忍,这胡人怕不是自己真的认识?
拍了两下掌心,不知从哪出来了两名侍从,太子吩咐道去请那胡人,两人道了声是便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7. 第 7 章
“某不知。”太子表情淡然,缓慢吐出三个字。
现在沈含章连面上的笑都维持不住了,元玠觉得耍自己很有意思不成?他从小便过目不忘,崇文馆内无论何人的相貌名字,他一概记得,甚至易容在他面前也无济于事。
更何况这可是原书女主沈清瑶,他怎能不知。
沈含章眯着眼和太子对视,太子坦然与她视线相接,二人一言不发,这般对坐着。
作胡人打扮的沈清瑶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一来她也不认识这位郎君,不知道为何三娘子非要他辨认自己。二来自己脸上贴了假胡子,又往身上塞了些麻布改变身形,竟会被三娘子认出。
沈含章在沈清瑶对她行礼之际,便偷偷比划了手势,这是前些年她们三姊妹一同出门时,玩闹中巧定下的暗号。
现下雅室内气氛有些僵硬,只得沈清瑶来打圆场,“某与这位郎君似曾有一面之缘,许是时日久了,他已不记得,无妨、无妨。”
沈含章虽不是那种递台阶就下的人,但是听完沈清瑶一言,低着头又想了想,剧情线哪有这么容易改变的道理。想必太子是因为看见了自己和五娘才不好与沈清瑶相认,沈含章脑子里思绪转得飞快,不停在为偏离的剧情线找着借口。
太子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慢悠悠地喝着茶,气定神闲,看着沈含章的脸色变了又变,有些失笑,他确是不知这胡人身份,细看之下只觉得和沈琳琅有些像。
半响沈含章才整理好思绪,既然如此,那她便和五娘一起打道回府,留下太子与沈清瑶,横竖天色已晚,太子也不急着回他那东宫。
“郎君见谅,宵禁夜鼓将动,再迟些,妾身怕是要被金吾卫捉去,今日便先告辞了。”沈含章唇角弯弯,眉眼也弯弯,活像一只偷了腥的小猫。
沈清瑶一瞧沈含章要走,她也不愿在此处逗留,左右这郎君她也不认识,便跟着沈含章一起请辞:“某忽然想起一桩要务在身,实在不敢耽搁,盼来日再与郎君一叙。”
沈含章连忙拦住她说道:“妾身瞧见你与郎君相谈甚欢,实在难得。何妨再多留一阵?”
沈清瑶不解,她和这位郎君拢共只讲了一句话而已。一时间两姊妹有些拉扯,却不怎么用力,好似打情骂俏一般。
此番景象落在太子眼里,倒是觉察出一些事来,阿姊与这胡人关系非同一般,这胡人相貌一般、品行怯懦,不知如何与阿姊投缘。
“不急,某还有一事相问。”太子抬眸看向二人,二人不禁顿住手里的动作。
沈含章与沈清瑶对视一眼,不知这位郎君抑或是太子,所问何人,又所问何事,二人互相都不肯让对方先离开,只得一同行动。
待她二人乖乖坐回,太子便开口道:“二位似乎是旧相识?”
沈含章与沈清瑶同时出声,沈含章一口咬定经常在这胡商处交易奇珍异宝,而沈清瑶却矢口否认,直说二人刚刚才认识。听着对方和自己说的不一样,两姊妹又改口为对方刚才所言,那场景很是混乱。
最后二人统一说法,确实如沈含章所言,这胡人是怕自己有私相交易的风险,才不敢承认。
不知太子有没有识破沈含章二人,倒也没有为难他们,只点头称好,便是又不再言语。
过了片刻有一侍从前来,匆匆与太子耳语了些甚么,太子这才动身,“三娘子,走罢。”侧身示意沈含章与他同行。
沈含章只能点头称是,便戴上帷帽,太子一向是说一不二,她不敢违抗,真是可恶至极。
奇怪,沈含章的妙计落了一场空,太子好像确实没有和沈清瑶叙旧的心思,兴许是今日之事太过繁杂,想着之后再谈,沈含章又一次安慰自己。
沈清瑶倒是捡了便宜,跟在二人身后,还未出门便不见踪影,不欲和沈含章顺路。
一路上沈含章与太子并未有过交流,沈含章只想快快离开,行至犊车前,沈含章刚要与太子别过,却看到太子吩咐了仆从,教人赶来了他的座驾。
“我送你。”言简意赅,太子示意沈含章上一旁他的马车。这里人多眼杂,太子身份不便暴露,便是连自称也改了。
仗着周围人多,沈含章实在不愿,连连摆手:“多谢郎君,只是五娘已在车上等候,我与五娘同车便是。”
五娘子沈琳琅听到阿姊和旁人言语,从犊车中探出头来,瞧了又瞧,还是不知晓眼前的郎君为谁,正想着斥责他不懂礼节。
沈含章赶在她出言之前,先行一步附在她耳边解释道:“此乃太子殿下。”
旁人都说沈琳琅看不懂别人脸色,但这次,沈琳琅却无比清楚地看到了,太子易容面皮之下的不悦。
既然是太子,沈琳琅便不再阻拦,太子沉稳,阿姊与他共乘一车,比起与自己同乘而言,更加不必担心。
“阿姊,我与芍药便先行一步,回府等你。”说罢沈琳琅便钻回车中,芍药见此情形,只能喊那车夫启程回府。
犊车已走,沈含章只能上了太子马车,没想到这车里别有洞天,外表简陋以隐藏身份,车内铺设着雪青色的西域长绒毯,塌上再设以金丝银线绣满云龙的锦茵[1]。
“阿姊自便,不必拘束。”太子说着从车壁暗格中取出一卷轴,借着车内的琉璃灯,靠坐在车壁板前的榻上,细细品读了起来。
沈含章见此也不再紧绷,倚在那塌旁的隐囊[2]之上,本是想着路途不远,过一会便到。可这车中燃烧的沉水香与沈含章手中触及的柔软相作用,不由得她多加思考,闭上眼即刻便沉沉睡去。
元玠见沈含章已然入梦,便倾身从塌下隐格中取出一方吴绫夹褥,盖在沈含章的肩上,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坐回原来的地方。
太子这马车行得倒是不快,一路风平浪静,沈含章醒来之时,恰巧到了燕国公府。
虽有些疑惑身上这夹褥是谁为她盖的,但回家的喜悦冲淡了沈含章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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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日实在累极,只想回到听雨轩内彻底解解乏。
“今日多谢殿下。”沈含章于马车内行礼,眼睛里还有些困顿。
太子不在意一般地摆了摆手,“不必,顺路而已。”
此刻芍药早已在门口处等的焦急,她与五娘子一早便到了,只怕自家娘子的马车出了甚么事,再于宵禁之前赶不回来。一瞧见那位郎君的马车她便迎了上来,可那郎君的仆从硬邦邦的,不许芍药再往前走一步,她只能离着十步的距离等着沈含章。
沈含章从那马车中出来,芍药这才放下心来,她不如五娘子心大,自家娘子一刻不在眼前,她便有些担心。
既已将沈含章送到,太子也不再逗留,马车直奔向永乐坊而去。
沈含章一进门便被沈琳琅缠住,哑然失笑,她早已在听雨轩内等着沈含章。屏退了下人,两姊妹靠坐在一起。
“阿姊,你说太子殿下今日怎么也在那儿?阿娘说过,会去那处的郎君,可都不是什么正经人。”沈琳琅将嘴里的糕饼咽下,好奇地问道。
沈含章不敢告诉她太子的真实目的,想了一阵说道:“妹妹快别问了,也万不可告诉旁人。殿下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沈琳琅不满意这个答案,撒泼打滚般缠住沈含章的腰,沈含章觉得有些痒,忍不住笑了起来,姊妹二人闹作一团。
笑着闹着,沈含章突然想起来了沈清瑶,忙扶住沈琳琅的身子问道:“二娘子可归家了?”
