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真空》 第1章 情书·厚颜无耻 夏日白昼,闷热的午后,窗外蝉鸣响亮,教室里的空调好像坏了,即使打到20度,也并没有起多大作用,同学们的后脖颈都出了一层亮莹莹的汗珠。 十六七岁的男孩活力最大,即使整个后背都汗湿,也要扛着毒日头翘自习去操场打篮球,这会儿下课铃声一响,他们反而回来了。 几个男生身上都带着热潮的汗意,满脸通红,其中一个还被其他人推搡着起哄,眼神时不时瞟向教室的某个角落,好像在催促着什么。 中央的男生扛不住伙伴的连番轰炸,终于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从桌兜里掏出一张信封,而后走到教室最后一排角落里一张课桌旁,小心翼翼开口:“许......许冰同学,这是我写给你的信,请.....请一定要把它看完。” 被叫到名字的女生,梳着低马尾,握着钢笔解题的手一顿,有些懵的抬头,样子普通清秀,脸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是丢到人群里都找不出的寡淡长相,只有皮肤算好,又白又细腻,两颊天生透着一点儿红,给她增添了几分莫名的生气。 她放下手里的笔,很有礼貌地双手接过那封喷了桃子香水的粉色信封,轻声道了句:“好的,我会认真阅读的。” 这话一出,男生面颊更加臊红,小男生的幼稚心思竟然被这么郑重的,像要阅读严谨参考文献似的态度对待,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他挠了挠头,眼睛不自然地向课桌旁的后门玻璃窗上瞄了一眼,下一瞬,突然瞪大眼睛,被惊吓地往后连退一大步,撞得身后同学的课桌发出一声“砰”的重响。 “你有病啊?见鬼了?” 被连累到的男生不耐地吼他,也往后门处看了眼,瞬间噤声。 许冰这才察觉到不对,扭头一看,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死死贴着玻璃,眨也不眨,阴冷地看着那男生,如同在看一具尸体。 宛如变态杀人狂门缝偷窥的惊悚感,让人骨缝一寒,身上刚冒出的汗都消退几分。 接着,银色反光的门把手一转,后门就从外面打开,一个精致漂亮又身姿高挑的女生站在门边上,压着嗓子森然道:“许冰,出来一下!” 被叫到名字的许冰倏地站起身,即使已经上课,也没有半秒犹豫地走了出去。 教室后门重新关上,附近的空气才又流通起来。 刚被吓到的两人拍着胸口喘气,坐着的那个道:“吓死我了,那谁啊?” 另一个人说:“那......好像是一班的喻西。” 男生瞪大眼:“啥,你是说那个全校第一兼校花的喻西?” 许冰在看到喻西的那一瞬间就知道完了。 出教室后,她被喻西狠攥着胳膊拉到楼道,等被放开,手腕已经出现一道明显的淤红。 紧接着,被粗鲁地推到靠门右边墙角,肩膀撞得生疼,还没等缓过劲儿来,就收到来自对面人的质问:“他给你的,是什么?” 这会儿上课铃刚响,走廊空荡,不会有同学来打搅她们,喻西也不再端着平日里那幅虚伪的高雅面孔,眼神凶恶到像要把她吃了。 面前人比自己高大半个头,许冰仰着脖子才能看清她的表情,那张脸沉郁阴冷,眼神病态,恐怖而渗人。 “是信。”许冰如实回答。 下一秒,一记耳光袭来,脸被狠狠扇到一边,泛红发肿,眼镜掉到地上,嘴角也渗出血来。 “你做了什么?让他给你递情书?” 许冰的耳道因为这一巴掌已经有些嗡鸣,但她还是辨认着去回复道:“没有。” 话音刚落,衣领就被猛地揪紧,“如果不是你去主动勾引,就凭你这样,怎么会被别人看上?” 接着,无数羞辱谩骂从头顶倾泻而下。 最后,伴随着一句时常响在耳边,已经在脑海中留下深沉烙印的话:“给我牢牢记着,你是我的,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能在意你。” 这场单方面的施虐和审判终于结束了。 喻西要带许冰去医务室,被拒绝后,冷笑道:“你们班的人都知道是我把你叫出来,你是想要所有人看出来是我打了你?” 许冰无声而冷淡地看她一眼,那双黑琉璃般透亮的眼睛不带任何情绪地眨了一下,下一秒,一双温热的手掌便覆了上来。 “不戴眼镜的时候,不许盯着我看。” 许冰最终还是被强制性地拉到医务室,医生不仅给她处理了一下脸上的伤口,还在喻西的要求下,给后背刚撞的淤青开了药膏。 