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结婚》 第1章 第一章 沈叙白在花店挑了几朵新鲜的白色百合花,礼节性地露出个微笑递给花店老板让她包起来。 花店老板取了几支洋桔梗和绿铃草搭配,耐心细致地包装花束,时不时地抬眼偷看这名英俊的顾客。 他眉眼深邃,眼睫浓密,眼角上挑,漆黑眼仁炯炯有神。高挺的鼻梁宛如山峰,淡粉色的唇薄削。侧面看过去线条利落、棱角分明,有些偏冷的长相,却又因为微微上勾的嘴角多了几分温度。白衬衣的袖口往上挽了几折,露出小麦色的半截手臂,青筋从手背蜿蜒往上,脉动着极具力量感的气息。黑西裤笔挺整洁,衬得双腿长而直。整个人迎着夕阳光而立,像是沙漠里一棵茕茕傲然的劲树。 沈叙白接了个工作电话,挂断之后花束刚好包装好。他付了款,跟老板礼貌道谢后便抱着花束离去。 黑色的奥迪车流畅停入市一医院地面的停车框,沈叙白拿着他半小时前买的花束下车,驾轻就熟地略过门诊大楼,转几个弯到住院部,在电梯口和一众或着急或忧愁的人一起等电梯。 虽说是工作日,但医院从不缺人气,医院的电梯随时随地都能堪比写字楼早晚高峰般的抢手,一楼一停,等到了负一楼,上来又是满满一匣子人,很艰难才能挤进去一两个,有的人等不及已经去走楼梯了。 沈叙白等了两趟后,抬腕看了看表盘上的时间,转个身,也去走楼梯了。 目的地在五楼,刚踏上通往五楼的楼梯没几步,搂上就有一道温温软软的嗓音穿过空气飘过来。 “程彦,那个,你今天有时间来医院吗,外公想见你。” “可以的可以的,你慢慢来,不用着急。” “啊,好,我马上把钱转给你。” 沈叙白思忖了两秒,没有分析出声音的主人和电话那边的人是什么关系。说是亲属吧,听起来好像不熟,说是情侣吧,也未免太卑微。 他忽然一顿,对自己莫名窥探别人**感到意外。 确认那人已经打完了电话,沈叙白这才继续往上走,在离目的地还有十步阶梯的时候,他见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 脸圆圆的带点婴儿肥,眼睛大大的,瞳仁黑亮,鼻尖染了点樱花粉,嘴唇的颜色很温柔,耷着些委屈的弧度,表情看起来有些忧愁。肤色很白,头发细软,带点自然卷曲的弧度,偶尔飞起的一两根在光的投映下虚化成流星的尾巴。 ——看起来像只乖巧的赛凯猫,委屈巴巴地向主人乞怜。 赛凯猫看到他,猛地一愣,呆呆地看了他几秒,像是被人看到什么羞耻的秘密一般,脸颊迅速爬上红晕,手足无措地左顾右盼了会儿,毛茸茸地跑了。 沈叙白莫名觉得有趣,自顾笑了笑,继续往上走。 不紧不慢的步子停在门牌为522的病房门口,他拨了拨抱在怀里的花束,像是在把它调整到最好的角度,嘴角扯出一个乖顺的笑,声音欢快道:“领导,我来看你啦。” 病床上一名看起来四十岁上下、长卷发、五官温柔,两眼笑眯眯的女人正在吃着坐旁边的一名男人刚削成瓣儿的苹果,一听到这声音,原本笑容满面的脸瞬间垮下来。 “领导今天怎么样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沈叙白将花束放到置物柜上,对着床边的男人喊了声:“爸。” 沈父点了下头,让他自己找凳子坐。 沈母板着脸,没好气道:“本来挺好的,你一来,我就哪里都不舒服了!” “这样啊,那我回家了。” 说着沈叙白就扭头要往外走,被沈母一声喝止:“给我站住!” “怎么啦领导,是要我帮你叫医生来看看吗?” “你个死小子,你要气死我啊!”沈母瞪着他,一双温柔美目里满是爱恨交加。 沈叙白一副冤枉的样子,情真意切道:“我亲爱的母亲,您怎么能如此诋毁我,我是多么希望您能健康长寿、幸福无忧。” 沈母怒道:“你要是早日结婚生子,我一定健康长寿、幸福无忧!” 开始了,又开始了。 “你说说你,今年都二十八岁了,身边同龄的哪个人不是结婚了就是要结婚了,就你个老光棍,一天天吊儿郎当的没个正行,到现在别说对象,连个暧昧的苗头都没有!怎么你是打定主意要孤独终老吗?” “我也不是要你现在就结婚,但你看你现在,连个恋爱都不谈,一提起这件事你就打马虎眼给我敷衍过去,谈恋爱是要你的命吗?” 沈叙白面带惭愧,开启左耳朵进右耳出模式,偶尔点点头迎合她母亲的“大道理”,思绪却瓢到老远。 “给你介绍你不要,自己又不找。这次让你去见的那个林小姐,人家长得漂亮性格好,名校毕业在上市公司工作,你到底又什么不满意的?