沈琳琅并不奇怪,她一回府,仆从便向她禀报了二娘子今日行程,不过她真是没想到,今日那胡人竟是二娘子,她本以为二娘子扮作胡人只是去东西俩市玩玩罢了,没想到二娘子竟如此大胆,去了那平康坊。
“阿姊放心,二姊早已归家,只是不知她走了什么近路,竟比我还快!”沈琳琅于榻上翻身坐起,言语间还有些佩服沈清瑶的速度。
这样沈含章便彻底放下心来,两姊妹今日便都歇在了听雨轩,一夜好眠。
与此同时,八皇子府可谓人仰马翻。
今日八皇子趴在那屋顶上偷听太子情报之时,险些掉落,所幸并无大碍,只是崴了脚而已,可府内众人受了累,这时辰了还要伺候这位脾气不好的主子。
将手旁最后一个茶盏砸碎,八皇子元玦又将屋内之人全部轰了出去,他明白今日偷听之事已经被太子察觉,不过无妨,太子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是他这位烂泥扶不上墙的八哥在偷听。
崔太师竟与科举舞弊案有关系,八皇子扬眉吐气,这位崔太师可是太子少师,在朝中是太子一党的中坚人物,太子这次若是遮掩不好崔太师一事,怕是太子之位难保。
同时八皇子也很好奇那位胡人为何人,他瞧着明显与太子并不相识,但这位阿姊似乎极力推荐此人给太子,事有反常,必有蹊跷。
八皇子将信放在鸽子身上,使劲一扔便放飞了,现在只等他在城中暗哨调查清楚,一切便会明了。
8. 第 8 章
两日后,牡丹花即将盛开之时,沈含章终于从那日的疲惫中挣脱出来,她开始思考,剧情线到底还是不是原书那样。
没想多久,真是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芍药便带来了沈含章想要的消息。
“娘子,宫中女官前来递凤帖,即刻便到。夫人教娘子前去领帖呢。”
沈含章浑身都激灵了一下,对啊,她怎的忘了皇后殿下的这场赏花宴,这可是原书又一集齐男主女主女二以及炮灰的名场面。
沈含章想到赏花宴上的剧情,不由得痴笑起来,她现在可是找到了剧情线的试金石。
拉上芍药,沈含章匆匆行至燕国公府中门口。沈清瑶及柔娘子早早便来了,单她与沈琳琅姗姗来迟。
沈琳琅还穿着胡服,脸上的汗瞧着也是刚擦尽,想必又去那习武之地跟人比试去了。
还没来得及笑话沈琳琅,柔娘子便轻咳一声,宫车到了。
宫车上下来了一正五品女官,身旁有侍卫护送,却并不入内,立于门庭朗声宣告:“皇后殿下懿旨,请贵府接帖。”
四人齐齐跪听宣告,沈含章心里想着事,并未仔细听那内容,左右不过是那几句,早就听烦了去。
众人恭敬接下凤帖并谢恩,府中执事便向那女官奉上一份辛苦钱,如此那女官一行人才满意离去。
各自回房路上,柔娘子便开始对沈清瑶千叮咛万嘱咐,那日定要表现得当,为日后觅得一如意郎君作准备,沈清瑶表面温顺,但沈含章瞧见她眼睛都发直,那脑中的思绪都不知飞到哪里去。
沈清瑶这次仍是初次参宴,柔娘子将她看护的紧,只想着有待一日沈清瑶名动长安,可她却没想着沈清瑶的甚么意见,不幸得让她陷入八皇子的漩涡之中。
沈含章无奈地摇摇头,她总是纠结那剧情中所有人的不幸,又难以抵抗完成剧情线便可以回家的诱惑,只能做到安慰自己,所有人的命运便是如此。
与往年不同的是,这次东宫及适龄皇子府上也接到了这凤帖,皇后有意为太子选妃作准备,诸皇子不过是一陪衬,若恰好有适宜之女,便是皆大欢喜。
太子皱了皱眉将那凤帖弃置一旁,转身又开始批阅那些奏折。王典内见此情形,不由叹了口气,太子自幼便极有主张,连圣人也不能强迫了他去,这次赏花宴,难啊。
谷雨之日,太液池畔牡丹争奇斗艳,正等着大雍朝身份最为高贵的女子们来欣赏。
“阿姊,穿这般华丽是要作何?”沈琳琅倚在门那处,略有疑惑的看着沈含章,她今日只简单妆扮,端庄但并不隆重,赏花宴规矩并无那么多。
沈含章今日身穿玄色泥金卷草纹蹙金绣襦裙,外罩云峰白越罗广袖衫,更是罕见的梳起单刀半翻髻,原本淡漠些的气质,竟是有些盛气凌人。
当然是用这来隐藏,可不能让人瞧见她偷偷推人下水,沈含章心里想着,“与晋阳公主许久未见,自是想好好打扮一些。”嘴里回道。
沈琳琅正要问她怎么和五公主这般要好,便被沈含章拉住手上了犊车,又忘了自己要问什么,一时间陷入要去大明宫的急迫之中。
宫中规矩繁多,先由内侍验过凤帖,再由女史引入大明宫中,路途并不远,但这一路上仅有衣料摩擦之声和环佩轻响,沈含章低眉感叹到封建王朝的帝权,惯是会压迫到所有人。
在将进入太液池园林之前,所有人会再次整顿一番仪容,待那引导众人的女官侧身让开,太液池的盛景便豁然开朗于眼前,波光粼粼,牡丹盛放,宴席正设在那曲廊环绕的牡丹台,可谓雅致。
沈含章落座于靠近皇后凤座之位,身旁是沈琳琅与柔娘子等人,往下便是再低些品级的命妇,众人正在安静地等候皇后等人的到来。
“皇后殿下驾到——”司仪官朗声喊道,接着是太子、八皇子等人,众人依次行礼,光行礼便是行了许久,沈含章的膝盖都有些跪痛了。
