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蛊》 第3章 崇华 “重...华?” “这是哪两个字?我为什么要改名,我有名字,母后起的,我很喜欢。” “因为你要留在本尊身边,凡名便不可用了,重华,本尊予你的新名。” “我...要留在你身边?为什么?这是哪,我要回去,阿姐呢,我要找我阿姐...” 惊弓之鸟的小东西似重新回忆起昏死前的疼痛一般连忙往后退,然后死死抱住自己,完全不相信眼前人的话,只想找她阿姐。 她甚至想到自己不仅刚醒过来就又要被杀死眼泪不自觉的就滴下来,也对云遮愈发抗拒。 云遮知道之前的一切肯定已经吓坏这小东西,只得耐心解释道:“此乃灵柩宫,仙门第一大宗,我乃姚华仙尊,又名云遮。” “寒崖,本尊的洞府。” “你姊妹,林韵,是本尊弟子。” “阿姐,是你的徒弟?那你就是宫主?”楚长晞听到眼前女人提及林韵,就稍稍放松警惕,但依旧霸占床脚,云遮见状就也只能继续解释下去:“天下修仙之人皆是本尊弟子,此乃定律。” “那...那我为什么要留在你身边,我要回去,我楚国还未复国,我不能半途而废。” 云遮瞧这么个小丫头还张口闭口都是复国,也来了兴致,“你是凡界君王?” “不...不是。” “那为何要下界?区区一小国,灭了便灭了,从今往后你就呆在寒崖随本尊修炼,至于凡界,阴阳调和,周而复始,都是情理中事。” 楚长晞不理解眼前这女人的脑回路,更不知道仙尊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但云遮语中蔑视叫她十分恼怒,恼怒到都忘了害怕:“什么叫灭了就灭了?那是我的国家!我自是要为我母后复仇,叫她泉下有知才能心安啊!什么叫你说灭了就灭了!” 小丫头的逆反比云遮想的要来得快得多。 所以云遮一副听不大懂也不与之争论的模样,她和一少女争执本就滑稽,这时还要她与这什么也不懂的丫头说说新秩序也着实有些为难。 况且她也不是真打算将这丫头收下,只是崇华在她体内,她要想法子慢慢将其剥离。 今日变数太多,一时令云遮都有些头疼。 “罢了,还是传信林韵,叫她来教导吧。” 云遮满心只有徒弟的残魂,方才也是她冲动了,差点取魂不成还伤害到崇华。 云遮有些后悔,更有些烦躁。 就在给林韵传了一道消息后走进了内室,留下外头一脸莫名的楚长晞再次陷入沉默和未知的惊慌中。 但不消一会,洞外就传来一道女声,“弟子林韵请仙尊开门。” 楚长晞听见熟悉的声音,方才还宛若惊弓之鸟一下就喜笑颜开,两眼躲在膝盖后瞧着正对面的大门缓缓打开,然后门外真的出现了林韵的身影。 这下楚长晞算是有了人庇护,她迅速跑下床,鞋都未穿就抱住了刚进门的林韵,然后就把头埋在女子颈边控诉道:“阿姐怎么走了,你不要我了吗?” “是我给你惹麻烦了?” “那你带我走好不好,阿月不想在这里,阿姐送我回去好不好。” 林韵被眼前人扑了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但很快她就调整好姿态,抱着怀中人劝道:“为何?能留在仙尊身边可是大机缘,下凡,并不如在灵柩宫好。” “可...那我楚国复国该由谁做,我答应了母后的,我答应她了的!” 面对楚长晞这个问题,林韵也十分为难,抱着人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而楚长晞面对林韵的缄口不言也慢慢放松了双臂无奈接受了现实,抬起头征征问道:“阿姐也没法子吗?” “可我不想留在此处!” “阿月,我实话与你明说,自我抱你上了这灵柩山,就再没有回头路了。更何况你体内灵脉已觉醒,你从此便与下界凡人不同了。” “仙凡永隔,我等修士是不能插入凡间因果的。” “所以阿月要乖,从今日起就当前世不再,我们重头来过好吗?” 楚长晞稚嫩的年纪难以接受这一场刺杀带来的突变,她脑中也只有一点,她回不去了,那她留在楚国的那些挚友与亲朋从此就要与她断绝了。 女孩想到此处顿时慌乱无神,两眼四处乱晃,终于在聚焦到林韵身上时,她默默流下两串泪来,然后扑在后者怀中无声痛哭。 “收拾完了就进来吧,林韵你也同她一块。” 内室中云遮从灵海内清清楚楚感知到外头的一切动向,在待外头二人又过了半炷香后她手边阵法也演算完毕,于是放下三千镜水,看着水幕上的二人过往说道: “你二人究竟如何结识?” “林韵今有八十余岁,而你不过十六,你二人怎会是姊妹?” 林韵面对仙尊的质疑恭恭敬敬回答道:“我二人非亲生姐妹,是弟子多年前下凡为一灵兽所伤,阿月救了弟子一命,所以结下因缘。” “多年前,那她仅是一幼子,如何能救一修道之人?”云遮盯着水幕的双眼片刻都未移开,但精准地发现林韵语中漏洞。 “是阿月在猎场边玩闹时发现了弟子,然后央旁人救得。幸而楚国皇室也有秘药,可治愈外伤。” “哦?是么?” 云遮怎么说也活了近千岁了,什么妖魔鬼怪,古怪阴谋都看过了,再加上这三千镜水中的水天幕布,她尽可知常人不可知,几乎达到全知境界,对区区两个小丫头的隐瞒她不信,但也不拆穿。 