在医生临时有事出去后,喻西反锁了门,把许冰摁在里间用来安置病患的小床上,拉上白色隔档帘,道:“把上衣脱了,我给你上药。” 随后还补充一句:“除了我,谁还能这么贴心,对你这么好?” 许冰有些想笑,把她打出伤,再给她上药,还要求她对这份大可不必的体贴感激涕零,多么讽刺。 可笑的是,当事人却毫不认为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她的理所应当连世界上最厚颜无耻的地痞流氓看了都要甘拜下风。 “对了,今天放学后我要去跟爸妈去参加宴会,你自己走回去。” 这是惯例了,每每喻西放学有事要办时,许冰便要徒步走上40分钟回喻家别墅,她没有钱,没法坐公交,喻西也不允许她兜里有钱,说要预防她逃跑。 只是许冰不理解的是,明明她们每天都要一起放学,对方却偏要在课间特地跑这一趟来通知她是为什么。 但她不去深究,点头道:“好。” 许冰以为这就是结束了,穿好上衣,起身准备回教室听课,脚刚抬起,手腕又被攥住,而后直接被一股大力拽着躺回到床上,下一秒,一个沉甸甸的脑袋枕在了胸口。 喻西那头如海藻一般茂密漆黑的微卷长发,散落在背后和她的胸前,几乎要将她们两人上半身整个盖住。 这个外表美丽如罂粟,内里恐怖如蛇蝎的人趴在她身上,从下仰头盯着她,捆住她,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住猎物:“不要回去上课了,陪我呆一会儿,放学后再回去拿包。” “老师会问。” “让他去问,毕竟是喻家的人,不会拿你怎么样。” 许冰只得妥协,她没有挣扎的权利,她的双手双脚被镣铐锁住,没有选择的自由。 此刻的喻西很宁静,和发疯时截然相反,有一种安详的平和在她身上静谧流动。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出声,墙上的老式钟表滴答着响,缓慢而沉寂的时间里,许冰感到困倦,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口道:“我有些困,我们回去吧。” 没有人回应。 低头一看,身上的喻西已经睡着了。 许冰没有犹豫,抬手将她推到一旁,可谁知,两人刚一分开,喻西便睁开了眼:“怎么了?” 许冰有些惊讶,她到底睡了没有,正思索着怎么回答时,放学铃响了,省去了她找借口的麻烦:“放学了,该回去了。” “啧。” 喻西不耐烦地坐起身,低骂一声。 许冰可不管她心情如何,整理一下衣服,便朝门口走去。 两人一齐走到教学楼,喻西道:“你先回你们班收拾一下,一会儿上来接我。” 许冰点点头,回到教室,同学们已经走光了。 她来到自己座位,把今晚要做的练习册和试卷放进书包,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桌兜里那张粉红信封放了进去,准备回去后打开看看。 收拾完,许冰背着书包来到三楼高一一班,有礼貌地敲了三下门,这才进去。 令她没想到是,班里除了喻西,还有三名同学。 许冰停顿一瞬,继续朝喻西课桌走去,接过她手里的包,正要从后门离开,其中一个男生突然出声,说不清是调侃还是讥嘲:“哦呦,校花的小跟班又来了。” “话说,咱们什么时候能有这么忠心的“仆人”?管接管送,还管拎包买水带饭,言听计从,比狗还听话呢!” 许冰没应,她像完全没听到一样,面上冷淡,甚至没有往那处分去一点余光,直接打开后门走了出去。 这种话,她听多了。 而且他说的没错,她就是喻家养的一条“狗”。 可原本该一齐出门的喻西却没有动作,她仍旧托着脑袋懒散坐在座位上,左手在转一只价格不菲的黑色钢笔。 “啪嗒”一声,那只钢笔掉到了地上,而后被她毫无征兆地抬脚碾烂,墨水染了一地。 “乔——新——冉。” 喻西忽然出了声,喊名字的语调拉得悠长而缓慢。 “过来给我打扫干净。” 被叫到的男生脸上的笑意一僵,有些机械地转头去看那个坐着的人,身旁的两位同学都不敢开口说话。 他们明显感觉到喻西生了气,喻家家大业大,身为独生女的喻西,不管在哪,都是万人之上的存在,连校长都毕恭毕敬的人,想要让谁退学滚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他们家里虽然也有钱,但跟喻家相比,根本不够看。 