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请让臣侍寝》
1. 莲花羹
“殿下,宫里来信说陛下单独召见了状元郎。”
如意话毕,看着本还在悠闲喂着池塘里锦鲤的公主,手里动作一顿,美眸微眯。
“可知他们说了些什么?”
“陛下摒退了众人,到底说了什么不知道,但或许只是例行公事?毕竟往年陛下也多会单独召见。”
“不对,若只是如此又何必要摒退众人?更何况这位状元郎可不简单,民间百余载,也就出这么一位状元郎,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他。”
她越思索心下越觉得不安,将手中的鱼食全部洒出,池中锦鲤一哄而上,争做一团。
“走吧,也许久没进宫向父皇问安了。”
紫宸殿内,皇帝倚坐玉案,手中拿着今日刚送过来的奏折,粗略扫去几眼,皆是上奏状元郎一事,而最近风雨的主人正端端正正的在殿内跪着。
“状元郎,这可是一飞冲天的好机会,你确定要拒了朕吗?!”
江璟不卑不亢的说道:“恕臣难以从命。”
“你以为朕是在和你商量?平宁公主嫁与你,已然是委屈了她,还由不得你拒绝!”皇帝积威深重,一声怒斥便会吓的人肝胆俱颤。
江璟却沉默不语,没有要退一步的意思。
“所以臣不能娶公主。”
“为何不能?”
“臣并非公主心悦之人,更何况公主千金之躯,臣家徒四壁,怎么敢娶公主为妻。”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你是朕钦点得状元,朕说你配,你便配得上。”
皇帝站在大殿的最高处,将一切尽收眼底,上下打量着这位新晋的状元郎,先前的滔天怒火竟是消失无踪:“此事就这么定了。”
陈公公站在紫宸殿外,小心肝是被吓的一颤一颤的,哪有刚新晋的状元郎如此惹怒圣驾的。
李昭玉缓缓走向大殿。
陈公公连忙走上前跪拜,同时还悄无声息的挡住了她进殿的路。
“参加公主殿下,老奴有礼了。”
李昭玉怎会不知这是何意:“陈公公起来吧,本宫是来给父皇请安的。”
陈公公佝偻着身子,脸上尽是谄媚的笑意:“还得是公主殿下有孝心,不过陛下现在正面见状元郎呢,此时怕是有些不方便见殿下您。”
“状元郎竟然在里面?”
陈公公眼观鼻鼻观心,“是,陛下说了,不见任何人。”
“那可真是来得不巧。既然如此,那本宫便等一会罢。”
不过须臾,紫宸殿大门便从内打开,江璟缓缓走出,他眉目清朗,身型挺拔,气质中带着些书卷气。
李昭玉丝毫不掩饰的打量着他,好像他没穿衣服般。
原来这就是那位状元郎,早上贡院放榜,下午便被父皇召见入宫,看着一副书呆子的模样,就这弱不禁风的模样,竟然闹得宫内外人心惶惶。
“陈公公送状元郎出宫。”
“麻烦陈公公了。”
“状元郎可是折煞奴才了,您日后可是有大前程的,这可万万不可。”
陈公公伏身:“公主殿下,那奴先走了。”
江璟看过来,也行一礼。
李昭玉略微皱眉,大步朝着大殿内走去。
坐在案前的皇帝,面色凝滞,看着堆成小山的奏折,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去,看见来人,面色缓和了些,“原来是昭儿,今日怎有空来看父皇。”
李昭玉一笑,草草行了个礼,“最近科考一事,昭儿怕父皇太忙,没敢前来打扰,这不,刚放榜就来了,还带了一碗莲花羹。”
“这么说还是朕的不是了?”皇帝面带笑意。
“那可不,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臣还不如晚些来,还能少站一会儿。”李昭玉带着些撒娇的语气。
“还是这么懒怠。”虽是批评语气中却带着些宠溺,“给公主搬个矮榻做朕旁边。”
李昭玉将手中的竹篮打开,拿出里面还泛着热气的莲花羹,色泽鲜亮,带着股清香,温度也刚刚好,放在皇帝的桌案前。
“昭儿专门做的莲花羹,刚做好就立马给您送来了,父皇尝尝?”
皇帝拿起瓷碗,眼神还看着奏折,尝了一口。
“不错,还是你有心,朕几个子侄都不如你万分之一贴心。”
“父皇喜欢,昭儿便没白做。”
她离这个距离,都能将书案上奏折的内容看得一清二楚了,李昭玉目光不避,皇帝竟也没觉的不妥。
“你看这案上的奏折,全是参一个人的,你猜是谁?”
“昭儿猜,莫不是参状元郎的?”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看向李昭玉。
“状元郎可是最近的风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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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街头巷尾无不议论纷纷,可不知状元郎是做了何事,引得众怒?”
皇帝笑出声。
“你看看。”
李昭玉一目十行。
“这竟然是参他做考时,吃饭无仪。”
皇帝一脸无奈,又拿来几本给李昭玉看,“这还有呢。”
她拿起一本一本看着,都是说些无关痛痒的芝麻小事。
“这么多人参他,朕倒是想听听你对状元郎的看法。”
李昭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瞬间:“臣女从未见过状元郎,不过是道听途说了些传闻,不可信的。”
“那你觉得这些折子,是何意?”
“儿臣不敢妄论国事。”
皇帝一摆手,说道:“无妨,你尽管说好了。”
李昭玉将手中的折子合上,轻轻压在龙案之上:“父皇想提拔状元郎,这便是源头。”
“朕不该提拔他吗?”
“以往惯例状元大多入翰林院做宫中修撰,而江璟身后无世家支持,若是父皇想要提拔也不该操之过急。”
“那你觉得什么位置合适。”
“翰林院校书郎。”
“九品官,还是委屈了他。”
“品阶虽低,但离中枢却近,日后父皇若是想提拔,倒也便宜。”
“有理。”
皇帝语气一转,问道,“听说,太子今早去你那里了?”
李昭玉手一下子攥紧:“是,太子哥哥今日来看过我。”
“没说些什么?”
“不过兄妹谈话,聊些家常。”李昭玉按耐住心神,“皇兄说这江璟实在是有才之人,等有机会一定要座谈问道一番。”
皇帝冷哼一声:“但愿他能这么想。”
李昭玉从紫宸殿出来时,如意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陈公公连忙迎上前,“奴才送送公主。”
李昭玉颔首。
陈公公谄媚道:“公主来了之后,陛下开怀了不少,要不说陛下最喜欢公主您呢。”
“不过是儿女本分,为父分忧罢了。”
“公主孝心,天地可鉴。”
坐上马车,李昭玉终于才松了一口气,姿势慵懒,轻柔眉间。
却不成想马车刚走两步路,便急停下来。
“何人挡道,可知这是谁的马车!”
2. 蠢材
此乃出宫后最为宽敞的大路,足以容纳四辆马车并行,可对方车驾却偏偏斜刺里插上,精准地堵死了她们的去路。
对面那辆玄青帷幔的马车帘子“唰”地一声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露出一张白玉无瑕的脸,眉峰冷峻如刀裁,眼尾略挑,带着三分风流意味。
“不过才几日不见,殿下便不记得我了?”
如意一眼认出对面来人,赶忙躬身行礼,随即凑近自家车窗,压低声音回禀:“殿下,是小王爷。”
李昭玉并未掀开帘子:“李渊,你这是何意?”
“殿下躲我也有几日了,实在是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今日三月三,乃是上巳节,正是祓禊宴饮的好日子,殿下不如赏个脸,陪我同游一番?”
虽是好声好气的问句,但是显然若是李昭玉不愿,他大有不让开的架势。
“公主,这小王爷怎么还是如此强盗作风。”
李昭玉掀开车帘。
小王爷李渊看见李昭玉,脸上笑意更深,眼尾上挑,带了几分邪气。
“你倒是客气,还亲自前来邀请。”
“这说的什么话,一直以来王兄对你都是如同珍宝般,珍之重之。”
如意听的是面无表情,微不可见的嘴角抽搐。
“过节是应该与人庆贺一番,不过我刚从宫里出来,一身行头不便,你可容我回别院换身衣服。”
李渊眼眸微眯,今日的李昭玉倒是好说话。
“那自然,若是殿下不介意,我愿送你一程。”
于是本就热闹的街上,两辆车驾一前一后,简直是大型堵车现场。
如意坐在里面,掀开帘子看见外面人挤人,抱怨道:“这小王爷怎么如此阴魂不散。”
“别理他,他是个疯的。”
可谓是千辛万苦到了公主府,坐车的速度都快赶上脚程,李昭玉也不恼,看着还带着笑意的李渊,说道:“要不进去等?”
“那是自然。”
李渊说话毫不客气,做事更是毫不客气。进了公主别院,如同进了自己家门一般随意,“还是殿下这里好,贵而不俗,雅而不冷,这些牡丹也开的甚好。”
一进了公主府的大门,李昭玉便没什么好脸色,自顾自就撇下他走了。
不过她向来是这样,李渊看她冷脸都早已习惯。
“殿下,小王爷如此无礼,我们还要去跟他一起去过上巳节?”
“过什么过。”
李昭玉神色厌烦。
“拖住他,本宫自有好去处。”
上巳节的夜晚的大街,比寻常热闹百倍,主街被花市、香摊和胡商点缀的如同流动的卷轴,女子三五成群嬉笑着,男子则临水而坐,笔下飞墨。
如意跟在李昭玉身后,两人皆是男子打扮。
“殿……”
“公子,咱就把小王爷扔在府里,能行吗?”
“怎么不行?他小王爷在别处或许是有些尊贵,但在我这里连狗都不如。”李昭玉冷声说道。
公主府内,李渊是颇有耐心地等着,身旁的小厮来贵都有些等不及了。
“公主殿下怎么还不来?”
小厮来贵被一敲脑袋,哎呦一声。
李渊一脸“你懂什么”的表情。
“民间话本中有写,女子越是重视自身打扮,准备时间越久,越是证明她在乎这场见面,此时正是要显现出我们的耐心,等着吧。”
来贵怀疑的摸摸脑袋,咂咂嘴:“好吧……王爷。”
于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李渊在亭间自语,或许女人梳洗是慢了些;又一炷香时间过去,李渊在花园中感叹,或许女人梳妆是烦琐;但天已然彻底大黑,李渊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殿下,这时间就算是梳洗三遍也够了,我们莫不是被耍了吧。”
李渊拉住正巧走过来的一位丫鬟,脸黑如锅底,语气阴冷:“你家主子呢?”
丫鬟连忙跪地,声音颤抖:“奴婢不知。”
李渊一脚将丫鬟蹬飞了出去:“当狗都当不明白。”
“王爷消消气,毕竟这是在公主府。”
李渊看着满脸疼痛,倒地不起的丫鬟说道。
“滚吧!”
城中的另一边,吹拉弹唱,丝竹奏乐,载歌载舞,这里是京都有名的销金窟鹦歌楼,非王公贵族,腰缠万贯者不可进。
李昭玉懒散的坐着,听曲喝酒好不快乐,今日她没去天号房,反倒是坐在外面,看着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这不是宁郎吗?”一声娇柔绵软的声音从李昭玉的耳边传来。
李昭玉抬头看去,酒喝的不少,眼前有些晃荡,定了定神才认出来,眼前那美人。
“这不是我的婉儿妹妹吗?”李昭玉捏住美人的下巴,触感柔软,肤如凝脂。
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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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着甩开她的手,语气中带着些娇嗔,“这么久不来,都以为你忘了奴家了。”说罢,贴的里李昭玉更近,一度要坐进她怀里。
“我怎会忘了如此妙人呢?”
李昭玉嘴间笑意未停,一道视线向一旁扫过去,竟然是白日里才见过的江璟。
没想到江璟这人看着老实,背地里也来此处寻花问柳。
婉儿坐在李昭玉腿上,嘴里叼着酒杯,还想以嘴送酒,但却被无情推开,“宁郎你去哪?”
李昭玉不应声,站起身来,直接朝着状元郎的方向,摇摇晃晃地了走过去,想上去奚落他两句。
“江璟兄,怎得一来鹦歌楼,就魂不守舍的,怕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傻了吧?”只见说话那人动作倒是有礼,却满脸讥讽。
“谁说不是呢?”
在场之人谁不是世族之子,从小含着金汤勺出生,心高气傲,若是不是江璟中了状元,谁会多看他一眼。
“江兄,你觉得呢?此处是不是你没见过的好?”他挥手楼中,四壁飞天壁画,上悬琉璃灯盏,下铺暖玉台阶,欲念缱绻,琴乐醉眼。
江璟顺势看去,只觉得荒唐。
“当朝官员,只知纵情声色,归拢财权,朝堂积弊已深”。
王廷醉气熏天,一拍桌案,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本公子好吃好喝的招待你,不过一个书呆子,倒是真以为自己青云直上,位当宰辅了?说些什么冠冕堂皇之话。”
若论京都李昭玉厌恶之人,这王廷能排的上前列,仗着自己的有个尚书父亲和贵妃姐姐,在外到处横行霸道,时不时还惹到她头上。
李昭玉本想看一出状元郎的好戏,现在有这等机会,倒是有些忍不住想教训一顿这王廷。
她拿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廷:“说话这么嚣张?”
“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你祖爷爷!”
王廷气急:“我呸!就你?也配?!”
如意站在李昭玉身旁呵斥道:“放肆!”
“我看你们才是放肆,这位可是户部尚书之子王廷,他姐姐是宛妃娘娘,说话前也不看看自己几分斤两,够不够霍霍。”
同桌之人蛇鼠一窝,很是走狗。
“你!”如意恼怒。
李昭玉不怒反笑:“户部尚书精明一世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如猪的蠢材,不好好圈在家里,也敢放出来咬人。”
3. 宁公子~
“你怎敢大庭广众下侮辱朝廷命官!”
王廷这下是真气急败坏,一摔手中青瓷杯,便说道:“哪里来的小人,报上名来,我让你后悔今天活在世上。”
“在下宁安,家就住在京城。”
王廷被气的脸色是又黑转红又转青,“你!你!粗鄙至极!来人,把他给我抓了,看我不好好教训他!”
“抓我?你也配?”
李昭玉看似乔装一个人,实则不仅如意一人便可抵挡数十高手,暗处的光她的影卫和各方势力的眼线便数不胜数。
但却不想,忽然手腕一片温热,江璟忽的挡在自己的身前,“王廷!当街行凶按大楚律法当斩!”
“你和我讲律法,可笑,看看最后死在牢里的是谁?!给我拿下!”
江璟见势不妙,微微倾头,低声对着李昭玉的耳边说道:“宁兄,对面人多势众,不如先走为妙。”
气息从李昭玉的耳根传入,一瞬间让她有些发麻,她不动声色的往后靠,面无表情的说道:“不必,就这些人还轮不到让我逃。”
那几位侍从呈包围之势,就要扑上前来,如意手腕微抬,将杯中的美酒泼向领头的,她抓着手中的空酒杯,反手扣在对方伸来的手背上。瓷杯边缘硌得他痛呼,又躲开身侧两人的拳风,另一只手抓起桌上叠放的三只空杯,指尖一弹,酒杯“嗖”地飞出去,打到另外几人的膝盖上。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几个人都已是躺在地上打滚痛呼。
“果然酒囊饭袋的手下也是酒囊饭袋,就他们这几个还不够我热身的。”如意不屑的奚落道。
王廷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一脚踢在脚下人的肚子上:“没用的东西,还不滚起来。”
李昭玉一道眼刀看过来,冷声道:“王廷我劝你在京中还是少作威作福些,不然这次我打的是你几个手下,下次打的就是你!”
王廷恶狠狠的剜了李昭玉一眼,连带着身边的江璟都记恨上了,"你你你!你们都给我等着!”说罢,就带着身后几位一瘸一拐的侍从走了。
“就这点本事。”
李昭玉冷哼,扭头看向江璟,举起手腕:“还不放开吗?”
江璟连忙松手:“多谢,宁公子出手相助,没想到这位小兄弟看着瘦弱,竟是位武功高手。”
“不必,我不过是单纯的看不惯那二世祖罢了。”
李昭玉对着江璟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那王廷并非什么良善之辈,若非宁公子,在下恐怕今日无论如何都无法轻易脱身。”
“啰嗦。”
李昭玉一甩手,头也回的就要离开。
“宁公子~宁公子等等~”
一回头是鹦歌楼的主事香念,香念人如其名,走起路来步步生莲,婀娜多姿,一身清香雅致勾人,让人闻之念念不忘。
“宁公子~这王大人你把他给赶跑了,他可是还没付酒钱呢?”香念一语如同唱曲,音调婉转。
“宁公子并未动桌子上的饭菜酒食,王廷走了,合该是我来付才是。”江璟抢先说道。
“你?”
香念上下打量了一圈面前这男子,一身粗布麻衣,头上用一根白色棉带扎起的发冠,一副书生模样,样子倒是不错,但是看着就是个穷鬼一个,香念伸手:"饭菜加上酒钱,一共五十贯。"
“若是没有~那公子与奴家共度一夜良宵,奴家也就不计较这许多了~”
李昭玉看着江璟忽然尴尬的脸热起来,摇头拒绝。
“无趣,果然是读书读傻了,还是宁公子知道疼人家。”说着,就挽上李昭玉的手臂,李昭玉十分自如的环抱住她的腰说道:“不过才区区五两黄金,我付了便是。”
“宁公子~”香念依偎在李昭玉怀中。
“不可不可,今日宁公子已经帮我许多。”
“别废话。”李昭玉不耐烦。
"既然如此,那便算在下欠的,不知公子家住哪里?"
“不住哪里,不过才区区五两,不必。”
“那若是下次再遇公子,江某必当偿还。”
“随便。”李昭玉根本无心听他说话了,本身她来这鹦歌楼就是来看戏听曲的。
“香念姑娘,能否给在下换个雅座,今日便听一出踏谣娘。”
“今日这日子,公子怎得要看这种凄哀之戏。”
李昭玉不以为意:“今日这日子听这曲子才是正合时宜。状元郎应当不想一同看吧?”
“在下就不打扰公子雅兴了。”
待江璟缓缓离开,如意这才说话:“公子,那王廷需要不需要处理一下。”
“不必。”李昭玉低眸思索一番命令道:“去查查江璟的身世背景,。”
“是。”
没了闲杂人等的叨扰,台上的踏谣娘演的是痛彻心扉,李昭玉也是看的悠闲。
演到凄惨之处,踏着悲伤踉跄的舞步,控诉着她丈夫的恶行,且步且歌,撕心裂肺的喊出一声:“踏谣娘,和来!踏谣娘苦和来!”
台下不少女子闻之落泪,好似自己也成了那被丈夫殴打的踏谣娘。
“昭玉倒是好雅致。”来人十分自觉的在李昭玉身旁的空位坐下:“我可是苦等你多时,你倒是好享受。”
李昭玉眼皮都不抬一下,摩挲着酒杯一饮而尽。
“和殿下一起过个节,倒是让我费尽心思,将这平康坊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你。”
李渊一身贵公子打扮,却掩盖不了那一身邪气,看着台上正至高潮的戏压低了声音说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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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好奇,陛下今日在大殿与那状元说了什么?”
李昭玉放下手中的酒杯,看向李渊:“前朝之事与我何干。”
“还真与你有关。”
李渊话说一半,却又看向台上,踏谣娘一曲正完:“这踏谣娘的丈夫是个无德无才之辈,还要时常殴打与她,这女子择婿,就如蒙眼立于悬崖,一面生一面死,一步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你若是这踏谣娘,该如何破局呢?”
李昭玉看向台上,哭泣不止的踏谣娘,眼神凌厉:“我若是踏谣娘,拼死也要杀了这渣滓。”
李渊鼓掌道:“为了一个人渣,搭上一条性命,可叹可泣!”
“你到底要说什么?”
李渊不再卖关子,直言道:“陛下有意将你许配给状元郎。”
“什么?!陛下竟然要你娶公主?!”
另一边的客栈中刘居安诧异道:“不可不可,传闻中那平宁公主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听说她傲慢无礼,视百姓为草木,对府中婢子也是动辄打杀,更何况世人皆知平宁公主对崔侍郎情有独钟,你这是毁人家姻缘,又是个毫无背景的孤儿,你娶了她,怕今后日子不会好过。”
“我原也不想答应,我寒窗苦读十余载,是想为天下除弊革新,而非来当什么驸马的,但是陛下态度强硬,我又岂能抗旨。”
“那就没什么别的推脱之法了?”
江璟摇头:“你我势微,更何况还初来京城,虽然都榜上有名,但在那些达官贵胄眼中,不过是随手可以捏死的蚂蚁,不过……”
“不过什么?”
