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临泱的澄心修炼手册》 第1章 入世 云雾漫过青黛色的峰峦,将姑苏城外的云深不知处笼成半透明的画。青石板路蜿蜒铺向深处,两侧是修剪齐整的苍松翠柏,树影筛下细碎天光,落入静室内一旁青衣月牙纹边。 偶有风铃轻响,清越如玉石相击,一道含笑灵动声音结束交谈:“那就麻烦蓝家主了。” 谢临泱拜别蓝氏家主青蘅君后,跟着蓝启仁前辈沿着蜿蜒小路来到一处喧哗室内。 谢临泱抬起杏眼,“兰室”二字清雅俊逸,与远处沾染着晨露的玉兰树相得益彰,增添几分清雅韵致。 收起好奇的目光,紧随蓝启仁前辈进入兰室,喧哗顿收,一道道目光扫了过来。 “诸生喧哗扰耳,何异市井喧嚣?速归安坐!”蓝启仁放下手中卷轴,冷厉声音回荡兰室,学子们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今有新友入堂,同窗当以礼相待、互学互鉴。”蓝启仁压下翘起来的胡子,让出身边的人。 谢临泱面对底下众多学子,拱手浅浅一拜笑道:“抱山散人座下,谢临泱。” 众人只见台上少女一身青衣月牙裙,抬手时皓腕轻扬,阳光斜斜洒在她发间,鬓边一抹浅金光泽,衬得那张脸愈发明媚。 “什么?抱山散人?” “就是那个传说活了上百岁的仙人——抱山散人?” “听说她修为颇高,可是能活死人,肉白骨……” …… 抱山散人已隐世百年,其弟子竟重现仙门?台下议论此起彼伏,敬畏、好奇、探究的目光交织。 江澄视线从那少女脸上移开,瞥了眼旁边歪坐着的少年,原本吊儿郎当的少年在听到“抱山散人”四字后,眼神霎时亮了起来。 谢临泱找到空位坐下,发现自己左手边坐着一名无论身姿还是长相都极其端正的少年,少年额头佩戴着和蓝启仁一样的抹额,正认真盯着面前的竹简,像极了上学时期班上的好学生。 好学生面前坐着的少年转身想要和她说话,被身后正襟危坐的人用卷轴抵住后背,随后听到他小声嘀咕一句:“怎么又被你逮到了。” 谢临泱感觉心口紧贴皮肤的冰凉一阵发热,眼前突然闪过一些画面和声音,她狐疑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一副讳莫如深表情。 在右手边一个眉眼弯弯的少年看见她瞧过来,摇了摇手中折扇,客气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接下来,是带领她进来的蓝启仁前辈开始滔滔不绝讲述礼仪和修身要义,包括仙门百家流传下来的礼仪制度和条条框框。 谢临泱初次下山,对这些知识颇感好奇,师父教她的东西特别实务,第一次接触所谓的仙门百家历史发展,虽枯燥乏味但也听得全神贯注。 下课后,之前想和她打招呼的少年第一个冲过来,一脸期待问道:“谢姑娘!你认识藏色散人吗?她是我娘亲!” 谢临泱眨眨眼,笑着摇头:“我入门时,藏色师姐已下山啦。不过师父说,她是最洒脱有趣的弟子。” 少年垂下眼帘,语气变得低沉:“也是,你看起来和我年龄相近,自是没有见过她。” 谢临泱看着眼前这个神采飞扬的少年,想起师父提及二师姐时的惋惜,语气温和但带着歉意:“师父她……很少提及往事。关于令堂的事我知之甚少,想必你就是师父提到过的魏无羡吧。” “即是和我母亲师出同门,唤我魏婴便可,你跟我说说我娘的事呗?” 坐在谢临泱前方的一名少年起身,推开魏无羡斜倚的身体。 “魏无羡!你能不能安分点?”江澄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裹着层压不住的不耐烦,他皱着眉掸了掸被魏无羡蹭皱的衣袖,“刚认识就扒着人家姑娘问东问西,云梦江氏的礼仪都让你吃到肚子里去了?” 谢临泱看到魏无羡整个身体都要贴在那名少年身上,想必二人关系十分亲密。 他侧过身,避开魏无羡还想凑上来的脑袋,目光转向谢临泱时,眉峰微敛,神色比对着魏无羡时沉静许多,只是语气里仍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抱歉,舍弟失礼了。”顿了顿,他垂眸理了理腰间音铃,随着动作轻响一声,“在下江澄,字晚吟。云梦江氏宗主江枫眠之子。谢姑娘既是藏色师叔的同门,按辈分该是我们的长辈,魏无羡胡言乱语,你不必理会。” 小小少年,稚嫩脸庞上看起来却有一种当家人风范,想必是从小恪守家规,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 “魏婴就是问问娘亲的事,哪算失礼啦?再说——”她歪过头,冲魏无羡眨了眨眼,眼底的笑意像揉碎的阳光,“我听师父说,当年藏色师姐在师门时,可比魏婴你现在还能闹呢!” 魏无羡眼睛一亮,立刻凑过来:“真的?我娘怎么闹的?” “哎哎,先别挤!”谢临泱笑着把他往旁边拨了拨,却没真用力,反而转头看向江澄,语气轻快得像林间跳跃的雀儿,“咱们年龄看着也差不多,别一口一个‘长辈’的,听着多生分呀!叫我临泱就行,或者阿泱,师父师兄都这么喊我。”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故意做出一副“我懂”的表情,“再说了,我入门晚,藏色师姐早就下山啦,哪敢当你们长辈?顶多算……算个‘小师妹’?” 江澄心里嗤了句,转身坐回自己的座位。 