叫乔新冉的男生平日里便有些混,素来喜欢仗着家里有几个小钱,看不起那些来贵族学校上学的穷学生,他也从不认为其他有钱的同学会把他们当人看。 所以满嘴跑火车,拿这些人取乐。 可现在,他有些后悔了。 “我数到三。” “一。” “二。” 在喻西念出“三”的前一秒,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近乎狼狈般从桌上拿了一包纸巾跑过去,半跪在地上,去擦那些黑漆的液体。 直到擦得自己满手脏污,袖口掌心统统被染成黑色,才终于擦干净。在他要接着伸手去收拾那碎掉的钢笔残骸时,一只黑色圆头皮鞋踩在了他手上,而后狠狠地碾了碾。 刹那间,尖锐的金属扎破皮肤,右手鲜血淋漓。 艳红的血和黑色的墨混在一起,他低着头,忽然感到眩晕。 “好狗,真听话。” 喻西轻笑一声,那声音响在他脑袋上方,像是魔鬼的笑声。 他有些胆寒,不敢抬头,刚刚他那么放肆地笑话那个女孩像狗,可现在,他自己却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夹着尾巴匍匐在地上。 这场处刑于他而言无比漫长,直到高傲的典狱长开恩站起身来,他才被允许直起肩膀。 他想自己以后大概再也不敢去嘲笑别人了,这样的警告和惩罚太可怕了,那是一种来自权势的蔑视,能够把任何人的脊梁压垮,哪怕骨头再硬,也扛不住蔽日的高山。 等到喻西打开后门离开,他才脱力一般,靠着桌脚,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2章 初遇·见义勇为 “你在做什么?出来这么晚?” 许冰安静地靠在走廊栏杆上,看了眼左手的手表,差不多已经过了十分钟。 喻西一只手关上门,走近后,另一只十分自然地搭在她肩膀上,把她揽进怀里。 脑袋侧过去,微微弯腰凑在她耳边,边走边笑嘻嘻地讲悄悄话:“刚刚我收了一条狗。” “下次,让他汪汪叫给你看好不好?” 她凑太近了。 许冰有些不习惯耳边温热的吐息,没有回应。 “怎么?真伤心了?” 许冰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两秒,才明白她在说刚才那件事。 “没有。” 身旁的人低笑两声,似乎认定了她在逞强,跟她保证道:“好了,以后在颂言,除了我,不会有人再说你一句。” 她真的没有伤心,许冰有些无奈,也并不认为这种承诺有什么值得感激的。 这不过是喻西维护自身特权的一种方式罢了。 只有她可以打她,骂她,羞辱她,支配她的身体,甚至是灵魂。 其他人,没资格和她平起平坐,无论以任何形式。 许冰把喻西送到校门口一辆黑色私家车上,关上车门前,喻西叮嘱她:“赶快回家,等我回来。” 随后,司机开着车扬长而去。 许冰看了眼不一会儿就变得阴沉沉的天,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下雨,掉头加快脚步朝喻家别墅走去。 她还背着喻西的包,不小心淋湿的话,对方不会让她好过。 为了赶时间,许冰挑了一条稍近一些但比较偏僻的小路,她很久以前就把这附近摸熟了,知道每个小巷,每条路,每个行人稀少的公园都通往哪里,这是她从小和别人玩“捉迷藏”积累的经验。 “x的,真他妈能跑,现在老子看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巷子里有人。 许冰脚步一顿,靠在了巷口墙边,把自己藏了起来。 “专门在你们学校附近蹲了三天,敢勾引老子女朋友,今天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听起来像是社会小混混来这附近寻仇的,被盯上的还是颂言的学生,没人管的话,这个同学估计免不了一顿围殴。 但她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离开。 她不是圣人,要考虑后果,如果此刻她帮了他,后面说不定自己也会被盯上,惹祸上身。她已经很不好过了,不想再掺和进别的恩怨。 想到这,她抬脚准备换条路走。 “我去,老大,你真拿刀啊!万一给他捅死了怎么办?” “老子好不容易谈到的女朋友都被他搞没了,弄死他都算便宜了!” 有刀? 这架势,感觉真的会闹出人命。 这么个偏僻的地方,连路过的人都很少,出了事,想找人求救难于登天,哪怕当场没捅死,后续可能也会死于失血过多。 