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款替身》 第1章 零号 周疏桐又挨打了。 这次是为了他的工作。赵昭关了他这么多年，前些日子才好不容易松口同意让他回到研究所工作，由于这些年的荒废，他已经落后太多。 周疏桐在研究所成了关系户，一切都需要从头再来。他性子傲，受不了别人意味深长的目光，林老头带了他八年，现在他又回到了林老头的手底下，但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天之骄子了。 好在林老头没有嫌弃他，他又开始一点一点的捡起来从前刻在骨子里的东西，研究所还和他记忆里一样，好像什么都没变，但其实一切都变了，只有他还活在过去。 生疏的动作，模糊的知识，他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林老头还是没忍住多嘴了，他说： “小周啊，你有天赋不假，但天赋离了努力，也不剩什么了。我不管你为什么突然回来了，既然回来了就收收心，干出点成绩来，不要懈怠。” 周疏桐从前是林老头的得意门生，林老头的这番话让他无地自容，于是他每天都泡在研究所里头加班，废寝忘食地跟在林老头后头学，想快点赶上别人的进度，自然而然地冷落了赵昭。 赵昭的脸一天比一天臭，但周疏桐沉浸在自己失而复得的事业里，压根儿没心思关心他。 于是，在周疏桐又一次晚归后，赵昭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这是周疏桐认命之后，他们吵得最凶的一次。 周疏桐很理性，还有点绅士风度，吵归吵，绝不动手。但赵昭不一样，这拽得二五八万的大少爷家世好长相好脑子也好使，顺风顺水一辈子，被人捧惯了，唯独在周疏桐这儿吃瘪。 他的狗脾气犯了，自己都控制不住，力气又出奇的大，等他回过神，周疏桐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了，此刻正捂着小腹蜷缩在地上发着抖，还浑身冒冷汗。 赵昭左眼也被周疏桐砸了一圈，眼圈乌青，那张天仙脸此刻也显得格外滑稽。 周疏桐想爬起来，但怎么也动弹不得，赵昭脑子轰的一下清醒了，他慌里慌张地去扶地上的人，却被周疏桐躲开。 赵昭咬着唇执拗地伸手把人打横抱起来，周疏桐像是气极了，没挣扎两下，忽地呕出一口血来。赵昭哆嗦着手把人送私家医院里去了，一路上周疏桐没理会他一句话，只是冷冰冰地闭着眼。 赵昭攥着他的手腕子，像握了块冰，又冷又硬，周疏桐越发瘦了，骨头都凸出来了，这样的人怎么能经得起他这一通打呢。 周疏桐方才带着仇恨的眼神深深印在了赵昭心里，他一下子恐惧起来，周疏桐不再理他了，他受不了这个。 赵昭蹲在手术室外头，双眼通红，他又把一切都搞砸了，明明周疏桐已经开始对他好了，赵昭双拳紧握，冷不丁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力道大得半边脸都肿起来。 医院院长康晖是赵昭发小，他也算是见证了他俩相互折磨的这七年。 见他突然发疯，康晖连忙按着他的拳头，头大道：“你俩这才消停多久啊，怎么又闹成这样了，你也知道他那几年被你折腾得身体不比常人，这架就非打不可吗？” 他越说越起劲，对着赵昭颓废的样子连连摇头：“他的胃可差点儿保不住了，谁能像他这样式的见天往医院跑啊。不是我说，你看你爱得要死要活这样，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兄弟，听句劝，控制一下自己，别老动手。” 赵昭是个大美人，但他发疯的样子实打实的瘆人，其实康晖更想说的是：不行就放了人家，好聚好散算了。 但他不敢，他也怕被赵昭打。 赵昭红着眼睛盯着手术室发呆，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康晖叹了口气走了。 我绝不会放手的。 赵昭咬牙切齿地想着。 每回打了人他都后悔，可是没办法，反思完下次该打照打，他拿自己也没辙，这双手就是控制不住。他妈说对了，他和他爸一样疯，就TM的是个暴力分子。 但他也不想周疏桐哪一天真的被自己打死，照周疏桐这性子，他俩以后还有打不完的架。 赵昭站起身，终于下了决心。 - 零号跪在地上，面无表情，那张脸和周疏桐一模一样，明明赵昭的所有命令他都服从了，可样子看着还是很气人，不过他确实是真诚的、忠诚的，这是仿生人的天性。 