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的魔法出租屋》 第1章 1 考研失败后,江霓曳成功沦为了牛马,拿着低廉的实习工资办最杂的活,在大城市里同人合租了个便宜小屋,每天下班回到房间,包随意一甩,就从一个人进化成了一滩人。 通常“滩”不了多久,她就会在叮叮咚咚的手机铃声中得到一到两个噩耗,有时是来自老板的加班通知,有时是甲方苛刻又无理的要求,有时是一些缴费提醒。 前天,迎接她的噩耗挺特别,是来自室友内疚的眼神和一个已经整理好的行李箱。 “曳啊。”室友说,“我要退租回老家了。” 江霓曳顿时觉得天打五雷轰,在心里啪啪啪敲算盘。 房租。 水电费。 …… 糟了,她一个人交不起。 她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怎么就要回老家了呢?” “这里不适合我,太卷了,钱没赚多少,我人快熬没了。”室友说,“曳啊,你加油。这个月的房租我给了,还剩半个月,你快点找新室友吧。” 室友带着她的行李箱潇洒离去,江霓曳两腿不协调地走到沙发边,身子一歪一倒,一边手动给自己掐人中,一边安慰自己——没事的,这个狗屁一般的世界上也不会再有更坏的事情了。 不巧,今天更坏的消息来了。 她亲爱的母亲杜余欣女士送过来一个大活人,美名其约帮她解决难题,找了个室友。 但她定睛一瞧——袁繁谨,太棒了,他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个**裸水灵灵的大难题。 袁繁谨已经在隔壁房间铺床了。江霓曳杵在门口一边睨他收拾房间,一边跟杜余欣女士通电话:“您怎么把他弄过来了?” “你缺室友,袁袁缺房,我一琢磨,不是正好吗?怎么了?” 江霓曳头疼:“您有考虑过吗?他是男的,我是女的。” 杜女士很洒脱:“那咋了?你都被生活压弯脊背了,还顾室友什么性别?你先用你那少得可怜的工资活下去再说吧。” “那他也不是普通异性啊。” “那是,袁袁是我看着长大的自家孩子。” 江霓曳木着张脸:“他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异性。” “……” 她仍觉不够,补充:“没有之一。” “……” 江霓曳跟袁繁谨从小不对付。 两个人的第一面是在江霓曳小学二年级,袁繁谨被阿姨牵着来到她家玩,当时的他小小软软一个,脸蛋圆圆的,被打扮得很酷,乖乖拉着妈妈的手,被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 杜女士告诉她:“捏捏,这是你弟弟,比你小一岁,你要好好照顾他哦。” 江霓曳打量他,用力点头:“嗯!” “好。”杜女士拍她的肩,“俩小朋友去玩吧。” 刚见面的江霓曳觉得袁繁谨是个漂亮听话内向的小崽,自然而然担起了姐姐的职责。 ……然后袁繁谨不慎摔碎了她的眼镜,害得她那一整天都无法学习,她爸为她布置的当日规划一半都没完成。 为了报复他,她放生了他养的小金鱼。 战争自此一触即发。 愤怒的袁繁谨在她背后贴猪头便签。 睚眦必报的江霓曳在他床上放玩具蛇。 吱哇乱叫的袁繁谨吃光了她最爱的巧克力。 咆哮着的江霓曳对着他的脸甩了一巴掌。 袁繁谨头偏过去,愣了。 江霓曳也愣住了,几秒后,她看见袁繁谨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脸,泪水积满了整个眼眶,哭着大喊:“阿姨——姐姐打我脸——好痛啊我要毁容了——” 江霓曳:“……” 江霓曳成功被罚了一周的零花钱,气得一整晚没睡着觉,半夜在床上来回翻滚,最后猛地一弹身,对着漆黑的房间咬牙切齿——她当时用的劲连三成都不到,痛个鬼! 告状鬼! 麻烦精! 小学时期的袁繁谨是个爱告状的小绿茶,动不动就哭着喊妈妈妈妈妈——姨姨姨姨姨—— 而中学时期,他活脱脱长成了一副花枝招展的混子模样,成日里在学校里耍酷装帅,成绩乱七八糟,居然还能将同年级的小姑娘迷得五迷三道。 实在令人想不通。 彼时的江霓曳靠在二楼走廊上背书,余光里,楼下树影摇晃,袁繁谨单肩挎着个包,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系在腰上,一步一摇,懒洋洋往教学楼内走。 有女生拦下他,递了张纸条过去。 楼上的江霓曳翻过一页书,嘴中背着:“运动是物质的唯一属性,是绝对的、无条件的……” 楼下的女生红着脸垂着头将纸条攥回掌心,脚步匆匆地跑开了。 “……世界上不存在脱离运动的物质。运动是物质的运动,物质是运动的载体……” 袁繁谨突然停住步子,仰起脸,手遮着阳光,直直望过来,同她对上视线。 一阵风吹过,手中书页哗啦啦响,视野里,他唇角的笑在扩大,带点恶趣味的坏。 江霓曳心底一咯噔,啪地合上书,挡住脸,咻一下蹲下身,将自己藏在栏杆下。 她藏得那样快,却还是没逃过一劫。没过几秒,她听见底下有人大喊:“江镊子——” 是袁繁谨。 “你怎么偷看我——” 这么一嗓引来了不少视线,江霓曳蹲在走廊上,社死到脸都通红,嘴里正背着的政治内容拐了个弯,成了袁繁谨的祖宗十八代。 此后,年级里开始传谣言,非说她暗恋袁繁谨,怎么否认都没用。气得江霓曳捏着抱枕,把罪魁祸首恶狠狠揍了一顿。 罪魁祸首被揍得毫无反手之力,186的大高个在角落里缩成一团,哀嚎:“别打脸别打脸我的脸——” 高考结束,终于把谣言绯闻统统甩掉。她在电脑上看见录取院校的那一秒,松了口气。 那么好的学校,混子同学肯定考不上。 结果好景不长,大二开学,她在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地收到了来自杜女士的电话,和蔼可亲地告诉她袁繁谨——她的小学弟,和他的行李箱已经到了校门口,让她这个“东道主”迎接一下。 噩耗。 堪称晴天霹雳的噩耗。 江霓曳垂死梦中惊坐起,再一次“亲切”地问候了袁繁谨全身上下每一个想念她拳头的细胞。 托袁繁谨的福,她大学的后三年没谈上一场恋爱。 他跟她跟得实在太紧,讲座跟着她报名,志愿者跟着她一起干,比赛也缠着一起参加,到处蹭她的光环和人脉,在她的“领导”下花最小的力气拿最高的综测分,成功拿到了每一年的奖学金。 江霓曳简直恨他恨得牙痒痒。 毕业后,江霓曳选择去其他城市发展,一方面是因为大城市有更多机会,她想往上爬;另一方面,她不想再看到袁繁谨那张烦人的脸。 离开前两个人大吵了一架,具体是怎么吵起来的她记不清了,也许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记得最后袁繁谨瞪着她问:“你很讨厌我吗?” 江霓曳摸了下头发,仰起下巴:“对!” 他胸膛起伏着,盯着她的眼睛,眼圈慢慢红了。 半晌,他偏过脸从鼻腔里哼出声惨笑,抿着嘴唇点点头,擦过她的肩往外走。 翌日,江霓曳拉着行李箱去机场,登机口前突然停下,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 他没来送她。 踏入社会的这两年里,两个人再没有过什么联系,最多是从杜女士口中偶尔得到点他的近况,比如他毕业后当了模特、最近拍了什么杂志图…… 而她在这座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城市里匆匆忙忙地穿梭,白天在办公楼里电脑打得啪啪响,开会、做项目、联系客户,随意糊弄过三餐,晚上乘着拥挤的地铁回到出租屋,打开灯,室友还没回来,她在疲惫中把自己摔进沙发里,不过几分钟又爬起来处理大大小小的琐事。 