皇后并未入座,反倒是教众人与她一同游园,向来严肃的脸上也有些笑意,沈含章知道她心里打着为太子选妃的算盘,所以比往常和善了许多。
说是陪同皇后,实则也只是太子与那几位命妇一同,八皇子几人并非皇后所出,因此行礼之后,便去那远处赏景,沈含章几位少女守着礼节,但皇后今日宽容,挥挥手教她们一并去顽。
晋阳公主那泥金牡丹纹披帛一下子就飘到了沈含章面前,晋阳公主乃太子一母同胞的妹妹,但与太子并不怎么对付,反倒是很喜欢沈含章姊妹。
“好阿姊,我可是许久未见你了,想你的紧呢。”晋阳公主搂住沈含章的胳膊,一摇一晃地撒着娇。
沈含章露齿浅笑,伸手摸了摸晋阳公主的头,“公主殿下,确实许久未见了,你身体可是好些?”
“好多了,好的不能再好了!”晋阳公主与太子有些相似的脸庞扬起了明亮的笑意,“不过阿姊,五娘子身旁这位是谁呀?”晋阳公主一扭头看见了沈清瑶。
沈清瑶见状从容行了一礼,且自报了家门,“回公主殿下,臣女不才,家父燕国公,在家中行二,闺名清瑶。”
“原来如此。”晋阳公主微微颔首,眼神在沈琳琅与沈清瑶之间飘来飘去,清了下嗓子说道:“既如此,二娘子便也一同品鉴这园中春色罢。”
这群贵女们便开始聚到一起说说笑笑,众人行至披香亭,正是香汗淋漓之时,便坐下稍作歇息。那中书令之女苏令婉为长安第一才女,这时提出来要诸位一同顽飞花令,谁接不上,谁就要为众人簪花。
晋阳公主虽文采不行,但兴致勃勃,直说要她提出一字,她看了看院中的花,便说以“花”字为关键,每人轮流说出有关花的诗句。
沈含章倒是不怕,她早早知晓这一剧情,昨晚背了许多有关花的诗句,今日定不出岔子。可苦了沈琳琅,本就只有一身力气脑袋空空,绞尽脑汁才对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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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便又轮到了沈清瑶,沈清瑶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甚么,一时也并无人帮她,便只能乖乖认输,吏部尚书之女崔明玥悄声提醒道:“沈二娘子,这次可要劳烦你去为我们采些鲜花来了。”
沈含章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装作心疼沈清瑶的样子说道:“二娘子,采花是雅事,妹妹我与你同去,也算有个照应。”
沈含章在贵女中人缘极好,众人纷纷同意,晋阳公主也点头称允,沈清瑶便和沈含章两人往那园子中走去。
皇家园林之中的一草一木都属于帝王家,但皇后今日心情大好,便叮嘱了晋阳公主,除了名贵的牡丹等花,其余的鲜花,娘子们可采下细细品味,是为皇恩的赏赐。
沈清瑶在小花圃之中仔细看了许久,却没找到满意的,连连摇头,沈含章见此便提出去那步仙桥上看看,那桥与其他两桥一同,直通太液池中央的蓬莱仙岛,可以一览院中美景。
沈清瑶十分信任沈含章,况且沈含章比她对皇宫更为熟悉,毫不犹豫提起裙角跟上了沈含章。
沈含章心里一边冲着沈清瑶道歉,一边又安慰自己不得不做这件事,一路上心中的小人交锋激烈,她紧张得直出汗。
太子与皇后此刻正在那蓬莱仙岛之上,“此番可有中意的娘子?”皇后瞧着远处还在顽着飞花令的娘子们,满是欣赏,这些娘子都是朝廷重臣之女,随便哪个都可配太子妃之位。
“劳母亲挂心。儿近日政务繁忙,实在分不开心。”太子四两拨千斤,随意推脱了个借口,便将此事回绝。
皇后捂住心口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太子于男女之事上实在不通,她这个做母亲的真是白白着急,太子可不能一辈子只抱着他的政务度过啊。
此刻沈含章与沈清瑶便到了这步仙桥之上,果不其然,这里景色甚是美丽,从天上到水里,一览无余,沈清瑶开始细细瞧有无合适的花。
沈含章暗道一声对不住,便用袖子遮掩着,准备往前推一把沈清瑶,可没想到沈清瑶恰好一个转身,躲开了沈含章。
该死,怎么恰好没站稳。沈含章没收住力度,那步仙桥的勾阑还恰好有些低矮,她身子往前一倒,直直往那水里扑去。
“快,快救救三娘子!”沈清瑶只听到扑通一声,沈含章身影便消失不见,只看到水面一阵一阵地泛起水花。
一时间内侍们围在岸边,有机灵的宦者高声喊道救人,可没等到通水性的金吾卫前来,便又听到了扑通一声,是太子跳了下去。
沈含章落水后并未有甚么挣扎,她只想干脆让这水淹没自己好了,沈清瑶没推下去,反而自己掉进水里,这下剧情全完蛋了,不管谁来救她或者不救,沈清瑶的剧情线都不会变回去了!