赵昭大大咧咧岔开腿坐在凳子上，周疏桐还在住院，零号是刚刚被人送来的，他还没设置零号的程序，零号清澈的眼睛看得他心虚。 此刻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面前这个仿生人和周疏桐完完全全不一样，周疏桐看他的眼神总是疲惫的、防备的、冰冷的，他永远不会像零号一样听话，这样乖得下贱。 他本来以为自己在看到这个仿生人后会很喜欢，但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反应却是浓浓的厌恶，他上下打量这零号，越看越恶心，这玩意儿也配披着周疏桐的皮。 零号顶着主人火热的视线，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标准的微笑，仿生人守则第一条：永远忠诚，永远对主人保持微笑。 赵昭本就心烦意乱，看到零号那副样子，顿时火冒三丈。他揪着零号的衣领往往前拖：“谁允许你用他的脸这样笑的！丑东西！” 零号的身体重重撞在书桌上，发出闷响，那张与周疏桐分毫不差的脸依旧平静无波，连微笑也没有改变。零号微微偏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映着赵昭的脸，没有疑惑，也没有委屈，他很快抓取到主人的关键词，不再微笑。 赵昭仍不满意，他抓着零号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零号是没有痛觉的，但他的外壳采用了仿生皮，具有几乎和人类一样的肌肤触感和温度。 他顺从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跪得更端正，他微微垂下眼皮，不再直视着赵昭，以表示对主人的尊重：“主人，请指示。” 不像，完全不像，大错特错。 这是个漏洞百出的赝品。 赵昭瞬间对零号失去了大半兴趣，他撑着下巴坐在转椅上，随意地揪弄着零号的脸肉，零号的皮肤比老是熬夜的周疏桐要好一些，触感也好。事实上，赵昭基本上没机会摸周疏桐的脸。 他出神地掐着手感很好，几乎要嫩出水的人造皮肤，手下的力道越来越大。 今天是零号出厂的第一天，仿生人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他们只凭主人指令行事。 不过，像零号这样未被签收的仿生人，在不许伤害人类的一级指令之下，还有一条同一优先级的隐藏并行指令：引导主人激活。 零号更加恭顺地扬起脸，他闭着眼把自己的脸贴近赵昭的手心：“主人，请指示。” 赵昭的动作一顿，他恶劣地加大力道反复揉捏零号的脸肉，捏尽兴了，一会又揪起脸肉往外拉，一会用力拧或是用指甲掐。 零号的皮肤是有弹性的，他不得不膝行两步，靠得更近。 按赵昭的力道，如果是个人类，这脸上怕是早就红肿得不成样子了，第二天也许还会留下淤青的指痕。但零号的皮肤依旧光洁如初，还是那么白皙细腻。 赵昭愣了一下，他把脸贴近了零号，仔细地观察起来，零号的脸上确确实实什么也没有留下。 零号像献祭一般仰着头露出一截长颈，温顺的样子倒激起了赵昭的施虐欲，赵昭的拳头攥紧又松开，反复三次，终于控制不住地冲着面前跪着的“周疏桐”扇了一巴掌： “贱人，为什么天天加班不回家？外面的野男人把你的心勾走了是不是？你就那么骚，那么离不开男人吗？” 赵昭红了眼，零号完全乖顺，可供他任意施为的样子彻底点燃了他心底无处发泄的暴戾。 赵昭想起周疏桐的每一次反抗，想起他不屑又怨恨的眼神，想起他在研究所的自在模样，想起他们之间的每次争吵，想起周疏桐被推进手术室前呕出的那口血，还有他总是青紫、红肿、带有淤血的皮肤。 他所有的情绪都找到了一个安全的、不会真正受到伤害的宣泄口。 而整如他所期待的那样，零号脑袋被他打歪在一边，击打在零号脸上传来的反震力让赵昭指骨微微发麻，黑色的发丝垂落在零号脸上，显得他更加可怜无辜。 赵昭闭了闭眼，他缓缓捧起零号的脸，动作又温柔起来，零号那张几乎无死角的帅脸没有任何变化，那里的皮肤在短暂的轻微的凹陷后，以一种非人的速度恢复了平整光滑。 零号也没有像周疏桐那样对他投来怨恨的目光，他只是静静地跪着，眼里仍是全心全意的忠诚。 赵昭鬼使神差地亲吻上零号的眼睛，他轻轻地、一下一下地啄吻着零号的眼皮，不带一丝情|欲，只是难得的感到满足。零号条件反射地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拂过赵昭的嘴唇，让赵昭有种闹心挠肺的痒意。 