忙碌把她的生活塞得满满当当,她都快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袁繁谨这号人物。 现在,他再次阴魂不散地出现了。 做了一整夜的梦,万花筒似的极速将他们之间的过去播放了一遍。第二天的江霓曳顶着俩黑眼圈起床了,浑身都疼。 整理好被褥,一拉开门,被地上的**的人影吓了一跳。 “啊——”江霓曳尖叫,下意识把手里的梳子砸过去,“你干嘛不穿上衣!” 梳子砸中袁繁谨的手臂,原本俯卧撑撑得挺好的他吃痛,啪一下整个人贴在了瑜伽垫上。 “我在锻炼啊。”反应过来的袁繁谨学着她尖叫了一嗓子,抱怨,“啊——你砸疼我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模特是需要保持身材的吗?” 江霓曳拍拍胸口冷静下来,瞥他几眼,确实是个当模特的料:“你不会回房间锻炼吗?大清早的在这吓人。” “我房间太小了。”他从垫子上爬起来,蹭蹭跑去玄关处的镜子前照了下,露出了对自己锻炼成果表示满意的笑容。 江霓曳睨着他,翻了个白眼。 两年未见,臭屁劲儿不减反增。 袁繁谨锻炼完就去洗澡了。 今天周六,江霓曳不用去公司,在客厅抱着电脑完善项目书。卫生间水声哗啦响,惹得人无端心烦,键盘几次敲不下去。 她百无聊赖地用食指按了一个又一个句号,水声终于停了,门打开,伴着缭绕的雾气涌出来,袁繁谨脑袋上顶着张毛巾,双手揪着毛巾两端,湿乎乎地踩着拖鞋出来。 江霓曳偏过头瞧他。 衣服已经穿好了,昨天太匆忙,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打量他。两年没见……他也没什么太大区别,顶多就是多染了头显眼的金毛,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步子走得歪七扭八,像个软骨头,湿漉漉的头发被擦得乱七八糟的,身上穿得倒是人模狗样,就是有些花里胡哨,绿棕色调的花衬衣,领口开得比谁都低,脖颈间挂了条银链,下衣摆被扎进黑色裤腰带里。 她的目光逐渐变得嫌弃起来。 袁繁谨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身子站直了些。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袁繁谨先是觉得莫名其妙,随后了然,嘴角翘着笑,一振衣领,“其实你也发现了吧,你的发小——我,确实帅得天理难容。” 江霓曳突然开了口:“你的名字挺称你。” 袁繁谨一愣,美滋滋:“是吗?我没想到在你心里我居然是个那么严谨……” 江霓曳打断他:“烦人精。” “……”他脸上的笑僵住了。 几秒后,他咆哮:“江霓曳——” 把他惹毛了,江霓曳心底正堵着的郁气莫名散开几分,神清气爽。 她脊背往后一靠,勾勾手,命令:“你过来。” “干嘛?”袁繁谨很不高兴,“你叫我过来我就过来,你当训狗呢?” “赶紧的,别逼我揍你。” 他气势摆得很足:“知道了!我又没说不过来!” 江霓曳合上电脑,拿到一边,双腿交叉,手搭在膝头,看着袁繁谨不情不愿地踩着拖鞋啪啪啪走近了,才问:“不在家好好待着,怎么突然来京宜了?” “工作啊。”袁繁谨道,“我签了这儿的公司。” “没员工宿舍?” “想挺美。难道你有员工宿舍?” “模特一个月赚的钱不够你一个人租房吗?” 他嗤笑:“你当我很火吗?” 她打量他几眼。 不合她审美的一张脸,不合她审美的穿衣打扮……不火?那看来大家都和她一样有眼光。江霓曳欣慰。 她收回视线,总结:“必须得住这儿?” “什么意思?”袁繁谨立即反问,“你有男朋友?怕他误会?” 江霓曳摇头。 袁繁谨松开眉间,愉快地一屁股往沙发上一坐:“正好,我也没女朋友。” “……谁问你了?”江霓曳继续,“你跟公司签了几年?是打算一直在这里发展下去吗?” 袁繁谨不说话了,抬着眼睛盯着她,片刻后,一言不发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戳屏幕。 江霓曳直觉不对劲:“你要干什么?” “跟你家杜女士告状。”袁繁谨开始酝酿情绪与眼泪,“说你要赶我走。” 江霓曳:“……” “好好好你住你住。” 她真是怕了他了。 江霓曳立马把他的手机按下,忙不迭应完,睨着他幸灾乐祸的模样,又忍不住吐槽:“爱哭鬼。” 他闻言看向她,眼底露出分促狭的笑意,反驳:“你才爱哭鬼。” “滚。” “通常说别人爱哭的才最爱哭。” “……”她懒得理他。 “但是,既然你住在这儿,我们就得约法三章。”她捏着手机敲了几下屏幕,随后下巴一抬,示意他看她刚发来的文件。 袁繁谨点开,安静了几秒,试着下划文档,划了十秒也没到底,屏幕最下方显示页码60 。 “……” 他觉得一定是自己的打开方式有问题,关掉重启文档,仔细看了遍。 很好,确实是三章。 章下面有节,节下面有条,条下面有款……条条款款无穷尽也。 我来啦! 暂定每晚九点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1 第2章 2 跟袁繁谨同居的一个月里,两个人吵了起码14场架,进行了至少7场“互殴”运动。 同居第三天,为工作忙碌了一天的江霓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袁繁谨刚从浴室出来。她拿着浴巾预备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放松一下,站在浴室里,水龙头一开,透心凉的冷水一浇而下。 江霓曳睁开眼确认了遍水温调节器的位置,疲惫被怒火淹没了,大吼:“袁繁谨!” 外面有人拖着懒洋洋的调子回:“干嘛——” “你洗完澡水温不知道要给我调回来吗!!!” 第十五天,袁繁谨哼哧哼哧修了半天被堵住的浴室下水道,最后发现了罪魁祸首——江霓曳的一团头发。 他忍无可忍地给她发微信:【这是这个月下水道被堵的第二次。】 江霓曳:【你又修好了?】 袁繁谨:【不然呢?请维修工很贵的,你个败家子。】 江霓曳欣慰:【你还是很有用的,当模特没钱途的话,当维修工出道吧。】 袁繁谨彻底炸了,弹了个语音过去:“你居然咒我没钱途!太过分了江镊子!” 第十八天,袁繁谨兴致勃勃地给她发微信,说下班后要给她一个惊喜。 江霓曳不抱什么希望地回到家,看见了一个被炸掉的厨房和一个煤炭色的袁繁谨,干笑着问她爱不爱吃非牛顿流体。 她拳头唰地捏紧了。 “袁繁谨!” “为什么又吼我?” “你让我怎么跟房东交代!!!” 第二十三天,两个人再度为客厅空调的使用权吵了起来,吵到一半,外头响起敲门声,江霓曳怒气冲冲地抢先一步去开了门。 黄衣服的外卖小哥见门打开,立马低下头,对着外卖单一字一字一板一眼地大声朗读:“哇!兄弟,你家空调坏了吗?怎么那么热?我站在你家门口这几秒钟都感觉快被热得喘不过气来了。” 又抬头,“亲亲,记得五星好评哦。” “……”江霓曳心平气和地道完谢合上门,深深呼出一口均匀的长气,安静几秒后迎来了震天响的女高音,“袁繁谨你找打吗!” “哎哎哎理智!理智!嗷!怎么又打我脸?我们模特的脸很重要的好吗!”袁繁谨开始四处逃亡,“主意都是网友出的不管我的事啊!!!嗷——脸——” 第三十一天,袁繁谨说要请江霓曳吃大餐,庆祝他俩“和平”(无死伤)同居一个月快乐。 烦人金毛犬:【我已经在你公司楼下了。】 接到他“通知”的时候,她刚下班,跟同事一面聊着一面下楼。 同事摁下电梯下行键:“组长被调去分公司了,大家现在都在猜你会顶上她的位置。