很久没有人敢把算盘打到她身上了。 云遮平静地看着眼前两人,她收了神力,三千镜水阖上,落在桌面,女人习惯随意地在手中把玩,就等着实言相告。 “你...你不信?” “阿姐说的都是真的,就是我逃出营帐在山脚下发现了阿姐,然后央父皇母后救治,阿姐就得救了。” “阿姐没有骗人。” 瞧着这小丫头自己眼角都还挂着泪珠还忙着护旁人,云遮眼中闪过一丝趣味。 但她瞧着这张与从前小徒弟一模一样的脸护的却是旁人又引她不快。 “好,本尊姑且一信,但方才你姊妹也与你明言了,从今往后你再不能插手凡尘俗世,凡人的生死不由你我做主,天道自有调和,并非人力可违,你日后要牢记于心,莫要犯下滔天祸事,否则谁都无救。” “那你,你也不能救吗?”有了人做靠山的小丫头明显比林韵不在时胆子大多了,她还敢当着云遮的面出言质疑了。 “从今往后,你既留在我寒崖,就要守我峰的规矩,本尊日后说什么做什么,你不得违抗,不得质疑,不得阳奉阴违,否则一样受宫规责罚。” “另外,我门下无弟子,你既有相识姊妹,就让她带你到外门修行,不过元婴莫要想着回来。” “其余的,你就与本尊的侍女一般待遇,可还有哪不清楚的?” 云遮三两句话就把一大一小都打发了,大的自是无话可说连连应好,但小的却不服气,刚叮嘱完就忘了规矩质问道:“我...我就这样留下,无名无份的?” “阿月!”林韵怕这小兔崽子再说出些不恭敬的,连忙打断,又陪着笑脸说道:“仙尊嘱托,弟子定放在心中,这就带她离开寒崖,不扰仙尊闭关。” “等等。” 云遮出乎意料的再次开口,“你明日再来带走她,本尊还有些事要问她。” “是。” 林韵走后,楚长晞又被落在云遮面前,但她不敢再言语,她也不知面前人只是几个意念间就决定了她好几回生死。 云遮本打算是将她收为弟子留在寒崖等待哪一日助崇华复生的,但方才她在二人外头腻歪那一会,用三千镜水算了一卦后却是大凶,这才打消了她的念头,选择了以待来日。 再加上二人来之前三千镜水就不消停多日,云遮屡次检查也没有发觉何处有错,那就只能与这二人有关,而这才是她真打算留楚长晞在宗门的根本原因。 云遮自知自己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高位者也绝不会出现什么善心圣母,而她做的一切事也全都事关大局,所以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内室中的两人,一个都不说话,楚长晞是不安加忐忑,云遮则是试图在这疑点重重的一天分析出一条脉络出来。 “好了,手伸过来,本尊为你把脉。” 云遮在心中盘算了无数遍也没想清楚若今日这小姑娘身上的一切不是意外,那究竟是何人在操纵。 她闻到了熟悉的算计味道。 楚长晞此时屈居人下什么都不能说,就只得面前人说什么她做什么,听话地把手伸过去,然后她就察觉自己手腕上放了两个似冰块的手指,刺得她一哆嗦差点手往回收。 “嗯...经脉还算不错,那灵珠你吸收得极好,这副身子也不差...”云遮的神力再次冲进小丫头体内直往她灵海和丹田跑去,但周游一圈后云遮都没看清这小东西是什么灵根,也没搜寻到一丝崇华的气息。 女人皱紧了眉,再试了一遍,一样的结果,她不信,搜魂,嗯,果然... 云遮的手从楚长晞手腕上移开,她再次打量着眼前人,看小姑娘身上究竟有什么不寻常之处,竟会得崇华的喜欢。 她那徒弟眼高于顶,只有在她面前才显出谦卑模样,实则背后谁也瞧不起这云遮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只是她从来不揭穿。 等等,重瞳,这小姑娘是重瞳,云遮总算在楚长晞身上找到了一点不属于崇华的样子,这叫她反而舒了心。 她们二人太像了,像到说话走路几乎都一模一样,所以云遮总忍不住的在楚长晞的身上找崇华的影子,但好在这一点不同,接住了云遮胡乱联想的心。 云遮面上一改方才的疑惑神色,转为冷淡,然后她收了神力,直接问道:“你可有感受到什么变化?” “你体内直接被灵珠洗髓,照常来说此时应当就会有灵力积聚,但为何本尊察觉不到丝毫异变。” “你...” 她难道是废物? 楚长晞听完云遮的判断后并没有露出颓丧神情,反倒是一喜,高兴说道:“我是废物?” “那我是不是就能下凡了,不用修这个什么仙了,太好啦!” 她高兴得有些太明显了。 云遮收回的手也一顿,她本还打算温柔对待这小东西的,但被她这么没有志气的话一激,就见女人直接两指合并直点少女丹田,然后用外部催化,她指尖金光一瞬即逝没入少女腹中,楚长晞面色一下惨白。 感觉一道灼热自小腹横冲直撞直达指尖,她被逼得五指张开,就见一白光冷焰在掌心汇集,楚长晞看着自己手中这团明明外头冒着热但里头却沁着汗意的火团怔愣道:“这...这算什么?” “白火?” “不,是冷焰...” 