许冰想了想,终究良心过不去,蹲下身子,拿了附近的一块砖放进包里,重新靠在巷口墙边,隐住身形出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谁?” 巷里的小混混被这冷不丁的声音吓了一跳,四处张望,但是没看到人影,只知道声音从左侧巷口传来。 “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不想被抓住坐牢的,就赶紧走。” 被叫做老大的人听了这话,停下动作,叫嚷道:“有本事站出来说话,连面都不敢露,我看你就是只敢藏在下水道里的老鼠!” 巷子里被围在中间的男生听了这话,被逗乐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样儿,长得跟个耗子精转世似的,还好意思说别人。” “我看你女朋友之前看上你才是瞎了眼,现在终于悔悟,迷途知返,这才跟你分的手。” “你!” “你他妈找死!” 说着,一把闪着寒光的水果刀就朝男生刺去,许冰趁这个时候大喊:“同学!往我这里跑!快!” 男生听了这话,用胳膊挡了一刀之后,狠狠将对面人朝那群小混混一推,就朝许冰所在的巷口跑去。 “跑?我看你们两个今天谁能跑得了!让我逮到,两个都得死!” 那混混杀红了眼,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举着刀,跟着往巷口冲去,后面跟着一群小弟。 许冰就在这时默默屏住呼吸,半蹲下身子,抓紧了手里的书包背带。 穿着颂言高中校服的男生率先从巷口跑出来,三秒之后,又出来一个脑袋染着绿毛的人。 “砰!” 许冰使出全身力气,将装了一块三公斤左右黏土黑砖的书包,狠狠砸在了来人的□□,砸得他身形一僵,而后蹲下身子,手捂住下面,倒在地上抽搐,整张脸都泛白发绿。 逃跑的男生回头看到这一幕,整个表情震惊到呆住,估计他也没想到许冰会用这手段来帮他。 其他几个小混混停下来查看老大的状况,绿毛强忍疼痛,面容扭曲地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妈......的,别管我,给我......继续追,今天,我要......杀,杀了这两个人。” 许冰把书包往背上重新一背,冲那男生喊道:“同学,跟我来!” 男生反应过来,听话地捂住胳膊跟着她跑。因为非常熟悉这附近,不管是哪条小道通向哪里,哪条巷子是死胡同,还是哪个犄角旮旯有可供藏身的障碍物,许冰都了如指掌,很快就带着他甩开了那些人,把他带到了人流多的大道上。 “呼——” 许冰舒一口气,不敢停歇地从书包里翻出那张粉色信封,上面由一条长丝带系着粉红色蝴蝶结,她干净利落地将它解开,用来勒住了男生靠近伤口近心端的肘关节上方来减少出血。 扎完后,她问:“你有钱吗?现在需要马上打车去医院。” 许冰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喻家只管她衣食住行,不管零花,喻西也特地叮嘱过喻家上下所有人,不许私下里给她一分钱。 男生先是没正面回答,反而不着调地问:“你怎么对这些小路这么熟悉?处理伤口又这么熟练?” 许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朝他伸手催促:“快点,钱。” 男生这才老实接话:“在我左手边校服口袋,你掏一下。” 得到答案后,许冰动作迅速地掏钱,拦出租车,而后把男生推到后座,跟司机道:“中心人民医院,麻烦尽快,他被人拿刀捅了。” 司机一听这话,脸色一白,蓄势待发准备踩油门,许冰正要关上车门,被男生另一只没受伤的胳膊拦住,血在一边哗哗流,但他这时竟然还有闲心笑:“帮人帮到底,你不送我到医院吗?” “我要赶快回家,去不了。” 说完这句,许冰就毫不留情地重重关上车门。 她从男生口袋钱包里掏了不少钱,减去给司机的那一部分,还剩下五六百,她把这些钱装进自己的书包夹层,当成犒劳自己的辛苦费,随即快速地辨别方向,继续朝喻家跑去。 她并没有拿那些钱打车的想法,她要攒起来,之后用在更重要的地方。 刚刚已经耽搁了半个多小时,离放学已经过去五十多分钟了,天色愈发阴沉,看起来马上就要下雨,她要来不及了。 许冰拼命地跑,即使满头大汗,满脸通红,连气都快喘不匀了,累到快要晕厥,也不敢停下,但还是没有跑过这场雨。 