谢临泱不知道他怎么突然离开了,是那句话说的不对吗? “哎呀,你别理他,他就那臭脾气。临泱,你快给我说说我娘的事。”魏无羡似乎早就习惯了那叫江澄少年的古怪态度,缠着她一直问,很是自来熟。 她指尖卷着自己的发梢,狡黠道:“不过我虽然没见过藏色师姐,但师父一提她就笑,说她当年带着师弟们偷摘后山的栗子,还把栗子壳扔到师父茶碗里,气得师父拿戒尺追了她三里地——” 魏无羡已经兴奋地跳起来:“没想到我的优良品质是继承了我娘啊!”说完他感觉遭到身后人的一记白眼。 “我以为传说中的抱山散人前辈已经羽化登仙,不触凡尘,没想到原来也是和常人一样啊。”右边的少年也凑了过来,打开折扇,彬彬有礼道:“在下清河聂氏,聂怀桑。” 谢临泱杏眼一弯,感觉胸前的照影草再次发出警示,可这一次并没有画面和声音,犹如一团迷雾,她笑着上下打量叫聂怀桑的少年,道:“聂兄说笑了,师父她老人家只是避世不出,外人传的神乎其神罢了。” 听到这话,周围暗中观察的学子都凑了过来,让她说说抱山散人的事,比如是不是已经成仙?是不是医术高超?为什么避世不出? 谢临泱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她那个一天天没个正行的师父在外人眼中似乎极有“含金量”,这本书里到底给她师父安了个什么“世外高人”名头? 想起来,她穿越到这本书里也有十年了。穿越过来的身体只有五岁,被师父捡回来后,她再也没有出过山,至于她是怎么认为自己穿书的事儿,还是要从三天前说起。 那时她蹲在生阳崖的老石桌边给留影草浇水,这草是师父给她的,说能映过往、照将来,她当宝贝似的养了八年,叶片嫩得能掐出水。可那天清晨,草叶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像被狂风撕扯,原本翠绿的叶脉一点点变红,渗出的汁液黏在指尖,温热得像血。 她吓得手里的水壶“哐当”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映着草叶上浮现的画面:穿着太阳纹的黑压压修士举着烙铁,火光烧红了半边天,有人嘶吼着“温氏暴政”,有人倒在血泊里……混乱中,她听见两个名字被反复喊着,带着哭腔,带着绝望——“魏婴!”“蓝湛!”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雷劈中。这两个名字她太熟了!前世她加班摸鱼时,同事天天在耳边念叨,说是什么顶流**小说的双男主,火到连她这种不看小说的人都听过。她当时还笑同事:“多大年纪了还看这个?”可现在,这两个名字从留影草的幻境里钻出来,带着血腥味,砸得她心口发疼。 原来……她不是重生,是穿书了?穿进了那个同事天天哭着说“意难平”的小说里? 她攥着发烫的留影草,一路跌跌撞撞跑回师父的卧室。彼时师父正睡得天昏地暗,她“噗通”跪在蒲团前,声音都抖了:“师父!师父您看!留影草……它映出好多人在打仗!还有人喊魏婴、蓝湛……” 师父睡眼惺忪的眼被她吓得瞪圆,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留影草上,原本平静的眼底泛起波澜,却没多惊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 她愣住了:“师父……您知道?” 师父伸手抚过她的头顶,掌心的温度和十年前一样暖:“三个月前,我夜观天象,见紫微星黯、阴煞星明,便知阴铁将现世,仙门将有浩劫。只是没想到,这劫数竟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她咬着唇,手指捏得留影草的叶子都皱了,“师父,我……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前世在另一个地方,听过魏婴蓝湛的名字,他们是……”她不知道怎么说“**小说男主”,急得脸都红了,“是很重要的人!” 师父却笑了,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傻丫头,我捡你回来时,就知你魂魄异于常人,带着异世的气息。这十年,你在生阳崖养魂,留影草认主,便是等这一天。”她顿了顿,声音沉了些,“阴铁现世,怨气横生,唯有你这异世之魂,不受天道束缚,能改写结局。” 她当时脑子乱糟糟的,一会儿是留影草里的火光,一会儿是同事说的“魏婴被扔下乱葬岗”,鼻尖突然一酸,眼泪掉了下来:“师父,那山下那么危险,我……我怕我做不好。” 师父用袖口擦去她的泪,动作轻柔得像拂过花瓣:“阿泱,你可知‘道’字何解?”她摇头,师父便握住她的手,引着她摸向墙上挂的《道德经》拓本,“‘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可若道只在这生阳崖,便永远只是‘一’。你在这崖上十年,学的是术,却未历过道。” “那……道是什么?”她吸着鼻子问。 “是劫,是难,是人间烟火,是七情六欲。”师父的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郑重,“阿泱,师父护了你十年,可你终究要自己走。