不同少女的惊诧,坐在一旁的云遮瞧着这熟悉又默声的东西有些不由自主的激动,她甚至手中不施加灵力地直接触碰那簇小火,看着火苗乖顺转入她手心,又改了主意:“你若能过宗门试炼,本尊便收你为徒。” “让你重振八荒,你待如何?” 第4章 灵修 “重震八荒...我?” “我为何要重振八荒,我只想做个凡人,若这不能成,我就只需活下去便好,为什么要与旁人争个你死我活,多痛呀。” 楚长晞面露不解地直接看向云遮,她仅凭一日的功夫实在无法理解修仙界对于修为和实力的在乎,她只当这些与她全无干系,她也只想等到能下山的一日去看看亲友,哪怕不能出手,她替人收殓尸首立碑修传也不算她们对她用心一场。 这就行了,为什么要打打杀杀没完没了,修为再多也会死,不是被打死就是老死,还说不准哪个更快呢。 楚长晞面似不愉,满不在乎地回问,这下叫云遮彻底无奈只得与她重说了一遍修仙界只有强者能够存续,然后为后来者留下希望再保下凡界的法则。 结果反被楚长晞质问:“强者一定保护弱小么,我自人界就知,强国必将战胜弱国,还会瓜分其地域,馋实百姓,烧杀抢掠。” “而我人界虽没有仙尊这样的超世,却个个都有自保的窍门。为利而聚,分利而散,从来都是处事之道,不因弱小或强大而有所改变。” “所以我想,仙门应也是如此。各仙门们各自表面为了正义,保护而战,实则党同伐异,排除异己,无所不为,所以才能长盛不衰。” “大凡是人聚集的地方就会如此,从无改变。” 云遮没想到她随手就个小丫头还能听到一番宏论,但她依旧冷淡反驳:“这确是人生来如此的本能,聚众而内患不均,党同伐异;分散而外患强敌,独木难支。你说的不错。” “但修仙界并非凡界没有一力救苍生的贤者,修仙界信奉强者为尊,生为正道就要以天下为己任,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鸡鸣狗盗之辈,不会受天道应允,本尊也是绝容不下的。” “所以你凡界以一人之力不可为之事,仙界却皆有可能。” “是么...”楚长晞垂下眼皮没有再开口,但她心中却是不大赞同。 从前她是凡人所以凡间争斗只能以智谋或是在人数上取胜,如今入了这仙宗,明面上仙界保护凡间,那为何又要仙凡有别,为何不能仙凡同位,凭什么人界就要屈居人下。 楚长晞心中不忿,但她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多年来在诸残部中摸爬滚打的经历告诉她,为人鱼肉时要积蓄力量,这样等到最佳时机时才能一举击溃,而在那之前她不能过于展露野心。 姚华见小丫头面色虽平静下来但内心显然不服的样子也不与她过多纠缠,多说无益,从今往后当敌人的剑尖指向她时她自会明白一切。 无论是种族还是个人,胜者为王,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好了,你此时与本尊分辨再多也无益,当务之急你需先从灵柩宫活下去,日后才在修仙界有喘息之地。” “旁的以你今日之资也关乎不到,不若沉心静气提升修为,真到有一日能正式站在本尊面前再来与本尊一辩高低。” 姚华对这占据着徒儿魂魄的少女已拿出了全部耐心,否则早打定主意让崇华取而代之,但听今日这小丫头的一番说辞,云遮看到她身上可塑之处。 再加她与崇华有缘,云遮决心培养一二。 “那我今夜睡哪?” “明日就随阿姐去住么?” 楚长晞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居多,她也全然不知道自己有幸躲过一劫,而是只想着和眼前这恐怖女人分开,真是一日也不想见到她了。 “哦?你就这般不想留在我府内么?”来自少女接二连三的嫌弃已令云遮都有些习惯了,但她就是不解,世人没有不爱她的。每个人都想得她庇护,从她身上占得一分好处,只有眼前这少女,与旁人不同,叫她诧异连连。 “你想杀我,还想我改名,如此还不足以我惧怕你么?” “嗯...那时夺魂是误会,至于改名...你还未入我门下,自然可先不改,待到拜师礼那日,再改不迟。” “弟子都要改名么?可阿姐...阿姐也没有呀...” 云遮自然不会说你是占了我徒弟的魂魄所以必须改名,所以她只随意敷衍一句:“那是她不得秦元器重,没有这殊荣。” 楚长晞一副受宠若惊但全然不敢置信地连退两步。 她更觉得莫名其妙了,阿姐都是首徒了还不得器重,那自己一个外来者,只与眼前人见了一面就得了尊荣,当真是好让人意内哦,哈哈。 楚长晞苦中作乐地得了允准后就又回到了外头的石塌上。 一夜过后,第二日清晨,林韵果然再次上峰,并在外头重新喊道:“仙尊,弟子林韵前来接舍妹入外门修习。” “让她先从普通弟子练起,没有本尊的应允,也不得说明与本尊的关系。” 云遮的传音长晞自是听不到的,她还傻愣愣地抱着双腿坐在石床上盯着外头的林韵迫不及待地瞧着,眼神里写满了要出去的欣喜,全然不知从外门练起究竟要受多大苦楚。 但林韵是绝不敢违抗姚华的,她连连应声,然后才站在门外对里头的小孩招招手,长晞见状喜笑颜开,哒哒哒几步就蹦跶到林韵怀中,抱着人撒娇。 