唉……组长也真是的……现在公司高层内部斗得也厉害……不说这个了,我觉得,如果这次项目进展顺利,这次晋升机会估计就铁是你的了。” 江霓曳自动忽略了她中间那段话,只道:“没确定的事情别瞎说。” “大概率的事情。凭你的工作能力,项目怎么可能不顺利?这两年你工作有多努力,做出了多少成绩,大家都看在眼里,而且你去年又是年度优秀员工。你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同事讲着讲着,话题突然转弯,“话说回来,你最近是有发生什么好事吗?” 江霓曳一边打字一边咬牙切齿地回:“只有坏事。” 江霓曳:【你怎么知道我公司在哪儿的?】 烦人金毛犬:【阿姨说的。】 江霓曳:【滚回家去。】 烦人金毛犬:【为什么?你凶死了。】 同事仔细打量她,闻言诧异:“坏事?可你看着面色红润,精气神比前段时间好多了。是有吃什么养气血的吗?有的话给个链接呗。” 烦人金毛犬:【我很见不得人吗?】 江霓曳:【有自知之明就好。】 她合上手机,深呼出一口气,挤出个微笑来:“没有,是最近换了个室友,他不太听得懂人类的语言,所以我时常被他气到红温。” 睡眠质量倒是不错,毕竟每天晚上和袁繁谨大战需要耗费大量体力,最后再被活活气晕,晕着晕着就到第二天早上了。 “哦。”同事挺同情,“那还是不要链接了。” 一脚踏出办公楼,远远瞧见一头金毛站在一辆黑色奔驰旁,穿得一如既往花里胡哨。明黄色印花长袖上衣,腰间系着件粉格子衬衫,银色十字架项链,走在潮人街都潮得不敢认,更何况他正站在全是办公楼的街道上。 视觉冲击力太大,江霓曳险些没站稳,感觉自己膝盖上中了一箭。眼见着袁繁谨的视线要挪过来,她立马转身。 同事奇怪:“怎么了?” “我突然想回去加个班。” “?” “江霓曳!”不远处有人喊。袁繁谨的眼睛总是很尖,尤其是关于她。 同事诧异:“你跟那个多巴胺帅哥认识啊?” “不认识。” “我来接你下班——”袁繁谨又张张扬扬地喊。 同事倒吸一口气:“你的新男友?”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江霓曳脸憋得通红,还没等她反驳,同事已经乐呵呵地接受了:“挺好,其实你挺适合弟弟款的,同个类型谈久了是该换换新口味的。而且这看起来还是个有钱的弟弟,他身后那辆奔驰得可贵了。” “……” 被逼无奈的江霓曳磨磨蹭蹭小步蹭到了袁繁谨边上,挤出个笑:“想干什么?” “不是说了吗?满月纪念日,请你吃饭。”他笑眯眯勾住她的肩,“走,跟我上车。” 江霓曳一愣。 她视线频频瞥向他身后那辆奔驰,迟疑:“你真买车了?” 他“嗯?”了声,顺着她的视线往身后一瞧,“这是别人的,我只是正好站这儿,走了,带你找我的车。” 江霓曳先是呼出一口气。 她就说,这车怎么可能是袁繁谨的?他要买车定是明亮的颜色,最好再贴几张贴纸,打扮得跟他一样。 随后,江霓曳的心脏又被提起来,忿忿。 但他刚才那口吻,不就是表明他真买车了吗?不是,她在这座城市兢兢业业打拼了两年,都还没买辆自己的车,他到底凭什么? 她就说,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请她吃饭?原来是为了炫耀。 她晕晕乎乎、忿忿不平被袁繁谨拉着手腕沿着街道走,拐了一个又一个弯,终于停下了脚步。 袁繁谨松开她,打开手机。 “滴——” 扫码成功声。 “哈喽~哈喽单车~” 江霓曳:“……” “看着我干什么?”袁繁谨奇怪,“扫码啊,没骑过共享单车吗?” 江霓曳笑了,笑容中三分宽慰,四分无力,三分气恼。 最后,千言万语,化为恶狠狠踩向袁繁谨的一脚。 — 江霓曳生存法则之一——永远不要相信袁繁谨的鬼话。 此男信誓旦旦说着要请她吃大餐,领着她骑共享单车绕了几圈,最后停在了一家小面馆前。 她下班时间晚,早秋后天暗得也快,眼下外头已是一片黑,店内生意却依旧红火,明亮的灯光蕴着嘈杂鼎沸的聊天声。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位置坐下。袁繁谨拿着张纸巾,讲究地将桌面、桌沿都擦了个遍。江霓曳不像他,一坐下,手肘便往桌上一杵。 “抬起来。”袁繁谨道。 江霓曳睨着他,半晌切了声,将手肘挪开,道:“穷讲究。” “我衣服很贵的好不好?要是沾上油渍就不好洗了。” 她敷衍地嗯嗯。 穿着昂贵的衣服,请她吃便宜的大餐,是袁繁谨的风格。 下班了,江霓曳外头那件人模狗样的小西装一脱,刚在同事面前挺直的腰背也佝下来,耸着肩,倾着脖子,仰着脸看墙上的菜单。 本着在小面馆也要宰袁繁谨一顿的心态,她点了个最贵的:“我要羊肉面,再加个炸猪排。” “一份炸猪排,两碗羊肉面,其中一碗不要香菜不要葱。”袁繁谨对店员说。 江霓曳挑了下眉梢。 周围乒铃乓啷的吵闹声不断,热腾腾的雾气散开,外头天沉下来,被店内明亮的灯光隔离在外。 不知是不是店内生意太好忙不过来,说了不要香菜不要葱,结果两碗端上来还是该有什么有什么。 江霓曳也没说什么,从边上抽了双筷子,正准备自食其力,却见袁繁谨将她的碗拉到自个面前,铺了张纸巾在桌上,一点一点小心细致地用筷勺将她碗里的香菜和葱剔出去。 她愣了下,被袁繁谨察觉出来。 “呆什么?”他道,“不一直是我给你挑的?” 是了,有袁繁谨在的时候,不吃的东西都不用她亲自动手挑出来。这是中学时代他们被误认为是“早恋”的一大铁证。尽管他总是一边挑一边嘴上跟她吵,再怎么吵,手上的动作也总没停。 只是这两年的时间,足够她习惯一个人去做这些事情。 江霓曳眨了两下眼,移开视线,清清嗓道:“行了,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说吧,什么事?” 切入正题了。 袁繁谨道:“明天周末,我经纪人有事,你陪我去拍摄吧。” 她冷嘲热讽:“你是不会独立工作吗?” “……”碍于有求于人,他没怼回去,“我那是还有其他事需要你帮我。” 江霓曳抱胸,瞧着他挑香菜,语气勉强:“我考虑考虑吧。” “我都请你吃饭了。” “一顿饭就能把我收买了?我是什么很好说话的人吗?” “我还给你挑香菜和葱呢。” “少道德绑架,我又没要求你这么做。” 他抬头瞅她一眼,哇了声:“你有的时候真的很像个不讲道理的女魔头。” “我是女魔头?那你是无厘头的烦人精。” “我又哪里烦了?都两年没见了你嘴就不能减点毒性?” 她横眉竖眼:“是谁先开始的?” 袁繁谨手上停了两秒,抬起眼对上她的眼睛,定定看了两秒,又垂下继续挑:“近视手术什么时候做的?” “去年。” “都没跟我讲。” 她唇枪舌剑:“哟,你当模特跟我讲了?你来这跟我讲了?这两年什么都漠不关心不是挺好的吗?” “分手了也没跟我讲。” 江霓曳倏地哑火,隔了几秒,道:“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少管。”他把挑好的面条推她面前,赌气似的,“吃你的面条吧魔头。” 第3章 3 最后,江霓曳还是答应了袁繁谨的请求。 他所谓的帮忙就是,这场拍摄是双人搭档,但他有预感,明天的他一定很bking,所以让她帮忙在卸妆换衣服前帮他拍几张单人照,他要珍藏。 江霓曳听完,陷入沉思。 “你在想什么?”袁繁谨,“怎么这副表情?” “心疼你的经纪人,工作本来就不容易,手底下还出了个自恋的魔丸,好可怜,好倒霉。”江霓曳双手合十,闭眼,开始吟唱,“厄运厄运快走开——” 袁繁谨:“……” 他做造型时,江霓曳便坐在一边琢磨他方才丢来的相机,试着对焦拍了张,闪光灯一亮,把她活生生吓一跳,赶紧捂住镜头,望望四周,大家似乎都在忙自己手头的工作,没人在意她的小插曲。她便快速将相机重新装回包里去了。 