“若是平宁公主不愿,或许事情有些许转圜的余地。”
“但愿吧。”
“话说,王廷那宴席如何?”
江璟犹豫一下,还是将鹦歌楼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与刘居安听,刘居安便越发愤懑:“江兄,此事是我对不起你,若非是我被那王廷骗了,说什么江状元刚高中,虽有才学,但官场人脉不足,他父亲在户部当差,正好能给状元郎提点几句官场忌讳,我见那王廷面色真诚,一时脑热竟是应下,没想结果竟是鸿门宴,你也不至于被他羞辱一番。”
“刘兄不必太过自责,毕竟你我初来乍到,对朝中官员大多都不慎了解。”
刘居安一拍脑门,懊悔道:“也是,天上怎么会有如此掉馅饼的好事,是我天真了,连累了你。”
“刘兄下次是要当心些,经此一事,这王廷受了如此大辱必然不肯轻易放过你我。”
“好,下次见他我必绕道而行”刘居安感喟道:“没想到进了京都,高中了状元,也是一关比一关难过。”
“是了。”江璟手中摸索着酒杯,饮下一口酒:“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来了,就没有退的道理。”
4. 拒婚
李昭玉一大早就从公主府赶来宫中,她必须赶在赐婚圣旨颁布之前,劝陛下回心转意。
陈公公从未见过如此慌乱的公主殿下,甚至有些顾不上皇家的体面,还未等他通报,就要擅闯紫宸殿,直到被他侧身拦下,才好似回过神来。
“公主殿下来的巧,小的正要去找你呢。”
陈公公手中捧着明黄的卷轴,分明是一道圣旨:“陛下有旨,公主接旨吧。”
李昭玉仿佛没听见,冲着陈公公说道:“我要见父皇。”
“奴才知道您与陛下舐犊情深,但这领完旨再见也不迟呀。”陈公公将圣旨捧得老高,“这圣旨可耽误不得。”
“我要见父皇!”李昭玉一字一顿,虽是对着陈公公,但却像是冲着大殿内喊的。
陈公公一脸难色:“殿下,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殿内忽然传来声音:“让她进来。”
李昭玉深吸了一口气,一改慌张的姿态,款步走进。
“朕正有一事想同你说。”大楚皇帝此时像是一个温柔的父亲,轻轻拉住李昭玉的手。
李昭玉心中已经知晓是什么事情,但是还是扯出一抹笑容,点了点头。
“你今年已有十七,也该许配个人家,你看状元郎如何?他才貌双全,人朕也见过,是个不错的儿郎。”
李昭玉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缓缓的收回手,跪在地上:“请父皇收回成命。”
皇帝低眸看着跪在脚底他最疼爱的女儿,摆出了一丝帝王威严:“怎么你不愿意?”
“臣女不愿意。”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朕还以为昭儿会懂父皇,方才早朝,朕的提议先是被宰相驳了,又是被一众大臣反对,也是,没将公主许配给他们的儿子,反而许给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子,他们怎会如意!。”皇帝眼中寒芒乍现。
李昭玉头低的更深:“儿臣知道父皇不愿外戚坐大,儿臣愿意终身不嫁,出家做一个女道士。”
“你竟是宁愿出家也不愿意嫁给状元郎?”皇帝语气放缓,“朕知道你属意崔尚书的家的公子,可那崔逢之对你可有一丝情谊?朝中朕故意问了他的意见,你可知他说什么?”
“他说:‘状元郎才高行厚,堪与公主为配。’”
皇帝的话音如一道惊雷,在李昭玉的耳边炸开,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昭儿,你是朕最疼爱的掌上明珠,怎么能让崔逢之挑挑拣拣,那江璟虽然没什么背景,但是正因如此他只能依附皇权,依附于朕!这样他才不会对你不好,更不敢对你不好。”
李昭玉闭了闭眼,在睁开眼底已经一片清明:“父皇!恕儿臣难以从命。”
“朕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皇帝似是被气着,顺了一口气说道:“朕心意已决,不必再说了。”
“父皇!”
“送公主出去吧。”殿外护卫走上前来,站在李昭玉身侧,她缓缓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皇帝的背影,扭头离去。
刚走出大殿,陈公公便展开圣旨:“公主殿下,接旨吧。”
李昭玉视若无睹,直立在原地。
“殿下,抗旨那可是重罪。”陈公公劝道。
李明泽脚步匆匆而来,一把拉住李昭玉的衣袖,语气焦急:“如何了?父皇可有收回成命。”
李昭玉失魂落魄,垂首摇头。
李明泽心下焦急,对这陈公公说道:“我要见父皇!”
“陛下说了谁也不见,还请太子回吧。”
李明泽不在多言,猛地向后撤开一步,撩起衣摆,对着那紧闭的殿门,跪了下去:“父皇!请收回成命!”
“皇兄……”李昭玉望着兄跪在冰冷宫砖上的背影,喉间哽咽。
她提起裙摆,一步步走到李明泽身侧,与他并肩跪下:“我同皇兄一起。”
殿前青石板的寒意,一丝丝钻进骨髓里。李昭玉跪在那儿,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不肯折节的竹。
李昭玉朝着那扇禁闭的殿门,嘶声喊道,“父皇,你可还记得母后!她若泉下有知,定是要怨您!”
陈公公连忙说道:“哎呦,我的祖奶奶,您快别说了,怎得还提起了先皇后,您快起来别跪了,这大冷天的。”
紫宸殿的大门仿佛会吞噬一切声音,周围一片寂静,须臾却传来瓷器碎地的声音,殿内传来声音:“别说你母后死了,她就算在世也照样如此!陈回,颁旨!”
陈公公叹了口气,摊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咨尔平宁公主李昭玉,朕之幼女,敏慧聪颖,性秉柔嘉,克娴内则,淑德含章。今有新科状元江璟,器识端凝,文华卓越,英姿俊彦,堪为良配。”
“朕承天命,兹闻尔等佳偶天成,特旨赐婚,以成佳话。着令钦天监择选吉日,礼部依制操办,择吉举行。”
“尔其钦承朕命,永谐琴瑟之欢;毋负朕意,共效于飞之愿。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周遭一片寂静。
陈公公将卷轴轻轻合拢,双手递到李昭玉面:“公主殿下,接旨吧。”
李昭玉接过圣旨,紧紧攥在手中。
殿内又传来声音:“送太子和公主回府,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出府!”
“父皇!”李明泽急唤一声。
为首的护卫统领按刀而立,对着李明泽和李昭玉躬身一礼,动作标准却毫无温度,声音平板无波:“太子殿下,平宁公主,卑职护送二位回府。”
李昭玉一手拿着圣旨,一手撑着地试图站起来。
麻木的双腿不受控制地一软,李明泽立刻伸手牢牢托住了她的胳膊。
“请吧。”
“陛下这是要软禁你我!”回程的马车上,李明泽的脸色难看,指节捏得发白,“你搬出母后都无用,父皇这次是铁了心的要赐婚,今日你我先回去,皇兄在为你想办法。”
“不必了皇兄,此事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以免父皇迁怒于你。”
“你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管?”
李昭玉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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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头,她声音很轻,却异常平静:“抗旨不是小事,今日父皇虽然盛怒,但却没有追究,若是后面又有什么变故,你我总需要保全一个,皇兄不必担忧,我自有办法。”
“若非是你向父皇谏言,只给江璟一个校书郎的闲职,京都崔、王、郑、卢四大世家,哪一个肯轻易饶过他。“
李明泽压低了声音,语气众带着一丝的悔意:”早知如此,还不如让这江璟早死在那些人的暗算中,也省得今日……又凭空牵连出这许多祸端。”
“江璟是父皇要保全的人,岂是那么容易死的。”李昭玉继续低语,字字清晰:“四大世家在京都的势力盘根错杂,父皇想要江璟做他手中的刀,自然会为他磨好剑鞘。”
“这么说来,校书郎一职,是父皇本就拟定好的?!”
李昭玉点头:“校书郎一职,或许正是父皇拿来掩人耳目。看似闲职,无权无势,正好让那几家放松警惕,露出马脚。”
她思索着,一股寒意从脊柱上攀升,猛的拉住李明泽的袖口:“皇兄,你万万不可再插手此事,你也要警告卢家,且不可借机生事。”
李明泽迎着李昭玉沉静的眼神,喉结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沉沉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一个字:
“好”
“公主府已到,请。”护卫统领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车驾稳稳停驻,李昭玉掀开车帘,府门大开,两旁伫立的、铠甲森然的护卫,如意连忙迎上前来,稳稳的扶住李昭玉的手。
“公主,您怎么样了?”如意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和急切。
“无妨。”
踏入府门门槛的瞬间,她听到身后沉重的门扇被缓缓推上的声音,那“吱呀——”的摩擦声和最终“哐”的闭合声。
那两扇沉重的大门甫一合拢,将外面森严的护卫和冰冷的视线彻底隔绝,李昭玉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便瞬间泄了。
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她双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瘫软下去。
“公主!”如意惊呼一声,反应极快地用尽全力搀住她,才没让她直接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可入手之处,一片滚烫,惊的如意心猛然一沉,她伸手一探李昭玉的额际,那温度更是灼人:“来人!快!快去叫凝儿姑娘!公主发热了!”
原本因公主被禁足而惶惶不安的府内,顿时像被投入巨石的静湖,几名婢女七手八脚地帮着如意,将公主搀扶起来。
“小心些!快扶到内室榻上去!”
“热水!快去备热水!”
李昭玉只觉得身边嘈杂,意识昏昏沉沉像是漂浮在热浪之中。
何凝儿乃是公主府的女医官,医术精湛,她微蹙着眉,纤长的手指稳稳搭在李昭玉的手腕上,屏息诊脉。
如意忍不住问道:“凝儿姑娘,公主如何了?”
凝儿转过身,将手帕沾满冷水,冰敷在李昭玉的额头:“公主本就忧思过度,体质偏弱,今日是寒气侵入肺腑,才导致的内外交迫,高热昏沉。”
5. 养病
何凝儿指挥众人道:“将窗户关小些,莫要让风直吹着公主,但需留一丝缝隙通气。如意,你带两个人用温水细细为公主擦拭颈侧、腋下、手心,动作务必轻柔,不可惊扰。其余人等都退到外间候着,人多气杂,于病体无益。”
室内很快安静下来,如意跪坐在榻边,用浸了温水的软巾,小心翼翼地替李昭玉擦拭滚烫的额头和脖颈。
她轻轻卷起公主的裤腿,目光触及那膝盖上大片刺目的青紫淤痕,动作猛地一顿,眼圈瞬间就红了:“陛下怎么能如此狠心。”
那淤痕在公主白皙纤细的腿上显得格外狰狞。
何凝儿坐在桌子前,思考药方,倒是眼皮也没抬一下:“这外伤无妨,开些化瘀的药,过些日子便好了,倒是这高热,得快些退下去才好,不然将脑子给烧坏了。”
“你才将脑子给烧坏了……”
躺在床上昏迷的人,不知是有没有转醒,闭着眼晕晕乎乎的反驳,带着她平日里那点执拗的劲儿。
何凝儿抄写药方的手一顿,抬眸瞥了一眼榻上双颊绯红、唇瓣干裂却仍下意识犟嘴的公主,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还能斗嘴,看来没事。”
“这几日只喂些清淡饮食,切不可饮酒。”
“知道了。”如意应下。
这几日公主府倒是落了个清净,不少人听闻公主生病前来探望,但都被李昭玉通通拒了回去。
“公主,要我说,这崔逢之就是个没心肝的,公主病了多日也没见他来,连一向与公主您不对付的景阳公主都来看过您,那崔逢之连句话都没有。”
李昭玉轻笑,拍了拍如意的头:“你呀你,景阳那是来看我的?她啊,那是来奚落我的。这几日来的不是些阿谀奉承之辈,便是些落进下石之人,你看又有几个是来真心看我?”
“可是……”
“可是什么?好不容易被何凝儿批准出来透透风,你可别再絮叨了。”
亭子下,李昭玉披着狐裘大氅,脸上终于是有了些气色。
“公主。”一名内侍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垂首禀报,“中书侍郎崔逢之崔大人,在府外求见。”
庭院里残雪未消,阳光透过光秃的枝桠落下,照得李昭玉指尖的茶盏泛起暖光。她拢了拢狐裘风领,任由如意将手炉塞进她掌心。
“传他进来吧。”
那内侍躬身退下后,如意心中叹了口气,崔逢之不来,她替公主委屈;如今人来了,她又怕这“木头仙人”惹的公主不快。
脚步声由远及近。
崔逢之穿着一身青袍,身形清瘦如竹,行礼时连衣袖褶皱都透着一板一眼:“臣崔逢之,拜见公主。”
李昭玉低眸静静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躬身行礼的姿态,看着他一丝不苟的青衫:“你今日不该来的。”
“来了便是来了。”崔逢之抬头,那双平日如古井无波的眼眸,此刻却似投入石子的深潭,掠过一丝不可察的波动。
李昭玉轻笑:“这可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崔逢之并未回应,反而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个素白瓷瓶,瓶身没有任何纹饰,只在底部有一个极小的“崔”字印记:“此药活血化瘀有奇效,于膝伤有益。每日三次,温水化开外敷。”
李昭玉从崔逢之的手中接过,手中摸索着瓶身:
“幼时父皇为我寻的公主傅十分严厉,我常有不白之处,不敢询问,若有不懂,公主傅便会罚我抄书、禁足,打手板,而你为太子伴读,皇兄的课业你尚要分担,我还时常烦扰你,让你为我答疑解惑。”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那时我觉得,世界上怎会有如此公子,如切如蹉,如琢如磨。”
李昭玉忽地看向崔逢之:“我是个痴人,这么多年对你的情意,我丝毫未有掩饰,而你也从未有过回应。”
“如今父皇要为我指婚,他与我说,你觉得我和那江璟是良配。”她向前一步,眼底泛起一层薄红:“他说什么我不管,我现在只想听你当着我的面说,你当真对我一丝情意也无?”
崔逢之袖口下,手指攥得青白,他抬头看向李昭玉,嗓音沙哑如砾:“臣对公主……只有君臣之义,此外,再无其他。”
“是么?”李昭玉轻笑一声,心中似乎有什么应声碎掉了,她忍不住质问道:“君臣之义?公主傅对我言辞斥骂时,你挡在我身前为我据理力争;每逢过节,你总会悄悄在我宫门口放些宫外的玩意吃食,只因我说想出宫去看看,这些难道都是你所谓的君臣之义吗?!”
崔逢之身形猛地一颤,嘴唇翕动,最终却仍只是深深一揖:“若臣少时做了些什么,有让公主误解之处,臣……罪该万死。”
李昭玉定定地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和低垂的眼睫,“好,甚好,既如此,崔大人也请放心,本宫也不是什么死缠烂打之人,今日之后,本宫再不会纠缠与你。”
“你不知好歹!”如意痛斥:“你可知公主为你,不惜违抗圣旨!”
“公主下次万不可如此鲁莽了。”
“你!”
"如意,不必再说了。”李昭玉言罢,她不再多看他一眼,径直转身,“送崔大人离开吧。”
如意红着眼圈,对崔逢之草草一福,语气愤懑:“崔大人,请吧。”
崔逢之看着李昭玉缓缓离去的背影,终是未发一言,对着空寂的内殿方向,无声地再施一礼,随即转身离去。
崔家大宅里,崔老太公拄着拐杖,拦住刚回府的崔逢之,拐杖重重的敲击在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
“你明知道,陛下对崔家已经多有忌惮,还敢此时去公主府?是嫌崔氏一族的处境不够风口浪尖吗?!”老太公胸口起伏,怒意勃发。
“祖父,”崔逢之的声音低沉,“公主生病了,我必须去看看她是否无恙。”
“糊涂!”拐杖再次重重砸地,老太公痛心疾首,“她生病,自有太医署照料,与你何干!你这一去,落在陛下眼中,便是崔家仍对天家心存妄念!”
崔逢之猛地抬起头,眼底再不复之前的平静:“可是祖父,若今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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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孙儿何以安心?”
“更何况,公主与我一清二白,今日也不过只是简单的慰问罢了。”
“一清二白?”老太公杖头指院内一处隐秘的地方,“你玉阁中紧锁的库房,你以为就无人知晓吗?!藏的什么东西你心中清楚,公主可知道你送她的东西,不过是你私藏的万分之一?”
他很铁不成刚的说道:“你心里早就不清白了,若是你还有些理智,就早早将那库房给烧了!”
“形迹可掩,真心难藏。”崔逢之像是撕开了往日温润守礼的面具,眼底泛起赤红,“若祖父连这点私心都不肯让我有,那崔氏满门于我也不过牢笼罢了!”
言罢,崔逢之再不理会身后祖父的怒容,转身离去。
“逆子!你给我站住!”崔老太爷似乎是用尽了心力,叹息了一口,“那平宁公主是陛下最疼爱的公主,身后站的是太子,是卢家,是将军府。陛下是不可能将她许给任何一家氏族子弟,你与她一出生命运皆是天定,是注定无缘,何必庸人自扰呢,逢之?”
庸人自扰吗?
崔逢之脚步一顿,眼中光彩熄灭,扭过身来,低头一辑:“孙儿……知道了。”
廊下空余回响,只留下满地狼藉与一室寂寥。
老太爷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那挺直了一辈子的脊梁,此刻竟显得有些佝偻。
他这孙儿,比他父亲更为精彩绝艳,是能撑起崔氏门楣之人,但是却不想,他竟与当今公主牵连甚密,待他发现之时,已经情如覆水,为时晚矣。
只愿他能尽早脱身,切勿因为儿女长情,毁了崔家一世清明。
“那崔逢之就是个懦夫!胆小鬼!”如意想起亭内的场景就气不打一处来,“公主为了他,三月里还长跪殿门,而他甚至连承认自己心意的勇气都没有!”
李昭玉懒懒躺在榻上,将玉盏中倒满了酒。
“殿下别喝了,凝儿姑娘可是严禁你喝酒的。”
“她今日有事出府了,管不到我。”说罢又斟一杯酒,李昭玉心中烦闷,她从少时便喜欢上了崔逢之,她觉得他干净如皎月,如同书卷一般。
但却不想人家根本不在乎,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如意啊,你说这崔逢之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他喜欢字画,本宫便练了一手好字,他喜欢听琴,本宫便日日抚琴不敢懈怠,他为何看不见我。”
如意安慰道:“殿下,这怎么会是你的问题?只是那崔侍郎有眼无珠,命里无福罢。”
“是吗?”
如意点头,又慌忙劝酒。
“殿下,我知道你难过,但是这酒还是少喝些,又要伤了身体,大不了要不我找机会揍那崔逢之一顿,替您出出气!”
“别闹了,还觉得事情不够乱吗?”李昭玉一指弹在如意的额头。
如意揉了揉脑袋,低下头来。
“罢了。”
李昭玉将手中的玉盏放下。
“现如今,当务之急是解除软禁,能从这里出去。”
6. 宛妃回话
李昭玉站起身,走到窗边,冷风将几分酒意吹散,吹的她恢复些清明,“父皇既已下旨将我和太子哥哥禁足于府中,便是不希望赐婚之事再出什么纰漏,要想个法子出去。”
她扭头看向如意,问道:“吉祥呢,可有他的消息?”
如意禀告道:“三日前我们的人,还在接头点收到了他的传书,应该这几日就该回京了。”
“让他查的事情十分隐秘,切不可出任何差错,你派几个影卫去接头点接他,务必要让他安全回来。”
如意应下。
她指尖轻扣窗棂,沉吟片刻:“去备上笔墨。”
“是。”
李昭玉转身,坐于案前,提笔蘸墨,她略一思忖,落笔写下一封信:“许久没见宛妃娘娘了,这封信就算是聊表问候,替我送去吧。”
宫中,景阳公主陪着宛妃在御花园散步。
“母妃,你看今日难得天气如此明朗,儿臣是专门陪你在此散散步,赏赏花。”
宛妃笑着拍了拍景阳公主的手:“你有心了。”
正说着,贴身宫女悄步上前,附身在宛妃耳边低语,又将一封信呈给了她。
景阳公主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好奇道:“母妃,是何是如此神神秘秘?”
她探过头去,一看信封表面,赫然两个大字“平宁”,她脸色顿时一变,声音也带上了几分不悦:“是她?她如今被禁足在府里,怎的还往母妃这里递信?真会献殷勤的。”
宛妃不动声色地将信收入袖中,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严厉:“景阳,不可妄言,平宁公主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皇姐,你怎可如此无礼。”
“皇姐?”景阳公主撇了撇嘴,毫不在乎的说道:“她与我又非一母同胞,谁要她做我皇姐!不过是仗着父皇宠爱,平日里眼高于顶,如今倒好,为了个男人闹的满城风雨,我们皇家颜面都要被她丢尽了!”