这是她二人从第一回见面就惯有的相处模式,自第一回她救了林韵,就对这个神秘的姐姐分外好奇,待她比自己庶出有血缘的姐妹都亲厚些,自己也说不上什么缘由。 而里头的姚华看见外头这不成器的模样,眉心跳了跳,心头竟还一时有些发堵,她索性关了神识,眼不见为净,但又传令一声给林韵道:“灵柩宫上下从来恪守礼法,宫规要求你也一并好好叫外门长老教与她,莫再有这不成器的样子。” 林韵待石门重新关上后便立刻拔出长剑来抱着人上剑,而长晞看着这浑身冒着寒气,比凡间兵器宽阔又长上数倍的兵器啧啧称奇,一下就从方才还要挂在人身上撒娇的亲昵做派转为崇拜,牵着林韵的衣袖夸个没完。 林韵心中记挂着方才仙尊的“指点”不敢在寒崖再生事,就克制地只摸摸小姑娘的头,稍弯了眉眼牵着人上剑,一前一后,她在前,叫身后的人牵住她衣裳,二人御剑飞往外门。 “阿姐,那我日后好好修行也会有阿姐这般厉害么?” “嗯,阿月天赋卓然,只会比我更好。更何况阿月日后或许还有仙尊教导,只会比我更为出众。” 长晞一面尽力稳住自己足下,一面拉近与姐姐的距离,她个子比林韵还稍矮些,虽林韵施了法不叫她受到风刮,但长晞还是习惯性地躲在林韵身后,正当她犹豫要不要自后抱住时,前头林韵就问道:“我昨日走后,仙尊可有与你说过些什么,传给你些功法么?” 林韵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姚华仙尊对谁人青眼,除去传闻中那位不知相貌,不知来历的上仙,曾是姚华仙尊唯一的徒弟,她在世时听说也受尽修仙界追捧,不下于今日的姚华。 只是五十年前一场莫名其妙的屠杀,叫这位上仙成了远近恶名的杀戮之辈,然后就下落不明。 林韵入门多年,外门弟子不知这位上仙大名,但她身为宫主首徒,多少还是能听到一些昔年往事的,所以更为之叹息。 “她?她自阿姐走后没说要教我什么,就说要给我改名,然后还说要收我为徒,但也不知真假,若是真,我此时也不会与阿姐在一块了...” 长晞语中神色明显是对那位仙尊颇为不满,叫林韵好奇,修仙界对姚华推崇备至,尊敬都来不及,为何到了长晞这里就屡屡不满,“听你话中之意,你好似很不喜仙尊呐。” 林韵是打闹地语气随口说的,但长晞不管这些,将昨日的苦水统统倒干净了,她还要撅嘴控诉:“她差点要了我的命,我自个都不晓得是怎么活下来的,叫我怎么爱戴她。” “况且我一醒来她就说要为我改名,哪有不相识的人一见就要改名的,好生傲慢!” 林韵一面控制仙剑一面勾起嘴角,然后“嗯”了一声,“那她要给你改什么?” “好似叫什么重华的,不好听,我不喜欢。” 崇华?又是这个名字! 林韵后脑一阵刺痛,飞剑也一歪,二人差点掉下去,长晞惊叫一声,狠狠抱住了前头的人,然后差点眼泪都出来了,呜呜的就哭出声,“阿姐,你怎么也这样不着调,我这小命才两日就差点没三回了,呜呜呜,阿姐你怎么也这么坏啊。” “莫怕,莫怕,你哪怕掉下去我也会接住你的,莫担忧。” 长晞现如今虽觉醒了灵脉可没有一点底子的她与寻常人无异,既没有保命的法子也没有转变凡人的心态,所以平日里哪怕划伤个把口子都会死的凡人绝不能共情动不动以法术隔空就能取人性命的灵修。 她惊魂未定抱着林韵的腰不撒手,暖呼呼的体温紧贴着林韵,还有些痒,林韵被她的两道“铁索”箍着不能控制方向。 于是飞剑的高度明显低了许多,林韵也渐渐从方才的惊诧中回过神来,她又问道:“怎么就是这两个字,仙尊没有与你明言用意吗?” “没有!”说起这个就让人生气,长晞抱着人渐渐松了点力气,乖乖站后,好好要与前头的人掰扯掰扯,她怒气冲冲地补充道:“她自你走后就给我测了灵根,说我是什么火灵根,但我看那小火也不是红色的,她就说是冷焰,还说要收我为徒。” “我也不知冷焰是什么,然后她就说要我明震八荒,阿姐,我不想拜她为师,她看起来好凶,还好冷,一点点都不像个人,冷冰冰的,比父皇还不苟言笑。” “看上去一点也不好相处。” 楚长晞与姚华待了一天一夜,她脑中的这个女人几乎与魔头无益,既不苟言笑又强要她改名,还莫名其妙要收她为徒,不让她下凡,还对林韵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总之这个人就是从头至尾比长晞在话本子里看的那些修仙之人都要差,一点都配不上阿姐的尊敬! 林韵被小丫头口口声声的怨怼闹得头疼,意识深处也有什么好似被唤醒,她顶着寒风,眼中滑过一道绿光,然后就一改平日温柔神态,冷淡道:“那你也要拜她为师,她与你有大用。” “你跟着她不会有错的。” 楚长晞原以为林韵会宽慰她两句,但想不到修仙之人竟都是一样的,只把修为功法看得深重,不在乎真正的相处感情,于是她也不抱怨了,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待到气鼓鼓和冷冰冰的两个人抵达外门山峰,早已有长老等候多时。 高长老一见是宫主首徒亲自护送的弟子就知此次来者不凡,也不抱怨新插入的弟子不合规了,恭敬说道:“我等在此等候师姐多时了,师姐此番受累,但还请师姐随我等入门检验了再歇息吧。” “不妨事。” 