离喻家所处的别墅区只有两个十字路口时,雨下了,下的又快又急,打在皮肤上生生的疼。许冰尽最大努力把喻西的包往怀里抱,但还是有一小块面积被淋湿。 最后,她淋的像个落汤鸡一样回到喻家,边喘气边进门走到玄关,负责做饭的张妈正好从房里出来,看到她,没有一句关心,只是简单提醒她小姐去参加宴会了,所以没有准备晚饭,如果饿的话,可以去冰箱里倒一杯牛奶。 许冰习以为常,点头接受,简单拿玄关处的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带着两个书包上了楼。 进卧室后,她把书包放到装满手办和建筑模型的玻璃柜顶,拿上睡衣先去浴室洗了个澡,简单擦拭下头发出来后,就开始拿着吹风机去吹喻西书包上淋湿的部分,面积不算大,不过五六分钟便吹干了。 接着她将自己书包里的练习册和试卷之类的东西全拿出来放到书桌上,进浴室把书包洗干净晾在卧室阳台,随后便坐在桌前开始写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 她马不停蹄地做这些善后工作,连时间的流逝都没有发现,直到做完最后一道数学导数大题,抬头看表时,才发现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一直没什么感觉的肚子突然有些饿,许冰犹豫了两秒,还是决定去一楼厨房冰箱里倒一杯牛奶。 喻家别墅此刻仍然灯火通明,但格外空荡寂静。 佣人们都下班回后院休息了,开着灯只是为参加宴会的主人回来行个方便。也就是说,现在这里只有她一人。 许冰走下楼梯后并没有径直走向厨房,而是先去拧了一下别墅大门的把手。 果然,被锁住了。 是管家应喻西吩咐做的,为了锁住她。 以前明明只锁院子里的门,可现在,连房屋的大门都被锁了,因为喻西不喜欢跟她玩“捉迷藏”,她不想浪费时间去后花园找她,她要一回来就能看到她。 许冰掉转方向去了厨房,在倒牛奶的时候,听到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 哦,是喻西回来了。 她只是这样想着,并不加快手里的动作,反而更加慢条斯理地喝完杯中的牛奶,才慢悠悠重新上楼。 卧室门没有关严,门缝里透出隐约的灯光和来回走动的人影,忽然,许冰敏锐地注意到人影停在了某一处,等她打开门进去,果然看到喻西站定在书桌前。 穿着白色精致晚会礼服,微卷长发披肩的喻西,低头死死盯着书桌的某一角,许冰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发现了那封白天被她解了丝带的粉色信封。 而后对方转头瞥了一眼阳台上挂着的书包,突兀地问了一句:“回来的时候,下雨了?” 许冰没想太多,诚实回答:“对,不小心淋到了,所以洗了书包,不过你的包没有淋......” “砰!” 话还没说完,喻西手里名贵的真皮包就朝她扔来。 没有砸中她,反而将背后的门砸的一声重响。 许冰侧头看了眼那只小巧皮包上的金属四角,如果砸到她脑袋上,应该会流血。 “六点半放学,八点下雨,学校离家走路只要四十分钟,中间快一个小时的时间,你去了哪?” 喻西边说边转身朝她走来,声音透出一股与动作毫不相符的轻柔。 “我记得,我应该有说过让你早点回来吧?” 喻西弯腰,凑近她的脸,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听话?” 说着,从侧边玻璃柜拿出了一只马鞭。 她把它折起来轻触许冰的膝盖,“看来这双腿,不管受不受伤,走回家的速度都一样慢。” 接着,狠狠一鞭抽在上面。 许冰疼的皱眉,有些站不稳,但被她摁着靠在门上动弹不得。 “是又想逃跑了?” “还是遇上了什么不该见的人,路上耽搁了?” 又一鞭狠重地抽过来,痛得许冰闷哼一声。 “许冰,你真的很不乖。” “乖乖的不好吗?” “呆在喻家,呆在我身边,吃的穿的都给你最好的,只需要陪着我,看着我,听我的话,有那么难吗?” 穿着晚会礼服的喻西,在灯光的映衬下,高贵典雅,漂亮精致,好似一位童话中的美丽公主,但她狠厉的动作却和童话公主们所信奉的善良背道而驰。 每说一句话,都要在许冰的膝盖上狠抽一鞭,足足抽了几十鞭,才停手将鞭子随手扔在地板上命令道:“跪在床边。” 许冰面无表情,听从她的旨意,缓慢弯曲刺痛的膝盖,跪在了距离床边大概半米的位置。 看着喻西将桌上的那封信拿在手上,坐在她对面的床沿。 