留影草能预警,却不能替你走路;师父能教你术法,却不能替你历劫。”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里面是储放留影草的金色玉坠,系着红绳,“拿着它,下山去吧。” “下山?”她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可是师父您说过,抱山散人的弟子,不得下山入世……”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师父打断她,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胸口,“你心里装着别人的苦难,装着对‘家’的念想,这便是你的‘道’。去吧,去看看山下的太阳,去认识那些你听过名字的人,去把那些‘意难平’,变成‘得圆满’。” 师父的话像生阳崖的晨钟,敲得她心口发烫。她低头看着掌心的锦囊,留影草的叶片在里面轻轻颤动,像在应和师父的话。十年了,她第一次觉得这生阳崖的风,吹得人想飞。 她突然扑进师父怀里,像小时候那样紧紧抱着她的腰,声音闷闷的:“师父,我下山了会想您的!我会给您写信!给您带山下好吃的好玩的!” 师父笑着拍她的背,银白的发丝蹭着她的脸颊:“傻丫头,哭什么。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守住本心,便是大道。” 三天后的现在,她面对着满室主角团。心口的玉坠沉甸甸的,里面是留影草,是师父的话,是她十年的安稳,和往后的万千可能。 第2章 挑衅 晚上,姑苏蓝氏弟子安排她住在名为“清音”的居所,侍从告诉她旁边就是云梦江氏弟子,又给了她一身姑苏蓝氏统一的蓝白相间服饰。 “必须要穿你们姑苏蓝氏的衣服吗?”也不是她想搞特殊化,实在是因为她怕热,体内的生阳灵力太过至阳至纯,褪去这身特殊材料做的青衣月牙裙,就和置身在三十度的太阳底下一样炙热。 侍从面色为难,正要开口,谢临泱打断了他:“罢了罢了,应该也不会在这里待多久,先忍一忍吧。”白天看见大家都穿的是这身衣服,她也不想刚来就惹什么事端。 回到房间,她开始打坐修炼,没过一会,她睁开眼,丧丧开口:“没有生阳涯的强大灵力,果真很难修炼啊!” 抱山散人嫡传《生阳诀》,此功法以“天地生息”为源,灵力属性“至阳至纯”,远超普通仙家的灵气,普通仙家灵力讲究的是“阴阳调和”,而《生阳诀》直接汲取太阳精魄和草木生机,属阳性极致,所以她从小就怕热,蚊虫怨鬼也无法近身。 如今,《生阳决》已经修炼到第九重了,师父说她的实力可以应对绝大部分修士,同修为之下无敌手,可她总觉得要变得更强才能应对未知,保护自己和保护想保护的人。 “哎,算了,桥到船头自然直,虽然生阳灵力稀薄,但也总比没有强吧。”想毕,她沉心修炼起来。 在听学的这几天,谢临泱才发现大家对蓝启仁前辈尤为敬畏,当他将一副粗大卷轴摊开摔在地上时,大家的服从度达致巅峰。 “三千家规?天呐,难怪这个修仙门派看起来一板一眼,一个个瞧着正儿八经,原来是被套了这么多禁制,老天爷,幸好我没有穿成姑苏蓝氏弟子,要不然我会疯。” 谢临泱心里一阵喟叹,再瞧瞧左边的男主之一蓝忘机,她突然有了个奇怪的想法,会不会是因为姑苏蓝氏的人太不正经,所以才要这么多家规来约束呢? 她看蓝忘机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再瞅瞅前排的魏无羡,微微眯起眼,一脸姨母笑。 蓝启仁突然叫魏无羡起来回答问题,前几个问题回答的都很顺利,谢临泱一知半解,将自己不知道的默默记下来,回头去藏书阁翻翻书,了解一下。 “今有一刽子手,父母妻儿俱全,生前斩首者逾百人。横死市井,曝尸七日,怨气郁结,作祟行凶。何如?” 这典型的案例分析题啊,看来蓝启仁前辈早就盯上了魏无羡,瞧魏无羡此刻表情,估计正琢磨着什么大招吧。 “临泱,你来说说看。” 突然被点到名,谢临泱慌忙站起身,心跳如鼓,为什么会有种熟悉而荒诞的感觉? “……那晚辈就说说自己的愚见。”谢临泱稳定心神,道:“怨气如冬冰,非蛮力可碎,需暖阳化之。这位刽子手,生前握刀是职责,死后曝尸是横祸,妻儿啼哭是牵挂,百人亡魂是执念……怨气可分三层。” “第一层,曝尸七日的寒怨,我用灵力裹着他尸骨下葬,让土地爷爷暖一暖就好;第二层,百人亡魂的恨怨,引他们入轮回,告诉他们‘害你们的是恶,不是执刀人’;最难的是第三层——”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具体如何操作,学生尚未细究,回头去藏书阁再查查更多有效方法。”谢临泱尴尬的摸了摸头,上学时老师点名的心理阴影历历在目。 这时,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和她作对,反问道:“你说的简单,第一,灵力能随随便便靠近那么大的怨气吗?第二,你以为你是阎王爷,可以和冤魂交流感情?就算可以,他们也会听你的?” 谢临泱被这个胖胖少年说得一愣一愣,一副理所当然模样:“不能吗?” 当场众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前排江澄突然开口:“怨气至阴至戾,寻常修士的灵力沾染上,轻则经脉滞涩,重则被怨气反噬,七窍流血都是常事,你当灵力是糖葫芦糖衣?