零号一动不动，赵昭伤害他或者亲吻他都不会让他有丝毫的情绪波动，赵昭东一下西一下的亲吻让他的眼皮止不住地颤动，但他没忘了自己的使命：“主人，请指示。” 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睛一样清澈，他是一条无害的小溪，甘甜，生生不息。 他第一眼见到的，他美丽的主人赵昭一手按压着他的喉结，一手揪着他的头发不放，他用唇瓣夹住了他的睫毛，但其实他更想吮吸他的眼球。 赵昭闷闷地笑了声，他叫道：“好，桐桐。” - 仿生人出厂，概不退换，如要遗弃，请格式化后送至工厂或自行销毁。 狗血剧情阴间xp接受不了的宝宝请快速退出 补药人参公鸡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零号 第2章 消遣 赵昭像是变了个人。 这是周疏桐出院后被赵昭接回家这段时间以来最直观的感受。 赵昭是个美丽的人渣，这是许多人的共识，而周疏桐作为被赵昭祸害的第一人，自然是对他的品性再清楚不过。 从前的赵昭嚣张跋扈、任性妄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只是初见时漫不经心的一眼，他就决定了要把周疏桐死死攥在手里。 至于周疏桐的意见，这并不重要。他只接受两种结果，要么得到，要么毁掉。 最开始周疏桐总学不乖，他最厌恶受制于人，也根本不喜欢男人，自然每天都想着逃跑，但下场一次比一次惨烈，连帮他的人也被牵连，有一次甚至差点闹出人命。 从那以后，周疏桐不敢再跑了。他不在意自己的命，但他朋友的人生不能毁在赵昭手里。 日子就这样在赵昭的管控下一天天过去，周疏桐没能改变赵昭多少，但周疏桐自己，却是实打实地被赵昭磋磨成了另一副模样。 即使他看着和前几年并有什么区别，还是一样的年轻英俊，但他的心性早已不如从前。人还年轻却失了心气，没了冲劲，这是最可惜的。 周疏桐经常在夜里照镜子，镜子里的人总让他觉得陌生。因为疏于锻炼，从前他打篮球练出来的肌肉都没了，人瞧着很是消瘦，周疏桐看不惯这样的自己。 太丑。 其实，除了变态的管控外，赵昭并没有在其他方面亏待他。他给周疏桐提供了最好的生活条件，只是周疏桐总不开心，当然很难长肉。 这几年常有人说赵昭的性子变好了，看上去和从前有很大不同，人也温和了。赵昭的朋友总爱调笑他，说是嫂子的功劳，还是婚姻养人。 但只有周疏桐知道，暴躁、易怒、独占欲强，以及时不时要发作的暴力因子，这些都是刻在赵昭骨子里的，周疏桐早已不抱希望于改变他了，他自己也早就认命了。 虽然赵昭每次发疯后都会和他道歉，发誓以后绝不再犯，但是，永远有下一次。 周疏桐面对赵昭时的底线已经越来越低了，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如果不是被折磨出了斯德哥尔摩，他怎么会对赵昭越来越宽容呢？ 以至于只要赵昭装出几分正常人的样子，他就能微笑着和他过日子。 只要赵昭不发疯。 他只要求这个。 但赵昭改不了，他做不到，这么多年了。 周疏桐本以为这次和以往的无数次没什么区别，赵昭装出来的好性子维持不了几天，他很快就会为下一次、为一件莫名其妙的小事盘问自己，再借题发挥，犯一犯藏不住的疯病。 但出乎他的意料，赵昭这次居然一直维持着好脾气，即使周疏桐犯了他的忌讳，破罐子破摔地无视他的每一句话。 赵昭的平静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多次试探后，周疏桐终于对赵昭做出的改变有了那么一点儿信赖，他的精神也稍稍放松，不再时刻紧绷着，他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这天，在赵昭的殷勤小意下，他们沉默地吃完了早饭，周疏桐背上包就要穿鞋出门。 “桐桐，”赵昭忽然叫了他一声，周疏桐系鞋带的动作一顿，他慢慢抬起头，心跳没由来地加快，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和赵昭说过话了。 赵昭终于装不下去了吗？ 周疏桐有些惴惴不安，他僵在原地，一时间动弹不得。 等了好半天，等到周疏桐都快呼吸不上来了，赵昭才挂着甜蜜的微笑，继续道：“下班早点回家。” 周疏桐松了口气，他点点头，如释重负般走出去。 也许，他该信他一次。 管他是人格分裂还是脑袋被门夹了。 周舒桐暗暗想，赵昭这样的贱人，或许也有自己的报应不爽。 - 赵昭脸上的微笑只维持到周疏桐关上门的那一秒。 他的愤怒压抑了许久，已经藏也藏不住，为了不叫他的爱人害怕，他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 可是周疏桐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赵昭的怒气无处发泄，他站在原地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手背，而后冷不丁一把将餐桌掀翻在地。 桌上的陶瓷餐具碎了一地，那是他和周疏桐在一起一年时，他强迫周疏桐给他送的礼物。那是很寻常、几乎是随处可见的一套餐具，礼物中掺杂了多少情意，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 赵昭随手捡起一块碎瓷片，他不管满地狼藉，转身就走。 他的拳头早就蠢蠢欲动了，现在他必须要去质问一个冒牌货，他要讨要一个说法，为周疏桐的无礼和薄情。 这是一种很低成本的消遣，至少对赵昭来说是这样的。 零号造价高昂，可再多的钱在赵昭眼里也只是一串数字。但周疏桐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打不得骂不得，还一碰就碎，与他有关的物件也是，不像零号，还能自我修复。 廉价的赝品。 赵昭捏着碎瓷片大力推开书房的门，零号正坐在书桌前，他面前还摆着一本书，已经读了一半。 零号看书的姿态格外优雅从容，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为这幅画面更添几分柔和。即使面对满脸阴云的赵昭，零号依旧保持着平静，甚至还面带微笑。 这一幕在赵昭眼里显得尤为刺眼。 周疏桐原来可以这样柔软地同他相处，但却从来没有。 “谁允许你动我的东西。” 赵昭的声音轻飘飘的，零号还是微笑，他抬起头，全心全意地注视着赵昭，目光中流露出依赖：“主人。” 零号已经被激活，他体内的程序能够控制他完美应对各种情况，但应对对象似乎并不包括赵昭这类完全不可控的人群。 “不要笑了。”赵昭蓦地掐上零号的左脸，他本来手劲就大，此刻含了恶意，几乎要将面前人的脸皮都扯下来。 但赵昭记得，零号的皮肤上不会留下施暴的痕迹。 他攥着碎瓷片的右手抬起，他突然很想看看，划开仿生人的皮肤下层能够看到什么。 零号眨眨眼睛，没有丝毫反抗，甚至还贴得更近了些。锋利的瓷片在他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但没有血迹。 赵昭嗤笑一声，稍感满意，他只觉得自己手里捏着的是条小狗，跟这样一条什么都不懂的，永远向主人摇尾乞怜的小狗，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他的眼神落在那本摊开的书上，那是他昨天晚上拿来解闷的。 他将碎瓷片随手丢到桌上，自己坐在椅子上，拿起书乱翻：“你还喜欢看书？” 零号先是站在一边，然后被赵昭命令着单膝跪在他脚边，他无师自通地说出许多赵昭爱听的好话来讨好人：“零号只是想要更了解主人。” “你爱我吗？” “是，零号永远爱主人。” 赵昭审视他半天，终于施舍他一个浮于表面的微笑。 周疏桐会这样好声好气地和他说些甜言蜜语吗？当然不会，虽然有着同一张为他所喜爱的脸，但他面前的始终只是个人造赝品，这是他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他打心底里厌恶、轻视，却又无法拒绝零号的靠近。 周疏桐已经出门快两个小时了，赵昭忍不住打开手机翻看起相册来，那里面全都是他刚和周疏桐在一起时偷存的监控视频。 他越看越焦躁，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哪也不能去的周疏桐多好。 赵昭的手指轻叩桌面，他踢了脚仍然跪在他脚边的零号，命令道：“坐过来。” 零号立刻轻轻地，虚虚坐在他腿上，简直像在扎马步。 赵昭拧眉，毫不犹豫重重扇了他屁股一巴掌：“坐好。” 被人打了屁股，零号也没有丝毫羞耻，他乖乖坐在赵昭腿上，衣服和人乱糟糟的，但坐姿非常端庄。 赵昭总觉得抱得不舒服，他把零号转了个方向，又把他强硬地按在自己怀里，连头都埋进颈窝里，像抱孩子一样。 