林韵一改上飞剑前的模样,牵着楚长晞的手直往前走,楚长晞就默声跟在林韵身后,穿过一片高高低低的房舍,又忽略了无数弟子们打探的目光,终于二人走到一石碑前,然后楚长晞经提示把手放在凹槽处。 不一会就见方才还灰暗的石碑亮出一道白光,周围人传来一声声惊呼,“是极品变异火灵根!” “太好了,又出了个极品火灵根!” 第1章 灵珠 “弟子林韵求见仙尊,望仙尊救舍妹一命!” 灵山上,灵柩宫寒崖边一处洞府门外,身着单衣的林韵跪倒在仙尊洞府门前,她在此恳求已近一炷香的时辰了,但洞门口一直毫无动静。 直到她周身的雪地都被血水脏污,每有寒风似刀刮一般穿过她,也没停下哀求。 “弟子...求见...仙尊...救舍妹一命...” 林韵再次开口,这回她咽下口中瘀血后嗓子被粘稠的血块糊住张口都难,血水也沿着她嘴角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黑红的雪渍中又滴下两点新鲜血液。 轰隆—— 洞门开启。 但里头没立即传来声音,林韵却识相地赶忙起身,擦了擦嘴边血后颤颤巍巍抱起瘫在地上一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往洞内走去。 然后她身后又是一声顿石巨响,洞门关上。 洞内暖如春夏,林韵肩头的雪水悄无声息地开始融化,她的面色也开始有所好转。 但洞内一片黑暗,毫无采光又无夜明珠或是灵石取亮,林韵抱着人不知从何处去。 她虽能夜视,但这是仙尊洞府,怎能允她随意擅闯。 就在林韵犹豫徘徊之际,突然,前方内室悠悠荡荡传来一女声:“来寻本尊所为何事?” 林韵闻声顿时喜笑颜开,抱紧了怀中人就准备往里走去,但女声再次传来,这回虽依旧冷漠但更有些急迫,“把人放在外头。” “收拾干净了进来。” “是...是...”林韵听话地把奄奄一息的人安置在仙尊外室的石床上,又给自己施了一个净身咒,然后从法器中取出一件外衣,待穿着适宜后才向内室走去。 她重新绕过大门口的石柱,铜灯和高凳花瓶,被石门缝中的金光吸引。 但她只顾着看眼前事物,忽略了脚下,突然踩到了一片柔软,连忙收回脚,又凭方才的脚感判断地上多半铺是灵兽皮毛。 就又给自己脚底施了一个洁净咒,才敢踩到毛毯上推开石门,见到了在三千镜水旁等待的灵柩宫神女——姚华仙尊。 “弟子,弟子贸然闯洞实乃被迫之举,只因...只因如今舍妹危在旦夕,弟子只得求仙尊出手才能救舍妹一命...弟子从今往后愿以性命相报。” “求仙尊相救!”林韵一进门二话不说就直接跪下,只是这回她的声音减小,似唯恐惊扰了面前人。 “她是你妹妹?” “你二人是...姊妹?”女人有些迟疑但似寒泉涓流的嗓音丝丝滑入林韵耳中。 林韵不知仙尊为何开口问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但她也似倒豆子一样把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部告知。 对面人听后默声了一会,并未再细问,然后只点点头轻声说道:“人可留下,五日后带走。” “多谢!多谢仙尊救命!”林韵大喜,方才的煎熬瞬间散去。 这时的她才敢起身看向面前这位莫说是灵柩宫,就是在整个修仙界也举足轻重的神女。 关于云遮,三界有太多传闻,但没有一条传闻是敢玷污尊上的。只因若无姚华仙尊,三界在五十年前就已然消失,仙魔凡三界无一幸免。 林韵目的达成就不敢再多加叨扰,起身默声往外室走去。 可就当她要重新关上石门时,未着鞋履的姚华仙尊竟也踩着皮毛跟着出来,她似处理好了手边事,重看了一眼桌上法器,看那东西又恢复成平常模样后,重新敛眉,紧随林韵身后。 林韵不敢吱声,默默在仙尊站定后她才预备告辞。 考虑到今日她贸然上寒崖会留人话柄,林韵不敢久留,楚长晞既然有仙尊答应医治想来就不会有事,但她只是一内门弟子,不宜在寒崖待太久。 于是林韵撤步准备出去。 “你方才不是还在担忧她吗?”姚华看着小弟子束手束脚考虑半天,然后似壮士断腕一般要逃离,不禁出声问道。 仙尊还是方才在内室中看完了三千镜水推算结论后的模样,她孤高清冷的眉眼没有多少变化,只有眉中心一点金色暗纹透露了女人方才用过神力的事实。 “是,是,那仙尊是要此时出手救治阿月吗?”得仙尊问话,林韵受宠若惊。 “嗯。” 姚华随口一答,手边已起好了势,灵海中念动符咒,霎时洞内无数道金光就从石床上的少女周围亮起,这金光先是呈剑形然后转为柔和的白光,最后将少女全身包裹。 温和的神力滋润着少女全身所有经脉,她本只是一凡人,偶然得了仙缘才有今日造化。所以不消一会,小姑娘皮肉翻出断骨的身躯就在金光中被修复完善,姚华见情况无碍后便也收回了手。 这孩子只是看着外伤颇重,实则内里并无大碍。 林韵身为掌门首徒,虽在年轻一辈中修为不错,但毕竟不是医修,所以也算是白着急一场。 