喻西几乎有些蛮横地将信封给撕开,扯出了里面的信,黑色的正楷体写了满满一大张,可见写信人的用心。她眼神上下扫视,快速浏览信的具体内容,而后在看到一句话后笑出了声。 “许冰,我想你大概是一个很有思想和主见,自尊自爱的人,你自己的内心世界已足够精彩,所以才总是游离于人群之外。” 喻西拿腔拿调地念出这句话,而后垂眸看向听话跪在地上的那个人,嘲弄道:“一个自尊自爱的人,会像条狗一样随意向别人下跪吗?” 她又拿起信念道:“我觉得你很可爱,也很漂亮,你跟同龄的女孩子相比,很不一样。” 这句念完,她伸手摘下了许冰带在眼眶上的黑边眼镜。 “可爱?漂亮?” “这些词,真的是用来形容你的?” 她微弯腰抬起另一只手捏住许冰的下巴,迫使她仰头与她对视,而后手下用力使她微微偏头,仔细打量。 “除了这双眼,你全身上下有哪一点能够吸引人?” “连身高都很矮。” 喻西语重心长地劝诫:“许冰,不管他怎么说,你自己可要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别人喜欢你,要不是因为恶作剧,要不纯粹就是看你便宜。在颂言上学的人,除了几个学习好的穷学生,谁家里不是非富即贵,他不敢去追那些人,就来追你,以后玩腻了也能轻松把你给甩了。” “哦~也有可能在拿你开玩笑。最近不是很流行一种游戏嘛?和朋友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之后被要求跟班里最普通的女生告白......” 说到这儿,她又把话头转向许冰。 “还有你,许冰。连这种一看就是从网上复制粘贴,没有丝毫营养的东西,都要拿回家好好观摩,你到底是有多缺爱啊?” 许冰安静地听着那些她早已听过千百遍的话,她从来不去争辩和质疑,因为她知道,她的处境不会有任何改变。她也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因为一旦问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接踵而至。 从她被接来喻家的第一天起,她就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她的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因为这种话而泛起过波澜。只是现在,此时此刻,她听着喻西的声音,听着那些对两人来说都早已习以为常的刺人的话,突然有些想问: 到底为什么,她要遭受这些。 仅仅只是因为收到别人的情书,就要遭受打骂和侮辱。 仅仅只是回家晚了一些,就要挨鞭子和罚跪。 明明喻西每天收到的情书有上百封,却偏偏要计较她收到的这一封。 她忽然发觉,她心里某个地方,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她已经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 第3章 木头·初次心软 喻西直到两小时后才泄完火,冷静下来时,许冰的腿已经痛到麻木,连稍微挪动都十分吃力。 看着许冰缓慢撑地爬起来的动作,她鬼使神差说了句:“今晚别睡地上了,来床上睡。” 许冰扶墙站起来的身形一顿,道:“不用。” 说着,蹒跚走到衣柜里拿出被子、床垫和枕头给自己打地铺。 她没有自己的卧室,而是要和喻西睡一间房,并且按照规矩,只有喻西能睡在床上,而她必须睡在地上。 喻家掌权人跟喻西说,这叫尊卑有别。 喻西守了这个规矩十几年,今晚唯一一次出格,竟然还被拒绝,她有些气恼,起身去衣柜里拿睡衣,走到许冰身边时,故意推她一把,将她推得一个踉跄,留下一句“随你”就拿着睡衣去了浴室。 等她洗完澡出来想叫许冰帮她吹干头发,才发现人已经睡着了,卧室里有淡淡的碘伏味,喻西把许冰盖在身上的被子掀开,撩起睡裙去看她的膝盖,看到上面已经涂了药。 许冰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她有些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重新给人盖上被子,又坐在地板上盯了一会儿对方的睡颜,直到屋门敲响,张妈来提醒她睡觉,才起身去浴室草草吹干头发,关了灯,躺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她仍然不困,本来因为宴会而疲倦的身体,回来后被许冰给完全气精神了。