赵昭奖励似地轻拍零号的背，他太阴晴不定了，一会温柔地揉揉头，一会又莫名其妙将零号的头发绕在手指上，用力地拉扯，他在零号耳边低声道：“我的坏小狗，我的桐桐。” 周疏桐现在在做些什么呢？ 赵昭出神地想着。 而零号始终很安静。 他这样的仿生人，是不具备思想感情的，按理来说是这样。 但被赵昭抱在怀里，零号的下巴搭在赵昭的肩膀上，他的鼻尖都是赵昭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他有一个美丽的主人，零号脑袋里突然生出这样的想法。 这是很不同寻常的，然而还有更奇怪的，零号的程序本该只围绕赵昭运转，但他忽地生出了一些求知欲，就在刚刚。 桐桐是谁呢？ 零号歪了歪脑袋。 赵昭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他冷不丁将零号从自己身上推下去，又命令他乖乖待在这里哪也不许去。 赵昭抬头看了眼挂钟，周疏桐还有半个小时到家，他该去做一顿美味的饭菜，为他辛苦工作了一天，终于下班的好丈夫。 还有那套餐具，该让小姚去买套新的，赵昭突然想起客厅的残局，他本来已经走出门外了，又返回去。 零号果然很听话，连姿势都没变过。赵昭满意地勾起嘴角，他略过零号，捡起滚落在桌角的那枚碎瓷片，然后大步离开。 这套餐具已经陪了他的周疏桐整整六年了，很有收藏价值。 哪怕只是一枚碎片。 第3章 破铜烂铁 零号倒在地上，他被划伤的左脸紧挨着毛茸茸的地毯。 如果他是个真人，他现在应该立刻爬起来给自己包扎，而不是一动不动地，在这个又被上锁的书房里，等待赵昭的光临。 但好在这对零号来说并不算难熬，他和挂钟一起倒数着，在静静等待了48分钟后，零号终于听到客厅传来的轻轻的开门声。 今天迟到了18分钟27秒。 零号眨眨眼，不自觉皱起眉头。作为一款居家型伴侣仿生人，关心家庭的每一名成员几乎是刻进他程序的本能，即使他从没见过这个家的另一位主人。 但他知道，他一向守时。 他今天遇到麻烦了吗？ 零号的表情自然地过渡到担忧的模样，机械心脏也因保护欲而加速跳动。他动了动手指，有点想爬起来，但仍然安静地躺在地上。 客厅静悄悄的。 - 周舒桐在进门前做了很大一番心理准备，他下班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很久不见的师兄，他们一块儿聊了会天，回家路上又遇上堵车，等他赶到家时，已经迟到了足足17分钟。 赵昭给他制订了一系列必须遵守的规矩，其中最不容触犯的就是晚归。 这一路跑得太着急了，周舒桐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他的手虚虚搭在门把手上，一想到进门后可能面对的咄咄逼人的拷问甚至暴力，他就不自觉焦虑地咬着脸颊肉，脚也像生根一样，迈不出一步。 他从前天不怕地不怕，哪里会有这种鸵鸟一样的心态，实在是被赵昭收拾怕了，才成了这副自己最厌恶的窝囊样，只想逃跑。 犹豫了好一会，周舒桐终于下定决心，咬咬牙打开了家门，虽然他绝不承认这是他的家，但在这座城市，除了这里，他确实无处可去。 家里头静悄悄的，灯也没开，看上去一个人也没有。 周舒桐松了口气，他换好了鞋，把钥匙挂回蜡笔小新的位置。 这些钥匙扣挂件是赵昭执意要买的，他总是热衷于和周舒桐干一切正常情侣爱干的事，哪怕他们从未热恋过，即使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此扭曲畸形。 周舒桐慢吞吞换上拖鞋，他实在不愿意回到这个为他量身打造的牢笼，所以总是在进门这一步上一拖再拖。 他没开灯，只是用手机光线照明，家需要灯火通明，但这栋房子不一样，他巴不得自己融入黑暗，永远不被赵昭关注。 路过客厅时，周舒桐看见了赵昭为他留的饭菜，一桌子菜全是他喜欢吃的，但他没有半点胃口，目不斜视略过餐桌就要上楼。 “桐桐。” 赵昭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周舒桐的脚步顿住了，在放松状态受到了这样的惊吓，他的心狂跳不止。 赵昭摁亮了屋里的灯，他正大喇喇跨坐在鞋柜上，就在鞋柜和门的夹角里。周舒桐刚刚就蹲在他脚边，只是心神不宁，压根儿没有留意。 “不吃饭吗？” 赵昭笑得很好看，只是那笑容落在周舒桐眼里，怎么看怎么可怕。 他从鞋柜上跳下来，不容拒绝地推着周舒桐往餐桌走，周舒桐只好僵硬地顺着他的力道坐下。 从赵昭的表情里看不出半点愤怒，他笑嘻嘻地十分贴心地给周舒桐夹菜。 平心而论，赵昭的厨艺很好。 