不过一下,沈含章便感觉自己呼吸不上来了,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去,即将闭眼之际,却看到有身穿玄色衣袍之人向她游来。
“阿姊,莫怕。”沈清瑶得救了。
9. 第 9 章
那日之后,沈含章便有些风寒,一直在听雨轩内养病,圣人赏赐的补品如同流水一般,皇后也曾命太医署侍御医来看,可沈含章一直久病不愈,甚至那崔家也遣了人来瞧,他们有些害怕崔仁的昏事出差错。
所幸沈含章养了半月好了些,崔家这才和气地送来纳征的聘礼,共是绢帛三百匹,钱币十万贯,和田青白玉雕鸿雁一对加上些头面、衣裳、珍宝和田庄契书等八十八抬,于礼相合且给足了燕国公府面子。
燕国公府上下喜气洋洋,张罗着三娘子昏事的各项事宜,半年时间不算长,可是要早早开始准备。
听雨轩内,沈含章还是有些咳嗽,每日都要在榻上歪躺许久,这些时日还是总提不起精神,连日喝着苦药,整个人也没什么活力,脸色灰蒙蒙的。
“娘子,二娘子来瞧你了。”芍药将小窗开了些缝隙,好散散这屋内浓重的药味。
“我知晓了,快扶我起来罢。”海棠伺候着沈含章坐起了身,还顺手给她披上了件衣服。
沈清瑶倒还是往日那番书卷气的样子,身上是清冽的龙脑香,看见了沈含章,便聘聘袅袅地坐在了沈含章的塌旁,“三妹妹瞧着真是瘦了不少,我今日特地带了些樱桃毕罗来,你尝尝罢。”
“阿姊有心,这樱桃甜蜜极了。”沈含章接过樱桃毕罗,轻咬了一口,觉着味道不错,便小口小口吃完了那颗毕罗。
沈含章微微眯起眼,品味着舌尖的甜蜜,待她睁眼转头一看,沈清瑶一副有话要说却又忍住的表情。
“阿姊今日所来为何事?”沈含章也有些好奇,自落水那日起,她便很少再见沈清瑶,她上次来还是与柔娘子一同。
“也不是甚么重要的事,只是又想起妹妹你那日落水,我总觉着有些对不住你。”沈清瑶左手攥住了自己的月白色间裙,轻咬着下唇说道。
沈含章还以为是甚么,听罢豁然一笑,拉起了沈清瑶的手,“那日是我不小心,与阿姊有甚么相干,我现下已经好了许多,阿姊你瞧瞧,现在放心了罢。”
“你若不是陪我去采花,怎会落水!”沈清瑶看着沈含章病恹恹的样子,实在谈不上放心,如果不是柔娘子每日限制她的行动,她恨不得天天来陪着沈含章养病。
沈含章不忍利用沈清瑶的一片好心,赶忙转移话题:“阿姊快别说这个了,给我讲讲落水之后的事罢,自从醒来我便不大记得后面的事。”
沈清瑶心疼地揉了揉沈含章的手心,抿了口芍药奉来的茶水,清了清嗓,开始给沈含章讲那日后面的事。
那日沈含章一落水,沈清瑶便焦急地喊着人,光瞧着岸上宦者行动,却没注意到身后,回过神来时,熙熙攘攘的人早将她包围了起来,有人高呼道:“太子殿下!先救太子殿下!”
那水下是何情况沈清瑶不知,这水上此刻却是热闹非凡,不管通水性与否,许多内侍都跳了下去,一时间湖上满是搅起的白色水花,一浪接着一浪。
在蓬莱仙岛上的皇后殿下同样着急,忙唤周围的内侍去救太子,估摸着是没料到太子会跳下水去救沈含章,慌忙地起身让她鬓发上的朱钗都有些歪了。
不过还是沈清瑶眼尖一些,她看见远处岸边的草木有些晃动,再细细看却是太子和沈含章两人的身影,太子已然将沈含章救上了岸,二人应是一同漂出去很远。
沈清瑶不敢声张,唯恐坏了沈含章与太子清誉,遂拿了侍女手中的披风后,独自往那岸边走去,走近了便听到沈含章小声呜咽的声音,还有太子在一旁小声嘟囔的甚么声音。
沈清瑶抬手拨开了眼前的叶子,只瞧见沈含章将头埋进了太子怀里,太子用手在沈含章的后背上轻轻安抚着她,二人衣衫都湿透了,发梢都不停滴着水,沈清瑶倒吸一口凉气,隐蔽着身形走上前去。
“太子殿下,三娘子这便让我来照看着罢。”沈清瑶上前伸出双手,想从太子怀里接过沈含章。
太子的眼睛敏锐地扫视了沈清瑶一圈,掀了掀眼皮终于问道:“你是何人?”