姚华从一旁的书架上拿出一瓶清润膏递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林韵,然后似被后者的震惊看得一笑:“五日后你来带走她,在那之后每日用一回这药,不消十日她全身筋骨便能修复,与常人无异。” “是...是...”林韵知晓仙尊出手必当非凡,但她从未亲眼看过。 原来传闻是真,仙尊的灵力真是金色,她超脱于五行以外,无需阴阳和五行调和,自成一派,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林韵弯腰从仙尊手中接过膏药后连连谢过,然后心中扑腾的喜意一阵漫过一阵。 阿月有救了,而且还是得仙尊医治,日后无论如何必将受益无穷。 她不能随意下界,楚长晞又对楚国复国心有抱负,所以时常令林韵挂心。 但灵柩宫有规矩,大凡能上山的都是得了先祖的允准,林韵一想到日后不用与楚长晞分离,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意。 然后就忽略了榻上人正在以不同寻常的法子吸收着洞中珍宝之力,楚长晞似一个无底洞一般,正在侵吞着洞中的一切。 “她在做什么?” 姚华看着那石床上还未开口的少女竟在吸取她全部封印过的灵珠。 而且还不止一颗,洞内姚华收藏多年的灵珠围绕洞穴一圈,此时大大小小个盒子几乎全部打开,洞内各色异光突显,灵力全都朝着石床上的少女汇集而去,她周身似漩涡贪婪的吞噬着一切。 姚华震惊后就忙用灵力镇压,但以她的神力竟也只能阻止半数,还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多年收藏,渐渐失去华光。 到最后连她最新从一七阶灵鹤身上所取的灵珠也蠢蠢欲动,屋内的温暖瞬间被寒风取代,灵鹤属变异冰灵根,所以此时洞内所有经姚华浇灌多年的花鸟草木已全部冻成了冰雕,只有那少女还漂浮在石床上,她身上方才的金光都被属寒气的白光所取代。 林韵震惊失措连忙朝仙尊看去,而后者此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收藏尽毁,心中怒火无以复加。 若说是寻常灵珠还则罢了,可她寻找了多年徒弟崇华的魂魄也在方才那枚灵珠内,现在她眼见着灵珠被吸收却无能为力,“究竟是何方妖孽,还不快快现身!” 姚华心中杀意翻涌,直接手拟杀字诀,连咒语都不念,数道利刃就朝着少女围剿而去。 徒弟那样舍己为宗门,现如今魂魄都不全竟还有宵小要打她的主意。姚华被逼得气急反笑,她身后的乌发也从发梢开始逐渐蔓延向上染成金色,身上的素袍被吹起不断翻飞。 而楚长晞呢,她竟硬生生靠方才在洞中吸取的灵力扛下了姚华的一记杀招,洞内一番折腾过后,一片狼藉,她却完好无损,甚至比方才被林韵抱进来时好上无数倍。 疤痕愈合,面色红润,似睡了一个好觉。 烟雾散去后,楚长晞在一阵舒适中缓缓睁眼,一道红光自眼眸中掠过后长睫微颤,双眼聚焦到自己被一不明物包裹上下意识皱了皱眉出声问道:“我这是在哪?” 少女此时如同出生的稚子一般,满眼写明了懵懂和迷茫,无辜的双眼在光球外又寻觅了好一会才依稀辨别出一个熟悉的面孔,然后她确认后就欣喜地喊道:“阿姐?” “是你吗?阿姐?” 白色光球缓缓将楚长晞放下,林韵这时却顾不上身后的神尊收藏被毁是否恼怒,她赶忙从法器中拿出一件衣裳上前包裹住了未着片缕的楚长晞。 而后者显然还没有从再见到熟人的欣喜中缓过神来,她满脑子只有,阿姐真是修仙之人,她竟赌对了! 林韵看她的傻妹妹只晓得瞧着自己傻笑,不由得嗔了她一眼又拍了一下少女的后背,然后楚长晞才意识到自己竟是未着一物,她顿时红了脸抱住自己躲到林韵身后,“阿姐,我的衣裳呢?” “你先穿我的。” 林韵背过身去用宽大的外袍遮住了旁人的视线,而姚华早已侧过身去,只是声音更刺骨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装作凡人模样来本尊洞中作乱!” “阿姐,那边那个姐姐是在说我吗?”不明所以的楚长晞躲在林韵身后速速给自己套衣裳。 林韵也知仙尊经此意外不会轻易放过她二人,但楚长晞对她不仅仅是妹妹而已,所以她根本无需考虑就准备担下一切,转身敌视看着姚华:“仙尊洞府被毁坏弟子会赔,只肯求仙尊放舍妹一条生路。” “她只是一凡人,今日种种她接不知情,还望仙尊留她一命!” 林韵说着说着心中都在发抖,但她也手捏传送玉简,决心大不了就强闯出洞,仙尊虽不能得罪,但妹妹更是只有一个。 实在不成就鱼死网破,她二人死在一起也算信守诺言了。 姚华冷眼看着眼前如惊弓之鸟的二人,特别是大的那个,区区一内门弟子竟还敢在她面前耍花招。 姚华随手一指,林韵手中的灵简就顿时粉碎,自身后出现的两道铁锁也将她完全禁锢,就这样被迫飘到了姚华的内室。 而她身后那个小东西,这时才察觉到害怕了,穿着比她小身板长上许多的衣衫一点点向后躲。 