“住口!你在说什么胡话?!”
“母妃?”景阳公主一脸不可思议,“平宁对你平日里不冷不淡,你却为了她呵斥于我?况且我说的哪里不对,身为大楚公主要什么男人没有,就她天天上赶着。”
宛妃看着面目扭曲的景阳公主:“我说住口!”
她怒不可遏,竟是直接一掌打在了景阳的脸上。
“母妃,竟然为了她打我?”景阳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宛妃,语气中尽是哽咽。
宛妃隐去眼中的心疼,手微微颤抖,攒成拳,用力到指节发白:“谁都可以说平宁,唯独你不行。”
景阳脚步踉跄的退后了几步,眼中浸出泪水:“从小你便偏疼她,到底是为什么?
“你只需记住,平宁是你姐姐,你不可僭越。”她收回眼,冲着身后的宫女说道:“本宫今日也累了,送景阳公主回去,摆驾回宫。”
回宫的路上,宛妃始终一言不发,直到踏入寝殿,挥退所有宫女太监,只留她才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颤抖着手,从袖中拿出信来。
草草看过,她深吸一口气,将信放在灯火中燃烧成灰烬。
“来人,替本宫梳妆,本宫要去一趟紫宸殿。”
宫女走上前来:“娘娘您应该是不必去了,陛下那边刚刚来报,今晚来娘娘这里用晚膳。”
宛妃点点头:“去小厨房盯着,备一碗陛下爱喝的莲子羹。”
寝殿内,宛妃将身上艳丽的红粉衣裙换下,反而换上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素软长裙,举手投足间如同笼着一汪清冷烟雨。
屋内莲子羹的清甜香气弥漫开来,殿外传来了陈公公的通传声。
“陛下驾到!”
宛妃刚行至殿门准备接驾,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已缓步而入,弯腰扶起宛妃。
“不必多礼。”
宛妃语调柔和:“陛下今日怎么得闲,到臣妾这儿来了?”
皇帝握住宛妃的柔若无骨手,轻拍道:“近日诸多烦扰,实在让朕头疼,还好你一向最为体贴懂事,朕来你这里也能得片刻放松。”
“那就让臣妾为陛下按摩放松。”宛妃的温热的手指搭在皇帝的额前,力道轻柔但又不失力度,“不知陛下是为何事忧心?”
“还不是因为昭玉的婚事。”皇帝闭着眼说道:“嘉禾如此温婉娇柔之人,倒是生了个小倔驴出来。”
宛妃手下未停,声音愈发变得轻缓起来:“嘉禾皇后去世的早,平宁公主自小无母,性子自然是要坚韧了些。”
“若非她母亲早逝,朕也不会对她多加纵容。”
皇帝拉住宛妃的手,轻轻的将宛妃拽道跟前:“你与嘉禾性子相仿,昭儿也愿意与你说上几句话,你可有什么法子,治治她这顽劣的脾气?”
宛妃迎着皇帝的目光浅浅一笑:“臣妾能有什么法子?不过依臣妾愚见,男女之情,无非是两情相悦,崔侍郎对昭玉没什么情意,昭玉也不是什么死心眼的孩子。若是此时状元郎能真情相送,想来会有些作用。”
宛妃觑着他的神色,声音愈发温软:“听闻过几日,陛下要在含元殿设宴犒劳群臣?何不借此机会,让公主也赴宴旁观,这样她与状元郎也有个相看的机会,总不至于盲嫁盲娶,也全了陛下爱护公主的一片心。”
皇帝闻言点头:“这倒是个周全的主意,届时百官家眷也会到场,也不显得突兀。”
“是了。”
“还是宛妃能解我烦忧。”皇帝的心情好转,胃口也好了起来:“来,吃饭。”
“是,陛下。”
翌日如意传回宫中的消息:“殿下,宛妃娘娘回话,一切已经按照您的意思说与陛下听,陛下允了。”
李昭玉松了一口气,还好,父皇虽然打定了注意让她嫁,但却还是留着一丝情面在。
“殿下,那接下来怎么办?”
李昭玉终于是放松的伸个懒腰,慵懒的说道:“接下来?接下要来演场大戏。”
于是这几日,公主府异常的安静,李昭玉每日在府中禁足,只是吃吃喝喝睡睡,过了几天难得的休闲日子,倒是将气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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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回来几分。
到了皇帝宴请臣子的那天,李昭玉起了个大早,换上一身石青裙裾,披一层月白绒狐裘,梳着当下时兴的流云髻,斜插凤凰簪子与发旁的金花钿交相呼应,称的人俏丽华贵。
“殿下简直绝色。”如意愣愣的看着李昭玉出神,“殿下今日定是艳压群芳。”
天子设宴,犒劳百官,也为中榜学子赐酒庆功,含元殿中灯火辉煌,宫人捧酒行菜,次序谨然。
“中书侍郎崔逢之到——”宦官高呼。
崔逢之一身绯衣,头戴玉冠,完完全全君子气度,他刚踏入殿内便有许多长辈、同僚问安,崔逢之颔首回应,并不热切。
但有一人却好似没感受到这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走到他身前说道:“不愧是京都第一公子,果然是气度非凡,能引得平宁公主都对你倾心相待,甚至不惜违抗圣命。”语罢还啧啧两声,语气颇为欠揍。
“郑容和,你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崔逢之视线如冰,像是要将此人穿透。
郑容和连忙举起双手做求饶状,笑着说道:“开个玩笑嘛逢之,你怎么还是这么古板。”
“新科状元江璟到——”
郑容和听见来人,一副好戏要来的样子,拍了一下崔逢之的肩膀,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你情敌来了。”
殿内众人的目光纷纷移去,江璟青衫玉立,腰束银带,袖口翻起一道素净的绣文,倒是更显清雅,气度比起崔侍郎来竟是毫不逊色。
这可真是不凑巧,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两位公子,进殿时间也是如此赶巧,竟是凑到了一起去。
郑容和看热闹不嫌事大,发挥自来熟的天性,走到江璟面前:“江公子有礼了。”
“阁下是?”
“在下郑容和。”他说着一手还环住崔逢之道肩膀介绍道:“这位呢,就是名扬天下的京都第一公子崔逢之,也是你未来妻子的心上人,最近的流言你大抵也听说过些。”
这话说的难听,让崔逢之一皱眉头:“容和,不得无礼。”
江璟倒是不恼,说道:“没什么事,在下就先进席了。”
李昭玉早早便入席了,关注这边的动静,她淡淡扫了一眼崔逢之,两人如同心有灵犀般对视。她忽略掉心下冒出一丝不合时宜的酸胀,缓缓移开眼。
江璟自然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这几日他听说了不少茶余饭后的闲谈,大抵都是说平宁公主与崔家嫡子是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他是不知好歹,棒打鸳鸯的罪人。
又听闻,平宁公主为了拒婚,不惜惹怒圣上,被禁足于府中,可谓深情缱绻,令人唏嘘。
现在看来这倒是真的。
“陛下——驾到——”
原本热闹的大殿霎时间安静下来,百官与家眷齐刷刷的敛衣起身叩拜。
“臣等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今日朕与诸位共聚于此,不必拘礼,只当是家宴。”
“谢陛下。”
7. 宴会
李昭玉端起一杯酒:“平宁敬父皇一杯,祝父皇万岁康宁,江山永固。”
皇帝看着她恭顺的模样,仿佛前几日的矛盾根本没有一般。
“昭儿有心了。”
李昭玉不动声色的试探道:“太子哥哥今日怎么没来。”
皇帝笑容收回了些:“他啊,朕让他在府中自省,等你和状元郎成婚了,自然会去观礼的。”
李昭玉藏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父皇的意思是要等她成婚才肯解除皇兄的软禁。
“你与状元郎的婚事,朕已经让礼部去寻个吉日了,以后若是嫁人了,可不能像以前一样耍小性子了,要成熟稳重些,朕才放心。”
“臣女明白。”
皇帝见她不似之前对这门婚事如此抵触,心下放宽了几分:“状元郎呢,怎么没坐你身边,这是谁安排的席位?”
皇帝在群臣之间扫视,在大殿角落找到了江璟的席位,一看便是有人故意如此安排。
江璟坐在角落,本是乐的自在,皇帝这么一喊,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他。
太常寺卿连忙起身,告罪:“一定是下面人马虎,将状元郎的席位安排错了。”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皇帝虽是斥责,但却没有深究。
“你,去!”皇帝指着坐在李昭玉旁边席位的卢家世子卢辛说道:“让状元郎坐过来,你去坐他的位置去。”
卢辛指着自己鼻尖,愕然:“臣?”
“怎么?”皇帝眉峰微蹙,“不愿?”
卢辛扑通跪地:“臣不敢!臣这便去换!”
席位移换间,江璟终是在众目睽睽下坐到了李昭玉身侧。
“殿下。”他拱手一礼。
李昭玉浅笑颔首,亲自为他斟酒,声音温柔得体:“委屈状元郎了,今日仓促,底下人办事不周,还望见谅。”
她将酒盏推至他面前:“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想来状元郎没有喝过,尝尝合不合你心意。”
江璟拿起杯盏,入口微甜,回味却有些发苦:“是难得的美酒,可惜臣不喜饮酒,怕是辜负了殿下美意。”
"无妨。"李昭玉唇角笑意未减,"既如此,便换盏清茶。"
“这是今春的贡茶,统共只得三斤,状元郎尝尝?”
江璟看着李昭玉满眼期待,心里只觉得发慌,这茶水莫不是有什么问题?
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谢殿下赏赐。”
“状元郎不必摆出如此誓死而归的样子,在这大殿之上,众目睽睽,本宫还能在茶水里下毒不成?”
“殿下说笑了。”江璟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怎样,滋味如何?”
“好茶。”
“好茶?“李昭玉以袖掩唇,故作惊讶,”这茶本宫拿去喂万福,万福都嫌难喝,状元郎竟然觉得是好茶?”
“也是,状元郎是个孤儿,能活到现在都已经不容易,别说茶,就算是茶渣也不曾喝过几回吧。”
江璟被一顿奚落,却不在乎的说道:“殿下说道没错,臣尚在襁褓中就被弃养,乃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别说茶渣,那时连喝口水也是要乞来的。与公主千金之躯,自然不同。”
李昭玉露出乏味的表情:“无趣,连口茶都品不明白,罢了,如意将我今日做的五酥糕,拿上来。”
“父皇,前几日您将昭玉禁足府中,儿臣闲来无事,便琢磨出这味新点心。“
她素手轻抬,揭开盏盖:”是由长生果碎、核桃仁、瓜子仁、松子仁、白芝麻五样果仁而作,以蜜糖调和,有‘’五谷丰登’之意,父皇您要不要尝尝?”
皇帝拈起一块,尝了一口。
"不错,甜而不腻。"皇帝颔首,"你的手艺向来精巧。"
他目光转向下首,"状元郎也尝尝?"
“父皇,昭玉怎么会没有给状元郎准备。”李昭玉故意露出小女儿姿态,走到江璟身边。
她从容地从食篮第二层取出另一碟糕点,掀开盖子,与御前那碟一模一样。
“请状元郎品鉴。”
江璟从李昭玉双手捧着的碟子里取出一枚,在李昭玉殷切的注视下,缓缓咬下一口,糕点入口酥香,确实为佳品。
皇帝看他们二人相处的倒是比他想象中的和睦,龙颜大悦道:“怎样?合不合你胃口?”
江璟一辑:“正如陛下所说,甜而不腻。”
“既然如此,那你便多用些。”李昭玉笑意盈盈,“不够的话,父皇那里还有呢。”
皇帝闻言大笑:“还没嫁出去,就连父皇碟子里的都要抢来给他了?果然女大不中留。”
“父皇~”李昭玉故作羞涩的做回位置上。
江璟连喝几口杯子中的茶,却不知,什么时候茶变成了酒,宴会进行到中旬,他浑身瘙痒,头晕目眩,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他心下一沉。
“陛下,”他强撑着起身,身形摇摇晃晃,“臣……有些不胜酒力,恐需先行告退……”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险些栽倒,李昭玉眼疾手快的扶住他。
“父皇,不如让儿臣先送状元郎回去?”
皇帝见二人亲切,心中高兴,摆了摆手说道:“也罢。”
李昭玉搀扶着江璟的背影缓缓离去。
在外人看来,公主这哪里像是喜欢着崔侍郎的样子,倒是对状元郎好的不一般。
郑容和低声对着崔逢之说道:“公主这移情别恋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若非见过她昔日对你的一片痴心,我都要以为全是做戏。”
崔逢之不语,只抿紧了唇线。
出了大殿,李昭玉故意大声的喊道,让周围的侍卫宫女都听见:“状元郎,你怎么样了?还不舒服吗?”
江璟嘴唇发白,气息微弱的说道:“臣……臣没事。”
“没事便好。”
走到无人之处,李昭玉松开了手,江璟一个脚步踉跄,“啪”一声重重摔在青石板上。
“没事?没事是最好。”
李昭玉附身向前,将江璟的衣领扒开,里面的皮肤满是泛红的皮疹:“但我看你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江璟喘息着低笑:“这不正是殿下想要的吗?既已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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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臣食用长生果便会引发瘾疹,又何必多此一问。”
“是又如何?正是我故意为之,我还告诉你,父皇那盘是五酥糕,你那盘不过是长生果糕罢了。”
李昭玉捏着他的下巴,端详着:“看你如此难受,我心甚快。”
江璟脸撇到一边,甩开她的手。
李昭玉到也不恼,拍拍手站起身来。
江璟发丝凌乱,但却还是不卑不亢的说道:“臣不知是何处惹了公主不悦。”
“有些人活着就让本宫不悦,但让你轻易死了倒也是麻烦。”李昭玉轻轻蹙眉,倒是真的有些苦恼。
“陛下赐婚,乃是圣意难违,公主殿下何必迁怒于我。”
“确实是一场圣意难为的好戏。”李昭玉拍了拍手,鼓掌道:“本宫险些就被你与父皇联手做的局骗过去了。”
“在下不懂公主在说什么?”
“还要装傻?”李昭玉居高临下看着他:“父皇原本根本就没有要将我赐婚给你的打算,是你主动献策。父皇觉得此法甚妙,又怕本宫迁怒于你,才合演了这出戏,不是吗?”
江璟心头剧震,此事是他与陛下密谈,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李昭玉一掌扇在了江璟脸上,“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本宫也是你可以宵想的?!”
“我……”
江璟眼前一黑,李昭玉的身影在他涣散的视线中分裂重叠。他终是支撑不住,栽倒在地。
“这是死了还是晕了?”如意上前踢了踢江璟,他毫无反应,上前探寻他的鼻息:“还有气。”
“殿下,如何处置他?””
“抬着,走,回公主府。”
如意看着躺在床上睡的安详的江璟:“殿下,咱们为什么要将他带回公主府,把他扔路边自生自灭不是更好。”
“今日众人都看见是我将江璟带走了,将他扔路边,死了算谁的?”李昭玉淡淡的撇了江璟一眼:“让何凝儿过来给他看看。”
“是。”
何凝儿听见是瘾疹,提着药箱匆匆赶来:“李昭玉,你怎么还往家里捡男人。”
李昭玉无奈扶额:“别废话了,看看这人还有救没。”
何凝儿把过脉,查看了江璟颈间的红疹,她取出银针,将江璟的衣带解开,劲瘦的胸膛上,却满是红疹连成一片。
李昭玉撇开眼:“你治就治,怎么还扒别人的衣服。”
“大夫眼中不分男女。”
看何凝儿如此坦荡,李昭玉目光又转了回去,打量了起来,之前只觉得江璟是文弱书生,现在看来腰身劲瘦,肌理的线条流畅,倒也不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呆书生。
“昭玉?李昭玉?!”何凝儿不知何时站到了她旁边。
李昭玉回过神来:“如何?”
“放心,他性命无虞,但是这一身的红疹,又痛又痒,怕是要让他吃些苦头了。”
何凝儿从药箱中拿出一盒药膏:“这药膏现在给他外敷上,能缓解一些,记得下次可千万不能让他再吃长生果,不是次次都能像这此这般幸运无事。”
8. 你个疯子!
李昭玉接过药膏,却没有要给江璟涂的意思,随手放到了一边。
“是我给他吃的长生果。”
“什么?你给他吃的长生果?”何凝儿反应过来,“你和他有仇?”
“算是吧。”
“那你还要我救他?”何凝儿将写药方的笔扔在一边,有些愠怒:“李昭玉,你纯折腾我是吧。”
“我告诉你,我虽然现在是你公主府的医官,但并非真的听命于你,你在外面要杀谁杀谁,要折磨谁就折磨谁,我管不着,但是你要是拿我的医术反复折磨别人,那我绝不答应。”
何凝儿将写好的药方,“啪”甩到如意的手中:“这是他的药,你若还想折磨他,就将这张纸扔了,但命我不保证能活。”
说罢出门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如意拿着那张纸:“殿下,这怎么办?”
“照着方子熬药。”
翌日。
江璟是被呛醒的。
浓苦药汁正从陶碗边缘不断灌入喉间,他猛地挥开药碗,在剧烈的咳嗽中睁开眼。
陌生的床榻,陌生的帐顶。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房间陈设典雅华贵,多宝阁上陈列着他不认识的玉器古玩。
“这是何处?”他声音沙哑。
奴仆并未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要喂药。
“这里是公主府?”江璟看着面对他的问话丝毫没有反应的仆从说道,“你若不说,我不会喝这碗药的。”
奴仆轻轻将药碗放下,露出为难的神色。
“没想道状元郎也会难为一个哑仆。”李昭玉原是想来看看江璟有没有醒过来,刚一来就看见他散着一头乌发,冷脸质问的模样。
江璟一怔,看向一开始就未置一语的下人,原来他是个哑巴。
“……抱歉,”他语气稍缓,“我不知你……”
哑仆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不语,你退下吧。”
哑仆点点头,低身走出房门。
房间里只剩李昭玉和江璟二人。
江璟掀被下榻,衣料摩擦间仍带起细微痒意,但比昨日已好了许多。
“殿下可否听我一言。”
李昭玉轻笑一声:“每日想让我听他说话的人可太多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一个算计我的人,多说半句?”
“赐婚一事,确实是在下之过,若殿下仍未解气,便是再砍我几刀也无妨。”他抬眼,语意平静。
李昭玉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对着他的心口比划着:“既然如此,那你便自裁谢罪吧。”
她静静的看着江璟,她不信真有人会拿命做到这种地步。
江璟眼眸低垂,却捧起李昭玉的手中匕首,毫不犹豫的对着胸口,刺了进去。
李昭玉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是下意识的往回缩,匕首“啪嗒”落在地上,双手很快就沾满鲜血,江璟倒在床边,素衫上洇开的血色大片。
“疯子……”李昭玉蹲下身,她用力按住他不断渗血的伤口,温热的血液从指缝间不断涌出,冲着门外喊道,“来人!快叫何凝儿过来!”
如意进来一看这场面,大惊失色,
江璟嘴角溢出鲜血,气息微弱的说道:“殿下现在可解气了。”
“别废话,本宫不和死人说话。”
何凝儿提着药箱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倒抽一口冷气:"这是怎么回事?"
她手上动作不停,指挥下人将江璟抬到床上,声音急促却不慌乱,手上已利落地用剪刀剪开江璟胸前衣物,将伤口完全暴露出来。
"按住他。"何凝儿对下人吩咐道,将手中的药撒在伤口处,
江璟因剧痛闷哼一声,额间渗出细密冷汗。
“这是麻沸散,你喝了他,虽会昏睡,却是眼下最稳妥的法子。”
江璟却侧脸避开。
他早年流浪四处,曾亲眼见过有人服食麻沸散后神智受损、终日昏沉的模样。他宁可忍这一时之痛,也不愿冒这个险。
何凝儿见江璟拒绝,抬眸看向李昭玉。
"灌下去。"李昭玉声音冷淡,不容置疑。
下人正要上前,却见江璟抬手制止。
“我自己喝。”
他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不过片刻,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何凝儿眉头紧缩,但手下动作行云流水,清创、止血、缝合、敷药。
一切做好,她深叹一口气放松下来:“还好刺的不深,不然神仙难救。”
扭头看见李昭玉,何凝儿的脸“唰”的一下便黑了下来,“啪”地一声,她用力合上药箱,面寒如霜地转头看向李昭玉。
“昨天我和你说的话都成耳边风了吗?“何凝儿指着躺在榻上昏迷的江璟,”他差一点点就刺穿心脉死了!李昭玉,我是有求于你,但不是你手中的刑具!”