说裹就能裹?”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欠揍呢?谢临泱这几天了解到这个叫江澄的少年是主角魏无羡的师弟,从小一块长大,不是亲兄弟更似亲的,没想到一开口,说的话这么让人火大。 “再者,控灵术岂是随口说说?百年怨气凝聚的凶煞,需至少金丹期修士以本命灵力设阵压制,稍有不慎便会被怨魂夺舍!你倒好,轻描淡写一句‘引他们入轮回’,合着你以为冤魂是后山的兔子,吹声口哨就跟着走?” 他坐直身子时银铃玉佩叮当作响,语气里的嘲讽淡了些,却多了几分少年人较真的执拗:“修仙界讲究‘阴阳相济’,怨气需以特制符箓镇之、法器驱之,哪有你说的那般轻巧?若真能用灵力随便裹裹就化解,天下修士何必苦修控火术、画符术?” 最后那句尾音微微上扬,只是看向谢临泱的眼神依旧带着明晃晃的“荒谬”二字。 谢临泱忽然发现这室内最古板的人不是蓝启仁而是他江晚吟! “夏虫不可语冰。多说无益,日后自见分晓。” 谢临泱轻飘飘回了一句,看来她的生阳灵力对这群人来说很是罕见,难怪师父嘱托她不要轻易暴露出来。 此刻,谢临泱想吟诗一首: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没有被高处的寒风刮到,却听到了魏无羡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回答:“掘百人坟墓激其怨气,结百科头颅与凶尸相斗……” 结果就是蓝启仁前辈翘着胡子将这个口出狂言的家伙赶了出去。 旁边聂怀桑拿扇子遮着脸,小声对她道:“魏兄还真是敢说啊!” “哈哈,我倒是觉得魏兄很有天赋。” “……” 江澄早就觉得这个新来的和魏无羡一个德行,天赋?这叫天赋?分明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胡闹!魏无羡就是被这种“异想天开”迷了心窍,如今又来个更甚者。一个说“掘坟激怨”,一个说“裹糖葫芦”,合着这俩凑一块,是要把云深不知处搅翻天不成?不行,以后得盯紧着她们,绝对不能让这二人凑到一块去。 谢临泱突然感觉前方传来一阵凉气,不对啊,他早上穿着姑苏蓝氏服饰,热的都要中暑了,怎么回事? 不过仔细想想,魏无羡能说出这种话,是不是意味着他会走上鬼道这条路呢?留影草没有映现过他的结局,她没看过小说也不清楚剧情。可他是本书的主角,人生自然会经历一番跌宕起伏,想法会为以后道路埋下伏笔,他会走上这条道吗? 来之则安之,师父让她来入世救人,到时候他要是走上了这条路或者走的太累,她就帮一帮吧。 暮春的云深不知处总是浸在水汽里,石板路两侧的修竹被夜雨洗得发亮,叶尖垂着的水珠顺着叶脉滚落,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圆斑。 谢临泱抱着刚从藏书阁借来的《修真家族变迁史》等书本往回走,怀里的书卷还带着墨香与干燥的纸张气息,正琢磨着书中"岐山温氏"的章节,冷不防被人从侧后方撞了个趔趄。 怀里的书哗啦啦散了一地,最上面那本《灵力简章》摔在青石板上,封皮被溅起的泥水污了一角。 谢临泱皱眉回头,撞她的是个身着金星雪浪袍的少年,领口袖沿绣着繁复的卷云纹,腰间挂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正是兰陵金氏的标志——金子勋。 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衣着华丽的金氏子弟,三人堵在窄窄的竹径上,挡住了大半光线。金子勋居高临下地瞥了眼散落在地的书卷,嘴角勾起一抹轻慢的笑:"走路不长眼?" 谢临泱没理会他的挑衅,蹲下身去捡书。指尖刚触到书脊,金子勋突然抬脚,靴底不偏不倚踩在书页边缘,碾进泥水里。 "哎呀,对不住。"他语气里毫无歉意,反而故意碾了碾鞋底,"这路太滑,脚滑了。" 谢临泱捡书的动作一顿,指尖微微收紧。 她来云深不知处没有几天,虽与各世家子弟交集不多,却也听说过兰陵金氏的做派。仗着家大业大,子弟多骄纵,尤其这位金子勋,据说在金麟台时便常以"切磋"为名欺压旁支修士。 她深吸一口气,想起师父"莫惹是非,藏拙为上"的叮嘱,压下心头那点火气,只低声道:"无妨,我捡起来便是。" 她弯腰去拾那本被踩脏的书,手指刚碰到书页,金子勋却突然变本加厉。 他抬脚直接踩在了谢临泱的手背旁,靴底离她的指节不过半寸,语气里的恶意再也藏不住:"听说谢姑娘前几日在蓝先生的课上,说怨气能用灵力''裹着下葬''?还说能''引冤魂入轮回''?" 他身后的两个金氏子弟嗤笑出声,其中一人阴阳怪气道:"金兄,我看这位谢姑娘怕不是从哪个山野小派来的?真是那‘抱山散人’之徒?不会是个假师父,或者假身份?" "住口。"谢临泱的声音依旧平静,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成了拳,"金公子若无事,还请让开,我要回去看书。" "看书?"金子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突然俯身,用靴尖挑起她散落在地的《修真家族变迁史》,书页被挑得翻卷起来,"看这些没用的东西,不如跟我过两招?