就算第一面没什么感觉,但你好歹也接触一段时间啊!那感情不都是处处来的吗。” “你倒好,一见面就跟人家说你很喜欢孩子,希望未来伴侣能给你至少生五个孩子,还要求七年内生完,你把人当什么啊?你怎么不让人给你生九个争皇位啊!” 沈母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沈父赶紧抚着他胸口给她顺气,一向不怒而威的冷脸也不赞同地瞪了眼沈叙白。 “你个死小子,把人家林小姐气得不行,害得你妈我也被给你介绍的冯阿姨数落一番。”沈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直往他身上刀,斥到:“你说说你,哪个正常人会说出这种混账话来?你那冯阿姨又是个爱嚼舌根的,你把自己名声搞臭了以后谁还会给你介绍对象,男孩子女孩子都不给你介绍!” 沈叙白表面心虚认错,说会找机会跟林小姐道歉,心里却不以为意。 爱情也好,婚姻也好,都是缘分使然,沈叙白不认为带着明确目的性能遇到对的那个人,大多都是被或家庭或社会施压之后的得过且过,提前强制把爱情转化为亲情,嘴上喊着亲密的称呼,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生一个孩子出来共同抚养,孩子大了家里又剩他们两个半生不熟的人,老了,死了,平淡乏味。 沈叙白虽不是追求什么刺激精彩跌宕起伏的人,但也不乐于妥协于世俗安排。当然,他也确实很享受现在的单身生活,不用从下午开始就思考安排晚上要一起吃什么,不用绞尽脑汁的考虑要给对方送什么礼物,不用小心翼翼斟酌自己说的话会不会惹对方生气,也不用在想宅在家里时因为对方一听电话而勉强自己出门。他只用考虑自己的喜怒哀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时间只掌控在自己手上。 至于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他对自己喜欢的性别没有定论,长到快二十八岁也没有遇到过动心的人。也许到某天那个人会突然站在他面前,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在他人生出现,那也没关系,为了结婚而结婚,比孤独终老还要悲哀。 他的母亲还在苦口婆心地对比结婚和不结婚的差别。沈叙白可能不理解一个同龄人对结婚的执念,但能理解一个母亲对孩子必须结婚的执念。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永远有人陪伴,在他们长眠地下时,也不会孤独。 不过沈叙白对他母亲的偏执不太能接受。老实说,二十八岁正是风华正茂的青年,但在他母亲眼里仿佛是个狗听了都要考虑一会儿的年纪,从他二十五岁开始,疯狂给他灌输谈恋爱结婚的观念,逮着同龄的单身孩子就要给他介绍。尤其是他母亲身边的那些朋友,即便自己明里暗里表示过很多次目前没有恋爱的打算,扔把他当菜市场里按斤估价的猪肉一样展销。一开始沈叙白还能温和地加个微信去见一面,久而久之也觉得厌烦难忍。 他不否认,自己这次对林小姐的不礼貌行为,就是因为知道介绍的冯阿姨是个社区广播,经此一事,短时间内他应该可以不用去应付心烦的相亲了。虽然有些对不住林小姐,但没办法,他在某些时候就是有些讨人厌的自私。 不过他的母亲——虽然说是被他气进医院的,但着一年到头要被他“气”进医院四五次,每次他都会让医院给她做个细致的全身检查,身体素质好得很,顶多因为火气上头有些头晕胸闷,还不到住院的程度,强制自己住院不过是威胁他的一种手段罢了。 “妈妈也不是要逼你现在随便找个人结婚,只是希望你能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放在心上,如果有合适的人了,可以接触接触,在一起试试。水到渠成了再结婚。”沈母道理灌输差不多了,见沈叙白一副知道错了的态度心也开始软下来,语重心长地打感情牌:“爸妈年纪也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要是爸妈哪天突然不行了,怎么放心得下你一个人在这世上呢。” 