她将药箱背带攥的发白。
“这是最后一次!若你再将人折磨到鬼门关让我拉回来。”
她一字一顿:“你我便分道扬镳!”
说罢拂袖而去。
李昭玉静在原地,面色难看。
如意小心翼翼地劝慰:"殿下,凝儿姑娘定是气昏了头才会口不择言……"
李昭玉从来没有如此被人劈头盖脸的斥骂过,此刻却因榻上那个“疯子”做的疯事,被如此对待。
她冷冷看了一眼江璟,猛地抬脚踹向房门,雕花木门轰然洞开,重重撞在墙上。
"殿下!别生气!"如意连忙小碎步跟上。
江璟隔了两日才堪堪转醒。
他醒来,身边只有哑奴在屋内看守。
哑奴正打算给他喂药,见他醒来,便将药默默的端到他面前。
江璟轻咳一声,忍着胸前的疼痛,半支起身,仰头将药喝了下去。
哑奴松了一口气,这几日光给他喂药就废了不少功夫,总是喝一碗洒半碗出来,现在他熬药都直接熬两碗端来。
“你们家殿下呢?”江璟哑声问。
哑奴遥头,从怀中掏出一个本里面夹着一根木炭,他在纸上写道:
【殿下说,你醒了便自行离去,别去烦她。】
江璟却不打算这么轻易的离开,他拉住正要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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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哑奴,说道:“我有事同她说,你能帮我通传一声吗?”
哑奴从江璟的手中抽回自己的袖子,一脸为难,在纸上写道:
【殿下应该不想见你,那日你受伤后,她回去之后很生气,骂你……】
哑奴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些什么,停下手,有些无措。
“骂我什么?”江璟昏迷前有些意识,恍惚间是有些印象。
哑奴硬着头皮,犹豫片刻,翻过一页继续写:
【骂你是个不知死活的疯子……所以你还是不要去惹她了。】
江璟看完,轻轻颔首。
哑奴见他听劝,欣慰的点点头,殿下心情不好,大家还是不要触她的霉头,让她更加不快了。他将药碗端走,放心的出了门。
他明白哑奴的好意,但是他太明白机不可失的道理。
门合上时,江璟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忍着胸前的疼痛穿好衣袍。
推开房门,公主府的景致展现在眼前,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远比他想象的更为恢宏。九曲回廊,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他略一思忖,抬眼辨了下日头方位,朝着南方走去。
李昭玉心情欠佳,尤其是知道,一清早,李渊又来她公主府了之后,心情变的更差。
与此同时,李昭玉正阴沉着脸穿过庭院。一早便得知李渊又不请自来,她的心情愈发恶劣。
踏入前厅,果然看见李渊悠然坐在客位上悠闲地品茶,她径直上前,一把将他手中的茶盏打落在地。
“我府上的茶岂是你能喝的?”
李渊顿住,面上竟是没露出一丝不悦,脸上还是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殿下这是何意,上次若非我在鹦歌楼提醒殿下,说不定此时赐婚一事殿下还被蒙在鼓里,如今难道连府上一盏茶,都不配喝了?”
“你在我这里什么待遇,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李渊笑意慢慢收回:“是了,你对我想来没有什么好脸色,在外面,你还能装上两分,在你的公主府,你自然没什么可掩饰的了。”
李昭玉坐在主位,淡淡地说:“既然你明白,那就好说了,你有什么事情,说完快滚。”
李渊整了整被茶渍沾染的衣襟,眼底掠过暗芒:"殿下就不想助太子早日解除软禁?陛下分明要待你完婚才肯解他禁足,可公主大婚岂是儿戏?纵使礼部日夜赶工,钦天监择定吉期,少说也需两月有余,您那些虎视眈眈的皇兄皇弟,怕是不会坐等这般久。"
茶盏在李昭玉指间顿住,她眼尾微挑:"你能有良策?"
"殿下若是愿赏一盏茶,"李渊从容道,"本王自然知无不言。"
“去,给小王爷沏茶。”
李昭玉给如意一个眼神,如意立马会意,躬身离开,不一会儿,如意便捧着一碗茶上来。
李渊满意地接过,轻掀杯盖撇了撇浮叶,品了一口,、茶汤入口,他脸色骤变,"噗"地将茶水尽数吐出,厉声质问:"这什么茶?!竟如此之苦!"
李昭玉眼里露出一丝嫌恶。
"这是苦参茶,最是清热解火,最近本宫火气旺,喝的多些。"
9. 殿下!
李昭玉给如意一个眼神,如意立马会意,躬身离开,不一会儿,如意便捧着一碗茶上来。
李渊满意地接过,轻掀杯盖撇了撇浮叶,品了一口,茶汤入口,他脸色骤变,将茶水尽数吐出:"这什么茶?竟如此之苦"
"一盏苦参茶而已,最是清热解火,最近本宫火气旺。喝的多些。"
不过就是这盏里的苦参要多很多罢了。
李渊忽然沉默了,抬眸不解的看向李昭玉:“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如此刻薄?明明以前并非如此。”
“以前?”李昭玉指尖在李渊和她之间比划,她不屑的笑出声:“我们那里有什么以前?小时候施舍路边野狗几口吃的,难道还要记一辈子?”
“你!”李渊胸口剧烈起伏,“好!很好!本想着你心绪太子,才来献策,现在倒是我多管闲事。”
“本宫的事情自然轮不到你来出谋划策。”李昭玉撇开眼,好像在看一眼李渊都嫌恶心。
如意走到李渊面前,分明是赶人的架势。
"请吧。"
李渊面色阴沉的跨出门口,就撞见恰巧而来,又被下人拦住的江璟,冷眼扫过去。
身边的来贵终于是忍不住开口维护自家主子:“怎么说您也是公主殿下的堂兄,身上又负有功名,她怎得对您如此说话,是不是有些太……。”
"闭嘴。"李渊骤然打断,声音里淬着寒意,"不准议论她。"
来贵看着自家主子,没有被训斥的不悦,倒是看着自家小王爷一脸的惆怅的说道:“是。”
“公主向来最在乎太子,这次竟然连我们什么计划都不愿意听完就赶我们走。”
"李明泽……"李渊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眼底翻涌起复杂的神色,冲着来贵说道:"去告诉那边的人,一切照常进行。"
江璟在一旁将李渊脸上那几乎压抑不住的戾气尽收眼底,他心下隐隐觉得不安,冲着前庭,提高声量:“臣江璟,求见公主!”
屋内一片安静。
就在江璟准备再次开口时,屋内的雕花木门被一双素手打开,李昭玉站在门内阴影处,面容看的并不真切。
但是江璟莫名的觉得,李昭玉现在的心情极度的糟糕。
李昭玉一眼不发,从门内走出,直接无视了身边的江璟,大步要离去。
江璟心下一慌,顾不上胸口上的伤,努力的想将护卫推开,护卫不过两下就将他拦住,呵斥道:“大胆!殿下也是你能冲撞的?!”
慌乱之际,江璟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一枚通体莹润、刻着繁复莲纹的羊脂玉佩。
“殿下!”江璟喊道。
李昭玉斜眼看过来,目光落在玉佩上的刹那,忽然顿住,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等等。”
李昭玉抬起手,示意侍卫松开江璟,李昭玉走上前去,从江璟的手中将玉佩抢了过来。
“你怎么会有这枚玉佩。”
“殿下,您可还记得五年前豫州泉水镇,您救下一名想要轻生的妇人吗?”
李昭玉不语,思绪被带到了很远。
那时她心中郁结,离京散心,途中经过豫州,车驾行至豫州泉水镇。
一座石桥上,一名妇人身影单薄,目光空洞地望着桥下流水,那万念俱灰的死寂,她再熟悉不过。
果然不过片刻,那妇人便好似下定了决心,从桥上一跃而下。
水面溅起不大的水花,随即迅速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她当即下令将其救回,幸而她随行的侍卫中不乏水性极佳者,迅速入水,才将那已无生念的妇人从冰冷的湖水中强行拖回岸上。
江璟喉结滚动,声音低沉而缓慢:“那名妇人被地方一位名为黄庚的豪强夺了清白,致使夫家厌弃,娘家惧于权势,无人敢为她伸张。她受不了这屈辱,才决意投湖……若非殿下当年出手相救,她早已是湖底孤魂。”
“这玉佩,”他目光落在她掌心的玉佩上,“便是那时,您遗落在岸边。”
“后来不久,那黄庚便离奇地暴毙街头,而那妇人拿着您给的一笔银子,成功与夫家和离,自己做些小营生过日。”
“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李昭玉语气淡漠,听不出情绪,“现在提起来做什么?”
江璟深深一揖:“那名妇人是我养母。”
“所以于殿下而言或许是陈年往事,但于我而言却是大恩,今日斗胆旧事重提,只想告知殿下,我绝无伤害殿下之心,所以赐婚一事恳请殿下能听我一言。”
李昭玉指尖反复摩挲着失而复得的玉佩。这枚羊脂白玉佩是母后留给她的最后念想,边缘莲纹的每一道刻痕都浸着旧日温度,丢失那年,她几乎将整座豫州翻过来,却不想原来是丢在了那里。
“看在玉佩的份上。”李昭玉将护卫挥退,终于开口,声线里听不出情绪,“说。”
江璟迎着她目光,声音沉静似水:“当日在大殿,被陛下偶然告知,欲用和亲安抚吐蕃,那吐蕃赞普年过半百,性情暴戾,殿下金枝玉叶,岂能受这等折辱?”
李昭玉指尖的玉佩骤然收紧。
他缓缓跪下行礼,姿态却是前所未有的挺拔:“若要将殿下许给崔氏,陛下断不会允。臣一介寒微,无族无亲,恰是最好的人选。”
他抬起眼眸,深深地望进她眼里:
“殿下可曾想过,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眼下这困局,或许你我成婚才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你的意思是?”
“若殿下同意你我同盟,到他日太子殿下登基,朝局稳固之时,你我婚事去留旦凭殿下做主,只愿殿下在朝中为我作保。”
李昭玉闻言轻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看来状元郎已将一切都算计妥当。”
她指尖轻轻的扶上江璟的胸膛,却反手将他推开:“可惜,本宫宁愿去大慈恩寺落发出家,也绝不将终身托于无爱之人。”
说罢,她拂袖转身。
“来人,送状元郎出府。”
江璟自那日皇宫夜宴后便音讯全无,刘居安寻遍可能之处皆无所获,在客栈急得坐立难安。
直至在堂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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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饭时,偶然听得邻桌食客闲谈,方知那日后竟是平宁公主将人带回了府邸。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思守在公主府外的街角,没想到竟真见到江璟从侧门踉跄而出,他面色苍白如纸,唇上不见血色,每走一步都在强忍痛楚。
刘居安急忙上前将人扶住,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人还是活的!你可知我这几日生怕里面扔出一具尸体,结果发现是你。”
江璟强行扯出一抹笑:“这是公主府又不是地府,哪能活着进死着出。”
“这公主府跟地府也快无甚差别了,听闻这小门经常有人从里面抬尸体出来,据说都是惹了公主不快的下人,被丢去乱葬岗了。”
刘居安还有些后怕:“你这何止是惹了她不快,我都怕她在府里把你剁了,抬出来尸块儿,我认不出你来。”
江璟轻声一笑:“不至于……殿下哪有那么凶神恶……刹……”
他整个人猛地向前栽去。
"江璟!"
刘居安急忙将人扶住,掌心却触及一片温热黏腻。垂眸看去,江璟胸前素白的长衫已被鲜血浸透,暗红的血迹正不断洇开。
济世堂内。
"大夫,他怎么样了?"刘居安急声问道。
张大夫收回搭脉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摇头。
“大夫!您别吓我!”刘居安心提到了嗓子眼,如同被揪紧了一般。
“他身上还有瘾疹,郎君是不是误食了一些不能吃、需要忌口的东西。”
刘居安急忙说:“他应该是误食了长生果。”
张大夫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看着不像是误食,他吃的量应该不少,但万幸并未喉堵窒息。”
他又检查起胸前的伤口:“胸口是有锐器刺入,但索性刺的不深,伤口也被很好的处理过,所以并无性命之忧。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没有好好修养,导致伤口崩坏,气虚两亏罢了。”
刘居安这下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吐出一口气,无奈笑道:“张大夫,你一摇头,我还以为他要死了。”
济世堂的掌柜在一旁笑道:"吓着了吧?张老就是这个脾气,给人看诊总是唉声叹气的。要不是医术高明,早让人揍了不知多少回了。"
"你们懂什么!"张大夫气得胡子直翘,"世人总以为活着便是万幸,殊不知人活着就该健健康康地活!"
他指着昏迷的江璟,痛心疾首道:"这等年纪,本该是身强体健的时候。如今这一刀伤了根本,若不好生调养,往后每逢阴雨天便要胸痛气短,年未不惑便会缠绵病榻,岂不难受!”
刘居安将嘴角的笑意收回,郑重的冲着张大夫作辑:“晚辈,受教了。”
张大夫斜眼撇了一眼床上的江璟,这番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他一辈子见过多少伤患,这年轻人的这伤口虽然由下至上,但从伤口的情况、力度,分明是他自己捅的,若在深几毫,便药石无医。
他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年轻人,不爱惜身体啊……”
10. 迷魂汤
张大夫走后,江璟缓缓睁开眼,静静的看着房梁。
“江璟,你醒了!”刘居安惊喜地凑近,“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江璟遥头。
刘居安递过一杯温水,递给江璟:“张大夫说你是误食了长生果,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知道你吃了长生果轻则遍体红疹,重则窒息而死,怎么还会误食?”
“无妨的,不过是宴会上的无奈之举。”江璟声音沙哑,接过水杯,“你也知道,我幼时四处乞食,饿到极致,别说长生果,便是观音土也咽得下去,这长生果对我早已没有之前那般危险了。”
“那你胸口的伤是怎么回事?”刘居安声音发紧,“大夫说差一点你就没命了!你知道吗?”
“这伤是我咎由自取。”江璟垂下眼睫,唇色苍白。
刘居安深吸一口气,差点被气的哽死:“罢了,你不说我也猜的到是怎么回事。”
“就算她平宁公主再尊贵也不能草芥人命啊。她定是迁怒于你,如今你还不是驸马,她便如此对你,你们若真成了夫妻,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变着法子的欺辱你。”
“这伤与公主无关。”
刘居安一脸“这人无可救药”的表情,低声嘟囔:“去了一趟公主府,不知她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罢了,你就先在此处好好养病,这几天我给你在京都物色一处房子,都是状元郎了,总住客栈也不是办法,有个住处也让你能好好养病。”
接连几日,刘居安是真真的跟着牙子在京都跑断了腿。
刘居安这此体会到,何谓貔貅。
价格合适的宅院,无一不是地处偏僻,治安都成问题的地方;处处都合意的府宅,价格却又高的令人咋舌,几日奔波下来,刘居安已经是人困马乏。
这日,牙人又引他看了一处宅子,地段倒是繁华,可梁柱发霉,墙垣斑驳,破的如同百年老宅,俨然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危房。
刘居安终于是忍无可忍,一把揪住牙人的衣领。
“你当真在替我寻宅?这屋子梁柱都朽了,你也敢引我看?是瞧我外乡人好欺不成?”
牙人连连作辑告饶:“爷您冤煞小人了!小的不过赚些跑腿辛苦钱,哪敢欺瞒您哪!”
刘居安神情不似作伪,松手将他推开:“那为何这几日,连一处正常能入眼的的府宅都没有?”
牙人眼神飘忽,支吾了半晌,忽然扑通跪地:
“实在是……爷您的预算,在京城这地界……只够看这样的宅子啊!”他叩头道,“不瞒您说,就这处,还是房主看在您是新科进士的份上,才肯让价……”
刘居安一时语塞,看着这满目疮痍的宅院,只觉一阵无力。
他如今拿着朝廷直接赏赐的钱,足足有百贯数,在老家足够一家人一世衣食无忧,谁知,在京都竟连处像样的安身之所都买不下。
待到刘居安又一次垂头丧气的回到济世堂,江璟不由出声询问:“如何了?”
刘居安面颊微红,羞愧道:“无功而返,这几日看的宅院不是地处偏僻,就是破败不堪……”
江璟闻言,从枕头下中摸出一袋沉甸甸的荷包,示意刘居安接过。
刘居安接过一电量,入手极重,打开一看,竟是满袋金锭,看着竟有数十两。
“你那里来的那么多钱。”刘居安狐疑的看着江璟。
“放心,是陛下赏赐的。”他解释道,“毕竟我也是陛下钦定的驸马,总不能一穷二白、家徒四壁,自上次与宁公子分别,我就随身带着些许钱财,以备不时之需。”
他顿了顿,又道:“若是不够,客栈书架下方还有个木盒,里面另有一些。”
刘居安这才眉目舒展:“早知你如此阔绰,我还拿那几贯钱出来现什么眼。”
有了充足的银钱,不出几日,刘居安便在京城相中了一处合适的宅院。
牙子夸起这宅院是妙语连珠、滔滔不绝:“此处出门便是集市,附近便是京都最最热闹的大街,道路也是四通八达,买些什么,干些什么,都是方便的很,以后大人要是去上朝点卯也都便宜。”
“特别是……”牙子眼珠子一转,随即又说道,“这宅子虽身处闹市,内里却清静雅致,虽偶有市井吆喝传来,但不正是读书人说的‘大隐隐于市’么?”
刘居安也是对此处十分满意,陈设家具一应聚齐,庭院布置也别具匠心。
但是毕竟是为江璟买的宅子,须得他亲自过目才行。。
江璟在济世堂将养数日,知道了刘居安已经看中了一家宅院,便迫不及待的想要亲去一看。
刘居安却不同意:“你的伤还未痊愈,不能下地。”
“居安,你也知道,济世堂的郎中每日盯着我,不让我下床,连看书都不让,日日我只能盯着房梁,虚度光阴。”江璟叹息一口,“在这样下去,我没病也要被闷出病来。”
见他如此,刘居安终是心软妥协:“罢了,也离的不远,但你我可说定,若有不适可不能瞒我。”
“那是自然。”
果然这处宅院离济世堂并不远,几步路便到。
“觉得如何?”刘居安问道,“只是比不得深宅大院安静,难免有些吵闹。”
江璟听着墙外传来的隐约叫卖声、孩童嬉笑声,唇角微扬:“虽是喧闹,反倒让人心安。”
牙人见来人竟是状元郎,那态度更是诚恳了一大截,一点头,笑着说:“诶!还是状元郎有眼光。那您要是看好了,我们定个买契,去官府备个案,这宅子便是您的了。”
江璟既然看定,自然也是爽快应下,钱货两讫后,牙人赔着笑脸道:“大人您好住,小的告退。”
待牙人离去,刘居安卷起袖子,拿起墙角的扫帚开始清理院中积雪:“把屋里屋外收拾收拾,今晚我们就有家住了。”
江璟拿起另一边的扫帚:“我来帮你。”
刘居安连忙抢了过去:“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伤口裂开怎么办?还不快去歇着!”
他不由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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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扶着江璟做到一旁的椅子上。
“那我端看刘兄忙碌?”