我倒要瞧瞧,''抱山散人''的徒弟,究竟有多厉害。" 谢临泱的睫毛颤了颤,却终究只是直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声音淡得像竹间的雾:"金公子若想切磋,可去校场找蓝氏弟子,我还有事。" 说完抱着剩下的书卷,低着头从三人中间挤了过去。金子勋的跟班在她身后嗤笑:"果然是个软柿子,亏我们还以为有多厉害......" 声音渐渐远了。竹林深处,一棵粗壮的楠竹后,江澄缓缓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 他方才练剑归来,路过竹径时正好撞见这一幕。原以为谢临泱会像上次在兰室那样,要么嘴硬顶回去,要么不知天高地厚地动手。 面对这种挑衅,怎会忍气吞声? 江澄皱了皱眉。他指尖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眼神里第一次掠过一丝困惑。 第3章 报复 三更的云深不知处像化不开的墨。谢临泱一身玄色夜行衣,只露出一截紧抿的唇线。她足尖点着青石板路边缘的苔藓,悄无声息地掠过竹林,衣袂擦过竹叶时,连半片叶子都未曾惊动。这是她在山里跟着师父学的"无影"步,不用灵力,全凭腰腹发力,最适合此刻的悄声行事。 在一处居所停下,她用“窥音术”探听到室内传来三人声音,暗暗道:“就是这里了。” "……嗝!蓝启仁那老古板,明日的课谁爱听谁听!"是金子勋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气,"咱们偷偷下山,我知道有家馆子的烤鸡,比云深不知处的清汤寡水好吃百倍!" "金兄说得是!"另一个声音附和,"就是这酒不够劲,早知道多带几坛兰陵的''醉流霞''……" "怕什么?等会儿去冷泉那边吹吹风,醒了酒再喝!" 谢临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冷泉?那可是云深不知处的禁地之一,夜间严禁靠近,更不许喧哗。这三个醉鬼,倒是自己给她递了把柄。 她先是绕到院墙另一侧,随手用竹叶发出"沙沙"轻响,像极了兔子扒拉草叶的动静。 只听院内的喧哗顿了顿。"什么声音?"一个跟班嘟囔着,"该不会是兔子跑进来了?" 云深不知处的灵兔是出了名的不怕人,金子勋几人白日里没少逗弄。"抓来玩玩!"金子勋醉醺醺地喊,"抓住了烤了下酒!" 接着便是趿拉着鞋的脚步声、碰倒桌椅的哐当声,以及木门被"吱呀"推开的响动。谢临泱迅速退到墙角阴影里,见金子勋三人果然歪歪扭扭地追了出来,衣衫半敞,发髻散乱,手里还提着个空酒坛。 她立刻将沾过泥巴的布巾系在院外那棵歪脖子梨树上,然后退到十步开外,将竹哨含在唇边——这哨子是她用竹子削的,能吹出类似酒坛开封时的"啵"声。 "咻——啵!" 哨声不高,却精准地飘进金子勋耳朵里。他眼睛一亮,醉醺醺地指着梨树方向:"酒……酒坛子在那儿!" 三人跌跌撞撞追过去,刚跑到梨树下,金子勋脚下便踩到了谢临泱提前撒好的苔藓——那苔藓被她用冷水泼过,滑得像抹了油。"哎哟!"他整个人往前扑去,正好撞在树干上,腰间的玉佩"哐当"砸在石头上,而那沾了泥巴的布巾,不偏不倚贴在了他脸上。 "什么东西?黏糊糊的!"金子勋一把扯下布巾,泥巴蹭了满脸,活像从粪坑出来。他身后两个跟班笑得前仰后合,却没注意谢临泱正绕到他们身后,用树枝轻轻勾起了其中一人的腰带——那腰带本就松垮,被树枝一挑,"啪嗒"掉在地上,裤子瞬间滑到脚踝。 "哈哈哈!李胖子你露腚了!"另一人指着同伴大笑,笑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谢临泱眼底闪过一丝促狭,转身便往冷泉方向掠去,同时用竹哨吹出第二声"啵",这次的声音,清晰地来自冷泉小径。 "酒……酒坛子跑那边去了!"金子勋指着冷泉方向,提着裤子的跟班也顾不上提裤,跟着往禁地方向追去。 冷泉位于云深不知处后山,四周立着"禁夜游""禁喧哗""禁戏水"三块石碑,月光洒在泉面上,泛着幽蓝的光。谢临泱躲在一块巨石后,看着金子勋三人跌跌撞撞冲进石碑范围,嘴里还嚷嚷着:"我的酒……别跑!" 她从袖中摸出最后一样东西——一小把晒干的花椒粉。没办法,身为医者,身上总会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趁三人围着冷泉探头探脑时,屈指一弹,粉末精准地撒进了离他们最近的泉眼里。 "咕噜噜——" 冷泉突然冒起一串气泡,带着花椒粉的辛辣气味瞬间弥漫开来。金子勋离得最近,被呛得"阿嚏"一声,鼻涕眼泪直流,脚下一滑,"扑通"栽进了泉里! "金兄!"两个跟班慌忙去拉,结果脚下不稳,也跟着滚进了泉中。三人在齐腰深的泉水里扑腾,衣服湿透后紧贴在身上,头发散乱如鸡窝,金子勋脸上的泥巴混着泉水往下淌,活脱脱三只落汤鸡。 "谁……谁在搞鬼?!"金子勋怒吼,声音在寂静的禁地里传出老远,惊飞了树梢的夜鸟。 而此时,谢临泱早已绕到冷泉另一侧的石板路上,对着巡夜弟子的方向,用竹哨吹了一声。 不过片刻,远处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何人在此喧哗?"