沈叙白听完,不仅没有端正态度道歉,反而一本正经道:“领导,我觉得你不用太悲观,也许我比你们先走呢,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例也不少嘛!” “你——你——你个混账东西!” 沈母气得抓起盘子里的苹果瓣儿就往他身上砸去,沈叙白身形一闪,灵巧躲过。 沈父也沉下脸来,一边宽慰沈母一边斥道:“怎么跟你妈妈说话呢,还不快跟认错!” “对不起领导,我错了,你和爸会长命百岁,我长命八十岁。我去给您接点水啊!” 沈叙白并不怎么诚恳地认错,在沈母要再次发飙前拿了水壶就逃离病房。 前一秒的小沈:享受单身,勿扰;见到赛凯猫的小沈:嗨,老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沈叙白并未直接前往开水室,而是转至吸烟区点燃了一支烟。 他修长的指节间夹着半截香烟,火星明暗一瞬后,白色烟雾自其唇齿间缓缓逸出,将他俊朗优越的面容短暂笼罩,片刻后又逐渐清晰起来。 他狭长的眼眸漫不经心地望向窗外,神色间透着几分平淡与疏离。 喜欢,恋爱,结婚,孩子。这些词汇于他而言,既遥远又似近在咫尺——仿佛一生都与自己无关,却又好像下一秒便会遇见命中注定之人,随即闪电般步入婚姻殿堂。 沈叙白向来颇具人气,他相貌出色,性格外向,家境也还不错,向他表白过的男男女女不计其数。但就是没一个有心动的感觉。不管是漂亮的还是可爱的,张扬的还是温婉的,和对方视线交接时,还没有自己裸考六级时心跳快。 夕阳仅剩半轮悬挂在西边,暖黄色的光像金色铝箔片将视线所及之处都浅浅裹上一层。树枝抽了新芽,桃花冒出粉尖儿。暖过几日后,倒春寒的冷流一过,便让人忍不住裹紧单薄的外套。 楼下散步的人群陆陆续续返回楼内,沈叙白将燃至一半的香烟摁灭,投入垃圾桶,随后提着白色保温壶朝开水房走去。 开水房里有一人正在接热水,穿着白衬衣配浅蓝色针织马甲,脑袋圆圆的,发丝细软而卷曲。 ——是刚刚在楼道见过的赛凯猫。 赛凯猫呆呆地站着,手上拿着个灰蓝色的保温壶,水龙头流出的开水咕嘟咕嘟冒着蒸汽,哗哗地注入保温壶中。 沈叙白站在他的侧后方,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注视着神情呆滞、一动不动的小猫。 热水快满到了瓶口,赛凯猫像是没有注意到似的,任由水龙头继续出水,直到滚烫的热水溢出保温瓶,溅了少许出来在他手上,他才“啊”了一声,本能扔了保温瓶,猛缩回手。 沈叙白也眼疾手快地去关了水龙头,伸手要去抓他的手看,在距离他几厘米处理智回笼收了回来,视线在他被烫的那只手上落了眼,问道:“没事吧?” 赛凯猫先是说了声没事,而后才仔细看向他。眼眸倏地放大,白皙的脸面很快浮现绯色,似是很意外,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是、是、是你……” 听着好像认识他。沈叙白想,大概是因为刚刚在楼道见过一面。不过这人也太容易害羞了,看来是个怕生的人,在楼道的时候是,这个时候亦是。 沈叙白朝他礼节性微笑,又问了遍:“手没事吧,烫伤了没?” 赛凯猫搓了搓被烫到的地方,随意看了眼,飘忽着视线不自在说:“没事,没烫到。” 沈叙白也仔细瞧了眼他手背,有点红,但不知道是被烫红的还是他刚刚搓红的。不过对方说没事,自己一个陌生人也不好过多干预,随意关切道:“嗯,如果烫伤了可以去护士站让人给你擦擦药。” 他弯腰将掉落在地的灰蓝色保温壶捡起来,在赛凯猫伸手来接时不动声色地避开,将被洒了一半水的保温壶重新接满之后才递给了他。 赛凯猫呆了呆,迟钝地接过去,小声地说“谢谢”。 沈叙白微微笑了笑,说“不客气”。话音刚落,赛凯猫的手机便响起了来电铃声,他接通。 “喂,程彦。” “你已经到了吗?我马上下来接你。” 挂断电话后,赛凯猫向沈叙白礼节性地点头道别,沈叙白也示以颔首。 程彦。 似乎是刚刚他在楼道通话的人。 沈叙白接好开水后没有立即回病房,这会儿回去也是继续挨骂,不如等他家领导先消会儿气了来。他心安理得地随意找个地方,侧靠着墙,玩着手机。 电梯“叮”的一声抵达五楼,电梯门缓缓打开,赛凯猫与一名留着寸头的男生并肩走了出来。他抱着一束粉色玫瑰花,看到沈叙白,又愣了下,还是礼节性点头打招呼。 寸头男也看了眼他,问赛凯猫是认识的人吗,赛凯猫点头“嗯”了声,接着跟寸头男说:“程彦,真不好意思啊,明知道你课多,还麻烦你来医院。” 