此刻很是烦躁地侧躺着看地上睡很香的少女,恨不得把她给掐醒。 但她忍住了。 她心里有一种直觉,今晚的许冰跟以前有些不一样。虽然同样沉默,同样没有表情,可那双同她对视的黑琉璃般的眼睛里,似乎有亮闪闪的东西。 在米白色的灯光下格外明显。 她要哭了吗? 这个木头,这个永远冷的像冰的家伙也会哭? 当时的她心里一惊,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慌乱间就结束了这场“刑罚”。要是按照过往,肯定是要让她跪到天亮,并且不许坐车,自己走去学校。 她一向心硬又恶劣,在折磨许冰时花样百出。 今晚宴会上母亲又跟她提起出国留学的事宜,她问能不能带许冰一起去,母亲没回答,看样子对她的想法并不认可,还轻斥道:“一直让人陪着,像什么话?” 可一开始,不是他们让许冰来陪着自己吗?喻西有些不服气,但到底拗不过林母,只得住了口,暂时不再提起。但她心里却完全没考虑过独自一人去国外的可能性。 如果她自己去了国外,许冰在国内不得翻了天?指不定又要做出什么让她生气的事,更严重的,万一她跑了怎么办? 届时山高皇帝远,她怎么及时把她给抓回来? 许冰不知道她心里的担忧,回来后还给她添堵,想到这,喻西瞬间觉得刚才的惩罚太轻了。从小到大,她不知罚过她多少次,可这个人怎么永远不长记性? 喻西想着这些事,脑子很乱,晚上睡得也不太好,早上起床时,照镜子发现眼下有些青色,显得她整个人格外阴郁。 她烦躁地洗漱穿衣下楼,看到许冰正坐在餐桌上吃面包,面前杯子里的牛奶喝了一半,她忍不住发脾气:“谁准你不叫我就自己下楼吃早饭的?” 她动作粗暴地拉开许冰对面的椅子,发出“刺啦”一声,而后径直坐下,开始拿起刚烤好的吐司,往上面抹蓝莓酱。 “我看你昨晚睡得晚,就想吃完饭再去叫你,让你多睡会儿。” “光认错有什么用?” 喻西抬头恼怒地盯着许冰,反应过来后又马上愣住,举着吐司悬空的手使她看起来有些滑稽。 对面人静静和她对视,没再说话,但喻西心里却像翻起了惊涛骇浪。 许冰在说什么? 为她考虑,怕她睡不饱? 这真的是这个石头一样固执冷硬的家伙会说出的话吗? 她有多久没从她嘴里听过这种话了?远到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喻西没心思再吃饭,死死盯着许冰,想要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可她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让许冰再说一遍,那样显得太过掉价。 许冰倒是很坦然,说完这句话继续不急不慢吃着早餐,和刚才没什么两样。 喻西看她那样,又有些想掐人了。 她的手在餐桌下揪紧了桌布,过了一会儿,还是克制地放下。她没被这突如其来的示好冲昏头脑,而是开始在脑中搜寻一切对面人做出这一举动可能的原因。 怕继续受罚? 还是感激她昨晚发善心放她去睡觉?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许冰没那么有良心,绝对是恐惧占了上风,才装模作样跟她讲好话。 “可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消气!” 喻西撂下这句话才继续吃饭,可面上的表情明显多云转晴。许冰已经吃得差不多,用毛巾擦了擦嘴,上楼去收拾两人的书包,等她下来,喻西也吃完了,两人便一起出门去上学。 司机小李已经在别墅大门外等候多时。 在车上,喻西提起后天,也就是周日去教堂进行礼拜的事情,她的母亲林棠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几乎从不缺席任何礼拜活动和祷告会,并且时常鼓动家里的小辈与她同往。 喻西最开始去过几次,后面就越发不耐烦,觉得浪费时间,已经有两三年没去过了。不过许冰倒是每周都去,她似乎对这方面格外抱有热情。 许冰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绿植,轻喃道:“愿上帝宽恕我。” 