蓝氏巡夜弟子举着灯笼跑来,当看清泉中三个**、衣冠不整、还散发着酒气和花椒味的人影时,灯笼"哐当"掉在地上。 "金、金子勋公子?!"巡夜弟子又惊又怒,"你们竟在禁地饮酒喧哗、戏水打闹?还……还衣冠不整!" 金子勋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的衣襟大开,跟班的裤子还挂在脚踝,三人在泉水里扑腾的样子早已被看得一清二楚。他想骂人,却被泉水呛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巡夜弟子用灵力传出示警。 谢临泱隐在巨石后,看着金子勋三人被闻讯赶来的蓝氏弟子架上岸,像拖死狗一样往戒律堂走去,嘴里还在醉醺醺地喊"我的酒坛",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不用灵力,不用动手,只需借他们自己的醉酒和云深不知处的规矩,便足够让这三个蠢货吃足苦头——饮酒、夜游、喧哗、擅闯禁地、衣冠不整,五条禁规齐犯,够蓝启仁罚他们抄一百遍家规了。 她转身掠出冷泉范围,杏眸在月光下亮得像星子。路过方才那棵歪脖子梨树时,还顺手摘了个未熟的青梨,咬了一口,酸涩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却让她心情愈发轻快。 青梨的酸涩还在舌尖打转,谢临泱刚转出冷泉的石径,就撞上一道挺拔的身影。 月光从竹缝里漏下来,正好照在对方月白锦袍的金星雪浪纹上——兰陵金氏的嫡系标志,比金子勋那身浮夸的料子不知雅致多少倍。 这人好像是叫金子轩,白天魏无羡提过这人,说这人是个花孔雀。 只见那人眉峰微挑时带着金氏子弟特有的矜贵,目光扫过她的夜行衣,最终落在她咬了一半的青梨上。 谢临泱心头一凛,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压得低哑:“金公子深夜不寐,是来寻方才那三位‘落水的同伴’?” 金子轩眉峰蹙得更紧:“你方才在冷泉?” “路过。”谢临泱轻描淡写,将咬剩的梨核精准抛进旁边的草丛,“听见里面吵吵闹闹,还以为是山精在戏水,原来是金氏子弟在‘体验’禁规。” 金子轩的脸色沉了沉。他本是察觉金子勋几人偷跑出来喝酒,特意来寻,却在冷泉外听见动静,待他绕过来时,只看见这人咬着青梨从石径走出,动作轻捷,眼神清亮,绝非凡俗修士。 “谢姑娘未免出现的太巧了吧?” 谢临泱头也不回道:“金公子与其关心我,不如想想明日蓝先生怎么问责你金氏子弟吧。”她的声音随着夜风散在竹林里,带着几分戏谑,“哦对了,泉里的花椒粉,记得让他们多喝几碗姜汤解解辣。” 话音落时,人影已消失在竹影深处,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梨香。金子轩站在原地,指尖摩挲着,眸色沉沉。 花椒粉?山精戏水? 他低头看向冷泉方向传来的喧哗声,又望向竹林深处晃动的月影,冷哼一声,朝着冷泉而去。 昨晚干了件好事导致她第二天课堂上一直犯困,下课后聂怀桑轻笑道:“临泱,你昨晚干嘛去了,点头如捣蒜,刚才你差点被蓝老头抓住了。” 谢临泱茫然地抬头看了眼讲台,迅速挺直脊背,脸颊泛起一丝红晕,低声嘟囔:“没干嘛……看书看晚了。” 魏无羡听到这话,听说金氏那几个讨人厌的被罚了,吊儿郎当道:“替天行道,大义!” 金子勋三人昨晚光腚冷泉戏水早就传开了,三人直接被姑苏蓝氏开除,并且以后不得再来听学,这个结果在谢临泱预料之外,没想到蓝氏家规真是说一不二。 早上听说金子勋被遣回兰陵,江澄联想到昨日所见,他看向谢临泱。 她正低头假装整理书卷,耳根却悄悄红了,握着笔的指尖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憋笑。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顶上的金钗,那截露在衣领外的脖颈,细白得像玉,谁能想到这副文静模样下,藏着把“蔫坏”的软刀子? 江澄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她不用灵力,却能把三个世家子弟耍得团团转,还让他们栽在蓝氏最看重的“规矩”上——既报了仇,又没暴露自己,连魏无羡这机灵鬼都只敢猜不敢认,手段倒是比他想象的干净利落得多。 这姑娘哪里是“软柿子”?分明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狠角色”。平时看着安安静静,骨子里却带着股子睚眦必报的劲儿,还偏偏用得是最不动声色的法子——不沾血,不犯法,只用云深不知处的规矩当刀,把人捅得哑口无言。 “……江澄?”魏无羡突然凑过来,用胳膊肘撞他,“想什么呢?脸跟调色盘似的,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 江澄猛地回神,瞪了他一眼:“没什么。”他别过头,不再看谢临泱,目光落在蓝启仁的戒尺上,心里却乱糟糟的。 或许,这谢临泱,比他以为的要有趣得多。 至少,比那些只会仗着家世作威作福的金氏子弟,顺眼多了。 