“回殿下,家父燕国公,妾身在家中行二。”沈清瑶将话说得如同烫嘴一般极快,眼睛还看着四周,生怕还有什么人会朝这边看来。
太子闻言便慢慢将沈含章靠上了沈清瑶的肩膀,又将衣袍的一角撕下放进了水里,那衣角漂出去不远,便有金吾卫发现了这边,有一中郎将喊了些人手前来查看。
众人这才看到了太子和沈含章,沈清瑶早早便将披风裹到了沈含章身上,沈含章面色苍白,脸上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那汗水。太子则站在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看起来这二人只是恰巧凑在了一起。
王典内眼疾手快为太子披上了狐裘,虽是谷雨时分,但还是有些微凉。“蠢材们,还愣着做什么!速传殿下的步辇过来!”王典内搀扶住太子,厉声呵斥道身旁的宦者。
“再将沈娘子安置到皇后殿下的凤辇之上,用帷幔遮着些,送往蓬莱殿偏殿暖阁。”这句便是王典内小声对身旁的女官说道。
见女官有所迟疑,王典内补上一句,此乃皇后殿下口谕,那女官才慌忙行动了起来。
芍药将沈含章扶到凤辇之上,拉好帷幔,便跟在凤辇之后,沈清瑶则扶着那凤辇。众人去往蓬莱殿路上没看见一个人影,一切都悄然无声,显然是王典内嘱咐得当,事先清了路。
太子被安置到了蓬莱殿主殿,沈清瑶并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她与沈含章则在偏殿处,皇后殿下遣了尚药局的女医官来为沈含章诊脉。
那女医官诊脉时一脸严肃,沈清瑶看得是提心吊胆,险些吓晕了过去。
待到诊脉快结束时,那女医才露出了和善的表情,边开医方边告诉沈清瑶:“娘子并无大碍,只是落水惊悸,这才迟迟未醒,臣开个方子,娘子服用之后便会醒来。”
沈清瑶感激至极,忙让芍药递给女医一些辛苦钱,那女医连连摆手,只将写好的药方递给了内侍,之后背上药匣子,挥挥袖潇洒往主殿复命去了。
内侍领了命便下去煎药,沈清瑶则来塌边守着沈含章,沈含章这时已有些清醒的迹象,紧握着双手,嘴里嘟囔着什么家之类的。
沈清瑶轻拍着沈含章安慰道:“三娘子乖,你一醒来,我们便归家。”她瞧见沈含章紧张的五官才终于放松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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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
那内侍煎好药之时,恰巧沈琳琅也赶了过来,她只冲着沈清瑶发脾气:“当时那桥上只有二娘子与阿姊二人,是不是你推我阿姊下去的?”沈琳琅圆圆地杏眼瞪着,似乎下一瞬就要将沈清瑶吃掉。
沈清瑶连忙摇头:“三娘子不知怎的受了惊,我瞧见的时候,便已经落水了。本是陪我去采花的,没想到却落了水,可怜三娘子啊。”沈清瑶说着说着竟有几滴泪珠落下。
“咳、咳、咳。”芍药正伺候着沈含章喝药,还没喝完沈含章便醒了,苦药呛嗓子得很,沈含章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阿姊,你醒了!”“妹妹,你醒了!”沈琳琅与沈清瑶异口同声,二人说完还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我无事,辛苦你们为我着急了。”沈含章细声说道。芍药见状将药碗放下,给沈含章盖好了被子,退到了一旁。
沈清瑶讲的绘声绘色,嗓子都有些哑了,“后面便是皇后殿下前来了,如此便是你落水还未醒时发生的事,事无巨细,我都讲给三妹妹听了。”
沈含章听完沈清瑶刚才的讲述,黑漆漆的眼睛里竟聚集了一大颗的泪,沈含章只轻微眨了一下眼,那滴泪便重重地掉到了沈清瑶的手上。
“妹妹,你怎的哭了,身子未好,可不能动情绪呀!”沈清瑶连忙抽出帕子,轻轻地为沈含章拭去了眼泪。
沈含章将泪水憋了回去,“我只是有些想咳嗽,不想传给阿姊才憋哭了。”沈含章胡乱扯了个借口,将自己流泪这事敷衍了过去。
讲完这些,眼下正是快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沈清瑶不愿再叨扰沈含章,嘱咐了沈含章多多保重身体,早日好起来,便回了自己院子。
沈含章长舒了一口气,却又不怎么痛快,晚膳也用得极少,芍药早早便将灯熄了,让沈含章好好休息。
沈含章躺在榻上,翻来覆去苦思冥想,她这下真是发愁了,太子把自己给救了,沈清瑶还照顾着她,这剧情哪有这套事啊!
都怪她出手不果断,沈含章暗暗懊悔,没推下去沈清瑶,反而把自己害落水了,本是太子救沈清瑶的剧情,竟变成了太子救炮灰,真是奇观。
还有那位八皇子,不知是沈清瑶没注意到他还是怎的,明明他应该在岸边处观察着这一切,牢牢记住太子爱慕沈清瑶的事。不过现在也好,都乱套了,天灵灵地灵灵,八皇子别记住她就算好了。
沈含章摸索着手腕上的金珠手串,咬牙切齿的念着金丝虎的名字,这可恶的金丝虎,该出来的时候又不知跑到哪去。
她现在是真不知道剧情还会怎么发展了,难不成要还她自己摸索,沈含章想到这点就汗毛直立,她可不敢随机发挥,按着剧情线走还能被她搞砸,随便来岂不是剧情要彻底翻天。
不过也是奇妙,今日听沈清瑶讲了这些以后,沈含章心里其实通畅了许多,尽管沈清瑶带来的不是甚么好消息,但沈含章还是感到周围人对她些许的温暖,本以为沈清瑶是个冷性子,没想到竟如此热心肠。
夜深了,沈含章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索性眼睛一闭,祈祷着金丝虎入梦来,便睡着了。
10. 第 10 章
长安的春日极短,一转眼所有人都换上了轻薄的夏衣。不过今日倒是难得,一场滂沱大雨落下,前来消解夏日的炎风酷热。
沈含章此刻正在终南山山麓处的温国寺中,此处乃是前朝皇帝夏日避暑的行宫,今朝废弃改为寺院,恰是沈含章母亲长公主元琼的所谓修行之所。
雍朝人夏日都爱去寺院中避暑,一是寺院环境清幽,于深山老林之中,自然凉爽许多,二是寺院讲究修行之道,躯体的痛苦不值一提,心中平静方可凉爽。[1]
是以这寺院中住了不少达官显贵,平日里却并不怎么来往,讲究个清修之理。沈含章也不知道周围几间待客寮房都住了哪家子弟,平日里也都是芍药出门做些必要之事,她只管好好在屋里待着。