袁繁谨做完造型从里头出来时,江霓曳正垂着头玩手机。他双手插兜,慢悠悠迈着步子走到她身后,俯身望向她身前的镜子。 镜子里有两个人,一个专心致志地刷短视频,另一个站在后头认认真真地欣赏自己今天的妆造,脖子里挂着的项链摇摇晃晃坠在她耳侧,泛着银色的光。 袁繁谨对着镜子做了八百个表情,摆了个八百个pose,江霓曳还在无动于衷地玩手机,姿势都没变个。 他的余光停顿片刻,清清嗓,咳了一声,还是视线下瞥。 非工作时间,江霓曳穿衣挺随意,随便套了件无图案的白色长袖,配了条浅灰色长裤,素面朝天,鼻梁上有颗小痣,颜色很深。 没见的两年里,她瘦了好多,脸颊肉全都没有了。减肥了?和她见面的第一眼他就很想问,但很多事不用问出口他就能想象得到她的答案,无非那几个字——滚、服了、减个屁……明明挺清冷的一张脸,脾气却爆得不行。 她的头发用鲨鱼夹随意固定在脑后,有几缕掉下来,又被别在耳后,而后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划着屏幕。 似是被视频逗笑,她摇摇头,手指上划,刷这刷那,反正怎么着就是不回头。 他眼一眯,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手抓住她正坐着的滑轮椅往后一拉,迈前一步,整个堵在镜子前,整整衣领,似乎要凑近仔细欣赏自己。 镜子里,江霓曳还是头也没抬,却开了口:“麻烦你不要像一只开屏的孔雀一样在我身边转来转去,你再开也没用,我不是孔雀,我是人,我们物种不同,是没有结果的。” 袁繁谨:“……” 他身子瞬间弹直了,炸开:“谁谁谁向你开屏了?明明是你挡着我照镜子了!自以为是!普信女!我呸!” 他扭头就走,江霓曳终于撩起眼皮,目光定在镜子里那头火冒三丈的金毛上,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她才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松出一口气。 - 左右等着也无聊,江霓曳就顺道去摄影棚看袁繁谨工作。 这是她第一次进摄影棚围观拍摄工作。旁边的搭档暂时忽略不计,袁繁谨穿了件红皮衣外套,叉着腿倒坐在椅上,双手随意搭在椅背上,唇间叼着根棒棒糖,歪着头看向摄像机。龙须背头,露出精致的眉眼,整个人张扬得很。大抵是余光注意到她,视线慢吞吞移过来,眉梢一挑,扯唇,在她身上轻轻点过又收回。 江霓曳抱胸嗤笑一声。 服了,一直在挑衅她。 “再给我点感觉!”边上的摄像喊,“对对!小袁对了!状态保持住!” 拍摄结束,袁繁谨目的地明确地直奔她面前。 “快快!相机拿出来!”他跺着脚,催促,“拍两张!待会儿要换衣服了!” 江霓曳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相机,看着他对着角落里的白墙立马摆好pose,怀着必出神片的决心,从焦急秒切拽霸天模式。她举起相机,摄像头摇摇晃晃地聚焦在他身上。 她没犹豫,速度很快,咔咔几下按完快门,把相机一递:“好了。” “那个红皮衣!”不远处的工作人员在喊,“赶紧换衣服!要清场地了!” 袁繁谨应了不远处一声,拍拍江霓曳的肩,也来不及看成片便小跑回更衣间了。 等出了棚,他才向江霓曳要回相机,兴高采烈地打开相册,定睛一瞧,停下步子,不可置信地定睛一瞧,拉远了定睛一瞧,用力眨两下眼把脸凑屏幕上仔细一瞧。 “江镊子!”他大叫,嗓音带颤,“你拍的这个红衣服丑男是我吗?” 她原本走在前头,闻言扭头,才发现他在后面落下好几步。于是她抱着胸走回来,偏头一看相册,肯定:“是你啊。” 他指着照片,质问:“我怎么长这样?” 江霓曳看看照片,再抬头看看他,又低头看看照片,双手托住他的脸摆正了眯着眼细细分辨了一番,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然后撒手。 “你就长这样。”她下结论。 “……少pua我了,明明是你拍照技术烂。谁教你的这个视角?把我拍得跟鬼一样。” “难道你拍照技术就好了?” 袁繁谨觉得跟她讲话就是在对牛弹琴,于是决定亲自示范,手朝前面一指,指挥她:“你站过去。” 她依言走过去,站定。 袁繁谨道:“摆个pose。” “我不会。” “那笑一个。” 江霓曳露出个职业假笑,挺渗人。 袁繁谨:“不行,哭一个。” “……” 她嘶了声,目露凶光。 “好好好就这样!”袁繁谨赶紧在她发飙前喊停,手指摸索着快门键,却停顿着没动作。 江霓曳的视线越过相机。 他的脸大部分都躲在相机后头,“咔嚓”,在闪光灯亮起的前一秒,隐隐露出的那一点唇角似乎扬起了一点弧度,连着陷起一个酒窝,很浅。 拍完后江霓曳凑近一看,切声:“也不怎么样。” “胡说八道。”他反驳,“我分明把你拍得很好看。” “那是我硬美,跟你的技术没关系。” “我拍的比你本人好看。” 江霓曳说:“你拍的比我本人丑一百倍。” 他以牙还牙:“你拍的比我本人丑一千倍。” “你拍的比我本人丑一万倍,你技术更差。” “我呸,你技术才差!” “……” 几张照片引发世界大战,从此两个人进入冰河世纪。 回到家中,江霓曳“砰”一声把自己甩进屋子里,袁繁谨倒水的手被震天响的房门震得一抖,水险些溢出来。 几个小时后,她端着茶杯出来倒水,路过沙发后头,明明目不斜视,眼睛还是瞥见了窝在沙发上的袁繁谨,他正举着手机刷教拍照技巧的视频。 江霓曳木着张脸暗自瞥了好几眼他的手机屏幕,心里憋着的气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悠悠缩小了。 倒完了水,回来,再次路过,他还在学。 她开始思索。 片刻后,江霓曳慢吞吞止步在沙发后头,清清嗓,不太自然地开口:“在干嘛呢?” “学习呢看不出来吗?”袁繁谨嘴巴里像含个机关枪,语气不太好地叭叭叭一通扫射,“怎么?这你也看不顺眼吗?切,反正我做什么你都不顺眼呗,别人做什么你都顺眼!I don''t care. 我告诉你,其实我根本不在乎你怎么想。其实我拍照就是不丑,我看这个视频只是想进一步提高自己罢了,没有人能阻挡我进步的道路。” 非常意义不明的一段话。 她盯着他的后脑勺,眯眼:“你不在乎我怎么想?” “对!”他中气十足。 “真不在乎?” “……对!” 她开始觉得好笑了:“真的真的?” “……”他绷不住了,嗓音急转直下,委屈劲儿也上来了,“好吧其实我有一点在乎。” 他补充:“只有一点。” “哦。”江霓曳点点头,又不说话了,再次迈开腿,在袁繁谨满含冤屈的目送下,闲庭信步往房间门口走。 袁繁谨一直死死盯着她的背影。 手握住门把手,她又停下,没回头,道:“相机里的照片是可以导出来的吧?” “对啊。”他语气很不爽。 她抿了下笑,佯装浑不在意道:“那刚刚你拍我那张照片,导出来发我吧。” 在袁繁谨发怔的目光中,江霓曳依旧维持着淡然的步伐,进了屋。 房门一关,她立马掏出手机。 袁繁谨刚看的那个教拍照技巧的博主叫什么来着? 拾、贝、壳。 她一个字一个字输入,搜索,摆正手机。 搞笑,袁繁谨想学过她?不可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3 第4章 4 升职的消息下来得很快。 周末过去,江霓曳刚到工位,便被主管叫去了办公室,对方虽面色不虞,但还是撑着微笑,先是问候了一下她最近的状况,再委婉地提了下组长人事调动的消息,最后肯定了下她的工作态度。 第二天,通知发下来。江霓曳看着微信群里的文件,激动得热泪盈眶——要加薪了加薪了加薪了! 