第4章 灵力 夜晚,云梦江氏居所。 此刻,石桌上摆着四只陶碗、一碟牛肉,堆着聂怀桑带来的几包蜜饯和桂花糕,而谢临泱正将一小碟切好的卤味推到桌心,卤汁里飘着几粒鲜红的花椒,正是她白天在厨房用边角料做的。 "说好了啊,今日我生辰,你们谁都不许提课业。"聂怀桑摇着扇子,故作严肃地宣布,扇子上却还沾着片没摘干净的竹叶,逗得谢临泱弯了唇角。 "知道知道,聂大公子最大嘛。"魏无羡笑着揭开茶壶盖,茶香混着水汽漫开来,"先喝茶暖暖胃,我给你带了份''大礼''。"他说着,突然转身从墙角拖出两个黑陶酒坛,坛口的红布一扯,醇厚的酒香瞬间压过了茶香——竟是两坛天子笑! 江澄的脸色"唰"地沉了:"魏无羡!你疯了?云深不知处禁酒,你还敢带天子笑进来?!" "哎呀,藏严实点不就完了。"魏无羡满不在乎地拍开泥封,给每人面前的粗陶碗里都倒了些,"再说了,这酒来得不容易,我可是跟蓝湛打了一架才抢来的!" "什么?!"谢临泱手里的茶盏刚碰到唇边,闻言立刻顿住,眼睛亮得像揣了两颗星子,"你跟含光君打架了?谁赢了?他用了剑还是琴?你怎么逃出来的?"一连串问题抛出来,连聂怀桑都忘了摇扇子,好奇地凑过来:"还有这事?魏兄快说说!" 江澄嗤笑一声,端起碗抿了口酒,语气凉飕飕的:"我看是你又去招惹人家,被蓝湛拎着领子扔出来了吧?" "怎么可能!"魏无羡急了,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你们看,这是他用避尘削断我发带时蹭到的!不过我也没吃亏。"他得意地拍着酒坛,"我趁他挥剑时把两坛酒往怀里一抱,踩着他的抹额带子就溜了!他那抹额飘得跟条白绸子似的,差点被我踩脏,气得脸都青了,愣是没追上我!" "噗——"谢临泱刚喝进去的茶水差点喷出来,捂着嘴笑:"含光君的抹额你也敢触碰?你踩他抹额带子?魏兄胆子真大。" 此刻的谢临泱根本不知道姑苏蓝氏抹额意义,要是她知道了,肯定会嗑死这对男主。 "什么带子,那叫''卷云纹抹额''!"江澄没好气地瞥了谢临泱一眼,对魏无羡道:"你就作吧,等蓝启仁知道了,有你抄家规抄到哭的时候。"嘴上虽骂着,眼底却没什么真怒意,反而伸手给聂怀桑的碗里又添了些酒,"不过今日怀桑生辰,暂且饶你一回。" 聂怀桑连忙打圆场,:"对对对,生辰最大!江澄你快尝尝临泱做的卤味,里面有鸭掌、鸭脖还有鸡脚呢!"他又转向谢临泱,"临泱你也尝尝我带的桂花糕,甜而不腻。" 谢临泱笑着咬了口桂花糕,青梅的酸混着桂花的甜在舌尖化开,抬眼却见江澄正盯着碟子里的卤味,他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眉头微蹙似是被麻到,却又不动声色地夹了第二筷。 魏无羡还在眉飞色舞地讲着怎么跟蓝湛在竹林里绕圈,说蓝湛的剑法如何"滴水不漏",自己又是如何"险中求胜",说到激动处,手里的酒碗差点洒出来,被江澄眼疾手快地按住。聂怀桑摇着扇子,时不时被逗得"咯咯"笑,扇面上的竹叶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月光从窗外倾泻而下,正好落在那两坛天子笑上,酒液泛着琥珀色的光。屋外的风声呜咽,屋内却暖得像个小蒸笼,酒香、茶香、糕甜混着少年人的笑闹声,把云深不知处的清冷夜气都驱散了几分。 "来来来,碰一个!"魏无羡举起碗,"祝聂怀桑生辰快乐,岁岁有今日,年年有……呃,年年少抄点家规!" "去你的!"聂怀桑笑着撞了下他的胳膊,却还是举起碗,"也祝咱们……以后还能这样聚在一起!" 江澄的目光扫过魏无羡亮晶晶的眼睛,聂怀桑摇着扇子的手,还有谢临泱唇边未散的笑意,终是没再说什么"规矩",只轻轻碰了碰碗沿,酒液碰撞发出清脆的响。 天子笑的酒气还在小屋弥漫,谢临泱只觉丹田处骤然炸开一团灼流,比白日练剑时催动生阳灵力更烈,像有团火顺着经脉往上冲,直烧得指尖发麻。 “唔……”她低吟一声,只觉掌心烫得厉害,下意识松开手,陶碗“哐当”砸在石桌上,溅出的酒液刚落地,她摊开的掌心竟“腾”地窜起三寸高的火苗! 那火不是寻常的橙红,而是带着剔透光泽的金红色,像揉碎了的落日熔金,在她白皙的掌心跳跃,连空气都被烤得微微扭曲。 “什么东西?!”谢临泱吓得猛地甩手,火苗却像长了眼睛似的,缠在她指尖不肯散,反而顺着衣袖往上爬。她慌不择路地往屋外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得师父说过生阳灵力最忌烈酒,可她偏忘了自己这体质是沾不得半滴的! “临泱!你去哪儿?”聂怀桑的声音在身后追来,魏无羡看到那火苗也扔下酒跟了出来。谢临泱却已冲出小屋,金红色的火苗在夜风中拖出细碎的光尾,像提着一串流动的星火。 她脚下踉跄,这时便便撞上一堵坚实的“墙”。 “砰——” 额头撞在硬邦邦的胸膛上,鼻尖泛酸,谢临泱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扑,连带着掌心的金红色火苗也往对方身上蹭去。 江澄看到谢临泱像只扑火的飞蛾,一头扎进来,发间金钗硌在他锁骨处。 “我……”谢临泱话没说完,掌心的火苗突然“腾”地窜到半尺高,吓得她猛地缩回手,却忘了自己还被江澄抓着胳膊,整个人又往前踉跄一步,几乎贴在他身上。 “烫!”江澄低咒一声,只觉手臂被她烫得发疼,像抓着块烧红的烙铁。