倚靠着撑开的窗子,沈含章侧耳听到了雨落在屋檐上、林子中、土地里的热闹声音,仿佛又回到了俗世一般,让她有些欢喜了起来。
“娘子,婢将今日的饭带来了,还热着呢。”芍药利索的撑开了门,将身子一扭就进了屋内,去斋堂这段路有屋檐遮蔽,倒也不用再费力撑伞。
沈含章应了一声,依礼脱去鞋履,上塌跪坐于食床一旁。芍药将食盒里几样素斋、一碗雕胡饭和一碗茗粥稳稳地放到了食床上,屋中仅有主仆二人,倒也没那么多讲究,便一同吃了起来。
眼瞅着沈含章吃完饭,过了许久也未说甚么嘱咐之类的,芍药还是有些憋不住疑问:“娘子,你想着何时去拜访真寂法师?娘子也莫怪婢多嘴,婢记着娘子本意,就是为了真寂法师才来的这里。”
沈含章这才从书卷中移开眼,表情却没甚么变化,“那便今日去。只轻飘飘地回了芍药一句,放下书卷,顺势就起了身。
拜访一下母亲,倒也无妨,沈含章这样想着,当时从国公府出来之时就说要去拜访母亲大人,顺势清修养病,不过实则沈含章只是想避开剧情人物,来深山里躲个清闲。
毕竟那位金丝虎大人到现在还没回梦,沈含章可不敢轻举妄动,说不准她老早就被审判不得离开书中世界呢,多做那些无用功可不是沈含章的本意。
芍药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娘子竟如此听劝,稀里糊涂帮沈含章准备好了一切,临出门才想起来今日下着雨,不适宜出门,她顿时在门前有些踌躇。
“芍药,你堵着这门是何意?”沈含章好奇地看着芍药,芍药在门前来来回回,别的都没妨碍,就是挡着这寮房的小门,让人进出不得。
芍药左手拿着罗伞,右手拎着越罗包裹的金银函,“娘子,要不、要不我们改日再去?外面正下着大雨,婢有些怕你病没养好,又染了风寒。”
“无妨,不过是几百步的距离,慢慢走就是了。”沈含章含笑说道,芍药这才打开了房门,恰好开门有些微风,那土地的潮湿味道便充斥了沈含章的整个鼻腔。
沈含章不急不慢,在这游廊之中一步一停地欣赏着院中景色,待走过这段游廊,二人便要打伞往北边走去,真寂法师独自在更深的山中有一间禅房,与其他僧众区分开来。
今日来的倒是不凑巧,沈含章走到真寂法师门前之时,有一小沙弥正在廊下候着,看样子禅房里面应该还有其他人在。
沈含章倒是不怎么坚持要见,只将芍药手中的包袱递给了那沙弥:“法师慈悲,这是弟子给真寂法师的东西,一点心意,麻烦代为转交。”
那小沙弥倒是好脾气,含笑着接了过来,回了一句阿弥陀佛,走到了真寂法师门前,轻轻叩门三声:“阿师慈悲,此物乃寺外女弟子送来,嘱托转呈阿师,聊表供养之心。请慈鉴。”
许久未见里面有什么动静,沈含章心想母亲定是与人有要事相谈,拉着芍药便要回去,正在这时,门内才传出了真寂法师的声音:“可。”那小僧这才敢推门而入。
门又再一次被人推开,这次出来的不仅仅是那位小沙弥,还有一名华服男子,转过身时沈含章才看清楚,那男子正是太子殿下。奇怪,太子政务这么繁忙,怎想起拜访长公主来了,沈含章暗暗嘀咕。
小沙弥双手合十冲着沈含章拜了一拜,意思是东西已经送去法师那里,便又静立在了廊下。太子倒是大跨步走到沈含章身旁,“阿姊最近倒是清减不少。”太子幽幽的声音从沈含章的头顶传来。
“太子殿下费心,近日酷暑难耐,某实在吃不下甚么东西。”沈含章微微俯身行了一礼回道,她可不敢说是上次落水之后一直没大好。
太子盯着沈含章的小脸皱了皱眉,他在这寺院也待了有几日,这处比起长安城内可是凉爽了许多,怎会酷暑难耐。不巧哗哗的雨声在此刻打断了太子的思绪,“阿姊,方才真寂法师教孤前来唤你入内,快些去罢。”
沈含章腹诽道太子这人讲话东一句西一句,这么重要的事不先说,面上却不敢显露什么,“既如此,某便先告退了。”沈含章努力扬起一抹微笑。
太子微微颔首,沈含章就头也不回地往真寂法师的禅房走去。禅房内环境清幽,书卷内的墨香、终日焚烧的沉香与这屋子独有的木头潮气,竟让沈含章也平白生出了些安定之心。
真寂法师与沈含章对坐在蒲团之上,沈含章未开口,真寂法师也不急,只是闭目一粒一粒地捻着佛珠。
沈含章则正在打量许久未见的母亲,母亲如今与她儿时记得的样子相差甚远,儿时的母亲是张扬且雷厉风行的样子,那时先帝还在世,对母亲可以说是极尽宠爱,圣宠之下连带着沈含章也受惠不少。
可如今,母亲已然是修行僧人的模样,不仅是面相慈悲,她静坐之时,如同一潭静水,毫无波澜,却又倒映着周围的一切,凡事到了她身边,便会自动沉寂下来。
终于,沈含章开口了:“阿弥陀佛,法师慈悲,方才弟子送来的东西,法师可有过目?”沈含章的话语里带着些小心翼翼,她害怕母亲彻底不再理会这些俗世之物。
真寂法师手里捻珠的手一顿,缓声道:“善哉。婚聘之礼,人伦大道,亦是世间善缘。施主得遇良人,共结连理,实为佳话。”
说罢便又合上了双眼,不再与沈含章交流一言半语,沈含章其实有些希望,母亲可以与她一同分享着俗世里的贪嗔痴,却也不再纠缠,只虔诚回道:“感恩法师慈悲开示,弟子必当谨记于心。”
叹了一句阿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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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佛,沈含章便从真寂法师的禅房之中退了出来。屋外,那滂沱大雨也在不知何时悄然停了,沈含章的欣喜之情,也随着大雨一同被冲刷去了,只留下了些许的落寞。
夜幕降临,沈含章心情不佳,闭着眼蒙上被子,转眼就沉沉睡去,可今晚不同,金丝虎竟突然入梦来了。
“小娘子近日可好?”金丝虎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脸上的胡须还随着他说话抖了抖。
说到近日,沈含章就气不打一处来,“不好!不好!近日可没一件顺心的事,太子和沈清瑶的剧情线崩了,八皇子又不知甚么样子,我可是都要愁掉了头发!”沈含章一股脑将近日发生的事都讲给了金丝虎。
金丝虎听完顿时有些面带愁容,她这段时间偷了懒,与书灵们玩得不亦乐乎,差点都把剧情线给忘了,现在这样,她其实也拿不准什么主意,便试探性说道:“不若娘子把自己和崔仁那条线走好?”
沈含章没想到这金丝虎不靠谱的程度还能更上一层楼,更是气得冒了烟,指着金丝虎的鼻子吼道:“上次你还在说那崔仁不重要,如今怎么又变了卦!”