寸头男豁达地摆了摆手:“嗐,没事儿,今天课不怎么多。你外公怎么样,好点了吗?” 赛凯猫抿着唇不说话,表情明显低落下来。寸头男略显尴尬,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只好抬手在赛凯猫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沈叙白视线往寸头男手上落了眼。 学生啊,看着确实年轻。 沈叙白估摸自家领导应该是消气了,手机在他指上旋转半圈落入口袋,他拿起保温壶往522走,路过519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一道中年女性的声音:“爸,这是小程,七七的男朋友来看你了。” 哦,原来是男朋友啊。 沈叙白没做片刻停留,面无表情地回了522,继续心不在焉地接受教育。 - 沈叙白本硕学的信息技术与软件工程,研三那年和志同道合的同学一起创业开了家办公系统服务公司,第一年因为资金和人脉确实吃了不少苦,但四年过去,公司也稳步向上,年底能拿到不少分红。 身为领导层,他的工作量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但借着工作他拒绝了不少次母亲安排的相亲,这次实在是被逼得逃不过了才去见的林小姐,跟她说那番混蛋话,也有一劳永逸的意思。 他家领导这次在医院装病的时间比以往久,看来是打定主意要他给个肯定说法才同意出院。 沈叙白思考着,要不找个有着同样烦恼的朋友或是花钱请一个人装作他对象应付过去吧,不然照他家领导这个样子,一来浪费医疗资源,二来影响亲子关系。 周五下班后他老老实实去了医院,刚到522的时候,就听到他家领导在和他爸说旁边病房有个男孩很孝顺,每天都来看他生病的外公,人长得乖生生的,还很有礼貌,沈叙白不用去证实就知道他们在说赛凯猫。 正想多听点,他家领导一见到他就开始炮轰,以赛凯猫为例子,说人家男朋友都带来见家长了,自家这个讨债鬼连个对象的影子都没有。 沈叙白安安分分领了一顿训,终于被工作电话解救。通完电话后心血来潮下楼晃两圈再回病房,虽说来医院看母亲还敷衍了事显得很不孝,但他母亲现在见他“病情”也只会加重不会减轻,出于孝顺,他还是该少让他家领导看到他。 沈叙白在长椅上坐着玩了会儿手机,沈父打电话问他去哪儿了,沈叙白说出来找对象了。沈父沉默了会儿,说他家领导想吃尖椒鸡,让他去医院外面打包回来。沈叙白殷勤地应了好,起身准备去打包尖椒鸡。 领导想吃尖椒鸡了,还是让他打包,看来“病”要好了,准备要出院了。 沈叙白心情颇好,脸上神采飞扬。 绕过医院大楼,拐角的盲区传来熟悉的声音,他下意识停下脚步。 “程彦,你——你能不能跟我结婚啊……” 赛凯猫在跟那个粉玫瑰求婚? 粉玫瑰应道:“假结婚吗?嗯……如果只是拿个假证应付,倒也是可以。” “不、不是假证。”赛凯猫停顿了下,柔软的声音里藏着心虚:“是假结婚,但要去民政局领真的结婚证……假的,我怕外公认出来,万一加重他病情就不好了。” “都去民政局领证了怎么还能叫假结婚呢?真结婚肯定不行啊!”粉玫瑰拒绝得很干脆,劝说道:“姜杞哥你不要太忧虑了,我们买一个逼真一点的结婚证不就好了,外公现在这样,肯定认不出来的。” “可是,我家里人认出来是假的怎么办。” “那就跟他们实话实说呗,说我们是为了让外公开心才特地买的假证。” 赛凯猫大概是有所顾虑,一时片刻没有声音。 这两日通过和医护人员聊天,沈叙白知道赛凯猫的外公因为摔跤引起的各种并发症,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单,估计没多少时间了。 为了让老人走得安心就这么仓促交付自己的婚姻,也不知道该说赛凯猫有孝心,还是盲目。 况且这个粉玫瑰,除了年轻,看着实在不怎么样。 ——年轻也算不上什么优势。 “姜杞哥,我知道你跟你外公感情很深,你希望他知道你有个好归宿能安详离开。”粉玫瑰继续劝说着:“但是也不一定是要结婚来证明吧,这两天我来看外公,感觉他对我还是挺满意的,我跟他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让你幸福快乐,也是一样的吧。” 