她甚至不敢直面姚华,直接被女人捉住了下巴然后擒住手腕,金色神力游走在楚长晞体内,疼得她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楚长晞刚换的衣裳也再被打湿,嘴角流下一串血珠,云遮看后却丝毫不心软,最后威胁地问道:“你究竟有何密谋,你若此时和盘托出,本尊还能允你一条痛快的。” “但...”云遮加重手上力量,“若是你胆敢觊觎她...本尊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姚华也不等楚长晞反应,直接掌心抵住了少女胸口。 她竟要强抽魂魄! 楚长晞顿时痛不欲生,感到神魂溃散几乎要昏死过去。 可就在这时,少女胸口一阵白光将姚华打退,后者震惊地抬眼看向少女。 林韵在内室本来绝望地等着为妹妹收尸,她五感尽失,浑身动弹不得,但外室突然一阵灵力波动,绑她的金色锁链消失,她掉到了地上。 林韵忙连滚带爬出门,可看到的却是神尊被妹妹震退,仙尊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崇华,崇华不是在...” “你怎会得她庇护?” “你再何处见过她了,对不对!” 第2章 转世 林韵看着有些神志不清的仙尊不明所以,而她口中一口一个“崇华”也叫林韵越听越熟悉。 但她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一细想就头痛欲裂似要被扯开一般。 可阿月不是阿月那是谁?崇华又是谁? 林韵头疼欲裂,但她更怕失了智的仙尊真对阿月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于是再次挡到楚长晞面前,阻止姚华:“仙尊所说何人弟子不知,但舍妹实乃一介凡人,仙尊莫要再痛下杀手了!” “否则...否则...”林韵疯狂地在脑海中思索有什么能困住眼前人的,可惜任由她怎么想都想不到。 林韵急得汗都冒下来了,方才仙尊与妹妹的“打斗”也令洞府大门打开,外头的寒风此时正在“呼呼”往洞内猛灌,就这样却也止不住林韵的冷汗,她甚至已经开始打冷颤。 但依旧不退一步。 而姚华在喃喃自语后也不管眼前这晚辈如何,她绕开眼前人,没有用半分神力的靠近少女,然后轻轻抬手触碰萦绕在少女周身的白光,喜极而泣:“崇华,你回来了,是不是。” “为师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你答应了我会回来的...” 林韵被眼前二人闹得完全分不清楚状况了,她对突然修为堪比神女的妹妹不懂,对向来不问世事超凡脱俗的仙尊更是不解,就只能呆呆地纠正:“仙尊?仙尊这是舍妹,不是仙尊所说的那人。” “舍妹,名唤楚长晞,并非仙尊所说...” “长晞...长晞?” 姚华喃喃自语地好似听到了又好似没听到,她仿佛也只对着那白光感兴趣,然后似不赞同地摇头:“你怎么能叫旁人为你取名呢?” “这不对,崇华,这不对。” 什么...什么不对?名字不对? 林韵呆愣站在二人不远处,父母起名还能有不对? 阿月是楚国皇女,她的名姓自然是由从前帝后所起,那还能有不对? “重华,日后你叫这个好不好?” 姚华此刻已全然沉浸在让她熟悉的气息中了,她还回想到了从前崇华对她的灵力好奇,总喜欢戳戳看能不能碰到实感的模样。 于是姚华眼边一面藏住哀痛,一面流露出怀念的柔情。她也伸出一只指头,学着从前崇华的模样,戳了戳面前的白光,任由那白光包裹住她的指尖。 姚华的拇指和食指分开又捻了捻,白光一点也不反抗不带神力的她,于是她留下一个从前崇华怎么求也瞧不见的笑,收回手指后慢慢转身。 最后似独自在回忆中安定后对着风尘仆仆的林韵重新说道:“五日后你不必再来了。” “从今往后,她留在本尊身边。” “好了,你可以走了,她醒了本尊自会传你,你多等也是无益。” “那仙尊总要告知弟子您为何留下舍妹吧,总不能...总不能...” “呵。”姚华看出林韵心中所想,但她也知今日是她失态了,所以并未迁怒:“你莫怕,她已不是凡人,灵珠被她吸收,她从此也是灵修,与你们一般无二。” “另外,本尊有件极重要之物在她体内,她与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尊自然会善待。” 林韵得到了姚华这样的两句答复才勉强算是满意,但她正准备再开口,对面女人就继续说道:“今日洞中之事,你皆可告知秦元,但灵珠和崇华此名,不可宣扬。” “好了,你下去吧。” 林韵没有再留下的理由了。 洞外的鹅毛大雪还在继续,但走出洞府的林韵见方才她跪地求助的那一小方血迹已没了踪影,就只能在放楚长晞的那块地站了站。 林韵走后,姚华随手一挥,洞内瞬间恢复原貌,连方才诸多被吸收的灵珠好似在那白光涌现过后也恢复了些许灵气,锦盒再被关上,一切与林韵来前一模一样。 只有一点不同,榻上的少女和坐在她旁边的女人。 