中午江霓曳从楼下外卖柜里扫码取了杨国福,折回电梯上行时正巧碰上主管,两个人点头致意,对方瞥了眼她的外卖袋,问:“升职了怎么也不吃点好的?” “晚上约好了跟组员聚餐。”江霓曳道,“主管要一起吗?全当我感谢您这段时日的栽培。” “哎,这都是我该做的,我们公司一直倡导说要给年轻人一些机会去展现自己。其实从你进公司开始,我就一直很看好你,所以好几个重量级的项目都是交给你干,就是为了让你多学习学习。”八楼到了,主管拍拍她的肩,语气轻描淡写,“当然,要学的不仅仅是工作经验,还有人情世故。” “哦对了。”主管补充,“待会儿来下办公室,盛得那个项目这次交给你们组,好好干,但也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江霓曳皮笑肉不笑地维持着嘴角的弧度,点头附和,待主管出了电梯,她才呼出一口气,背过身去暗自翻了个白眼。 一点到晚给她派杂活累活还让她注意休息,也不看看她是因为谁才忙成这样的。老登,早晚给你当上司。 不过……盛得确实是个大项目。她刚上任组长就给她派那么重要的工作,不像主管一贯的行事作风。 江霓曳若有所思地跟着出了电梯。 下午去办公室拿了文件。她仔细看过资料,越看眉心皱得越紧,脑中忽而想起中午主管有意无意的那句“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有什么一闪而过,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对她来说或许是个机会。 聚餐前给袁繁谨发了个消息,让他晚饭自己解决,去卫生间补了个口红,上下唇一抿,美滋滋下班与同事一起烤肉去。 烤肉配啤酒,几杯下肚,包厢内气氛也活跃起来,吃完了又吵吵嚷嚷着说要去K歌。江霓曳算了下,离发工资就差两三天,余额还算可观,便决定难得放纵一次,允了。 一群女人在包房里嗨唱两小时,同事拿着麦大喊:“告诉我你的目标,今年升组长明年升——” 话筒被递到江霓曳嘴边,周围人瞎起哄:“主管!升主管!” 江霓曳微醺,眯着眼,人设却不能倒,否则翌日哪个叛徒把这段捅出去,她在主管手底下不要混了。喝归喝闹归闹,说话还得装模作样:“哎哎哎,别这样,太抬举我了……” 两场下来,几个人又说要去酒吧。江霓曳实在撑不住了,明天还要上班,这几人居然还那么能折腾,实在佩服。 于是她摆摆手,让她们自己玩去,她得先回去了。 “酒水钱我们几个请你。现在才九点呢,你有时候加班就能到半夜,怎么现在就撑不住了?”同事八卦,“我知道了,你家是不是有人?” “什么有人?” “就是上次……” “安静。”江霓曳将手指往唇边一竖,握着同事的肩往前一转,“玩去吧。” 今晚不用赶工作,工作群里目前也还没人找她,打开手机瞧了眼,就置顶里一条消息。备注为“烦人金毛犬”的账号回了她一个“哦”。消息往上划拉划拉,是同居以来的每日一吵,再往上划拉划拉,没了……对,他们今年才加回微信。 江霓曳没乘地铁,感受着微凉的晚风温温吞吞拂散酒意。路过广场,路灯明亮,四周摆摊的人不少,卖什么的都有,喇叭音乐声混成一团。 “卖串儿咯——” “10元二十个圈,套到直接带走……” “卖首饰,卖首饰,百搭首饰,清仓大甩卖——” 江霓曳路过,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慢慢后退回来,定睛往边上一瞧。 有个人戴着顶帽子蹲在卖首饰的摊子边,一直低着头,却还是有几缕不听话的金色发丝从帽子里钻出来,边上的喇叭放着她最熟悉的嗓音,拖着懒洋洋的语调:“卖首饰,卖首饰,百搭首饰,清仓大甩卖——” 在她的注视下,那个人又低了点头,帽子不自然地往下扯了扯。 江霓曳:“……”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边上,蹲下。 对方不吱声,朝边上挪开一点。 她跟着挪过去一点,半晌,啧了声,单手撑着摊子布,脸绕到他帽沿下方。 四目相对,袁繁谨别开脸,清清嗓,音色压得很低:“这位小姐,请问你有什么事?” 江霓曳睨了眼小摊:“副业啊?” “我不认识你。” 她干脆伸手摘了他的帽子:“你确定你不认识我?” 袁繁谨嗷了声,赶紧抢过帽子重新戴回头上,控诉:“你知不知道戴完帽子头发会扁啊?你就这样摘下来,一点也不注重我的形象!万一我哪天火了,万一我刚好现在的样子被人拍下来……会变成黑料的!” “……”江霓曳无语笑了,“那你把脸抬起来跟我说话。” 他不肯抬:“我呢,是有一件非常帅气的衣服想买,可能有点小贵……倒也不是买不起,只是吧,我有点喜新厌旧,这些首饰我刚好都不喜欢了。” “我不想跟你的帽子讲话。” 袁繁谨一顿。 “我翻译一下你的话,所以你现在是想跟我讲话是吧?” “……”江霓曳莫名哽住,骑虎难下。 “不是的话你就继续跟我的帽子交流吧。”他补充,“大晚上跟别人出去happy把室友一个人丢在家的酒鬼。” 江霓曳沉吟几秒,自动忽略他后半句话,道:“跟你的帽子交流也行。” “……”他嘶了声,抬头了,“你这人怎么那么……” 话还没说话,他的视线穿过她的身后,一定,倏地住嘴,唰一下站起身。 江霓曳还蒙着,“不是,怎么……” “城管来啦——” 周围有人在喊,袁繁谨抓了几把首饰,连摊子都没收,扭头就跑。 喝了酒的脑子比较慢,江霓曳没反应过来,蹲在那里茫然地看着他一路跑没影了,刚预备起身,头顶有人喊她:“小姐。” 她仰脸,两个穿着制服的城管表情严肃:“这里禁止摆摊,是要交罚款的。” 江霓曳低头看看还没收起来的摊子布,又猛地又回头看了眼袁繁谨逃跑的方向,终于反应过来了,被活脱脱气笑。 “不是,这个不是我摆的。”她摆手解释。 “我们都站你面前了还那么嚣张?”城管也被气笑,“少解释,交罚款。” “不是,这真的不是……” “江小姐!”不远处蓦地有人扯着嗓子大喊她一声。江霓曳转头,是袁繁谨去而复返。 江霓曳瞅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刚要伸手指他,袁繁谨眼尖地立马伸手回握上去,大笑道:“好巧啊,你怎么在这儿啊?” “你……” “哎呦,好久没见了,最近身体怎么样啊?” 袁繁谨对她使了个眼色,江霓曳会意,立马搭腔,“我最近……跑!” 两个人毫无预兆,手拉手撒腿就跑,城管一愣,没想到人都站跟前了居然还玩这种操作,待回神,指着人大吼:“别跑!” 他们侧着身子穿过跳广场舞的大妈,被惊扰的红手帕伴着“哎呦”从指尖抖落,扫过眼前袁繁谨的背影,江霓曳眨眼,场景倏地切换,穿着校服的他,拉着她的那只手上还挂着她的橡皮筋,在暴雨天拽着她奔跑,溅起的泥水沾满裤腿。 那是她人生中见过最大的一场雨,怎么总偏巧遇上他?她这么想着,却见他倏地止步,从边上迅速摘了片叶子给她,湿漉漉的睫毛弯着轮开玩笑似的笑意:“挡雨。” 叶子不大,连头顶的一半都遮不住,被她举起来,顶在脑袋上,什么用也没有,到后来却被夹进书页间,不问缘由,不敢问缘由,一放就是多年。 再一眨眼,眼前他金色的头发随着奔跑的步子弹动,衣角也随风在荡。穿过周围匆匆忙忙的人群、夜跑的年轻人、湍急的车流,视野尽头的红绿灯闪烁着最后几秒钟。 此刻,所有声音、画面乒铃乓啷、灯红酒绿地混在一起,开始褪色…… 整个世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拿叶子挡雨的蠢事我真干过,好消息是叶子巨大无比,当时年龄尚小个子尚矮,那叶子挡个我没问题,坏消息是叶子被虫咬出来好几个洞,所以最后我还是变成了落汤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4 第5章 5 “人呢?