赛凯猫显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仍是恳求的语气:“我可以给你钱,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你就帮我这个忙好不好……”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婚姻可不是儿戏啊!再说,你之前已经给过我挺多钱了,我本来还有点过意不去呢。” 沈叙白听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嗤笑。没想到粉玫瑰还是个吃软饭的,赛凯猫这么恋爱脑的么? 不过,看他一副温温柔柔任人可欺的样子,是个恋爱脑似乎也不足为奇。 “你,你就跟我领个证就行了,不需要你对我负什么责的。”赛凯猫声音带了点哭腔,透着压抑的可怜与湿润:“外公看到我结婚,说不定心情好身体也好了呢,只要外公好起来,我们立马离婚,不会耽误你的。” “那我不就成为二婚男了吗!不行不行。”粉玫瑰态度坚决,语气变了点调:“再说了,你外公病成那个样子,医生都让你们准备后事了,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结婚证就好起来了,你别想这么天真好不好!” 周围安静了三四秒,沈叙白听到轻微的啜泣声,接着是粉玫瑰手足无措的道歉:“那个,姜杞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我是说,外公他会好起来的,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你别哭,你别哭啊姜杞哥。” 沈叙白沉了沉眼眸,这才动了身影。 路过拐角口时,他看到赛凯猫低垂着脑袋,露出的小半张脸惶然忧伤。粉玫瑰在他对面急得手忙脚乱。 漆黑的瞳仁往粉玫瑰身上落了一眼,冷漠而凉薄。 他没停顿半秒,径直往前走。 ——赛凯猫的眼光也太差了。 第3章 第三章 沈家的领导终于决定出院,沈叙白来办出院手续的全程,嘴角都没落下过。 622病房里,沈父在收拾东西,沈母在絮絮叨叨举行催婚**仪式,受仪式人员背靠着窗边,面带微笑,阳奉阴违地接受洗礼。 “我都不求你传宗接代了,就想让你找个贴心的人老了有个伴儿,你怎么就不懂妈妈的苦心呢!” “我懂的领导,你都是为了我好。我也没说不谈恋爱不结婚啊,这不是缘分没到嘛。”沈叙白乖顺地回应,巧妙地跟沈母打太极。 “你一天天的除了上班就只和你那几个化灰都能认出的朋友打交道,不去认识新的朋友怎么可能找得到对象!”沈母没好气道,“你当缘分是天上掉馅饼啊,一砸就能砸你头上?你也要自己努力去找啊,我给你介绍……” 沈叙白自动屏蔽沈母的声音,半侧着身子,视线漫不经心飘到外面去。 阳光正好,暖洋洋地裹着人,将折腾人的寒冬全部驱逐出境,每一个角落都是生物复苏的气息。几棵桃花开得比前两日更盛了些,一簇一簇的粉红团在一起,像是染了色彩的软绵云朵。嫩绿的新叶叠在深绿上,一层一层地铺开,将枯旧的部分掩盖在视线不及的暗色里。 楼下晒太阳的人很多,有穿着病号服的,也有穿着常服的。 棕木长椅上坐着一个穿着浅绿色卫衣、蓝色牛仔裤的男生。他低垂着脑袋,细软微曲的短发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棕色光泽。 沈叙白静静地注视了会儿,回过头来打断他家领导自艾自怜:“只要我结婚您就一辈子无病无灾长命百岁了是吧?” “那当然,只要你同意结婚,妈妈保证再也不对你有任何要求,这辈子都不会有进医院的机会!” “好,等我十分钟。” 留下这句话,沈叙白就迈腿走出病房,沈母在他身后问他干什么去,消失的沈叙白飘来一句:“给你找儿媳妇儿去。” - 连续一周的阴冷天气之后,终于迎来了人们喜闻乐见的艳阳天。二十几度的阳光温暖而和煦,可姜杞却觉得那个大雪纷飞的寒冬还没有离开,周围冷得厉害,随意飘来的一缕风都能让他发抖。 外公记忆清晰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总自顾自地说着一些胡话,明明那里没有人,却盯着那里叫着一个早已逝去之人的名字,聊着很久以前发生过的事。自从一年前外公得了老年痴呆,对自己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有时候问他是谁,有时候叫着“七七”,问他期末考了多少分。 