他来不及多想,空着的手迅速掐诀,指尖凝出淡蓝色的水诀,“哗”地朝她掌心泼去。可那金红火苗遇水非但不灭,反而溅起细碎的火星,燎得他袖口冒起青烟。 “凝神!”江澄咬牙,他松开抓着她胳膊的手,改为按住她后心,一股温和灵力缓缓注入。 这灵力不似她那般炽烈,倒像山涧的清泉,顺着经脉漫过灼流。 谢临泱只觉后心一凉,那股几乎要将她烧化的热意竟真的退了些。她混沌的脑子渐渐清醒,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挂在江澄身上,他胸前的衣袍靠近心口处,布料竟被她的体温烫得薄了大半,隐隐能看见里面的白色中衣,还带着几缕焦黑的纹路。 “对不住……”她猛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声音发颤,“我没想到……我碰酒会这样……” 江澄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她后心的灼烫温度。他看着她掌心的火苗终于渐渐熄灭,只剩几缕青烟,这才松了口气,却又皱起眉,语气带着明显的责备:“你这是怎么回事?想要烧了云深不知处?” “我……”谢临泱低下头,手指绞着发烫的衣袖,愧疚得说不出话。“我赔你衣服。” “噗——哈哈哈哈!” 身后突然爆发出魏无羡的笑声,笑得直不起腰,聂怀桑在一旁拿扇子挡着脸,肩膀却抖得像筛糠。 魏无羡指着两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江澄你快看!她果然是小太阳,连烧衣服都这么有活力!这衣料烫得,啧啧,比蓝启仁的戒尺还管用!” 江澄猛地回头,眼神冷得像淬了冰:“魏无羡。” “哎!我在!”魏无羡立刻收了笑,一本正经询问道,“临泱,你刚刚是怎么回事?” 听见魏无羡的问题,她深吸一口气坦诚道:“我的灵力……和寻常修士不一样。”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三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焦痕,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师父说,我天生是‘至阳至纯’的体质。” “至阳至纯?”聂怀桑的扇子“啪嗒”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眼睛却瞪得溜圆,“那不是传说中能净化邪祟的体质吗?我听我大哥说过,这种灵力百年难遇,对阴邪之物有天生的克制力……” “是克制,也是麻烦。”谢临泱苦笑一声,指尖划过鬓角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因为灵力太烈,我从小就怕热,夏天穿一件单衣都觉得闷,碰不得炭火,连喝口热茶都会手心冒汗。师父说,烈酒属‘燥热’,最能引动生阳灵力,所以从小就严禁我沾酒,连药汤都得晾到温凉才能喝。” 她顿了顿,看向江澄被烫焦的袖口,愧疚更深:“我原以为就抿一小口没事……没想到这天子笑酒劲这么烈,刚入喉就像往丹田里扔了把火,灵力瞬间就不受控了。” “那净化邪祟又是怎么回事?”魏无羡蹲下身,捡起聂怀桑掉的扇子递给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谢临泱,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 “是因为灵力的‘阳刚之气’。”谢临泱解释道,指尖无意识地蜷起,“阴邪之物碰到我所修来的生阳灵力就像被烙铁烫,所以会避开。” 但她没说自己也会“阴气过敏”,怨气太重的地方她就会感冒,是真的感冒,流鼻涕,发烧,咳嗽。 聂怀桑恍然大悟,扇子“唰”地打开,摇了两下:“临泱,怪不得你课堂上说可以裹着怨气下葬,也只有你才可以做到这样啊!” “真是有意思。”魏无羡看她的眼神像看一块宝。 谢临泱挠了挠头,带着几分懊恼:“今天是我大意了,不仅差点烧了屋子,还连累江澄……” “行了。”江澄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道歉。他喉结动了动,语气虽依旧硬邦邦,却少了几分责备:“体质特殊不是你的错,以后注意就是。” 魏无羡吹了声口哨,凑到谢临泱身边:“这么说,以后夜猎带上你,岂不是连辟邪符都省了?活的‘人形辟邪符’啊!”他故意夸张地作揖,“谢仙子在上,请受小的一拜!” “魏无羡!”江澄皱眉低喝,却没真的阻止。 谢临泱被逗得弯了唇角,心里的愧疚散了些,她看着江澄依旧紧绷的侧脸,想起方才他渡过来的温和灵力,像山涧清泉浇灭火苗,低声道:“总之……谢谢你们。还有江澄,谢谢你给我输送灵力。” 江澄瞥了眼自己的袖口,焦黑的纹路像朵怪异的花。他没接话,只是转身捡起地上的天子笑酒坛,将剩下的酒液倒进旁边的土坑里,动作干脆利落:“以后这东西,你别碰了。” 夜风穿过竹林,带着草木的凉意,吹得谢临泱发烫的脸颊舒服了些。她发誓,这辈子也不敢再碰这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