他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原本连韭菜和葱都分不清，当年却为了征服周舒桐的胃而苦练厨艺——为了在殴打周舒桐后为他做上一份爱心餐。 虽然只感动了他自己，但他的手艺确确实实是练出来了。 不过，再美味的饭菜周舒桐都没法儿享受，被赵昭这样打一顿喂一顿地养着，谁都得应激。 周舒桐食不知味地吃完了一顿饭，赵昭始终好脾气地含笑注视着他，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为什么晚回家。 但赵昭表现得越正常，周疏桐越觉得毛骨悚然。 赵昭的疯病持续了这么多年了，难道真能改好？周疏桐不抱希望。 他明明是那么小心眼的一个变态。 “亲爱的，去洗澡吧，碗放着我来洗。”赵昭为自己围上围裙，用甜腻的嗓音招呼周疏桐上楼。 然而，他的眼神落在周疏桐身上，心里却在想： 他早就该打烂周疏桐的屁股，折断他的腿。 他就应该待在家里待在家里待在家里。 周疏桐。 - 周疏桐第二天没能上班。 他病了，病得很严重。 昨晚他洗澡的时候，浴室里突然没有了热水，他只能快速洗了个冷水澡。最近降温降得厉害，他最怕冷，每晚都要开暖气的，但昨晚睡到半夜空调突然坏了，竟然莫名其妙地开始制冷，又害得他们吹了一夜17℃的冷风。 等周疏桐再醒来时他人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了。 赵昭叫了家庭医生来给他挂盐水，研究所那边也替他请好了假。周疏桐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他生着病，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但心里更冷。 他知道，这是赵昭在整他。 周疏桐心里膈应得紧，但又不能不搭理赵昭，赵昭近来性子确实变了很多，他不再动用暴力了，可周疏桐要是让他不高兴了，他还是有的是法子整他。 周疏桐对他甩脸子一天，赵昭就替他延一天的病假，摆明了要跟他耗。周疏桐耗不起，他只能乖乖听话，好声好气地和赵昭说话。 两个人之间的龃龉，算是在心照不宣之中一笔勾销了。 赵昭把生病期间的周疏桐照顾得很好，一场病养下来，周疏桐还胖了两斤，脸上也多了点肉，瞧着面色红润了不少。 也许赵昭真的改好了。 周疏桐这么安慰自己，日子也算有了盼头。 - 他们二人的关系越来越好了。 赵昭不再发疯之后，看上去确实顺眼多了，他那张脸是一大杀器，光看着就叫人心软。而周疏桐又是个已经认命了的颜控，他被硬绑在赵昭身边这么多年，对这样的生活也算习惯了。 周疏桐表面看着不近人情，但实际上他内心是缺爱的，他最渴望的就是能够早日组建自己的家庭。 他刚出生就被亲生父母抛弃，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刚读书那会儿又因为瘦小被同学欺负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上了高中，他个子抽条，脸也长开了，加上脑子聪明，这才变得很受欢迎，也在学校里有了不少朋友。 虽然被赵昭这样的变态缠上又为他的人生蒙上了一层阴影，但他私心里其实是有些享受这样被强烈需要的安全感的，虽然只有一丁点儿。 周疏桐努力尝试着把赵昭当做自己的伴侣对待，他们像刚陷入热恋的小情侣一样频繁地在周末外出约会，他们去游乐场、逛公园、看电影，去尝试各种户外活动。 在此期间，赵昭的性格一直很稳定。 看起来是这样。 但零号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了，他的机身老化得严重，在周疏桐不在家的时候，赵昭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你不出门会死吗？为什么一天天往外跑？就知道勾引人，一点都不听话！我打你难道不应该吗？” “这样掐也不会痛的吧，很乖哦，再靠过来一点吧。” “眼睛看上去很漂亮啊，可以流眼泪吗？哭给我看看好不好？” “这里不可以复原吗？好丑，一点都不像他，干脆把你丢掉买一个新的好了。” “你知道吗？像你这样没用的仿生人，都是要被丢到机械焚毁炉烧掉的，你会死吗？好像也不算吧，像你这样的东西嘛，没关系的。” …… 赵昭的阴暗面完全展露在零号面前，他会恶劣地提出很多过分的要求，再看着零号用那张脸一丝不苟地执行，因为零号并不懂得反抗，所以赵昭也不会对零号施加单纯暴力的殴打，那太没意思。 