“小娘子莫急、莫急,待吾向同伴传讯想想办法。”金丝虎这下全然没了第一次见沈含章的气势,小声讷讷道。
沈含章眉头都要拧成一个疙瘩,“我可没那个功夫等着你这只臭猫,现在立刻马上,直接告诉我之后要怎么做!”沈含章大咧咧坐在云朵地上,一副市井无赖的样子,翘着腿等待着金丝虎的答复。
金丝虎想得身上的毛都要湿透了,在云上忽上忽下,试图让自己的小猫脑子动起来,不过确实有奇效,金丝虎突然灵光一闪,她想起来当时天道对她的交代,便一个冲刺飞到了沈含章面前。
“吾想到了!小娘子,你且回燕国公府循规蹈矩过日子去,如今吾灵体尚稳,之前有变的剧情线,想来是并无大碍,你这小娘子不也没受到什甚么天雷惩罚不是。”金丝虎软绵绵的身体落在了沈含章的臂弯,一边眨着大大的猫眼,一边快速地说着。
“如此……”沈含章将金丝虎举起来一扔,站起身面色沉沉地思考着,“我知晓了。但是还有一事,你这金丝虎来去无踪,我应当怎么唤你出来?”沈含章抬眼看着,早就不知道飞到多高的云朵上的金丝虎喊道。
只一瞬,金丝虎便又闪现了回来,“按理说,你是不可能把吾唤出来的,但是吾愿给你一次机会,小娘子你可要珍惜那!”
沈含章怀疑是这金丝虎偷懒,不愿意天天被自己叫出来,正要与她争论,可看那金丝虎面色沉重,不太像作假的样子,便点头表示了同意,“那我如何唤你?”
“只需把那金珠手串剪断即可!”金丝虎利落的指出来了方法,又补充说道,“不过就算是意外弄断,吾也是会出来的哦!”颇有些吓唬沈含章的意思。
沈含章可不怕,她摸着手腕上的金珠连连答应,这金珠可是用捻金线串成,火烧不断刀也不易砍断,又怎么会意外弄断呢。
一番折腾,沈含章与金丝虎终于达到了二人或者说一猫一人都满意的结果,既如此,沈含章便决心明日就回到燕国公府,不再躲避。
11. 第 11 章
如果说沈含章那日拜访真寂法师是临时起意,那太子那日出现在真寂法师之处则是筹谋已久。
三日前,太子得到密报,昔日长公主旧部现皆已投靠八皇子处,对于太子而言,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殿下,臣以为圣人若是……”东宫詹事丞陆明远,正想法设法劝谏太子,太子若是亲自去见那位出家的长公主,风险可谓极大。
“嗒。”这是太子将手中墨笔放下的声音,接着太子从如山高的奏折之后抬起眼来,陆明远知晓,他不该再多言了。
一旁的另一詹事丞崔文璟,赶忙出来打圆场,此事虽应慎重,但太子此番决定,他认为利大于弊,“殿下,恕臣直言,臣以为殿下可用为圣人祈福诵经之由,先行抵达温国寺,再选合适之日前去拜访真寂法师。”
“要多久?”太子沉沉的声音传来,太子办事从来缜密,考量多次之后才会彻底决定,东宫乃是万人关注的中心,一个不留神就可能让圣人对太子生了嫌隙。
那陆明远虽主张反对,但也深知需为太子考量之理,“回殿下,浑天监称三日之后恐有暴雨,届时大雨遮人眼,殿下再去后山拜访,只是此番,恐要辛苦殿下的身子了。”
“可。”太子惯常寡言少语,东宫内官员早已习惯,崔陆窸窸窣窣行了礼便自行退下,只留太子在屋内洋洋洒洒写着递给圣人的奏疏。
自太子十岁起,圣人便患了怪病,每日身上疼痛不断,尚药局仅能止痛,却对治愈这种疾病无可奈何。连年累月,圣人身体逐渐虚弱,难以料理大部分政务,故圣人虽未宣告太子监国,但现在政务几乎全由太子审批。
可圣人对太子并非全然信任,唯恐自己皇帝之位难保,这两年还扶持了不少其他皇子势力,尤其是八皇子争权夺利之心甚重,让太子不得不防。
太子停笔揉了揉额角,近日恰逢关中地区旱灾频发,百姓苦不聊生,他为处理政务已经三日没怎么闭眼。就算要去诵经祈福,恐怕奏疏都要装满一车,教太子心力交瘁。
“王典内。”太子的声音从屋中传出,守在门口的王典内赶忙应声,以极快的速度进入屋内等候太子口谕。
太子站起身活动了活动身体,望着窗外的美景,思绪开阔几分,“三娘子如何了?”太子转头问道。
“回殿下,三娘子近来于温国寺寮房内闭门不出,不过据臣手下之人所言,她那婢女瞧着一日比一日高兴,三娘子之病应是大好了。”王典内一边用眼睛偷瞄着太子,一边向太子禀报。
太子微微颌首,嘴边轻提起了一丝笑意,“如此便好。”太子将手又搭在了窗沿上,大开的窗子映着东宫园林里的美景,正巧与太子心境不谋而合。
王典内知晓,自从上次殿下救了三娘子之后,殿下便对三娘子莫名产生了些扭捏的心思,抑或是可以称为情愫,不过那日二人在水下具体发生何事,王典内并不清楚。
但他能看到的事就已经有很大不同,往日若是三娘子生疾,太子早早便会派人送去山珍药材,让她好好养着,这次却一改常态以皇后之名送出,实在不同寻常。
况且以往太子送去那些东西之后,只等着王典内日后主动禀报,三娘子身子如何之类的,从未主动问询,仅仅是对阿姊的关心而已,这次太子竟主动问询多次,似乎有些超过姊弟之情。
不过这都是王典内的揣测,太子殿下内心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三日后,长安周边果真下起了雨,在这终南山处更是滂沱大雨,不离近了瞧,连面前是何人都不清楚。
太子此番轻装简行,并未大张旗鼓,仅寺院中上座、寺主、维那三人知悉太子身份,太子终日在禅房之内诵经,并不与其他人交流,故寺内僧人皆以为太子是城中哪家贵族子弟,不愿透露身份也实在正常。
大雨这日,太子照旧在禅房内诵经,临近放斋之时才从屋内走出,王典内赶忙小步迎上去,为太子撑伞。
“不必跟着我了。”太子将王典内手中另一把伞接过,撑开伞独自往后山走去,王典内只得去斋堂为太子张罗斋饭。
真寂法师门口仍是那个小沙弥侍候,不待太子言语,那小沙弥一看清太子的脸,便疾步前去为太子通传。
“阿弥陀佛,施主久等了。阿师已在静室相候,请随小僧来。”小沙弥很是恭敬,太子曾对他有恩,为答谢太子,他自愿拜在太子门下,为太子做事,自然认得太子。
那沙弥为二人沏好了茶,这才退了出去,盖因屋外大雨,静室之内昏暗异常,太子隐在阴影之中,只在那雷声闪过之时,才能看清楚他的面容。
“阿弥陀佛,施主所为何事而来?”真寂法师声音沉静,似乎已在静室之中摸到了法门,即将彻底摒弃红尘俗世。