姜杞的爸爸妈妈是做水果生意的,早出晚归忙不应暇,很少有时间陪他,他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外婆在他小学的时候因病离世,之后基本就是他、小舅家的表妹和外公三个人守着一屋,三餐四季。因此,姜杞对外公的感情,比对任何亲人都要深,他接受不了外公可能离开的情形,想都不敢想。 外公在还没有模糊他的记忆时,总说着我们七七是这个世界上最乖的孩子了,将来一定会遇到一个温柔善良的人来爱他。也会在病榻之上偶尔清醒时,遗憾不能看到姜杞拥有自己的幸福小家。 姜杞不想外公带着遗憾离开,所以花钱请了程彦来假装他的男朋友哄骗外公。外公见到程彦之后很欣慰,连带着一些危险指标也转好了些。姜杞又想,如果他结婚了,外公会不会一高兴身上的病都好了,古代不都有冲喜一说吗。虽然没有科学依据,但人在走投无路之时,总是需要一个信念依托的。 意料之中的,程彦拒绝了他的请求。也是,现在有什么傻子会跟一个相识几天没有半分感情的人结婚呢,他也没有很多钱来让人心甘情愿,长相也是普通的好看,但假结婚他又不会卖色。 医生说外公在医院已经没有多大的帮助了,不如带他回家,在熟悉的环境说不定会对他的病情更好一些。大家都知道这是委婉的说法,毕竟外公抢救室就已经去过三次了,病危通知单也下了两张。 姜杞觉得很伤心。 他人生有一大半都是外公的身影,他一直想着等他毕业了赚了好多钱,要带外公全世界旅游,可他才毕业不到两年,外公就要离他而去了,而他连外公的遗憾都不能满足。 外面的人都因为久违的好天气而欢声笑语,只有姜杞一个人坐在长椅上静静地哭。 姜杞不敢哭得太明显,紧闭着嘴巴,只用鼻腔闷出声音。他不想让别人把好奇或怜悯的目光放在他身上,他只想自己独自哭一会儿。 但这种压抑的发泄方式让他喉咙和呼吸道很快就像是呛了辣椒面一样火辣辣地疼,他一边用手抹眼泪,一边悄悄张开些唇缝,将心底的难受吐出来。 眼泪越擦越多,眼前模糊得几乎融成了一片色,他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平复不过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多了个人,还有模糊不清的声音传来。 姜杞的视线沿着面前被水层扭曲的黑色长腿慢慢往上,眨了两次眼睛都没能让自己视线更清晰,只隐约感觉面前这人很高,身形挺拔。他的嘴巴在动,好听的声音淌进耳朵里。 “你好,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姜杞之前听说视力不好会让听觉受限,本来还觉得很奇怪,两个不同控制中枢的感官,怎么会有影响呢。这一刻真实体验过,他才懂其中的玄机,不然他怎么会听到这么奇怪的话。 他用力闭了下眼睛,将眼眶里的水分尽可能地挤出去,慢慢睁开眼。 一张眼角上挑、鼻梁高挺,嘴唇薄而不冷,好看得有些张扬地脸映入眼眸。阳光从他墨色碎发倾斜下来,将那双带点笑意的眼睛照出些勾心动魄的魅惑来。 姜杞怔了很久,呆呆地开口:“sh——什么?” 沈叙白双手插兜,看起来有些散漫不羁,他嘴角漾着很浅的笑,重复一遍:“我说,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姜杞继续发怔,有些躲避他过于热烈的视线,低声问:“为什么,找我?” “哦,我急缺一个结婚对象,正在一个一个地问呢。你是第一个。” 沈叙白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的,仿佛不是在问对方要不要跟自己结婚,而是在问对方要不要一起晒太阳。 姜杞的视线从他的下颌移动到他第二颗扣子,大概因为哭过音色有点潮黏,听着像是有点埋怨。 “你都不认识我……” 沈叙白“哦”一声,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从容不迫地补上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沈叙白,叙言的叙,白色的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姜杞飞快看了他一眼,看向他第三颗扣子:“姜杞。