“这宅子是你买的,我不过是沾光罢了,我还得感谢你收留我呢。”
江璟遥头:“我幼时养母待我四处求学,但因家贫,屡屡碰壁,唯有只有你和老师,不曾嫌弃,愿意收下我。”
刘居安手中扫帚一顿,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你这说的什么客气话,我早把你当作亲弟弟了,兄弟之间那需这么客气。”
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刘居安干起活来却格外麻利。这宅子不算小,他紧赶慢赶,也只得先将卧房与书房收拾出来。
"明日赶早,须得去相看几个下人。"他利落地抖开棉被,铺展整齐,"要选几个本分勤快的。"
说罢,他拍了拍床褥,转身对江璟笑道:"今夜就先这么将就一宿。"
窗外暮色渐沉,新宅里炭火正旺。
刘居安将最后一摞书册码齐,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他走进厨房,捧出来两篓红薯:“方才收拾时见厨房角落堆着些红薯,许是前主人家落下的,我去烤两个,这天气吃两个烤红薯最是热乎。”
不多时,焦甜的香气便从灶间飘来。他捧着两个焦黑的红薯回来,小心翼翼剥开焦皮,露出金黄的薯肉。
"尝尝,"他将大些的那个递给江璟,"当年在家中私塾夜读,你就最爱这个。"
江璟接过,热气氤氲了眉眼,他想起很多年前豫州的许多事情。
刘居安的父亲是豫州一个小镇里的私塾先生,镇上学童很多,每日清晨,朗朗书声总能飘出矮墙。
可刘家依旧清贫,只因他收学生,向来来不论钱财,只看孩子的意愿,有时甚至还会拿自家财物去贴补那些贫寒学子。
老师青衫洗得发白,每日下学后还要替人抄书到深夜,才能勉强维持私塾开销,院角那只母鸡下的蛋都要小心攒着,好去集市换些笔墨。
那些交不起束脩的贫寒学子,他不但分文不取,有时还要拿自家米粮贴补,所以乡里乡外,逢年过节,总有衣衫褴褛的乡邻悄悄在门外放两个鸡蛋、几把青菜、几篓红薯。
那时,他俩就常常偷偷半夜去灶台,躲在私塾漏风的柴火房,分食一个红薯,
"没想到,"江璟轻咬一口,熟悉的甜香在唇齿间漫开,"在这京都宅院里,还能尝到这般滋味。"
“是啊,赴京赶考那几月,一路上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如今你我也能如此悠哉的吃上红薯了。”
刘居安三两口吃完自己的那份,拍了拍手上的灰:"等明日置办齐了家当,我给你炖汤,张大夫开的方子里有几味药膳,最是补气养血。"
“好。”
夜色渐深,江璟睡在床上,而刘居安以照顾病患为由,坚决要睡在他身旁的榻上。
窗外偶尔传来更夫梆子声,反而衬得这新居格外安宁。
"居安,"
江璟忽然开口:"多谢。"
11. 买个孩子
清晨的公主府。
平静被一声瓷器碎裂的锐响悍然打破。
“蠢货!”李昭玉将手中的青瓷茶盏狠狠摔在跪地之人面前,碎片飞溅,瞬间在那人脸上划出一道血痕。“整整十日!一个大活人凭空不见了,你们竟都毫无察觉!”
跪在地上的影卫头埋得更低,血珠顺着下颌滴落,声音却不敢有丝毫颤抖:“是三七失职,甘愿受罚。”
“你自去六十鞭挞。”
“是。”
三七下去后,如意才说道:““殿下,现在如何是好?吉祥……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吉祥一向小心,所以她才敢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付与她,现在定然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手脚,才没有消息。
她沉吟片刻,冷声下令:“让所有影卫出动,尤其要盯着四大家的风吹草动,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而另一边,江璟和刘居安两人,穿过西市喧嚣的丝绸与香料铺子,拐进一条背阴的窄巷,巷子尽头歪歪扭扭的挂着一块木牌,用刀刻着三个大字“口马行”。
此处便是京都最大的人口集市,但是若说是人倒也不尽然,男女老幼、胖瘦高矮但凡买主有相中的,只需使些银子、办个官印,便可像旁边猪牛一般被主家牵回去。
来这里的买主,大多都是来挑些年轻力壮、踏实肯干的下人,刘居安也不例外。
“您瞧瞧这个如何?来给大人转个圈儿。”一个牙人抬了抬下巴,待那身着破烂的男人依言照做,“这个是我们这里最听话的,是个老实肯干,身子骨结实,吃的少,干活多!”
刘居安上下打量一番,对着男人问道:“会赶车吗?”
男人木讷的点了点头。
“自然是会的!”牙子赶紧奉承,“别看人闷,但脑子灵光的很。”
刘居安压低声音,冲着身后的江璟说道:“你看这个怎么样。”
自踏进口马行,江璟便缄默不语。
这地方的气味和一切都让他熟悉的不可思议,记忆深处某些碎片开始翻涌,他想起被养母收养前,自己也曾像这些货物一样被拴在木桩上。牙人的鞭子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他只能咬着牙忍耐,直到那个雨夜才挣断草绳逃出去,成了野狗般的乞儿。
江璟面色沉得能拧出水来,突然转身拨开人群。
“江璟!你去哪?!”
江璟脚步极快,刘居安见状,也顾不上牙子的拉扯和挽留,连忙追上江璟的背影。
“放开我!我是良人!”一个少年蓬头垢面,嘴角青紫,拼命挣扎着跑开,却很快被几个壮汉反剪住双手,押了回来。
看他还在挣扎,牙子一掌扇在少年脸上,冲着主顾陪笑道:“年纪小,骨头还没磨平,您给带回去管教两天便好了。
那主顾身宽体胖,一脸淫邪之相,拍了拍少年的脸颊说道:“良人?进了这地方,谁还管你是不是良人?”他哈哈大笑:“倒是比别个死气沉沉的有意思,带走!”
“慢着!”
江璟忽然停住,站在几步开外,格外的冷静:“这孩子,我要了。”
胖主顾脸上的肉堆在一起,一说话那肉便颤三颤:“那里来的小子,先来后到的规矩懂不懂。”
牙子连忙上来打圆场:“是呀,这位客主您要不来看看别个,我这里还有不少。”
江璟语气平稳:“可问,你与这主顾可有交定?”
“那那那……那到确实还没有。”
“既然如此,买卖便不成立。”江璟从怀中掏几两黄金,朝牙子扔过,牙子眼前一亮,手忙脚乱的接住,将那金子往嘴里一咬。
娘嘞个,真是金子。
新到的这小子,身子瘦弱,年纪又小,挂个三贯的价,放了几日都无人问津,谁想到一来便来两个大客主。牙子暗暗撇了一眼被绳子捆着的少年,这小子运气还真是好嘞。
“够吗?”
牙子连忙点头,嘴笑的咧到眼角:“够够够,客主阔绰。”
江璟点头,对着胖主顾说道:“钱货两讫,承让了。”
少年虽被两个大汉押着,但却毫不示弱,冲着江璟大喊:“让我跟你回去,做梦!”
牙子又是一巴掌扇在少年脸上,少年瞬间感觉气血上涌,喉头喷上一股血来,牙子从没见过这么难啃的硬骨头,咬牙切齿道:“你最好听话些,若是你把这单生意给黄了,你的死期也到了……”
少年这才安分低下头安分了些。
“你走这么快作甚?”刘居安一把抓住江璟的手臂:“今日我们不是来买下人的吗?”
江璟扭过身来,手里的绳子牵着一个面色阴沉的少年:“买完了,回去罢。”
“原来你是看中了,着急去买。”刘居安恍然大悟,“那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吓得还以为是出来什么事情。”
“一时情急。”
江璟没有解释太多,默不作声的牵着少年回家。
牙人不放心的很,派了两个壮汉说是护送他们回家,实则是怕这“刺儿”跑了,到手金子不翼而飞。
一路上少年都低着头,似乎是认命了的模样。
直到到了家门口,江璟将少年栓在屋外的柱子上,让两个汉子离去。
那少年才又不安分起来,挣扎着要解开捆住的绳子,但牙人做这行多年,打的结哪能让一个毛头小子解开,见无望,少年恶狠狠的冲着两人说道:“买卖良人是重罪!你们就等着坐牢吧!”
刘居安本身对这少年就不甚满意,不知为何江璟为何要买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他能干些什么?这下更是心头一跳:“江璟,这孩子说他是良人。”
江璟淡淡看了一眼少年。
“良人不良人的我不知道,但你确实有问题。”江璟走到少年的身侧,从他怀中将一个绳子扯了出来,绳子那头挂着一个令牌,赫然刻着“公主府”三个大字。
“你还给我!”
少年突然面目狰狞,剧烈挣扎起来:“这是我的东西!”
刘居安瞪大了眼睛,反复检查着这枚令牌:“这令牌制作精细,样式和品相都是上乘,极有可能真的是公主府的令牌。”
江璟点头:“我在公主府见过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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枚令牌,绳子的款式和平宁公主贴身丫鬟如意的一模一样,不过,令牌右下处不是一枚玉如意,而是一个翔云图样,只怕是平宁公主亲近之人持有的。”
刘居安这才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去厨房拿着把菜刀出来:“说!这令牌是怎么在你手里的。”
“令牌?这是个令牌?”少年吃惊,喃喃,“原来是平宁公主……”
“你不识字?”
少年忽然便冷静下来,撇过脸,嘴里暗骂:“你们都是腌臜、狗屎、泔水。”
“居安,把刀给我,”
刘居安拿刀只是要吓唬一下这小子,没真想干什么:“你干什么,冷静些,童言无忌。”
“给我。”
江璟接过刘居安手中的菜刀。
“冷静!”
刘居安刚开口,便看见江璟朝少年砍了过去。
少年的眼睛猛地闭住,眼睫止不住的颤抖,但意想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反而手腕处的绳子被砍开。
“起来吧。”
少年楞住,眼里带着疑惑,但还是站起身来,伸出手来:“把东西还我。”
江璟缓缓道:“要还也是给他真正的主人。”
少年看着面前两个人,突然一个起跳,便想从刘居安手里将令牌抢过来。
“欸,你这小子,要不是我反应快还真叫你抢走了。”刘居安仗着个子手长,将令牌高高举过头顶。
那少年也不服输,原是两手揪着拽,见不成功,直接整个人都挂在刘居安身上。少年来势汹汹,一心只想抢到令牌,刘居安眼看着要撑不住,将令牌扔到了江璟怀里。
少年一个瞬息就要扑过来,江璟忽地开口:“或许我能帮你。”
少年怀疑的看过去,但终归是停住了动作。
“你说你是良人,想必是被什么人给强行卖到口马行的,若你将来龙去脉说与我们听,或许我们可以帮你。”
少年狐疑:“你为何要帮我?”
江璟看了一眼令牌:“这令牌之主与我有些渊源。”
少年目光忽然凌厉起来,大骂道:“和这令牌主人有关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刘居安连忙开口说:“我们和这令牌之主有仇,有大仇!”
他将江璟衣服扒开个领子:“你看看他身上的红疹,都是拜她所赐。”
“还有这胸口上的伤,差一点人就没了。”刘居安煞有其事,“你看看这能不有仇吗?”
江璟不赞同的看过来,刘居安压低声音说道:“权宜之计,再说了,我这说的也不算冤枉公主。”
少年将信将疑:“真的?”
江璟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刘居安一拍江璟的肩膀,看向少年:“当然是真的,不然我们为何要煞费苦心的骗你这么一个毛头小子,你若实在不听,我们大可以将令牌抢了,把你赶出去自生自灭。”
少年沉吟,这一路上,他们二人确实并未伤害他,甚至看起来有些好相处,一想到他爹娘还在那些人的府上,不知道有没有被折磨,少年便心如刀绞,顾不得那么多。
12. 绯衣?
他“噗通”一下跪了下去,重重的磕头。
刘居安大惊失色:“有什么事情你大可直接告诉我们。”
少年却并未起身,语气急切的说道:
“我家本只是西街处的一家包子店,三日前忽地来了一群官爷,将我家铺子砸了个稀巴烂,说我家的包子吃坏了某位贵人的肚子,不由分说的就将我们三人捆走,待到一府上,将我们关了起来。”
“我家的包子是我爹娘每日寅时起身现包现蒸的,用料新鲜,街坊邻里吃了这些年从未出过问题!那群官爷分明是故意找茬,为的就是泄私愤!”
江璟缓缓问道:“私愤?按你的说法,你家不过一普通的包子铺,难不成还有什么仇家?”
少年茫然地摇了摇头,他爹娘向来与人友善,从不与人交恶,但他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点头,语气变得无比肯定:
“有!就在出事的前一日,我娘在街上不小心冲撞了一位大人,泼湿了那位大人的衣袍。他虽然当时没说什么,甚至还摆手示意无妨,但他看我娘的眼神……那眼神冰冷得像刀子,就像是要剜人血肉一般!”
刘居安在一旁听得倒吸一口凉气:“你可还记得那位大人的模样?或者,他长的有何特征?”
少年努力回忆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人约莫二十上下,面白,一身绯衣,看起来十分贵气。”
“绯衣?”刘居安看向江璟:“是京都四五品的官员。”
江璟:“可还有其他特征?”
少年努力回想,但他去私塾不过一年,还从来不好好听讲,脑子里一片空白,支支吾吾的也形容不出来个所以然,只得着急的说:“大人,若是让我再见到他我定能认出来!”
江璟又问:“那这枚令牌你是怎么得的。”
“是我在他们府中捡的,他们要将我强行买去口马行,我挣扎不愿,他们就将我殴打一顿,慌乱之中从他们其中一人掉下来的,被我偷偷捡走。”
少年又接着说:“你说这是公主的令牌?”
见江璟颔首,少年语气中带着一股狠劲,斩钉截铁的说道:“那一定是公主的人绑了我爹娘!我要去官府,状告她!”
“你可知,诬陷皇亲,是何等大罪?”
少年身体猛的一颤,大喊:“我没有污蔑!”
“仅凭一枚令牌,如何断定的了就是公主所为?”江璟缓缓蹲下,与少年平视,语气冷静,“若是官府反而说,是你偷盗了公主府的令牌,你又该从何解释?你若贸然指认,非但救不了你爹娘,反而会让他们立刻没了性命。”
少年被他问得愣在原地,脸色煞白。
“那怎么办?”
江璟沉默片刻,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先确认抓走你爹娘的,究竟是不是公主的人。”
待将少年安抚到厢房休息后,刘居安关上门,立刻凑到江璟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依你看,当真会是公主吗?”
不等江璟回答,他便煞有介事地摸着下巴,自顾自地分析起来:
“我猜啊……会不会是这么回事?他娘冲撞了崔逢之崔大人,这事恰好被公主殿下知道了。公主对崔大人的情意那是满长安皆知,此番莫非是冲冠一怒为蓝颜?”
他越说越觉得有理,一拍大腿:“这般带点……凶残的事,听起来,还真像是公主殿下能干得出来的事!”
江璟他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了刘居安一眼:“你话本子看多了。”
“平宁公主不是粗心马虎之人,她的手下也绝非大意之辈。”江璟指尖轻叩那枚令牌,眸光深沉,“此等贴身信物,怎会如此轻易遗落?此事背后,定有我们尚不知晓的内情。”
午后刘居安将少年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便出门了。
“话说,还不知你叫什么?”刘居安问道。
少年声音闷在厚厚的棉布里,嘟嘟囔囔地说:“我叫彭子真。”
“子真。”
他点头:“刘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刘居安瞧着他圆滚滚的脑袋,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笑道:“你虽不识字,总该记得那抓走你的府邸是何模样,但大多官员都住在西市一带,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少年用力点头,那处大门的景象已清晰浮现在脑海:“我不会忘的!”
他想描述给刘居安听,但那样子明明已经在眼前,但是要他说出来他却脑袋空空,一片空白,胀红了脸,憋了半天只说出来两个字——很大。
他怕刘居安不信,急忙用手比划着补充:“真的!那大门十分阔气,府邸里面也大得吓人,是我娘说过、只有顶顶贵的贵人才能住的那种!”
刘居安闻言,眼睛一亮:“这就好办多了!我还发愁京都四五品官员少说也有数百家,这要找到猴年马月?你既说是极大的府邸,那至少不会是什么小户人家。”
他心中迅速盘算起来,拉着少年边走边说:“我们先从离西市最近的延康坊、怀德坊找起,那里住的非富即贵,你若发现眼熟的,不要声张,拽一下我衣袖便好。”
刘居安先后带他去了去了大小几个官员家门口,他看的眼花缭乱,那些高门大户在他眼中仿佛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是彭子真却摇头。
终于走到崔府,彭子真认真的打量着府门。
“这些都不是。”他仔细的看着,“我记得那处府邸大门处,左边石狮子的牙齿断了一截,这些都没有。”
一下午两人将延康坊、怀德坊来回走了一遍,将眼看着暮色降至,却无功而返,无奈之下两人只得打道回府。
回府的路上,刘居安忽地感觉袖子被拽住。
他扭过头去看向彭子真,只见他呆呆的立在原地,目光直勾勾的看向前方。
刘居安心里咯噔一下,顺着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一断牙的石狮子,威严的立在一府门前。
抬头看,黑底金字的牌匾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卢府。
刘居安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回去的路上,彭子真变得异常沉默,几乎要将自己缩进那厚厚的棉袄里。
直到回到家中,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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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安才惊觉,这少年早已泪流满面。
“刘大哥……”他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我爹娘……他们还在里面……”
刘居安抿紧唇角,上前一步将这个才十三岁的孩子揽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别怕,我们既救了你,就不会撒手不管,我们会帮你救出你爹娘的,是吧?江璟。”
江璟缓步从内室走出,没有应声。
彭子真像是被惊醒,慌忙推开刘居安,用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泪。相比于刘大哥,他显然更怕江璟一些。
江璟问道:“是已经发现了吗?”
刘居安面色沉凝,点头道:“是卢家。”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此事……说不定真与公主脱不了干系。毕竟卢家是公主的母家,而这令牌,也确确实实是公主府的东西。”
江璟未置可否,目光转向彭子真:“当务之急,是先将他的爹娘安全救出来。”
“那可是卢府,仅凭我们两人,怎么可能?”
“谁和你说只有我们两人。”
“那还有谁?”
江璟扫了一眼,鼻尖红红的彭子真:“这不还有他吗。”
刘居安扫了一眼那毛头小子:“他?”
次日,如意急匆匆来报。
“殿下,盯着人来报,有动静了。”
江璟的宅院外,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敲门声,江璟刚披衣起身,刘居安已先他一步开了门。
“子真?!”
彭子真捂着肚子,弯腰佝偻,唇色苍白,额角一道伤口正汩汩淌血,鲜血顺着脸颊滑落。
“这是怎么了?!”
江璟眉头紧锁,语气沉了下来:“我不是让你在卢府门口晃一圈,引人注意后便立刻离开吗?”
刘居安闻言,看了一眼江璟,又扫了一眼彭子真,他身上还大摇大摆的挂着公主府的令牌,还能有什么不懂。
“我在卢府看见了那位绯衣官爷,从大门出来。”彭子真咬紧了后槽牙,“果然就是他让人砸了我家的铺子,绑了我爹娘!若不是他,我家怎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江璟目光沉沉。
“但我记得你说的话,让我务必不要多生事端,发现他们察觉到我时,我就连忙离去,但是这处地界我不是太熟悉,还是被他们给发现了,我拼尽全力才挣脱出来。”
刘居安啐了一口:“这群人对一个孩子下死手。”
彭子真忽地拉住江璟的手:“江大哥,他们……他们看见我跑进安月坊了……恐怕很快就会查到这里来。”
他低下头,带着哭腔:“是我做的不够好,给你惹麻烦了……”
“无妨。想来她已经收到了消息。”
江璟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语气依旧镇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过此处不安全。居安,先带他去处理一下伤口,就带他从后院离开。”
果然,正如彭子真所说的一样,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宅门便被砸得震天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踹烂。
“里面的人!开门!官爷查案!”
13. 私藏要犯
“老子知道里面有人,别给老子装死!在不开门,就要踹了!”
江璟深吸一口气,猛地抬手,抽开了门闩。
几乎就在门闩滑开的同一刻,外面的人正蓄力狠狠一脚踹来!
“砰——!”
木门大开,那全力一踹顿时落空。一个壮汉,收势不及,惊呼着向前猛扑进去,如同一个滚地葫芦,狼狈不堪地摔进了院内的青石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而江璟,不着痕迹地向侧后方撤了半步,身形优雅地避让开来,衣袂都未曾让对方沾到半分。
他垂眸,平静地注视着脚下摔得七荤八素的壮汉,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
“官爷何故如此急切?若要问话,我开门便是。”
“你!”
“你,回来。”
一旁为首的人开口,壮汉原本气焰正盛,忽地低眉顺眼起来:“是,卢爷。”
被称作卢爷的人拿起一枚令牌:“在下是京兆府法曹参军。”
他扭身指向身后的一帮壮汉:“这些都是些京兆府的不良人。京兆府抓人,却不想叨扰了状元郎,是在下打扰了。”
“是有些叨扰。”
卢盛也不恼,反倒规规矩矩一行礼:“既如此,在下就不打扰状元郎了。”
说罢便打算转身离去。
壮汉压低了声音问道:“二少爷,我们就这么走了,大少爷那边怎么交代。”
“江璟是平宁公主的驸马,是陛下钦定,无论如何也该给公主几分面子。”
他话音刚落,目光扫到门口的青石台阶上,忽然看见一块深红的圆形斑点,他脚步顿住,心里霎时间警惕起来,身形一改,扭过头去。
“不过……既然都到这里了,还是查一下的好。”
他说道:“捉拿犯人也不好独漏了您这一家,到时候被人告一个徇私就不好了,在下相信状元郎定然不会私藏犯人,既然如此,查一下又何妨?”