太子办事惯常利落,单刀直入说明了来意,“姑母,八皇子并不可信。”
“阿弥陀佛。贫尼乃方外之人,青灯古佛,诵经参禅,不知外事,并不识得什么八皇子殿下。施主怕是问错人了。”真寂法师身形微微一顿,却并未接下太子的话茬。
一时间这静室之中再无人言语,只有太子轻声喝茶之音,与屋外嘈杂的大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直到沈含章的到来,才打破了这静室内的宁静。
起初真寂法师并不知晓这是沈含章送来的东西,只教那沙弥将东西放下,小沙弥解开了包袱,双手将里面的函盒平稳地放于几案中央,那是一方极其精美的金银函,不像是普通人家的手笔。
真寂法师并不避讳太子,当着太子的面拨开盒上铜扣,双手将盒盖缓缓掀起,那盒中只静躺着一卷轴,用一条红色的丝带系缚,沈含章送来的,是她自己的昏讯。
待真寂法师将卷轴打开,瞧着瞧着卷轴内的字,便不自主掉了两滴泪下来,她从未想到女儿长大的会如此快,快到她渐渐来不及为女儿谋划。
太子抿唇不语,低下头喝了口茶,不再看长公主的失态,他并不知道这卷轴上写了什么,也不知道在外面等待的人就是沈含章。
真寂法师放下那卷轴,一改方才冷漠的样子,“玠儿,我会捎去口信,让他们各寻前程。旁的都罢了,唯有我这两个女儿,姑母求你,千万好生看顾。”
元玠幼时在宫中,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长公主殿下,圣人那时还不是太子,反而是长公主势力更大,可惜时过境迁,如今一切天翻地覆。
元玠起身向着真寂法师行了一礼,虽不知为何长公主忽然改变心意,可对他而言,这是最好的事。
待太子出了那静室,才看到大雨之下的回廊上,有主仆二人并立,远看应当是长安城内某家娘子。太子本不欲从那处经过,可鬼使神差,他往那娘子站立之处走去。
原来是沈含章,他的阿姊,数月未见,不想她消瘦了这么多,王典内每次只说阿姊见好,却从不说她胖没胖、瘦没瘦,实属失职。
太子稍微一想便知道,方才那卷轴,定是阿姊所送,姑母才会以让他好生照顾沈含章为要求,答应他的建议。
太子额间思绪一跳,阿姊如今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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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消瘦了太多,连衣衫都有些飘了起来,走路晃晃悠悠,仿佛没有骨头撑着,太子眉头皱着,待阿姊回燕国公府,定要再派人送去些补身子的药材给她。
沈含章隔日便回了燕国公府,只是不知皇后从哪得来的消息,又派人给她送了许多东西,有珍贵药材还有甚么补身食谱,东西多得数不胜数。
沈琳琅更是欢喜沈含章回府,她已经多日未见亲阿姊,想阿姊想的紧,没等沈含章缓口气,便拽着沈含章,开始絮絮叨叨地讲她近来所遇的事情。
那八皇子自从上次赏花宴之后,便总是闭门不出,不止不再像往日一般缠着沈琳琅,甚至与那群游手好闲的郎君也不再联系,不知在故弄什么玄虚。沈琳琅近日没他缠着,乐得清闲,却也有点奇怪的怅然若失。
沈含章心里一惊,原书里这时候,正是男主八皇子与女主沈清瑶在暗通款曲之时,沈清瑶每日宵禁之前离府,第二日再偷偷回来。八皇子此举,既是贪恋沈清瑶与沈琳琅相似的面容,又想着迷惑沈清瑶后,再利用太子对沈清瑶的爱慕之心。
不过虽说这书中是这么写,可沈含章并不认为沈清瑶真能做到。且不说燕国公府之内有多少仆役护卫,光是外面坊街上就有数不清的金吾卫巡逻,八皇子府离燕国公府并不近,相隔甚至有一坊之远。
“五娘,近日二娘子那里,你可还有留意?”沈含章握住妹妹的手,急切地询问着沈清瑶,这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沈琳琅不明所以,沈含章这段时间都不在,她与二娘子素来有些不对头,平白无故的也不会多关心二娘子,“阿姊,你可别吓唬我,我都好些日子没去二姊那了,估计她又天天被柔娘子逼着学女红呢。”
没从沈琳琅这里得到确切答案,沈含章又换了个说法问:“那近日府里可有甚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柔娘子半夜看到有白衣人飘过算不算?她近来晚上都要好几个侍女陪着睡。哦对,二娘子也陪了好几日呢。”沈琳琅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一点点奇怪的事,不过这一点点恰好够了。
沈含章现在有理由猜测,沈清瑶与八皇子之间,或许不再像原书那样纠缠。太子如今也从未承认与沈清瑶相识,八皇子很可能并未再利用沈清瑶。不过八皇子之后,该如何将太子拉下继承人的位置呢?
沈含章的脑子里冒出了许多对于剧情线的疑问,一时间思绪缠来缠去成了一团乱麻,扯不开也顺不清楚,只能让芍药多放些冰,借着缓解暑热,来为自己的思绪降温。
现在能保证的事,只有沈含章与崔仁板上钉钉的昏事,只要崔家一日不倒,崔仁便迟早会拜入八皇子门下,崔家信奉鸡蛋不能同时都放在一个篮子中的道理,崔太师与太子密切,崔仁便会与八皇子密切。
“阿姊?阿姊?”沈琳琅在沈含章眼前晃了晃手,她看着沈含章盯着院子中某处,那眼睛一直未曾眨动,她又想起柔娘子那事,生怕沈含章中了什么迷魂妖怪的毒。
沈含章一把握住了沈琳琅那捣乱的手,“沈五娘,你又在心里猜,你阿姊我会不会中邪了吧!”
沈琳琅讪讪一笑,将手抽回,喃喃道:“刚说了那位国公夫人的事,我这也是、这也是一时想岔了嘛。”
“好哇你!”沈含章揪起沈琳琅的耳朵,沈琳琅哎哟哎哟地喊着疼,旁边的芍药海棠见状,都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沈含章尤为庆幸,沈琳琅那不知情的开朗,总能将她从深渊之中拽出来一些,要是剧情能停下就好了,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