他把零号当成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人型玩具，可以随意羞辱打骂，可以无底线地发泄他没由来的坏脾气。 零号，是让他又喜爱又厌恶的冒牌货。 而这个冒牌货，他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并不打算丢弃，起码现在绝对不行。 - “赵昭？”周疏桐皱了皱眉，他忍不住叫了声走神的赵昭。 这部电影的情节明明很精彩，但赵昭已经很多次这样心不在焉地发愣了，爆米花被他拿在手上又捏碎，他的心思根本不在电影上。 “唔，怎么了，桐桐？”赵昭回过神，终于抬起头，手机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周疏桐叹了口气，这是他非常期待的一部电影，如果赵昭对这部电影这么不感兴趣，他也不想硬把人留在这里陪他，那反而会影响他的观影体验。 “你如果有事可以先回家，我看完电影自己打车回去。” “不用，我没事，陪你就是最重要的事。” 赵昭想也没想地反驳，他压低了声音急急道。 周疏桐对上他专注的眼神，没再说话，在赵昭心里他是最重要的，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但赵昭这副急于证明给他看的样子，倒像是心虚，他看了赵昭一眼，点点头，心里却总觉得变扭。 赵昭终于定下心来，他认真地看着电影画面，但脑子里想的却是零号的养护修复守则。 工程师说零号出了大问题，没什么希望修复了。 可是他不想买一个新的仿生人。 像零号这样的破铜烂铁也会说报废就报废吗？也许他应该温柔一点。 赵昭有一点点后悔。 第4章 智障 “你给我起来，别整天蹲在这儿。” 赵昭把零号从脚边一把拽起来，一时间颇为头疼。 自从零号出问题之后，他花大价钱请工程师上门修理了几次，零号表面的破损都修复得七七八八了，不过工程师说他体内的芯片已经彻底烧坏了，虽然能正常开机，但崩溃的程序无法复原，比起修复更建议他换新。 工程师说得比较委婉，赵昭当时还没当回事，他把零号当玩具，能正常开机也够用了。 但零号重启后和个智障没什么两样。 他睁眼之后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赵昭，也因此把赵昭当成了最信任的人，赵昭说什么他都信。本来赵昭还感觉挺新鲜的，他从没见过周疏桐这样依赖的模样，看着零号乖乖巧巧的样子甚至有点儿上瘾，也乐于装样子陪他过家家。 但零号的脑子确实是出了大问题，他把赵昭说的每一句话都当真了。 赵昭之前就总爱欺负零号，他习惯了对零号说些羞辱人的话，这次的温柔也没能维持几天。 因为零号昨晚干坏事了。 零号脑子坏了之后就开始把自己当人了，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被关起来。 他当然不该整天待在书房里，零号边撬门锁边想，赵昭书架上的书说了，人有人权，再说了赵昭那么喜欢他，还对他那么好，在书房以外的地方见到他一定会很惊喜。 零号脑子里，越狱电影里的紧张刺激、爱情片里的浪漫私奔、还有大部头里讲的人类社会运行规定全混在一起。鼓捣了半天，他终于撬开书房门锁，一路探索着新地盘。 最后甚至找到了赵昭和周疏桐的卧室。 如果不是赵昭半夜起来喝水，零号甚至可能已经偷偷摸摸爬上他们的床了。 见到赵昭时，零号脸上还带着一种混合了些许得意和期待的表情，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赵昭：“昭昭，你发现我啦。” 赵昭面色铁青，他望了眼仍在熟睡中的周疏桐，继而万分小心地带上卧室门。在这种荒诞的场景下，他甚至生出了一种类似于出轨、偷情的心惊肉跳来。 零号还在对着他软乎乎地笑着，赵昭却直接拽着他的卫衣帽子，毫不留情地将他拖回书房。 他最近被迫开始接手公司事务，因为工作本来就好几天没休息好，现在看见零号身上蹭得灰扑扑的衣服以及书房被破坏的门锁，再加上受到惊吓的后怕，他的怒火更盛，语气更是恶劣至极： “你脑子有病啊？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吓人，是不是我最近对你太好了？皮又痒了是吧！” 零号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垂头丧气地小声嘟囔：“昭昭，我又做错事了吗？