生姜的姜,枸杞的杞。” “很养生的名字。”沈叙白评价道,“那我们现在算认识了吧。” 姜杞呆了三两秒,很轻地“嗯”了一声。 “那你可以回答我的请求了吗,你愿意跟我结婚吗?”沈叙白第三次问。 姜杞四周看了看,猜想沈叙白应该是从门诊部过来的,从这个方向过来,才会第一个问他。 姜杞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怎么会用随机抽样的方式来找人结婚,如果自己不是坐在这里,而是坐在别的地方,或是今天没有下楼来,是不是很快就会从朋友圈知道他要和别人结婚的消息了。 “你可以不用现在回答我,毕竟是人生大事,当然要谨慎考虑一下。”沈叙白自觉地在他旁边坐下,这才拿了纸巾递给他。 姜杞接过来,跟他说了谢谢。一边擦自己脸上的眼泪一边想着要问他可以考虑的期限是多久,毕竟看他的意思好像很急切。还没开口,就听到他继续说:“十分钟够吗?还是你要十五分钟?” 姜杞顿了顿,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沈叙白:“给你时间考虑啊。” 姜杞睁大眼:“这、这么急?” 沈叙白微微笑:“是的,我很急。” 姜杞看了看他,垂下视线,闷闷地问:“那如果我不答应呢,你就去问下一个人了吗?” “为什么?”沈叙白却反问他,“你对我有哪里不满意吗?” 不满意? 姜杞怎么会对他有不满意的地方。 他能不停顿地说出沈叙白一百个优点,却说不出半个缺点。 姜杞咬着下唇独自发闷了会儿,鼓起勇气看向他问:“我能问你为什么吗?为什么这么急着结婚。”顿了半秒,“和一个陌生人。” 沈叙白像是并不觉得和一个陌生人结婚是件什么严肃的事,语气随意道:“家里催得急。” 这样啊…… “可是你身边应该会有很多人愿意跟你结婚吧……为什么要来问一个陌生人呢……” 沈叙白一直都是个焦点中心,以前在学校时就有很多人追他,如果他说想要结婚,应该会有很多人来报名竞争才是。他怎么偏偏来找上了自己这个刚刚认识的人。 “哦,我不喜欢主动来找我的,我喜欢自己去找。” 第4章 第四章 姜杞怪怪地看他。 心想,所以那些年,每一个主动来跟你表白的人你都会拒绝,如果我也来跟你表白,你也是会拒绝的,对吧。 姜杞说不出现在是什么心情,一面庆幸着,一面烦闷着。如果他知道自己曾经也差点是主动去找他的人,会不会立马收回那句“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的话,转身去问下一个人。 可能是那个在树下打电话的男生,也可能是那个正在陪家人聊天的女生,又或者是正匆匆往住院楼走的那个人。 反正不会是自己。 而只要沈叙白跟他们开口,他们就会立刻答应下来。成为像他一样喜欢过沈叙白的苦恋者眼里,何其幸运的那个人。 沈叙白抬腕看了看手表,问:“已经十分钟了,你考虑好了吗?” 姜杞看着他。 沈叙白嘴角始终浅浅勾着,一双惑人的狐狸眼剔透黝黑,总是透着引人误会的深情,实则对谁都冷淡疏离。一句听不出任何语气的话,却让姜杞感到被压迫的紧张,好似他说的是——别浪费我时间,愿意还是不愿意,不愿意我就去找下一个人了。 姜杞心脏胡乱地跳着。想着是不是菩萨也觉得他外公带着遗憾离开太悲哀了,所以才在他伤心绝望之际,给他洒了点好运,让正好要找人结婚应付家里催婚压力的沈叙白把自己选做第一个目标。 他本来也想找个人假结婚的,谁都可以。 ——但沈叙白是最好的那个选择。 姜杞向着外公病房的窗户望了会儿,看着沈叙白一脸认真,但声音里又藏着不易察觉的赌气意味:“我愿意。但我有个要求。” 沈叙白的笑意好像加深了点,他道:“你说。” 姜杞抿着唇思忖了会儿,慢吞吞开口:“我外公生病了,很严重的病。虽然是假结婚,但我希望你在外公面前能够表现得——喜欢我一点。你放心,不用太刻意地去表现出什么感情,我外公不怎么记事了,不会注意得太细节的。” “这不是应该的吗。”沈叙白十分爽朗地应下,纠正道:“而且我们不是假结婚,是真结婚,要去民政局领戳了钢印的结婚证的。” “啊……我知道,要去领真的结婚证的。我的意思是,我们又没有感情,只是因为彼此需要才达成的交易……” 姜杞说着说着就低垂下脑袋,声音闷闷的。 沈叙白情绪不明地“嗯”一声,像是在认可姜杞的话,又像是惯性回应。又问:“那下周哪天有空,去领证。” 