不是,扯呢?这都能跑丢?” “走了,往前找找。” “……” 江霓曳探出一点脑袋,见城管往前跑远了,这才松了口气,从垃圾堆旁出来,拧了下手臂,把袁繁谨的手扒拉下来:“撒开。” 刚扒拉下来,又被他“啪”一下抓住。袁繁谨扶着她,弯着腰干呕,话断断续续:“好臭——你居然……让我躲垃圾桶旁边……曰……” 江霓曳闭眼,咬牙切齿:“又没让你躲里面。觉得臭就赶紧走啊。” 袁繁谨缓了缓,拉着她赶紧往外走。她甩开他的手,袁繁谨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握上,嘴里唠唠叨叨:“赶紧走赶紧走。” 她又甩开:“少碰我。” “我着急啊拉着方便。” “那也别碰我。” “……” 两个人好不容易回到家,江霓曳摸索着墙壁摁亮灯,边上的袁繁谨换了鞋,脚不离地地径直走向浴室:“我要洗澡我要洗澡——” 江霓曳揉了揉肩膀,神经好不容易松下来,若有似无的酒意又上来了,她摇摇头,准备跟袁繁谨抢浴室:“让我先洗。” “我先开的口,我先洗。” 她顿半拍:“女士优先你懂不懂?” 袁繁谨刚要反驳,突然发现客厅的地上正躺着个黑乎乎的东西,定睛一瞧,瞬间汗毛耸立。 “啊——” 江霓曳被男高音闹得头疼,捂住耳朵,身上一重,是袁繁谨扑上来。 “蟑螂——”他大叫,四肢并用地往她身上拱。 “……” 江霓曳呼气,站直了身子,随手抄起一旁的相框,进入战斗状态,“哪呢?” “那那那——”袁繁谨指着电视柜,“我看见它跑过去了!” 江霓曳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松开她,随后弯下腰慢慢往电视柜那儿靠近,大抵是喝了酒,眼前有点重影,她眨眨眼,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袁繁谨缩着肩膀,抓着江霓曳的衣服,跟着她亦步亦趋。 有道黑色的影子从柜子与墙壁的间隙里窜出来,江霓曳立马抄起相框,展现出高中时期铅球女子第一的实力,摆足了气势一个旋身一个猛砸。 “嘎——” 身后有人惨叫。 她疑惑地“嗯?”了下,扭头。 蟑螂路过袁繁谨倒下的“尸体”,只停顿了一秒,马上六脚并用地惊恐逃走。 而江霓曳眯眯眼,看着地上189的大块儿,傻笑一下。 好大的蟑螂。 ……对了,她要干什么来着? 哦对,洗澡。 江霓曳又傻笑了下,跨过“蟑螂”,拎着换洗衣物去了浴室。 _ 江霓曳晚上睡得不太好,老做梦梦见小时候。 小时候爸妈吵架,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做题,没过一会儿,房门被推开来,杜女士摸摸她的头,让她乖,先去阿姨家玩一会儿。 “补课作业写完没就去玩!都快月考了!”门外传来吼声,“我砸了多少钱送她进的私立小学!” “你老跟孩子提钱干什么!她才多大?” “钱!资源!我是让她明白,这些东西有多重要!让她知道有动力往上爬!” “去,去你阿姨家。” “学校就是小社会。你要跟同学处好关系,那些人都是非富即贵的,是你未来的人脉!你爹我当初就是差了点人脉生意才会失败,你得吸取我的经验,你得做得更好!” “够了!你不就是在点我吗?好啊,那就离婚!你就跟别人过去吧!” 迷迷糊糊间隐约听见外头传来水声,稀里哗啦地浇灭了梦境,于是她翻了个身,昏昏沉沉又睡过去。 第二天被闹钟叫醒,她摸摸身侧的手机,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看见了同事发的微信红包。 江霓曳清醒了几分,坐起来。 同事:【这是我们几个A你的钱,本来就是我们说要去,你倒是还上赶着请,明明你的年纪才是最小的。哎,有点钱就多让自己吃点好的,都瘦成什么样了?本来一个人在外打拼就不容易。】 她一怔,随后失笑,笑着笑着突然莫名其妙吸了下鼻子。 也真是的。 捯饬完自己,她拎着工作包从房内一出来,便见着袁繁谨在客厅里坐着,双手抱胸,一副闷气的模样。 “哟。”江霓曳随手从茶几上拿了片面包准备路上吃,“今天不锻炼了?” 他还是抱胸,“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她茫然,随后会意:“你说昨天帮你打蟑螂的事?不必客气。” “……”袁繁谨愤怒地掀开刘海,露出鼓包的额角,“你打的那是蟑螂吗?!!!” 她蒙了下,他继续控诉:“还好我身强力壮孔武有力年富力强气度不凡……八字够硬,不然你把我砸死了怎么办?我会在天堂诅咒你的,我都还没有好好享受过我的人生,还没富裕过,还没谈过恋爱,还没抵达我人生颜值的最顶峰……” “停停停停停。”江霓曳被他念叨得头疼,“行了少夸点自己,过来我看看。” 袁繁谨起身上前两步,弯着腰把额头送到她面前。 鼓包的地方被人用冰冰凉的手指碰了下,他哀嚎:“痛!” 江霓曳收回手,嘶了声。 “你收拾下东西。”她打开手机准备给领导编辑消息,“我请个假,待会儿我们去医院拍个片子。” 袁繁谨一愣,慌忙用手掌盖住她的手机屏幕:“你说什么?” 江霓曳奇怪地抬眼,理所当然:“请假啊,你不怕脑震荡啊?” “这是你升职的第一天。”他喃喃,“你居然舍得请假陪我去医院?” “……” 她真的开始有点担心了。 怎么讲了那么多遍袁繁谨还在重复着问呢? 江霓曳目露担忧:“你是不是被我打傻了?我会不会赔钱?” 他还是怔怔的,整个人开始变粉了,过了会儿,支吾着问:“你是担心钱还是……我?” 她一顿,目光坚毅:“钱。” “……” 算了。 “没事。”袁繁谨手指摸索着把她的手机屏幕摁灭了,故作洒脱,“你去上班吧,我一个人去就行。” “……真没事?” “真没事,快快快,去上班。”他推着她的肩往外走,催促。 “那你去医院了记得跟我说。” “会跟你报备的。” 她被推着到了玄关处,想了想,有点不放心:“医生开始讲话的时候你就点录音,然后发给我。这样哪怕你脑子真的坏掉了想不起医生说什么了,也没有关系。” “……我脑子没坏。” “嘶,你能记住我现在说的话吗?” “我脑子没坏。”他强调。 江霓曳打开手机:“我把这件事发你微信,这样如果你想不起来我刚说什么了,打开微信就行了。” “……”袁繁谨开始帮她穿鞋。 “话说,你能记得要打开微信吗?” 袁繁谨一把将穿完鞋的她推出门外,“砰”一声关上门。 江霓曳看着眼前紧合的家门,眉梢挑起,半晌,努着嘴哼出声笑,神清气爽。 一门之隔,袁繁谨开始转圈,嘴里吹着口哨,律动着四肢一路从门口到扭到客厅。 江镊子居然愿意为了他在升职第一天请假。 江镊子!居然!愿意!为了他!在升职第一天!请假! 他抬手一个旋转,把自己摔沙发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哈了声,自得地闭上眼。 过了会儿,他猛地睁开。 不对,江霓曳是不是故意的? 她明知他不会耽误她,所以刚故意逗他的? ……不至于吧,她还不至于那么没良心吧? 一定不是。 袁繁谨美滋滋地重新闭上眼。 _ 片子证明,袁繁谨的脑子很坚强,很健康,喷点云南白药就行。 烦人金毛犬:【但是这几天我没办法工作了,你得补偿我。】 江霓曳忙着工作,一时半会儿没回消息,于是桌边的手机又开始嗡嗡响。 烦人金毛犬:【哎呦,好痛啊,我的头怎么那么痛?】 烦人金毛犬:【图片. jpg】 烦人金毛犬:【是不是肿得更高了?我感觉我的额头好像都有点烫。】 烦人金毛犬:【Hello?看得到消息吗?准备对我负责吗?】 江霓曳打开手机,扫了眼未读消息,言简意赅地打字:【讲。】 烦人金毛犬:【你请我吃饭吧!