对不起，我是个坏孩子。” “对不起，昭昭，我……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睡觉，我怕人头气球。”说到这里，零号有点不好意思。 “滚蛋，你怕个屁，你个破烂机器。” 赵昭眼尖，一下看见书桌上摊开的小说插图里，那几个鼻歪眼斜的充气大人头。 操，整个儿一傻蛋，比他12岁还在尿床的表弟还蠢。 赵昭脾气本来就爆，他揉揉额头，实在憋不住了，又骂零号是条不听话的蠢狗坏狗赖皮狗，骂完还不解气，又上手重重揍了几下他屁股。 这是零号重启人生后头一次挨打，他受了惊吓，挨完打还没缓过来，一手抱头一手抱屁股地缩在墙角，满脸不解。 赵昭看着零号的窝囊样子，又有些后悔了。 本来脑子就笨，不禁吓，现在更完蛋了。 他又困又气，又怕弄出动静，连东西也不敢摔。用力扒拉了两下头发，他又拿书桌上的小说撒气：“以后不准你再看这些破书！听到了没有？” 零号被他从墙角拽起来，那张脸看着低眉顺眼，但又隐隐透着委屈和执拗，想起工程师的原话，赵昭更头疼了。 他现在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无法复原，只能开机”。眼前的零号，顶着周疏桐那张帅气的脸，内里却是个逻辑混乱、认死理、还异常黏人的真智障。 赵昭懒得多说，他动作粗鲁地把零号锁进一间空卧房，命令他老实待在这里。直到今早修好了书房门锁，才把零号放出来。 “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你自己说你昨晚有没有错？”赵昭盯着蹲在地上死活不起来的零号，放弃了硬拽的想法，试图跟他讲道理。 “听着，”赵昭也蹲下来，他和零号对视，“你不能随便出来，更不应该撬锁，这是很坏的，是要被抓进监狱里关起来的，知道吗？” “为什么？书里说了，自由是人类的权利，我不能去书房外面的吗？” 赵昭一噎，一个脑子短路的仿生人居然和他讲人权，他深吸一口气：“你出来会给我添麻烦，我不喜欢这样。就像昨晚，你吓到我了，还吵我睡觉，我睡不好，心情差，就打你。” “添麻烦……”零号小声重复着，他慢慢低下头：“哦。” 赵昭本以为他知道错了，不想他又慢吞吞道：“那书房和监狱有什么区别，昭昭你和会乱打人的坏狱警有什么区别？” 赵昭拧着眉吓唬他：“监狱里有很多比人头气球还坏还可怕的人，你确定监狱和书房没什么区别吗？如果是的话，我现在就打电话叫警察过来把你抓走。” 零号感觉有些没面子了，憋了半天，终于妥协：“昭昭昭昭，不要叫警察来了，我不会添麻烦了。” 赵昭满意地站起来，但零号还蹲在地上，姿势怪异。 “还蹲着干什么？不是说不添麻烦了吗？不是一直吵着要和我吃一样的东西吗？” 赵昭特地咨询了工程师，找了些零号可以吃的人类食品给他解馋。 零号抬头看他：“昭昭说我是坏狗，坏狗不会站着。” 赵昭：“……” 还学会顶嘴了。 零号干净的眼神看起来像是无声的控诉，赵昭这种一点就着的性子注定了吃软不吃硬，他没发作，只是阴阳怪气道： “哦，是吗，我还说你是破烂机器呢，机器不用吃饭，你也不用吃了对吧？” 零号急急站起来：“但是坏狗可以吃饭。” 蠢死了。 赵昭拽着零号坐到桌前，给他面前也摆了一份早餐。看着盘子里的营养膏，零号没有动，只是一个劲地偷瞄赵昭。 “看什么看？吃你的。” 零号犹豫了一下，拿起勺子，模仿着赵昭的动作，把营养膏搅得到处都是，他小声道：“我的和你的不一样，看着就不好吃。” “我让你吃你就吃，”赵昭的耐心快要告罄，“再说废话我就把你舌头牙齿全拆了。” 零号立刻低头认认真真吃饭，虽还要偷看赵昭盘里的煎蛋。 零号这样一个有点好玩的残次品，带来的麻烦已经远远超过了他本身的价值。赵昭一向讨厌麻烦，他瞥了眼零号后颈那道几乎看不见的修复痕迹，心想，或许真的该考虑换个新的了。 吃完了营养膏，又乖乖喝完了糖水，零号捧着脸专注地看赵昭吃饭，注意到赵昭的目光，他突然对着赵昭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笑容，嘴角还沾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的营养膏。 赵昭烦躁地移开视线，暗骂了一句。 这种蠢东西除了他还有谁要。 扔都扔不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