江璟挡在面前没动。
“您这是何意?难道……”卢盛身后几名壮汉纷纷摩拳擦掌。
“不过是新迁的宅院,还未收拾妥帖,怕大人看了笑话。”江璟一边说着,一边侧开身子,让出一条路出来,“大人请吧。”
卢盛一个眼神,身后身材魁梧的不良人纷纷踏进宅院,将每个房间都仔仔细细的搜查了一遍,翻箱倒柜,连角落的柴堆和米缸都未放过,搜查得极为仔细。
片刻后,负责搜查的头目快步回到卢盛面前,抱拳低声道:“卢爷,里外都搜遍了,什么都没有发现。”
卢盛扯了扯嘴角,拱手道:“看来是在下唐突了,叨扰状元郎清净。”
他话音未落,院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几名不良人押着两人,粗暴地推搡进来。
“大人!”押送的不良人高声禀报,“这两人鬼鬼祟祟从后门溜出,形迹可疑,若非小的仔细,还真叫他们跑了!”
“放肆,我乃新科进士,你们岂敢无故锁拿。”
“可以把你放了,但是……”
卢盛指着身旁的少年:“他不行。”
他拍了拍手:“没想到,状元郎还真会私藏朝廷要犯。”
江璟不动声色道:“朝廷要犯?卢大人张口便是如此重罪,敢问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究竟所犯何事,竟能成了‘朝廷要犯’?”
“这孩子罪名可不小。”卢盛看了一眼彭子真,被恶狠狠的瞪了回去,“意图谋杀朝廷命官,这罪名可真不小。”
彭子真大喊:“你胡说!”
“胡说?”卢盛道,“我家兄长吃了他们家的包子,如今还在府中卧床不起,气息奄奄,怎得成我胡说了?”
江璟说道:“无凭无据,何以证明。”
“京兆府的文书都已经下来,状元郎这是何意?你应该熟知律法,自然知道包庇罪犯,与罪犯同罪处之,这孩子谋害朝廷命官,轻则流放千里,重则处斩,今日你若拦我,便别怪我不留情,状元郎可想清楚了?”
彭子真听言,慌了神,挣扎起来:“江大哥,你别管我!”
卢盛压低声音对着江璟说道:“今日你若是不插手,我就当没见过你,毕竟日后你与公主成婚,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江璟冷笑出声:“若今日就要管呢?”
“那就由不得你了。”卢盛一改客客气气的模样,“将这孩子给我带走。”
刘居安被不良人毫不客气的一把推走,踉跄一步,江璟伸出手来,将人扶着。
刘居安急声道:“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眼睁睁看着子真被抓走。”
江璟并未答话,只从容自怀中取出一物,那枚刻着祥云样式的令牌。
“卢大人,”他声音平静无波,“你要找的,可是此物?”
卢盛脚步顿住:“原来这东西在你手里。”
他神色忽然惋惜起来,无奈的低着头长长的叹息了一口:“原本我也是不想为难状元郎的,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没办法了。”
他猛地一挥手,厉声喝道:
“人赃并获!江璟包庇凶犯,欺瞒官差,给我一并拿下!”
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不良人便随声而动,压迫而来。
“欺人太甚!”
刘居安早已怒不可遏,一拳打在其中一位不良人的脸上,顺势抓住对方手腕,一记干净利落的擒拿,将那不良人狠狠摔在地上。
江璟眼神一凛,在另一名不良人冲至面前的瞬间,非但不退,反而迅捷地向前踏出半步,手肘如电,精准击打在对方持刀的手腕上。
那不良人吃痛闷哼,钢刀“哐当”落地。
霎时间,院内乱作一团。
就在此时,一道清越的嗓音破空而来。
“住手!”
从门口进来许多府兵,将宅子里的众人给层层围住,众人停滞,循声望过去。
只见长街尽头,日光粲然,一行仪仗迤逦而来。为首的凤辇珠帘摇曳,华盖之下,一位身着大红衣裳、金钗耀目的李昭玉端坐其上,容颜明媚,气度雍容。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卢盛眉头微蹙,上前一步,从容行礼:“见过平宁公主。”
李昭玉从车辇上下来。
“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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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捉拿朝廷要犯。”
李昭玉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江璟手中,她点头:”你抓你的,我不过是来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卢盛脸色难看,他是为了寻这枚令牌,才以捉拿朝廷要犯之事当幌子,没想到还是没能瞒过她。
李昭玉走到江璟身边,江璟的胸口又印出血迹,分明是方才打斗后,伤口撕裂开,李昭玉贴近了江璟,轻轻抚摸住他的胸口,往下重重一摁。
江璟下意识弓身,闷哼出声。
“这令牌怎么会在你手里。”李昭玉十分自然的从江璟的手中带走了令牌。
“是他捡的。”
李昭玉顺着江璟的视线,看过去:“小孩,这令牌是你捡的?”
彭子真没见过公主,更美见过如此漂亮的姐姐,他重重点头。
“在哪里捡的?”
彭子真如实告知,又跪在地上,语气恳切,“卢府的人将我爹娘掳走,我在卢府捡到的,求公主殿下救我爹娘。”
卢府吗?
李昭玉目光暗下来,冷冷扫视了一眼卢盛。
“信口开河!”卢盛手心发汗,只低着头:“这小子的话怎么可信?他可是朝廷要犯!”
彭子真连忙磕头:“我没有害人!我爹娘更没有害人!是他们栽赃!”
“噢?还有这种事情?”
卢盛说道:“从古至今,哪个犯人不说自己是无辜的。”
“那倒也是。”
卢盛松了一口气,接着说:“卢辛现在还在床榻之上虚弱的不能起床。”
“竟然这么严重?”李昭玉故作吃惊:“那你可万万不能放过凶手,这江璟是包庇嫌犯也应当一起抓走才是。”
“这……”卢盛一时语塞。
“卢大人还有什么犹豫的?难不成还另有内情?”
"自然没有……"
卢盛只得硬着头皮应下,将江璟一行人不由分说的捆住。
彭子真还以为遇见了救星,没想到公主殿下没能为他伸冤,还将江大哥拉下来水,他一时愤懑,大喊道:“公主殿下您怎能是非不分,好坏不辨!”
“放肆!”卢盛上去便是一掌。
“如意,去,让他安静些。”
“是。”如意立刻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帕,利落地将帕子塞入彭子真口中,
卢盛:“殿下,那臣就先押解人犯回府了……”
“慢着。”李昭玉摸索着手中的令牌,打断道,“本宫也好久没去见舅兄,此次正巧前去看望一番。”
卢盛心里咯噔一下,脸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怎会,只是卢辛哥还在病中,家中事情繁多,怕怠慢了殿下。”
“都是一家人,还客气什么?”
卢盛见推脱不了,只得应下。
“卢爷,现在怎么办。”
卢盛现在是骑虎难下,不仅令牌没找回,还将人引回了家中,他只能压低声音说道:“你快快回府,通知一下大少爷。”
朱门高耸,石狮威严,但府门前的寂静却透着一丝不寻常。卢盛心中七上八下,却不得不强作镇定,引着李昭玉入内。
14. 一根手指
李昭玉步履从容,倒是比卢盛畏缩的模样,倒更像是回自己家。
她刚跨进大门便见卢巍奕拄着拐杖,亦步亦趋的迎来上来。
“臣见过公主殿下。”
“舅兄不必多礼,今日是听闻卢辛表哥身体有恙,所以特来看望的。”
“辛儿不过是小病,哪能劳烦殿下亲临。”
卢巍奕看了一眼卢盛,见还扣押着几人,其中竟还有状元郎江璟,他问道:“这是?”
“舅兄不知吗?”李昭玉惊讶道,“这是京兆府抓的谋害卢辛表哥的凶手,江璟可是包庇凶手的嫌犯呢。”
卢巍奕尬笑道:“怎么会。”
他忽地将拐杖抬起,重重的敲在卢盛的膝盖之间,卢盛一个没站稳,“哐镗”一声便跪在地上。
“也不动动脑子,状元郎怎么可能是嫌犯!”
卢盛忍住膝盖间的疼痛,抱拳道:“是我的错,冤枉了状元郎。”
李昭玉一挑眉:“舅兄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状元郎为什么不能是嫌犯呢。”
“是是是。”
卢巍奕暗自给了卢盛一个眼神,卢盛示意,踉跄站起身,将江璟一行人给带到了一处房间,被人看守着。
李昭玉边走边说道:“话说,我府上最近丢了一个人。”
“哦?还有这等事情。”卢巍奕也跟上,“向来是有些不听话的下人会偷跑出府,公主也不必太担心。”
“可我听闻,我这个下人是在舅兄您府上。”
周围的空气凝滞下来。
卢巍奕眼底闪过一丝寒芒,但却一瞬间被笑意掩饰:“公主说笑了,我这里又不缺下人。”
“也是。”李昭玉道,“舅兄这里想要什么样的下人没有。”
李昭玉眼波微动,透过雕花窗棂向外望去。
卢巍奕也随之看向窗外,只见枯树枝头,一只麻雀正歪头梳理羽毛,他顺势笑道:“春日将近,这园中的鸟儿也日渐活泼了。”
话音刚落,突然一个下人慌忙的跑上前来,神色仓皇,气喘吁吁:“老……老爷。”
“在公主面前,如此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卢巍奕斥道,“发生了何事?”
“老爷!大少爷消失了!”
卢巍奕猛地站起身,拐杖“砰砰”的砸向地面:“什么?!他不是在自己院里歇息吗?”
“是啊老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跟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就进了院子。”下人惊恐的模样,好似真是鬼打门,“院子里看守的护卫,都被打晕了,我在门口守着竟是没听见一点声音。”
他颤颤巍巍:“再……再进去的时候,大少爷人都已经不见了!”
“混账!”卢巍奕气的脸通红到脖子根,“人能在自家院子了没了?!”
“舅兄也别太着急。”李昭玉缓步上去:“你方才说,护卫都被打晕了,却没听见一点动静?”
“是……是!殿下!"
“那想来卢辛表哥应该还在府中。”
卢巍奕也冷静下来:“这其中是有什么关联吗?”
“关联?”李昭玉轻轻摇头,语气轻描淡写,“没什么关联。”
“那殿下何以如此肯定?”卢巍奕追问。
李昭玉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在凝滞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因为……是我派人抓了卢辛表哥啊,舅兄。”
她拍了拍手,两名影卫五六七八一左一右,押着被捆得结实、口中塞着麻布的卢辛大步走了进来。卢辛一见其父,立刻剧烈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呜”声,眼中充满了惊恐。
李昭玉一个眼神,影卫五六将塞在卢辛嘴中的麻布取出。
“李昭玉!你这是想干什么?!”卢辛挣扎着,"还不快放开我!"
“表哥,不如你先看看这人?”
三七从旁侧步入,他扶着一人,缓慢的走上前,裸露的皮肤上遍布淤青和血痕。
“殿下……”
李昭玉微微俯身,虚扶了一下正要行礼的吉祥。
“辛苦。”
李昭玉直起身,目光如冰刃般转向卢辛:“三个月前,本宫派吉祥暗查漕运私盐一案,此事极为隐秘,但是当他带着证据回途中,被人抓走了。”
“舅兄?你说会是什么人呢?”
卢巍奕脸色铁青:“殿下这是何意?!”
“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境地,舅兄也不必再装了吧。”
李昭玉步步紧逼:“往日里卢家子弟做的那些蠢事,本宫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们怎么敢将手伸向私盐。”
“殿下空口无凭。”
“舅兄还不死心。”李昭玉抬眸,“你以为将吉祥困住,他手中的那些证据就到不了本宫手里了吗?”
李昭玉从怀中掏出一本账簿甩在卢辛的脸上,“殊不知,本宫早就已经拿到证据了。”
“怎么可能?!明明……”
“明明?明明你已经将吉祥手中的大半证据都毁了?”李昭玉嘲讽道,“但你没想到,吉祥早就将真正的证据位置告诉我了。”
“城南,山雅别院书房,东侧博古架第三格,那尊青铜貔貅后,放了什么?表哥,你大抵应该清楚吧?”
卢辛面如阴沉。
“本宫只问你一句,此事,太子知情吗?”
卢辛忽地大笑出声:“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他笑声戛然而止:“卢家做了就等同于太子做了,你以为到了陛下那里,还能撇清干系吗,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船若翻了……大家便一同淹死好了。”
李昭玉看着这面前,几乎癫狂之人,说道:“卢辛,你是在威胁本宫。”
“臣不过是在提醒殿下。”
“太子已经因为你赐婚一事,惹恼了陛下,太子那几个兄弟,哪一个不是蠢蠢欲动。”他压低声音,身体微微前倾,如同毒蛇吐信,“若卢家倒台,殿下猜,谁会先来落进下石?是手握右卫的大皇子,还是一向在陛下面前乖巧懂事的六皇子……”
李昭玉手指紧握,指节泛白,猛地掐住卢辛的脖子。
“还有一个办法……”李昭玉眼中泛起血丝,“杀了你……人证俱灭,自然……无事发生。”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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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玉掌心微微收紧,卢辛剧烈挣扎起来,但却被五六七八死死的按住,他的脸涨红发紫,呼吸渐渐弱了下去。
卢巍奕见状,肝胆俱裂,踉跄着扑上前来,却被三七横臂牢牢挡住,寸步难进。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万万不可啊!”
李昭玉的手依旧死死钳着卢辛的喉咙,指节因用力而惨白。
“殿下!”卢巍奕嘶声力竭,“辛儿……辛儿怎么说都是与太子殿下自幼相伴长大的啊!太子殿下若是知道……知道卢辛死在您手中……”
“那又如何?”
直到眼看着卢辛双眼翻白,挣扎的双手慢慢垂落,几乎就要断气的那一瞬,她才猛地松开了手。
“咳——嗬——!”
卢辛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
卢巍奕连忙扑上去,摸了一下鼻息,极其微弱但还有气。
李昭玉站起身,接过如意递过来的手帕,仿佛沾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将每根手指都擦了一遍。
“今日看在太子哥哥的份上,就不取你性命了,贩卖私盐之事就当从没发生过,但下次你若再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她看向自己指如青葱的手,手腕一扭,“就不知道你的脖子够不够硬了。”
李昭玉看向卢巍奕。
“记得,安分些。”
卢巍奕连忙跪地:“是、是。”
李昭玉头也不回的离开,一脚刚要踏出门去,突然停住:“等等……好像忘了些什么。”
她扭头回去,对着三七说道:“做错了事情,还是需要些惩罚的,就罚他一根指头吧。”
很快后背就传来卢辛撕心裂肺的喊叫。
江璟一行人过来时,正巧听见屋内痛苦的尖叫,而门口的李昭玉却一脸淡然的模样,甚至还有闲情抬手,理了理自己稍微有些凌乱的衣袖。
刘居安有些头皮麻:“这……这我们还进去吗?”
彭子真却是严肃道:“必须去问个清楚!”
他们被卢盛关起来,但卢盛却好像并不在乎他们的去留,原本门口还有几位看守的下人,过了一会儿也没了动静。
江璟推门而出,发现人都已经昏迷,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
于是彭子真就凭着他残留的一些记忆,在府中几番寻找,终于是找到那处破旧柴房,他心跳如擂鼓,迫不及待的推门而入。
柴房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但里面出了杂草堆其他的便是空空如也。
刘居安问道:“子真,你会不会记错了?”
“不可能!”
那日他和爹娘被强行拖进来,卢府的人还嫌不够,又是一番拳打脚踢,在柴房里只送些泔水充饥,彭子真咬牙,那画面就如同刻在他脑子里,他不可能记错。
刘居安环顾四周,猜测道:“那……难道是卢家已经把人放回去了?或者是……被移去了别处关押?”
“是,也有可能,我们去别去找找。”
说着,彭子真就要转身往柴房外冲。
江璟拉住彭子真的手臂。
“别找了。”
15. 上香
“我们直接去问知道的人。”
彭子真无视了李昭玉,大步走到屋内,断指在他的脚下,彭子真看着鲜血淋漓的场面,深吸一口气。
“我爹娘呢?”
卢辛已经被疼痛麻痹了神经,谁还会理一个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小子。
彭子真跨步他面前,揪着他衣领:“告诉我!我爹娘去哪里了?”
卢辛恍惚了几眼:“你在说什么?”
“那日在街上冲撞你的妇人!她被你抓去哪里了?!”
卢辛恼怒,抓住他的手,一把将彭子真甩到地上:“他俩啊,本想着关几日小惩大戒便好了,没想到他们命里福薄,竟是死在柴房里。”
“你们若是想找他们,去乱葬岗里寻他们吧!”
刘居安一拳砸到卢辛鼻梁上,咬牙:“你真不是个东西。”
彭子真目眦欲裂:“我要杀了你!!!”
两人却被影卫拉住,影卫如同铜墙铁壁,
“放开我!我要为我爹娘报仇!”
但影卫如同铜墙铁壁,彭子真撼动不了分毫。
被打了一拳的卢辛恍惚了一下,目光聚集:“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畜生!”
卢辛不愿与他们多说,这些人在他眼中,如同蝼蚁,蝼蚁的愤怒不叫愤怒,叫乐子。
他捡起自己的小拇指,眼中的风暴被死死压下,冲着殿门喊道:“多谢公主不杀之恩。”
影卫将所有人请离卢府,虽说是请,但却没问过谁的意见。
彭子真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不行,不行!我要去找我爹娘!”
江璟:“你去那里找?”
“乱葬岗。”
天渐渐黑了,出了城若不在宵禁之前回去,那便只能等到明日。
江璟花了大价钱才请到几位艺高人胆大的收尸人,一位拿着一串蒜头,一位拿着桃木剑,其他几位也是各有各的保命符,唯独他们三人空手而去。
城西一座土山坡,一石碑斜插在土里,乱葬岗里的阴气重的让人背后发凉,还未走进便是令人作呕的腐烂气。
目光所及,几乎没有下脚之地。泥土呈现出深褐色,天气渐暖地上也逐渐泥泞,破碎的席子、散乱的草绳随处可见,更多是连遮掩都没有的尸身,就以各种扭曲的姿势被随意丢弃在此。
彭子真小小的身躯颤抖起来,死死的咬着下唇,眼眶通红,跑进尸海中翻找起来。
但凭他们三人无疑是大海捞针,还好请了几位收尸人,可就算如此,直到日光渐亮,也一无所获。
彭子真抱住双膝,将身子蜷缩起来,低地的啜泣。
刘居安也不知从何宽慰,只生硬道:“能找到的。”
彭子真拿袖子擦了擦眼泪,猛地站起身,刚跨出一步就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一头栽倒了地上。
江璟问:“摔到哪里?”
却见彭子真并未站起身,而是死死拉住面前衣服的一角,是个元宝图样,尸体被压在下面,他拼命的将尸体刨出。
“我……找到了……”
而另一边,李昭玉也带了几个随侍浩浩荡荡的出城去了,可能是心下不静,最近总是多生事端,她心中总是烦躁不安,眼皮直跳。
于是一大清早便去了大慈恩寺。
据说是上香最灵之地,只要心诚为善,你便可求子得子,求女得女,求姻缘得郎君,求平安得长寿,被坊间穿的神乎其神。
李昭玉不知道她要求什么,站到佛祖面前,只觉自己所求,若是佛祖听见必然会起的吹胡子瞪眼,奖励她去地狱转一圈。
只好与佛祖两人面面相觑。
寺庙香火,钟声鸣鸣。
此间地最让她心神安宁。
李昭玉大手一挥,便投了千两善银。
“女施主,又有什么困扰了?”
普生师父还是个娃娃时便出家了,至今已经二十余载,从不与人搭话,唯独李昭玉每每前来他都会说上两句,至于为什么,全是因为一个有钱,一个贪财。
“无事。”
“贫僧看您心烦气燥,印堂发黑,是该好好拜拜佛了。”
如意:“胡说!”
“出家人不打诳语……”
李昭玉倒是觉得有几分有理,拉住如意:“那师父怎么看?”
“施主不妨在小寺斋戒几日,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不过……近日寺院中多处佛像金身有损,怕是不便留人……”
“此事简单,寺内所有佛像都重修一遍好了。”
普生师父从怀中取出账本,速度快的怕是人跑了:“一共是五万五千两黄金,女施主按下手印。”
貔貅也没这么能吞钱,但却见李昭玉眼皮都不抬一下,便摁了上去。
直到普生师父不知从何处抱出来两件素色粗布麻衣出来,被分到一间好听点是素雅,难听点是破旧的屋子,如意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压低声音:“殿下,我怎么感觉我们被坑了。”
李昭玉:“有吗?”