云遮手中捏着那颗原本装有魂魄的七阶灵珠,灵珠已经灰白,留她一人束手无策,却重新燃起别的希望:“崇华,五十年了,你让为师等了五十年了。” “若今日是你想回来,你告诉我,好吗?” 云遮此时的轻声细语与方才在弟子面前的目空一切截然相反,她既皱眉似不解又微笑像回望过去,瞧着榻上这张与从前小徒弟一样但稍显稚嫩的脸,没在言语。 洞中没人回答云遮的话,她也没指望有人能与她对话。 她只是慢慢低下头垂靠在床头,等待着入梦,因为只有在梦里才能稍解一丝思念。 ... “师尊,我好似长高了,快要和师尊差不多了!” “嗯...那还是要些年头的,为师也未听说过十岁稚子能及大人的。” “哼!师尊都不夸夸人家,我昨日这样跟师姐说,她们还夸我厉害呢!” “她们那是哄你的。” “那师尊不能哄哄我嘛,我不是师尊最爱的小徒弟了吗...” “今日的剑练完了?练不完,不许吃饭。” “啊!师尊真坏!” “那就再加两个时辰。” ... “师尊,我好似喜欢上了一个人。” “谁?你年纪尚小,不可因情荒废修炼,断了。” “啊,不荒废修行也不行吗?” “那为师去了结了他。” “不不不,我与师尊说得玩笑的,没有,弟子没有喜欢上谁,师尊不要动怒。” “当真?” “嗯...嗯!” ... “师尊真要去镇压那妖孽吗?那徒儿陪您一块去。” “不,你留在寒崖,没有本尊的允准不许下山。” “可长老们说这回封印松动,您必要散尽修为才能压下,我陪师尊去好不好。” “不必。” ... “师尊,咳咳,徒儿没有给师尊丢脸,徒儿真的救了您一命...” “崇华...” “师尊...我好痛,这怎么和长老说的不一样啊?不是说...只是换具肉身...吗?” “崇华!” “师尊,我好像要死了。但徒儿还有事未跟您说,我若在梦中与您说了,您不要怪我...好吗?” “崇...华...” ... “崇华...” 云遮在给楚长晞温养过魂魄后就倒在少女石床前昏了过去,她又把从前与小徒弟的过往梦了一遍。 但这一次她梦中的小徒弟在她怀中消散后画面一转又拉着她的手往凡间跑去,然后她们踏入一片花海,徒弟在她面前笑得灿烂极了,云遮也失了分寸只管跟在小姑娘身后。 她们踩在同一片天地,似一对爱侣般躺在一片花海上,徒弟还笑眯眯地靠近,一拱一拱地凑到她身边,弯着眉乖乖地在数寸之外仰头问她:“师尊喜欢我吗?” “师尊喜欢我好不好,只喜欢我一个。” “我会什么都听师尊的,乖乖听话,再不叫师尊烦心了,师尊你多看看我,好不好?” 云遮久违地感受到了青草的柔软和鲜花的芳香,她此时也好似只是一个凡人一般,不会御剑更不用挽救苍生,她只是身着一身白衣,侧身看着一身桃红短衫的小徒弟,看她每每因注视自己而不自觉翘起的眼尾,看她肉嘟嘟的小脸,看她满心依赖,全身依附。 在花海中的云遮没有平日里的淡漠,此时脸上更是浮出一抹宠溺的笑,答允的话也就在口边。 可还不等她回答,二人身边就风云骤变,青草鲜花都没有了,换成禁地里的那一片火海,身边的小徒弟也从满怀爱意的模样变成憎恶仇恨的样子,她还把云遮按在火海中质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明知他们都欺负我,他们都欺负我你也不来救我,你就这么恨我吗?” “这么恨我毁了你一世声名对吗?云遮!” “你回答我,你不许逃避,我要你回答我!” 火海中的云遮被人锁住了喉,身上也满是剑伤流着血,她发髻散乱,衣角脏透,浑身挑不出一丝好的皮肉却仍握着剑,面对徒弟的质询,也不当一回事,只仅仅两句话就杀得眼前人丢盔卸甲。 “我自然恨你,恨你不尊师重道,败我声誉;恨你全无忌惮,毁我仙途;恨你不自尊自爱,废我心血。” “本尊这一生最大的过错就是收下你这个孽障!” 一向清冷薄情的女人此刻的回答好似是从牙缝中挤出,鲜血连着她恶毒的咒怨一起插进崇华的脊梁骨。 顿时周边的火越烧越旺,云遮面前的人也越笑越大声,“好,好个师徒恩义,好个神女坠凡,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一切都是我崇华的错!你怎会有错,何错之有!哈哈哈哈!” “都是我崇华的错,我该死,我死有余辜!” ... 楚长晞再从白光中醒来时,先是狠咳出两口鲜血然后失力倒在床前。 她想像之前四处搜寻林韵的身影却不得,最后只能把视线落在身边似熟睡又似中了魇症的人身上。 她看到这浑身雪白的女人眉间金纹若隐若现,睫毛却颤抖个不停。 楚长晞于是试探地走近,用指头戳了戳身边人,又警惕地环视四周,问道:“这是哪?” “我阿姐呢?” “你不是要杀我吗?我怎么没死?” “你...” 这面楚长晞搞不通事情原委,那面梦中的云遮却睁不开眼。 她最后只能又一次看完了徒弟身死后一切重归平静,灵柩宫和整个修仙界上下欣喜若狂,却独留她一人回到寒崖,面对着没有崇华的冰天雪地,然后云遮强逼着自己睁开了眼,看向了面前这个像是偷穿大人衣裳的少女,轻声问道:“从今往后,你就叫重华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