姜杞瞪大眼,吃惊地抬起头:“这、这么快吗?” 因为惊讶漆黑的瞳仁都放大了一圈,杏眼更显得圆溜溜的,刚刚哭过的鼻尖和脸颊还有着可爱的红云,粉红的唇瓣张着小小的缝,一点软红若隐若现。卷曲的细发在微风下轻轻摇晃,看起来更像一只乖懵着撒娇的赛凯猫了。 沈叙白捻了捻指尖,笑道:“不说了吗,我很急。” 虽然是很仓促,但结婚这件事,宜早不宜迟,迟了选定的对象可能就会因为“已婚”不符合结婚的条件了。 毕竟,他的结婚对象才跟别人求过婚。 还有他来到姜杞身边前,十几米外那个望着姜杞蠢蠢欲动心怀不轨的人。 “啊……嗯……”姜杞咬了咬唇,勉强道:“那、那好吧。” 反正也是假结婚,早点领了证还能早点给外公,可能也会尽快让外公身体好起来。 沈叙白因为他的答应而闪过狡黠。视线从姜杞的鼻尖掠到他的右耳,眼尖地发现耳廓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像是针尖扎出的一滴血,令他无意识地抬手要擦去。 耳朵忽然传来不属于自己的高温,姜杞吓一跳,本能后退,一只手捂着自己被触碰过的耳朵,震惊地看着沈叙白。 指尖的柔软突然溜走,凉了两秒后沈叙白才慢慢收回,神色镇定道:“有东西。” “哦,哦。谢谢。” 姜杞也没有怀疑,毕竟沈叙白不是会随便对人动手动脚的轻浮的人。 他猛搓了几下耳朵,松开手后那里似充了血,和他的脸一样红。 沈叙白注视了他会儿,忽然道:“既然我们双方已经达成一致,那你是不是得处理下你的私人关系,我可不想以后被人诟病小三插足。” “什么私人关系?”姜杞没理解,奇怪地看着他。 “就除了血缘之外的亲密关系。例如男朋友啊,女朋友啊,暧昧对象什么的。”说完,沈叙白率先表态:“放心,我单身,也没有任何暧昧对象。” “我也没有啊。”姜杞说。 沈叙白愕然:“那,给你送花那个,是谁?”半顿,补充:“我听护士说是你男朋友。” “哦,他不是。”姜杞郁闷了会儿,解释说:“是我想让外公高兴请他来假装我的男朋友的,我跟他不是情侣关系。” “假的啊……”沈叙白耐人寻味重复了遍,很浅地勾了勾唇角,意味不明道:“既然是假的找免费的不好吗,还要付费。” “哪有免费的。” 姜杞一开始也想过找朋友帮他,可身边的朋友不是家里人认识就是非单身,他也是没有人选了才让朋友给他介绍了“勤工俭学”的程彦。他自己也刚工作没多久,本来也没什么钱,不过程彦要价也不高,在他的承受氛围内。 一顿,又奇怪问:“你怎么知道我花了钱的?” 沈叙白神色自若:“听护士说的。” 姜杞呐呐地“哦”了一声。虽然疑惑护士又是怎么知道的,但也没多想,毕竟除了在病房内,他跟程彦的相处确实不够亲密。 沈叙白站起来,道:“走吧,跟我去见我爸妈。” “啊?现在吗?”姜杞懵然地望着他。 “对啊,后天就结婚了,结婚前不得见一见家长?” “可是,可是——我们不是假结婚吗……” 姜杞还沉浸在自己将要和沈叙白结婚的意外里,但结婚不过是两个人一起去拍个照、填个表、领个证,见家长却是要面对其他人,他跟沈叙白又不是真情侣,他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什么语言去面对他的父母。 “真结婚,第二次提醒你了。”沈叙白似洞悉他的担忧,微微倾身注视着他,目光炯炯:“不用担心,不知道说什么就不说话,你只要站在他们面前,他们就会很喜欢你。” 姜杞眨了下眼,直直对上他的视线,还是有些犹疑。 “这不还有我在吗。”沈叙白朝他伸出一只手,笑起来:“都是要结婚的关系了,相信我。” 姜杞忽然回忆起大一的那场足球赛,穿着蓝白球服的男生在最后一刻踢进决定成败的一球后,转身向观众席双手比了个“1”的手势,笑得极其灿烂夺目。 有那么一瞬间,他和那个男生对上视线,心脏在那一刻以从来没有过的频率快速跳动着,好似时间骤然停在了这个片段,全世界的声音和移动也停了下来。 没有偷偷收集和他有关的信息,没有绕远路只为看他一眼,没有在纸上写过很多遍他的名字。 这个片段从那一刻开始延续到了现在,而不是只有半秒的目光交接。 姜杞缓缓伸出手,落在沈叙白手心。 沈叙白笑容好似又明亮了些。先是轻轻握住,接着紧紧锁扣。 姜杞像是一个木偶,被他牵着往住院部大楼去。他落后沈叙白,一直盯着两人贴在一起的手,回味着那半秒带来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