确实,此处比着公主府自然是处处不如的,但……
“既然来了,便要心诚,自不能是像以前那般。”
李昭玉淡定非常,坐在屋内,倒真有些仙风道骨。
午膳端上来一盘水煮野菜,一碗糠米,李昭玉还等着和尚师父继续上菜,便见他将筷子安放好,就打算离开。
“师父……就这……就没了吗?”
李昭玉也是吃过素斋的,但没有吃过如此寒碜的素斋。
和尚师父双手合十,缓缓说道:“普生师父特意嘱咐过,您往日太过奢靡享受,近几日在寺中的斋饭都是如此,施主需得食完,不得遗饭。”
李昭玉看着碗里的饭,默念,心诚则灵。
到了傍晚,李昭玉躺在榻上,一张木板,只铺了个薄薄的褥子,她腰疼背疼肩胛骨都被硌得生疼,翻来覆去,各有各的疼。
心里只剩一个念头,此地不宜久留。
已经坐好一夜无眠的打算,却不知明月高悬,她已沉入梦乡。
再次醒来,李昭玉是被一声公鸡打鸣叫醒的,这一觉倒是睡的十分安稳。
她左右环顾,还是那素雅的装饰,简单的到躺的背疼的木板床。
不对,这布局。
李昭玉坐起身打量起来屋内的陈设,风格一致,陈设一致,可是这布局却大相径庭,她忽然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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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得她怎么离地面这么高。
对镜一照,将她吓了一跳,她摸上自己的脸,活脱脱是江璟的模样。
刘居安敲门道:“可醒否?”
李昭玉张口就想说让别进来,冷静了一下,却是走上前去将门打开。
刘居安拿着从外面买的一笼包子:“你怎么还没收拾好,今日是子真爹娘下葬的日子,可耽搁不得。”
李昭玉默不作声。
刘居安摸上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也没生病,怎么看着不太对劲呢?”
李昭玉拍开手:“没事。”
刘居安狐疑的看着他,但也没多说什么,留下包子便走了。
李昭玉将自己的内衫打开一看,自己果然是男子模样,胸前一处刀伤,这副身体她还见过。
那……
李昭玉不敢在想,耳根有些发烫。
她从未自己穿衣梳妆过,随便从一处寻来一件衣衫,手忙脚乱的套,接过发现袖子穿反,头套在了底下。
男子这衣袍也太复杂了些。
她心烦气燥,但也只能黑着脸重穿一遍,千辛万苦穿上,结果却发现衣摆处破了个大洞。
此时她忽地想起太子哥哥说的话:早知如此,还不如让这江璟早死在那些人的暗算中,也省得今日……又凭空牵连出这许多祸端。
刘居安在门外迟迟等不到江璟出来,这小子平日里一向不打扮的,今日怎得这么慢。
他敲门催促。
李昭玉再开门,头发凌乱,衣冠不整,唯一的进度大抵就是将一件破了洞的外衫给套上了。
“诶哟。”
刘居安难得惊呼:“你这是在里面和谁干了一架。”
李昭玉面沉如水,命令道:“本……我刚刚扭到手了,你来帮我。”
“你不早说。”
刘居安非常自然将他的衣服脱下来,又从衣柜中翻找出一件素色衣服,嘴里还念叨着:“这件衣裳在乱葬岗时被刮坏了,怎么又穿上了……”
让他坐在矮椅上为他梳头,带上一个简单的木簪。
不过片刻,一切便收拾妥帖。
刘居安打量了一番,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意。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李昭玉没有那个闲情雅致听他这个书生文邹邹,脑子一片混乱。
“我出去一躺。”
她站起身,不由分说的就往外面走。
“今日子真爹娘下葬,你去哪里呀!”
彭子真也看见他,还没能说上一句话,就被直接漠视了过去。
李昭玉走的飞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出门去马肆买了一匹马,便纵马而去,直奔大慈恩寺的方向。
另一边,如意总觉得今日公主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换衣时,公主脸颊绯红,她还以为是寺里寒冷,但一摸额头,倒也不热。
用早膳时,昨日还难以下咽的公主,竟然面色如常的将饭一粒不剩的吃完。
平日里,总是有些不苟言笑的公主,今日对待下人总是温和有礼?
到让人怪不适应的……
如意一哆嗦,难道这大慈恩寺佛光普照,连她家公主都得道了吗?
16. 交换
如意有些摸不着头脑。
江璟更是摸不着头脑,清晨他是被如意喊醒的,一睁眼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平宁公主最贴身的丫鬟如意,竟然对着他喊公主。
他秉持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道理,并未回应。
直到被如意带到镜子面前站定,江璟从镜子中看着那一身肤若凝雪,眼眸流波的女子,他如同被雷劈了一般。
难不成还在梦里?
他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疼!好疼!
“殿下,你在做什么?”
“没事,没事。”
如意一脸狐疑,但专心为公主换衣,还好寺院中的青衫并不复杂,如意手巧,很快便收拾好了。
“殿下,该吃早膳了……”
安静吃过早膳的江璟,终于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麻烦,帮我备车,我想回去。”
江璟猛的想起,今日是子真爹娘的下葬之日,若他不知为何进入到了平宁公主的身体里,那如此推算,平宁公主想来定是在他的身体中。
以她的性子,为子真主持葬礼……
如意道:“殿下你昨日给寺里捐了五万五千两黄金,普生师父才愿意让你住下,咱们就只住一天啊。”
五万五千两?黄金?
如意却一脸奇怪的拉住他的手:“殿下?”
江璟心里咯噔。
“殿下,你还没换衣服呢。”
江璟低头,看到自己这一身麻布青衫。
“我忘了。”
如意:……
江璟原以为当公主是个轻松的差事,但是如意将那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时,他有些呆滞。
“非要穿这么多吗?”
“殿下在说什么,这就是普通的公主形制。”
“我的意思是,今日天气好或许可以少穿些。”
如意点头:“将其中几件内衫收了回去。”
穿完衣服,江璟欲走,却又被如意拉住了手:“殿下,还没梳妆呢。”
“今日有急事,先不梳妆行吗?”
如意犹豫了一下,只得同意。
李昭玉骑着马,疾驰而过,看见一辆车辇她才猛的拉缰绳,停在路中央,对面的鎏金马车速度也不慢,像是有什么急事赶着,看见李昭玉不让,猛的拉住缰绳,车向前倾斜一阵才稳稳停住。
如意掀开车帘,斥道:“何人敢拦公主的马车?!”
李昭玉不语,走到车辇旁,却被侍卫挡在外面。
“放肆!”
江璟掀开车帘,两人对视的一瞬间,皆是心下一凉。
“放他进来。”
李昭玉走进马车内,看着“自己”头发披散,妆容未画,竟这样就出了门,不知有多少人看过,便气从心来。
从袖中拿出一把刀,抵上江璟的脖子。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想问殿下。”
两人相顾无言,如此奇诡之事,从古至今,闻所未闻。
李昭玉率先开口:“此事不可让任何人发现,若被发现我先取你性命。”
她欺身上去,刀刃又向前了几分,江璟只得紧紧靠在车上。
“殿下放心,如今你我性命相连,我也不希望别人发现。”
李昭玉见他还算听话,并没有要以此威胁她的意思,才将刀收回,坐回位置上:“现在不知为何你我会互换身体,也不知何时能互换回来。”
“那便有几条规矩,要同你说。”
江璟忽地打断道:“殿下,什么规矩都好说,但现在有一个急事,需要你帮我。”
李昭玉蹙眉,这才多久,狐狸尾巴便藏不住了。
“不行。”
“若此事顺利,无论什么规矩,日后都听殿下的。”
李昭玉这才松口。
“今日是子真父母下葬之日,我必须出席,而现在你就是我,只能你代我去了。”江璟连忙补充,“你不需要说什么,一切事宜我已安排妥当,你只需要站在一旁就行。”
“可以……那如此说好,一切规矩皆有我来定,你若反悔……”
江璟道:“不会反悔的。”
“那既如此,上路吧。”李昭玉冲着马车外的如意喊道,“如意,走!”
但却静悄悄的无一人动,更无人回应。
“走!去安月坊!”
江璟一声令下,果然马车动了起来。
李昭玉面上难看无比,但却并未发作,只说道:“你,让如意上来,把你的妆面补齐了,我下去骑马。”
如意带着梳妆盒子上了马车,边梳妆边问道:"殿下,状元郎和你说了什么?"
“无事。”
可两人之间的气愤诡异,分明不像是无事发生的样子,但主子不说定然是有主子的道理。
江璟并非故意瞒着如意,只是他只觉得此事还是由公主殿下亲自来说比较好。
想必刘居安此时对此事也还不知晓。
一行人颇有些兴师动众,走进了安月坊。
彭子真还在门口等着江璟回来:“刘大哥,江大哥去哪里了。”
“他是不是觉得是我拖累了他。”彭子真垂头丧气道,“若非是我的缘故,也不至于给你们填那么多麻烦。”
刘居安摸摸彭子真的头:“说的什么傻话,分明是卢家作恶,于你何干?”
“江大哥会也这么认为吗?”
“自然。”刘居安说道,“别看他平时不冷不淡,但骨子里最重情意道德,他定然是有事才会跑出去。”
“嗯嗯。”
街上忽地有些骚动起来。
“公主的车朝这边过来了。”
“什么?公主的车?”
“是啊,公主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路人撇了一眼刘居安和他身后的院子:“还能做什么,来看自己未来附近的呗。”
果然不出多久,刘居安就看见江璟骑着马,身后还带着一看就贵气无比的车辇。
刘居安暗骂一句:“不是,这小子,做白事将公主带过来干什么。”
李昭玉从马上下来,她本心是不想如此招摇过市,但是她让别人办过白事,但可从来没给别人办过白事。
若不带上江璟只怕会露馅。
彭子真见江璟回来,用手擦擦眼泪,又抹抹鼻涕,猛地冲上来,环抱住他的腰:“江大哥……”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李昭玉,差点没绷住表情,将他一把推开。
江璟此时从车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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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众人纷纷跪了一地。
“起来吧。”
端庄沉稳,倒是有些有模有样。
他不动神色的走到李昭玉身边,贴在她耳后:“你安慰一下。”
“我?”李昭玉不可置信。
“罢了。”
江璟忽地伸出手,拉住彭子真,从怀中取出一张方帕,将他的脸擦干净:”男子汉大丈夫,别哭了,以后要坚强些。”
彭子真也被他搞蒙了,只怔愣的点头。
明明前几日公主姐姐还凶神恶煞,今日怎么像换了人。
李昭玉将江璟拽过去,咬紧后槽牙,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你现在是我?”
江璟顺着李昭玉的目光看过去,如意活脱脱撞了鬼的表情。
“子真没了爹娘,正是脆弱,怎能不安慰一二。”江璟解释道。
安慰?
安慰除了让人变的更脆弱,还能有什么用。
李昭玉将彭子真拽到身边,眼底藏了一丝道不明的光。
“范雎家破人亡,折辱几死,终藏仇入秦,以“远交近攻”策助秦成帝业,昭雪平生;伍子胥父兄被楚王枉杀,他孤身出逃,辗转乞食,最终率吴师破楚都,掘墓鞭尸。”
“你爹娘惨死,但你却只知哭哭啼啼,不知卧薪尝胆,为双亲雪仇,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若我是你,现在就想办法,无论五年十年,卧薪尝胆,杀了凶手,报仇雪恨。”
刘居安见彭子真僵再原地,以为是江璟说话太重,刺激到了他。
“你今日是不是有些太严肃了。”
“严肃吗?”李昭玉冷眼扫过来。
刘居安缩了缩脖子,这冰锥一样的目光,怎么有点似曾相识了。
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彭子真看着爹娘的棺材被深埋于地下,几日前他们全家还好好的,现如今却只剩他一人于世。
彭子真的亲戚几乎都来了,在坟前哭的声嘶力竭,像是要哭断气了过去,只说他们夫妻二人福薄,被人残害至此。
而彭子真没有在哭哭啼啼,看着眼前的黄土,异常的冷静。
江大哥说的对,软弱是世间最没用的东西,他在爹娘的坟前叩首,心底暗暗发誓,他不是没用的人,他定要仇人血债血偿。
一切结束,李昭玉压低声音对着江璟说道:
“你跟我来。”
刘居安拉住江璟的手说道:“你和公主去哪?你忘了上次你从公主出来的惨样了?”
李昭玉甩开:“你别管。”
见色忘义啊,见色忘义,刘居安心里如是想着。
一前一后走向不远处幽静的小树林,待李昭玉确认四周无人,倏然转身。
“答应你的事情本宫已经做到了,在没有换回去之前,你我约法三章。
第一,想尽一切办法将身体换回。
第二,切不可让任何人发现你我互换的事情。
第三,本宫向来不给任何人好脸色,你若让我丢了皇家尊严,本宫也不介意让你感受一下被千人唾骂的滋味。”
“殿下的要求并不过分,那殿下可有如何能换回来的想法?”
李昭玉倒确实毫无头绪,不过一觉醒来,就成了如此境地。
“在下,倒是有一个想法。”
17. 刺客
“说。”
“万事皆是因果,想来定是你我做了些什么才会这样,只要找到那个契机,想来就能换回去。”
李昭玉觉得有些道理:“但是近日本宫并未做什么不寻常之事。”
江璟摸摸鼻子:“那我刨乱葬岗算吗?”
李昭玉:……
如意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这种不对劲的感觉直到江璟一脸冰霜的喊她如意,要与她谈话,公主点头同意了时,达到了顶峰。
李昭玉给江璟一个眼神:“说啊。”
江璟指着鼻子:“我吗?”
“不是你难道是我吗?”
“可你才是她主子。”
“现在看起来,你长的更像她主子。”
如意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冒出来一个惊悚的想法:“你们两个是不是魂魄互换了。”
李昭玉和江璟两人彼此在各自的眼中看见了震惊,同时点头。
“我与殿下相伴十余年,她的一举一动都刻在我心里。”如意说道,“自今日早上,我便察觉到了不对,但是如此惊异之事,我不敢妄下断言,观察了这么久,心中猜想越发强烈。”
李昭玉露出欣慰之色,拍了怕如意的肩膀。
但如意却还是一脸苦色,不动声色的让开了些许:“殿下,你还是不要这样了,虽说我心里清楚,但看着你这张脸,还是有些不适应。”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换回来。”
“殿下有什么办法了吗?”
李昭玉点头:“此事须得你帮忙。”
待到李昭玉坐上如意准备的马车,站到城西乱葬岗,看着满低泥泞,尸体遍布,腐烂和铁锈味弥漫至她全身,看着江璟开始扒拉地上一具具污秽的尸体,李照玉看着自己的身体,那一双她每日都用牛奶香膏精心保养的双手在尸堆里划拉。
李昭玉闭了闭眼,终于是忍无可忍。
“你出来,我来。”
江璟“唰”的收回手,站在一边。
如意在旁边看的直着急,又不想公主的身体沾染如此污秽,也不愿公主自己真的去扒拉这尸体,只得她埋怨的看了一眼江璟。
“状元郎,你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啊?”
“总需一试不是吗?”
李昭玉在尸山人海中走了一圈又一圈,却一点要换回去的苗头都没有。
她黑着脸走出来:“不干了。”
江璟拉住李昭玉要离开的手:“怎么也该呆够一晚,不然……岂不是前功尽弃。”
于是三人在土坡前找了一个石头,呆坐整夜。
李昭玉不知何时睡着了,靠在江璟的肩膀上,大大的身躯,靠在小小的肩膀上。
如意根本不忍直视,嘴里嘀咕一句,撇开眼,眼不见为净。
天边鱼肚泛白,乱葬岗的一切还未罩在朦胧的夜色中。
“啊——鬼啊——”
一声响破天际的尖叫,将李昭玉惊醒,她猛地坐直:“鬼,哪里有鬼?”
如意连忙想要抱住自家公主,刚想搂住才想起来,公主的壳子里已经换人了,连忙拽住一旁李昭玉的袖子。
“殿下,你看那里……”
如意伸出手指,指向树林深处。
果然不知何时那里冒出一个黑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江璟拿起手边的石子向黑影处扔过去,黑影竟然窸窸窣窣的动了一下。
“殿下!殿下!它动了!”如意躲在身后瑟缩了一下。
如意平日里什么猛兽毒物都不怕,唯独对这牛鬼蛇神,就如同老鼠见了猫般,怕的不行,今日能在乱葬岗呆上一晚,已经是为了公主而迫不得已的舍身。
李昭玉挡在如意的身体:“别怕。”
江璟缓缓起身:“我去看看,说不定是山下的村民。”
没想倒江璟刚起身,那黑色的身影忽的消失了。
江璟脚步一顿。
如意快要哭出来:“这怎么还能凭空消失……”
江璟不语,继续往前走去。
李昭玉喊道:“我和你一起。毕竟,你现在的身子是我的。”
江璟看了一眼李昭玉:“好。”
如意急的在原地跺脚:“殿下!”
“先前因为怕露馅,暗处保护您的影卫,只留下了几个与您不甚熟悉的,为了安全,还是先走吧!”
说罢,忽地林中传来叶子晃动的沙沙声。
一群身穿夜行衣之人,人数众多,穿梭而来,直冲江璟而去。
江璟利落侧身避开了直冲面门的刀尖,反手将刺客手中长剑打落。
他们的目标分明是冲着公主而来,所以几乎无人在乎站在一旁的状元郎。
眼看江璟独木难支,公主的影卫却迟迟没有出现。
江璟喊道:“你们快走。”
李昭玉却说道:“你去帮他。”
“那殿下怎么办!”
“别忘了,我的身体还在他那。”李昭玉格外冷静,“而且你们帮我吸引注意,我也好把马车驾过来。”
如意抿紧唇线,下一瞬,眼神坚定,抽出腰间软剑春山,以极快的速度冲到江璟的面前,帮他挡住一刀。
江璟皱眉:“不是让你们先走。”
“公主的身体,你一个人护的住吗?”
这群刺客目标明确,丝毫不在乎一旁的藏着的“江璟”,甚至是有意无意的要放过他,所以李昭玉很轻松的便摸到了马车。
她在阴影处无声的坐上马车,深吸一口气,将头顶的发冠中的簪子抽下来,用力扎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向前狂奔而去。
李昭玉手死死的拽住缰绳,这一刻她忽地觉得万幸,还好江璟这副身子不是木柴。
她大喊:“伸手!”
刺客大半都围在江璟周围,他根本无法靠近车身。
如意见状,不过砍过来的刀剑,快速杀到江璟身边,为他开路。
江璟握住李昭玉的手,李昭玉一把将他拽到车上,同时控制着方向,在刺客中横冲直撞。
“如意!快!”
在马车加速驶过的刹那,如意在刺客身上划下一刀,在一名刺客肩头借力一踏,终于是拉住车身上的流苏,一个翻身上爬上了车顶。
“驾!”
李昭玉挥动缰绳,抽打在马背上,冲过几位拦路的刺客。
“殿下我们冲出来了!”
李昭玉眼眸幽深,忽地她看见远处似乎还有一个人影,她下意识觉不对,果然破空之声骤响!直冲而来。
她来不及多想,转身将“自己”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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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李昭玉!”
这直直一箭射中她的肩膀,很快鲜血将她的衣服沾湿。
如意接管缰绳,死死抽着马儿,马车嘶叫,很快便冲进了林中,不见踪影。
江璟反搂住李昭玉,肩膀上血流不止,他将箭尾折断,李昭玉接过箭尾,痛的她额间冒汗,但也让她格外清醒,仔细审视手中这半截箭矢。
“这箭尾……”
“箭羽劣质,制作粗糙,不是军中或官府制式,只是民间流派。”江璟语速极快,抢答道。
他双手发抖,将外衣脱下,紧紧的包住李昭玉的伤口。
李昭玉看过来,江璟发丝凌乱,脸色白的吓人:“你……?”
“你别说话了。”
李昭玉忽地扯出一抹笑来:“怎么?担心你的这副身体了?无妨,死不了。”
江璟脸色难看。
“别笑了,比哭的还丑。”
大量失血让李昭玉昏昏欲睡,但耳边却总有烦人的苍蝇吵吵嚷嚷,让她睡不安稳。
赶回城内,看见公主府的大门,马儿便轰然倒地,竟是活生生的累死了,如意眼眶泛红,鼻头发酸,轻轻拍了它的头,便连忙抬着“江璟”进了公主府。
“快!叫凝儿姑娘过来!”
何凝儿带着药箱,脚步匆匆,语气慌张问向如意:“是昭玉怎么样了吗?”
如意张了张嘴,将脱口而出的“是”,咽了回去。
她遥头说道:“不是,是状元郎。”
何凝儿这下放心了,但是还是眉头紧皱:“又是他?”