我要吃你做的。】 江霓曳:【我只会煮泡面。】 烦人金毛犬:【……煮泡面就煮泡面,帮我加个煎蛋。】 江霓曳:【我不会煎蛋。】 烦人金毛犬:【……】 烦人金毛犬:【水煮蛋。】 江霓曳:【也不会。】 烦人金毛犬:【江镊子!!!你的歉一点都不诚心!!!】 江霓曳乐不可支,点开键盘,正预备安慰他——好啦,逗你的,你想吃…… 字还没打完,屏幕一闪,他的新一条消息先一步弹入她视野。 烦人金毛犬:【你这两年到底怎么过的?】 江霓曳一愣,下一秒,这条消息被撤回。 烦人金毛犬:【大不了我自己煎嘛。(瞪眼.jpg)】 她怔怔看着聊天页面,那十个字出现得太过短暂,如若不是那句“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还挂在屏幕上,她或许会以为自己眼花了。 ……或许就是她眼花了。 她缓了半拍地按下删除键,将方才那一行字删掉。 江霓曳:【请你收手,我不想吃非牛顿煎蛋。】 - 回到家时袁繁谨不在,人不知道顶着头大包又跑去哪里了,屋里的灯正暗着。她随手在微信里弹过去个问号,并大言不惭地告诉他今晚她下厨做大餐,再将屏幕切回菜谱,相当难得地给厨房开了个火。 没错,江霓曳不会做饭,但她相信,以她的学习能力,这事对她来说不难——起码她不会像袁繁谨那样做出一桌能被送进实验室研究的玩意。 ……半个小时后,灰头土脸的江霓曳面无表情地打开手机,点了个外卖。 袁繁谨刚回消息。 烦人金毛犬:【我在超市,买点零食。】 烦人金毛犬:【真的假的?你不是不会烧饭吗?做出来的东西能吃吗?】 假的,不会,不能,我们今晚吃外卖。 这句话在她指尖绕了又绕,那条半小时前她泼出口的大话还在余光范围内,失去了三分钟内的反悔权。真糟糕,此时叫她承认自己在厨艺这块领域能力不足,完全是在打她的脸。 江霓曳硬着脖子思考半天,心中有了个主意:【你现在还在超市?】 烦人金毛犬:【怎么了?】 江霓曳:【帮我买包达利园小面包、喜之郎果冻、维生素C泡腾片、巨峰葡萄……每日坚果一定要恰恰的,土豆表面不能有一个坑,酸奶的保质期必须是今天的,那盒鸡蛋里的每一颗都必须是红壳,香蕉我只要一根。】 烦人金毛犬:【……你现在是在说人话吗?】 【没事,慢慢逛,慢慢挑,不着急。】 江霓曳补充,【买不到的话就别回来了。】 烦人金毛犬:【……你的良心呢!!!】 外卖看起来是新鲜烧的,送过来花了一个小时。江霓曳重新装了盘,摆上桌,不错,看起来很像是她的烧饭实力,她当然得是大厨水平。 收拾好外卖盒以及厨房烧焦的那一堆残次品,丢进黑色垃圾袋里,她预备去下楼丢了。 出于谨慎,她戴了顶鸭舌帽以及口罩,套了件不常穿的外套,对着镜子照了照,确定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之后,这才满意地一脚踏出家门。 电梯下行,抵达一楼,打开。她抬眼,看见个和她戴着同款帽子、同色口罩,拎着两大袋东西的高个男正站在面前。 “……”江霓曳登时觉得自己出门前漏了一步——看黄历。 存着侥幸心理,她迅速擦过他的肩,迈着淡定的步伐往外走。 后方,电梯门合上,走动时塑料袋摩擦裤子发出的刺啦声却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后,鹦鹉学舌般跟着她的步伐。 她走一步,身后的塑料袋响一下。再走一步,塑料袋再响一下。她停下,塑料袋沙沙地,也跟着停下。 忍无可忍,她回头,袁繁谨对着她歪头。 江霓曳盯了他两秒,决定先发制人:“你提着这两大袋东西不上楼,搁这跟我玩一二三木头人是想干嘛?炫耀自己力气大吗?” “是想监督你垃圾分类。”袁繁谨目光落在她手里提着的俩黑色垃圾袋上,好心提醒,“有害垃圾分开装了吗?” 江霓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5 第6章 6 电梯上行,两个人和两个塑料袋并肩站在一块,江霓曳木木看着红色的数字往上跃动。 安静了半天,袁繁谨开了口:“让你觉得我第一眼会认不出你的原因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有透视眼。”江霓曳连余光都没往他那儿瞥去一眼。 他哼哼,挺骄傲:“认出你都不需要透视眼。” “我有戴口罩。” “你有买过口罩吗?这是你从客厅我的柜子里自己拿的吧?” “你在客厅堆那么多东西,谁知道什么是谁买的?”江霓曳顿顿,又说,“……还有帽子。” 他幽幽:“这是大二那会儿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外套,这件我都没穿过两次。” “胡说八道,大三那会儿你经常穿这件去图书馆。” 江霓曳失语一瞬,道:“你记性倒挺好。也没见你当时把那么好的记性用在学习上。” “谁说的?你高考后送我的学习笔记我记可牢了,看一遍就记住了。” “谁送你笔记了?我可没有。”她反驳,“高考完我就把笔记本都丢了!” 他的目光终于转到她身上,眯了眯,盯住:“你没有?” “我没有。”她目不斜视,语气坚定。 电梯门打开,袁繁谨又哼了声,头一扬,跨步往前走,只给她留下一句:“随便你有没有,我要回家吃外卖了。” 江霓曳:“……” - 这几天袁繁谨借着受伤的由头,像个没手没脚的大爷,每天指示她干这儿干那儿。一会儿扯着嗓子喊“江镊子,帮我上药”,一会儿大喊“江镊子,我想吃橘子”,又一会儿开始“江镊子,壶里没热水了,我好渴哦”。 刚开始还好,次数多了,江霓曳的内疚也耗完了,忍无可忍,“啪”一下合上电脑,起身小小助跑两步,起跳一脚横踹。 袁繁谨跌进沙发里,立马一个翻身从沙发背面跳下去,左右躲着她砸过来的抱枕,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去烧水!我去我去!” “有种你别躲。” “哎哟,我头晕!好晕好晕!” 啪。 他又接到一个抱枕,砸了他满怀。 好不容易把袁繁谨头上的伤养好了,成功把他送去影棚工作,江霓曳总算松了口气,总算能安心工作。 午休的时候,组里同事几个聊着上头刚发下来的通知——下周一晚公司20周年庆典的座位安排。 “我是真的不想参加,跟主管坐一桌,这和加班有什么区别?” “别提了,我们部门那个文化衫,哇,丑得我不忍直视。” “那你拿个奖咯,就可以自己挑礼服了。” 手机振动,江霓曳点开瞧了眼,是袁繁谨的自拍照。他正举着瓶迪奥的香水,贴着脸,笑意盈盈瞧着镜头——那是前段时间她不小心看见他购物车里珍藏着的,挺贵,但她江霓曳的工资已然今非昔比,狠狠心也是买得起的,于是这瓶香水就进了袁繁谨的包,以赔罪的名义。 烦人金毛犬:【今天的妆造,如何?】 她放大又缩小,嘴角翘翘。他不提,她也就故意忽略那瓶香水,故意回:【精修过。】 烦人金毛犬看起来很愤怒:【再帅的男明星出图都会有一点小小的精修的好吗?一点都不诚心,退回去重评!温馨提示,可以从左右构图上进行夸赞。】 江霓曳:【我忙得很,哪凉快哪待着去。】 “我们部拿奖的都有谁啊?” “小祝,我们组小曳,就这俩。” 烦人金毛犬:【又忙什么?你公司现在不是午休时间吗?午休也要工作吗?你们老板不仁道。】 江霓曳眼睛一转,开始炫耀:【过几天公司庆典,我一不小心拿了个小奖。】 烦人金毛犬:【有奖金吗?】 江霓曳:【那不废话吗?】 烦人金毛犬偶尔也会向她展现出霸道的一面:【请我吃饭。】 江霓曳:【……滚。】 “小曳?小曳?” 她终于回过神,椅子一转,“哎”了声:“什么事?” “喊你半天了,看什么呢那么入神?”坐在她身侧的陈理笑,看着她的脸瞧了会儿,倏地问,“你最近是不是胖了点?” 