喻西没听清,凑近问她:“什么?” 许冰摇了摇头,表示不重要。 到学校后,两人在教学一楼分开去了各自的教室,许冰刚到座位上,昨天那个送她信的男生就凑上来,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地问她考虑得怎么样。 她轻垂眼睫,眼中情绪一闪而逝,仍然刺痛的膝盖提醒着她,所以她抬起头冲他笑笑:“谢谢你的喜欢,抱歉。” “哦,也没事。” 叫叶程风的男生挠了挠头,有些脸红,“那......请问我可以追你吗?” “我有喜欢的人了。” 叶程风一愣,“是,是吗?方便跟我说一下那个人是谁吗?” 谁知道呢。 许冰在心里回应,但嘴上还是道:“抱歉,说出来不太好。” 男生也是个知趣的人,见状不再纠缠,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下午放学,许冰照例去二楼接喻西放学,她的腿很疼,钻心的疼,以至于她只能扶着栏杆靠胳膊使劲儿往上爬,不过几十个台阶,竟硬生生让她爬出了攀登绝壁的感觉。 到最后她成功上到二楼,时间已然过去五分钟。 明明是只需要十几秒就该做到的事。 许冰自嘲地笑笑,低头扫一眼自己的腿,里面不用看也知道,是大片青紫的淤痕。 她好不容易走到走廊尽头的高一一班,抬手正要敲门,身旁忽然闪出来一个人影。 许冰肩膀被对方狠撞,身形一个踉跄,扶着门框才堪堪稳住。 “啊,不好意思啊。” 撞她的是个男生,带着黑色棒球帽,耳朵上打一圈银色骨钉,校服穿得也不规矩,外套系在腰上,里面穿了件黑色的紧身t恤,虽然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单薄,但肌肉线条流畅,衣服隐隐透出腹部的肌肉,看起来身材很好。 许冰瞧着他一时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男生却在扫她一眼后,眼睛一弯,侧过身来,抓住了她的胳膊。 “是你啊,好巧。” 许冰这才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左臂上包着纱布,再一细想,发现他原来就是昨天自己救的那个人。 被刀捅了都要来上学,毅力真是令人咋舌。 “怎么不说话,不记得我了?” 男生见她没有反应,还以为她是将自己忘了,正要细讲助她回忆一下,下一秒,一本砖头一样的书就狠狠砸在了他抓着许冰的那只手臂。 “嘶——” 男生吃痛松开手,恼怒回头,见喻西从教室里慢慢踱步过来,脸上似笑非笑。 “谢成,抓着我的人干什么呢?” 谢成见到来人,转身皮笑肉不笑道:“你拿这么厚的书砸人,多少有点儿不厚道了吧?” 许冰这才发现,地上躺着的竟然是一本厚重的牛津英语词典。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胳膊也有点儿疼。 “已经废了一只胳膊的人,还差这另外一只吗?” 喻西说着,走到许冰旁边将她一把揽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跟她道:“你可千万别跟他来往,校外乱勾搭让人给捅了,摊上这种人落不着好。” 谢成被气得一笑,也转头对许冰道:“你也别跟喻西呆在一块儿了,别回头再让她没轻没重当出气筒给打了。”说完就背着书包走了。 许冰有些惊讶,敢这么跟喻西呛声的人她第一次见。 许冰弯腰捡起地上那本词典往空无一人的教室里走,将其重新放在喻西课桌上,放下前还贴心地用纸巾擦了擦封皮。 喻西跟在她后面问:“今天怎么上来这么晚?” 许冰心想,你是假装不知道吗?本来不想回应,但她心念一动,开口道:“因为腿疼。” 她很少在喻西跟前讲述自己的感受,这种直接的回应就显得更加不同寻常。 喻西先是一愣,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就笑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她突然伸手捏了一把许冰的脸,“为什么撒娇?” 许冰被捏得有些不舒服,脸往侧边转了下。 “今天就不用你帮我背书包了,走吧。” 向来不近人情的喻西主动利落地单肩背起书包,朝教室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