江霓曳一愣,摸摸脸,嘀咕:“是吗?” “好像是。”另一名同事也仔细看了看她,笑,“现在正好,以前太瘦了,跟纸片人似的。” 她双手捧住脸,掐了掐脸颊肉,又对着手机黑掉的屏幕仔细照照,好像是胖了点。 桌上的手机屏幕重新亮起,她垂眼望去。 烦人金毛犬:【切,小气鬼。】 - 时间一晃眼,很快到了下周一。这次庆典不知是谁设计的,无聊得很。江霓曳这次要领奖,桌子分得很靠前。不巧,领奖那一桌没位置了,落单的她便被分去同几个领导一桌。 实在太地狱了,几个中年男人在那里高谈阔论,对公司下一年的规划更是一通豪言壮志,海口夸得不知天高地厚,江霓曳坐在那里听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所在的公司是世界100强,也许几位领导就是这样认为的——世界100强是野榜,他们公司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诚然,这家公司实力确实强劲,是大学时期她的梦中情司,但人在没得到前总是会为这样事物赋魅,人只有得到了才会知道原来天下乌鸦一般黑。 也没人在意她,江霓曳就偷偷把手机挪到了桌底,一逛朋友圈,又刷到了袁繁谨的精修图。 领导的话开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其实有句话她想说很久了 ——袁繁谨的P图技术真的很差。 点开他的朋友圈,里头全是他的自拍照,偶尔也有他拍照,合理怀疑是他强迫经纪人拍的,不同的妆造不同的棚,奇迹暖暖都没他那么会变。 “小江啊。”耳边隐隐听见有人喊她。 江霓曳抬了个头,才见主管不知什么时候从后头踱步了过来,举着个高脚酒杯,拍拍她的肩,笑:“给各位老总做个介绍。这是我们部门一组的组长,江霓曳,别看年纪轻,工作能力没得说,事都交给她,放心得很。来,小江,给各位领导倒个酒,都是你的贵人,敬一杯。” 她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脸一抬,重新挂上公式化的笑,嘴上说着“是是是”,又来了串祝福语。忍着敬完酒,主管又拍她,扬声道:“年轻人不要老是坐这玩手机,跟各位老总多交流交流,工作上取取经,才能更好地进步。你说是吧,小江?” 老登,阴阳谁呢?江霓曳刚要开口,却见主管比了个手势,举起振动着的手机接了个电话:“喂?哎哎……好。那个……” 她看见主管的眼神又转过来,直觉不好,果然,下一秒,主管指向她:“小江,陈燕说她那边数据出了点问题,你过去看看,帮她处理一下。” “主管,待会儿就要领奖了。”江霓曳提醒。而且陈燕是另一个组的组长。 “没事,还有会儿呢。相信你的能力,处理一下很快的。来,快快,跑起来。”主管大手一挥,生怕她又打岔似的,立马续上方才老总正聊着的话题,把她丢一旁去了。 江霓曳硬生生被气笑。 她深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跟陈燕通了个电话,先了解了下情况,踩着高跟鞋快步过去,极速处理完这个事,回头一看,主管已经坐在她的位置上同人说说笑笑了,一见着她,立马又给她按上了其他事。 一晚上忙来忙去,另一名同事也同样遭了殃,忿忿不平:“要我说,他就是看你能力强,上次拿下了盛得的竞标项目,这次又拿了奖,所以故意针对你。无语死了,那么老人了也不害臊。哎,你知道不?”她看看周围,压低了音量,道:“原来你这个位置坐着的……那位,怎么被降去的分公司?就是他干的。” 这事江霓曳多多少少听到过点。 这位主管跟高层有点关系,三年前空降来的,把原主管硬生生挤了下去。原组长跟原主管关系好,便看他不顺眼,他也看原组长不顺眼,便跑去跟原组长的“兄弟”喝酒套话,酒过三巡,一些不该说的也“不慎”抖出来了。主管便揪着原组长这个几年前犯下的小错误,借着和高层的关系故意闹大了,把人调去了分公司。 主管固然坏,原组长也不见得是好人。江霓曳实习期那会儿,对方没少压榨她,错全是她“犯”的,功劳全是他“辛苦做出”的。 江霓曳心情不爽,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也不能真的现在就同人闹得不愉快,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于是她低声道:“行了,少说两句吧,小心隔墙有耳。” 同事会意:“对对,被人听见了还以为咱们站队呢。” 她一边忙活一边嘀咕:“现在公司上头的形势可不明朗哦……” 一旁的江霓曳没再吭声,长长的头发被挽在耳后,又掉下来,轻而易举就能遮住她所有表情。 江霓曳主动提出同主管换了位置,总算轻松不少。后面领完奖,又寻了个借口早点离场。 踏出酒店之际,江霓曳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富丽堂皇,紧捏着手机——手机壳背面放着张名片。 她若有所思。 主管这么急着巴结其他领导,看来他靠着的那位早已是一团败絮,说不准就快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入了夜,江对岸的灯火明亮,高架架起的拱形大桥像一道落在江面的彩虹,闪着湛蓝的霓虹灯光,风将桥上的车鸣声以及湿润的空气捎过来。手机导航显示这离地铁站还有一公里路要走,江霓曳迎着晚风,在江边慢慢吞吞地朝前。 踩着高跟鞋奔波了一晚上,她累个半死,脚跟生疼,正预备弯下腰看看脚跟的情况,手机里弹进通电话,是袁繁谨。 她接通:“喂,干嘛?” 他那边挺嘈杂,听着像在路上,闻言啧声:“怎么一接通就对我不耐烦?怎么?又忙着呢?” 她脚下慢吞吞拐过弯,嘴上没太好气:“没跟你说吗?忙着领奖呢。” “领奖?”他道,“那不该高兴吗?” “高兴啊,怎么不高兴了?” 高兴个屁,一想到公司里那堆破事就烦。 走了三分之二的路,江霓曳走不动了。有些晚了,四下没什么人,唯有车鸣,她在马路边站了半晌,干脆走到台阶边,鞋一脱,赤着脚往台阶上随意一坐,无所谓她长长的、漂亮的裙摆铺在脏兮兮的地面上。 “我在庆典上吃得好玩得好。”她一手拿着电话,一手从边上的包包里摸出个创口贴,面无表情地单手撕开,给自己贴上,语气松松垮垮,“还认识了一位领导,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对方对我十分欣赏,多加赞扬。你最好巴结着点我,说不定我很快就又要升职加薪了。” “是吗?”袁繁谨拖着长长的尾音,听不出信了没,又问,“都吃了什么?” 她想了想:“山珍海味,鲍鱼龙虾,满汉全席。” “哟,福利待遇那么好?真的假的?” 她深呼一口气,突然觉得有些委屈,但她幸有一张比钢铁还硬的嘴,能把所有难堪都吞下去:“是。” 他没说话。 正安静间,江霓曳听见远处地铁驶过的声音,被续长的音符频率一直延伸至手机里,像号角被长长地拉响。 她倏地意识到什么,眉心一蹙,开口:“你在……” “啪。” 地铁运行的尾声伴着一声清脆的响指在风里消散,而她在这一瞬间被下了失语咒。 手机里,不远处,信号延迟,两声响指缓了半拍,在她耳朵里随心跳扩开,就像…… “回头。”手机与现实里他的的嗓音终于重合。 江霓曳照做。 ……就像魔法师念下了他的咒语,于是昏黄的灯光铺成一条舞会长地毯,远处有道熟悉的身影款步而来,迈着猫步踩着沙沙风声,任两侧车流汹涌不止,一步一步,逆着车流朝她走过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