“此事说来话长,凝儿姑娘还是去看看吧!”
何凝儿走进屋内,血气十分重,“李昭玉”坐在床边,她从未见过公主露出过这种表情,懊悔中带着一丝害怕。
“他怎么又被你折腾成这样。”
何凝儿检查着江璟的身体,上次的刀伤才刚刚结痂,肩膀上又填一处新伤。
“又?”
江璟不明所以,他关心着李昭玉的伤势,也无暇想那么多:“他怎么样了。”
何凝儿将极薄的刀片放在蜡烛上,反复过刃后,划开江璟的肩膀:“没事,只是外伤,比起上次来,那是小巫见大巫了。”
江璟这才明白,何凝儿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他开口解释道:“上次我……他受伤是他自己刺的,跟我没有关系。”
“是吗……”
何凝儿的刀尖停顿了一霎,又恢复了干净利落的状态,很快便将箭头取了出来。
她擦了擦手,将刀放回药箱:“他失血有些多,但还好送来及时。”
“现在没事了?”
何凝儿点头:“没事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看你脸色也不太好,要不我帮你看看?”何凝儿把上江璟的脉。
江璟扭头抽回手:“不用了。”
李昭玉觉得自己是被渴醒的,口干舌燥,说起话来都带着沙哑:“水……”
如意见李昭玉醒来,连忙端着一盏茶水,惊喜道:“殿下,你终于醒了!”
“我睡了多久?”
“不过一晚。”
李昭玉看着如意欲言又止的表情,说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18. 梅花妆
“殿下,江璟大人是个疯的!”
“你不知道,昨天一晚上他做了什么。”如意咬牙切齿,“他先是莫名其妙的读起来河岳英灵集,又是研磨练字,一直莫名其妙的念念叨叨,这些也都算了,但是他还半夜洗冷水澡,你那身体哪里能受的住。”
“现在好了,一番折腾,您魂魄在他身体里面晕着,您的身体也得了些风寒,要奴婢说他就是你的灾星,遇见他准没好事。”
江璟在门口听的真真切切,脚步一顿但还是走了进去。
“抱歉,我没想到会感染风寒。”
如意恼怒:“状元郎博闻广识,不会连女子容易体寒受凉都不知道吧!”
江璟被说的哑口无言,心中惭愧:“我定会记住。”
李昭玉开口道:“你可有找到办法?”
“这几日我做过的事情,我都又全部做了一遍,但并没有什么作用。”
他想早早将身体换回来,让他来受着箭伤之苦,所以连早晨吃的几个包子、说过什么话都复刻了下来,但是都没用。
李昭玉眸色暗淡。
“若是以后都换不回来……”如意不敢细想。
李昭玉笑道:“换不回来,当一世男子也未尝不可。”
若是男子她便可以命正言顺的居于庙堂之高,做她想做之事,可她所背负的事情还没完成,哪能如此轻松惬意。
如意说道:“就算换不回来,如意也只是殿下的如意。”
江璟道:“会换回来的,若是换不回来,你想做之事我替你做便是。”
“不必。”
李昭玉斜眼看了一眼江璟,“自己”一头秀发披着,精致小巧的脸上,脸上也未施粉黛,道:“你为何今日又没梳妆。”
如意小声抱怨:“他说他不出门,不用梳妆……”
李昭玉手攥成拳:“江璟,这府上百余人,若都让人看见你这般样子,明日我疯了的传言就能传遍京城……”
江璟尬尴一笑:“上次我在府中见你,一身轻衫披发,慵懒潇洒,我便以为你在府中不习惯梳妆。”
李昭玉:……
“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那日我画的梅花妆,清新淡雅,便是取这诗中意境。”李昭玉眼神挑剔,上下打量了一番江璟,“身为公主,髻环钗佩,行止坐卧,若不处处精致,如何让京都一众贵女信服。”
她轻扶额头:“罢了。”
“如意,去想想法子,我要尽快换回来。”
“是。”
江璟道:“昨日谢谢你。”
“本宫不过是不希望自己的身体上留一道疤,并不是想救你。”李昭玉语气冷静,“既然你在我身体里,就该好好保护这副身躯,若让我发现一点受损,我必十倍还之。”
“我明白。”江璟话音一转,耳根有些泛红,“其他的都好说,可你每日要用羊奶沐浴,我……”
李昭玉若不是实在没有气力,她真的想掐死面前这人,她咬牙切齿道:“一切由如意代劳,你敢看一眼,本宫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养花。”
江璟乖巧点头。
“对了,可有想到是谁要刺杀你。”
李昭玉闭上眼睛:“想杀本宫的人太多了,猜不到。”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李昭玉说道:“既然你知道是家事,便应该明白,你,管不着。”
江璟也不恼,走出屋外,似乎是无聊闲逛。
如意严防死守,只允许他出入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一步不落的跟着,跟个影子似的。
公主府分前后两廷,江璟一路走过八角琉璃亭,四处曲水流觞,汇于湖央,湖底铺着珍珠,锦鲤游戏其间。
江璟忽地停下脚步。
“如意姑娘。”
如意也猛的刹车。
“怎么?”
“就是想问问,公主府可有什么珍奇异书。”
如意警惕:“怎么?”
“想来寻常方法是行不通了,不过这本就是奇事,说不定在奇书中能找到方法。”
如意觉的有些道理。
“你跟我来。”
两人一起又走了多时,江璟都以为要走出公主府时,才缓缓在尽头最偏僻之处,看见一处阁楼。
江璟打量,犹豫道:“这就是书阁?”
如意点头:“对。”
她指了指阁楼上的牌匾:“上面不是写着的吗,珐嬛书阁。”
如意掏出一把钥匙,将门口的锁给开了,推开大门,扑面而来的不是书香,是尘土腐朽的气息。
“咳咳……咳咳……”
江璟皱眉掩鼻,拿袖子将眼前的蛛网给扫开。
“我们殿下不爱读书,此处便锁了”
江璟点头,能看的出来是很不爱读书了。
如此大的书阁,上下三层,江璟将书架一一看过去,书类包罗万象,甚至有许多都是外面找不到的孤本,就被遗弃在这里。
江璟拿出一卷书简,将上面的灰尘轻轻拍掉,看了起来。
公主府的下人最近议论纷纷,殿下最近几日不知怎么,如此爱读书,没日没夜的在书阁看书,废寝忘食,甚至连晚上都要夜宿于此。
琅嬛书阁内。
江璟于书案上正襟危坐,一只手拿着笔抄抄写写,面前堆了成山的书堆,几乎要把他淹了。
而另一旁如意坐的歪歪扭扭,地上乱七八糟的摊开了许多书籍。
两人秉烛夜读。
如意边看边笑,抱着书页数翻的飞快。
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有些心虚的抬起头,问道:“江大人可有什么收获。”
江璟那边抄写的动作一顿,摸摸鼻子道:“那个……想来……明天……可以去试一试。”
如意放心的点了点头,接着又找出了续集,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天白鱼肚泛白。
江璟不知何时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如意身上忽地一抖擞,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殿下”,换了个姿势躺在书堆里美美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如意在睡梦中总觉得有些背后发凉,接着就被轻轻踢了一脚在腿上。
“谁啊?”
如意揉揉眼角,睁开眼睛,便是江璟站在她身旁,淡淡的俯视着她。
“你干什么?”
如意有些莫名其妙。
江璟仍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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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突然反应了过来,这神情,这气质,这是她的公主殿下!
她猛地起身,激动的抱住李昭玉。
“殿下!是你殿下!你回来了!”
李昭玉嘴角微微上扬。
“嗯。”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如意将身下的话本不动声色的藏了藏:“江大人说想在书中寻些法子,我便带他来了。”
“可找到什么办法?”
如意声音小了些:“没有……”
李昭玉从如意的身后,将一本书抽出来,念道:“‘霸道王爷爱上丫鬟的我’?”
“以前也不知道你这么喜欢看话本。”
如意拉着李昭玉的手,还有些兴奋说道:“以前我也不知话本竟如此好看……”
她看着自家公主的脸色,声音慢慢的弱了下来。
李昭玉今早一觉醒来,从原本的肩膀痛变成,全身的腰酸背痛,胳膊也被枕麻的毫无知觉。
书案整齐放着一沓宣纸,她用另一只手拿起来,纸上端正的写着小楷,是一篇关于豫州水患的策论,满满当当,皆是看书所得之心得,言辞有理有据,时而引经据典,针砭时弊。
李昭玉手里捏着那一沓纸,扔给如意:“你们二人就是如此找办法的?”
如意接过一看,这哪里是他口中说的解决办法,她瞟了一眼李昭玉,“殿下……”
“罢了,反正也换回来了。”
如意松了一口气:“那殿下知道是怎么换回来的吗?”
李昭玉摇头:“只觉恍惚,一觉醒来便换回来了。”
而另一边的江璟,强忍着肩膀上剧烈的疼痛坐起身来,他昨日似乎是在书阁睡着了,怎么一觉醒来就换了回来。
虽不明白,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无法用常理来解释,江璟并未纠结,很快便释然。
李昭玉此时已经从珐嬛书阁回来,便看见江璟已经收拾妥帖,坐在床上等着她。
两人相顾无言。
最终还是江璟先开了口:“既然已经换回来,那在下先行离开了。”
五日不见江璟,刘居安这此到没有去公主府门口,当一个望兄石,但是看到江璟回来还是惊喜万分。
“你个小子,怎么才知道回来,若不是我收到你的信,还以为公主杀人灭口了。”
他一拳锤到江璟的胸口。
江璟面色苍白,闷哼一声。
刘居安慌张的说道:“抱歉,我忘记了你胸口上还有伤。”
他看着江璟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心下觉得不对,他不由分说的将江璟的衣领掀开,果然白色绷带下,血色又丝丝泛出。
“你怎么肩膀伤又受伤了?怎么你每次去公主府回来,都是一身新伤。”
“没事。”江璟将衣领整好:“我有话和你说……”
他面色郑重,不由得让刘居安也正色起来:“什么事你说便是了。”
江璟将这几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与刘居安听。
刘居安听罢,如遭雷劈。
“你是说……你变成了平宁公主,而平宁公主变成了你,然后你们遇到了刺杀,平宁公主为了保护你,才让你受了伤???”
19. 星星灯
江璟听他说着总觉的哪里怪怪的,但事实如此,只能点头嗯是。
刘居安在院子来回踱步,面露痛苦。
“没想到,这此伤了肩膀不说,还伤了脑子,造孽啊!”
江璟无奈,拽住刘居安,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说的,是真的。”
刘居安神色真诚:“我信你,天底下我最相信的人就是你。”
江璟露出一丝欣慰。
但他话音一转:“但是江璟,咱还是找张大夫过来看看放心些。”
张大夫轻轻把着脉:“这伤已经处理过了,只需好好静养。”
刘居安低着头,眼神偷瞟向江璟,背过身去,小声说:“张大夫,你帮我在看看他脑子有没有问题。”
江璟眼珠子往天上翻,就要抽回手:“刘居安,你当我聋的?”
刘居安压住他正要收回去的手:“看看嘛,张大夫来都来了,看一下又不妨碍,是吧?张大夫。”
张大夫哪里懂这是在搞什么,他摸摸自己的白胡子:“按理说,这肩膀上的伤,不会伤到头颅,但是若是受伤之时,头上有些磕碰,倒也有几分可能,看看也无妨。”
“对嘛。”刘居安赞同,“你看,大夫都说了。”
江璟只好被迫伸出手。
张大夫又仔细检查了一番,问道:“你可知道七百六十五,加上五百六十七是多少?”
江璟眼睛都不眨一下,脱口而出:“一千三百三十二。”
张大夫收回手,从药箱里掏出一个算盘出来,劈里啪啦算了好半天,终于算出来一个数:“不对,是一千八百三十二。”
江璟指着算盘的某一处说道:“您这里上错了。”
“是吗?”张大夫仔细看着,接着又重新算了一遍:“还真是我算错了,是一千三百三十二。”
张大夫说道:“你这脑子还挺灵光的,没一点事。”
刘居安探头过来:“真没事吗?”
“没事!”
“那就好。”
张大夫将算盘放回药箱的最下层,背着便打算走了。
刘居安将张大夫送出门,边走边感叹道:“张大夫,您行医还随身带着算盘啊,但你这算的也太慢了。”
张大夫脸马上瘪了下来,吹着胡子说道:“你懂什么?万一病人少给了诊金,我找谁要。”
“是是是,一点没错。”
待到张大夫走后,刘居安折返回来,坐到江璟面前,面色沉重。
他试探的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江璟点头。
刘居安深吸一口气:“什么时候的事情。”
“子真爹娘出殡的那天早上,一醒来就……”
“怪不得我感觉那日你跟个煞神一般,原来那时候是平宁公主在你身体里。”
刘居安接着问:“那刺客是谁?”
江璟摇头。
“但可以肯定,她府中一定有人生了二心。”
公主府地牢。
玄铁锁链将穿透三七的肩胛骨,将人吊起,稍微一动就是刺骨的疼痛,他已经在这里整整三天,水米未进,垂着头,散乱的头发将整个脸遮住,看不见他的眼睛。
李昭玉坐在他的对面,指尖拨开一个青葡萄,放在嘴里。
“为什么?”
三七嗓音沙哑:“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将我的行踪泄露出去,准确来说……”刘昭玉眼神淡淡看过去,“你为什么要杀我?”
“杀你还需要理由吗?”三七笑道,“你为保太子,不择手段,构陷朝官、党同伐异,铲除异己,这些还不够吗??”
如意愤愤:“若非殿下在雪地里将你捡回来,你早成一具尸体!。”
“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三七突然抬起眼,“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没能杀了你之后再死。”
“你太着急了,你宁愿暴漏自己也要赌,可惜你没能布下天罗地网,让本宫逃过一劫。”
李昭玉将三七的脸抬起来,“柳清台。”
三七瞳孔忽地收缩,撇过脸去。
“怎么?你自己的名字不记得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当年柳御史因豫州水案,导致其被罢官流放,病逝途中,其幼子悲痛,跑出家门,丢失至今,尚未寻回。”李昭玉看着他,思索道,“现在想来,时间倒也对的上。”
三七喃喃说道:“我父亲没有贪污受贿……都是你!”
他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眼底被血丝覆盖,“他是再清正不过的人,竟然被你这种腌臜害死!”
“是啊……”李昭玉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淡淡的说道,“我是想杀他。”
“蛇蝎毒妇……”三七咬牙切齿,“为什么这么做,你是大楚最尊贵的公主,他不过一谏臣,你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为什么?”李昭玉坐回椅子上,眼神中皆是冷凝,“此事世间知晓的,除了那几位,其他的都死了,你真的想知道吗?”
“你看我像是怕死吗?”三七目眦欲裂。
李昭玉低笑一声:“也是。”
她缓缓开口:“五年前,本宫才十二岁。我母后离世,而宛妃却待我如亲母,于是我便时常会去绮云殿。”
“小殿下,宛妃娘娘一定会喜欢你做的这盏星星灯的。”宫女说道。
李昭玉举起手中的灯,竹篾和莹纱扎成的灯,在夜色下,似乎真的像是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
“我要去送给宛妃娘娘!”
李昭玉迫不及待的跑出大殿,将宫女甩在了身后。
“从瑶华殿到绮云殿的这条路,本宫走过无数遍,却唯独那次格外的长些……”
“小殿下!等等奴婢!”
但夜色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了。
平日里景阳公主都会闹着让宛妃娘娘陪她玩,可那天,瑶华殿很安静,李昭玉提着灯,熟门熟路地跑进大殿,里面竟空无一人,只有几盏长明灯在微风中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
她只记得那只冰冷的手如何捂住她的嘴,掐灭了她所有呼救,死死的摁住她,将她的衣服轻松的扯开,她拼命的挣扎挣扎再挣扎……
手中的星星灯在挣扎中破碎,“啪”地一声脆响,竹骨折断,最后一点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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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眼前彻底熄灭。
而她手间,竟触到了一段尖锐的、断裂的竹篾。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用尽全身力气,攥紧那截竹骨,朝着压在她身上的人,狠狠地刺了过去。
一声痛苦的嘶喊在她头顶响起,捂住她嘴的力道骤然一松,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手腕流下。
她刺穿了那人的耳朵。
“贱人!”
男人一巴掌扇到了她脸上,李昭玉顿时觉得耳朵嗡鸣,眼前模糊,但她还是死命的逃脱。
“你再来,我杀了你。”李昭玉手颤抖着。
“就凭你?”
男人身高体壮,丝毫不怕,一下就将李昭玉手中的竹骨抢走,反手扔到一边。
“我还不信今日我拿你没办法……”
男子将李昭玉双手摁在地上:“果然传闻里说的没错,皇兄的几个姑娘确实貌美,可惜皇兄宠爱平宁公主,但是你景阳公主看起来也是绝色……”
他上下起手。
李昭玉大喊:“我不是景阳!我是平宁公主!我是平宁公主李昭玉……”
“你在干什么?!”
一声厉喝如同惊雷,在空旷的大殿中炸响。
霎时间,殿内灯火通明,将这一幕照的无所遁形。
所有举着灯的宫女太监看见这一幕都低头屏息,宛妃站在殿门口,脸色是无比的愤怒和震惊。
他停了动作,李昭玉身上的衣服被撕得破烂,她手脚并用的爬到了一边阴暗的角落,好像这样就没人能看见她的不堪。
宛妃果决的下令:“来人,将晋王捆了。”
“我看谁敢?!”晋王大喊,“我是晋王,我是皇帝的哥哥!你一个后妃你敢捆我??!”
宛妃一声令下:“给我捆!!!”
接着宛妃眼角有泪,将李昭玉轻轻搂入怀中:“没事了,没事了,平宁……”
一行人去了大殿。
好巧不巧,那日父皇夜里在紫宸殿与御史商议豫州水患之事,宛妃将李昭玉藏在披风下,搂着她,捆着晋王直冲而进,根本不顾陈公公的阻拦。
“放肆!朕在和柳御史谈论国事!”
宛妃不由分说,直接跪在地上,声音哀戚:“陛下!今日臣妾在御花园为豫州百姓做法以祈平安,没想到回宫后竟然撞见了这种事,求陛下做主啊!”
皇帝此时才注意到身后被捆着的晋王,和披风下木讷呆滞的平宁公主。
晋王是出了名的好色,宛妃将李昭玉胳膊伸出,上面青青紫紫的痕迹遍布,皇帝还有什么不懂,他目眦欲裂,冲到晋王面前,挥手就是一拳。
“畜生!你怎么能对自己的侄女做出这种事情来!!”
晋王被打的眼冒金星,耳边本有些干涸的血,又流满了他的脸,他磕头:“臣……臣……也是受害者啊,臣没对她如何,但是臣的耳朵……”
“你还敢说!!!”
皇帝怒急,当场抽出挂在一旁的御剑,毫不犹豫的就要刺向晋王。
“陛下,三思啊陛下。”
柳御史跪地,用双手死死的握住了剑刃,拦住了皇帝的动作。
20. 三思
“滚!”
皇帝一脚将柳御史踢开。
“陛下!”
柳御史跪在地上,紧紧的拽住皇帝的腿脚,让他难以前进。
“陛下!晋王不可杀啊!陛下!”
“晋王镇守边疆,屡破吐蕃将领的侵袭,晋王一死,吐蕃必将蠢蠢欲动,洮州、岷州又将陷入危机当中……”
“更何况,此事也并非晋王一人之错,夜深女子就该歇于院中,而平宁公主却无故在外游走。”
“父皇……杀了他……”李昭玉喃喃道。
皇帝咬牙切齿,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晋王,闭了闭眼,将手中的剑重重的扔到地上,发出“哐”的声响,重重砸在李昭玉的心上,让她一瑟缩。
宛妃搂着平宁,语气坚定地说道:“后宫,本应是男不入,女不出。晋王私闯,还将守卫支走,可平宁却并未出宫啊,陛下!”
“晋王就算有错,也罪不致死!”柳御史争论道。
“若是寻常百姓,如此行径,轻则流放三千里,重则判以绞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不惩何以服众!”
“此乃皇室秘辛,岂容宣扬于朝野!”
宛妃心下寒凉:“柳御史究竟是卫国道,还是护权贵?”
柳御史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臣为国,更为千千万万的大楚子民。”
“那平宁呢?”宛妃一字一顿,声彻殿宇,“她难道,就不是你口中该护的黎民了吗?”
“既为帝女……”柳御史伏地的身影僵了僵,“理应为江山,顾全大局。”
“后来,晋王留下质子,独回洮州,我亲眼在城墙之上看着他离去。”
“所以你从那时便计划杀了我父亲?”三七的声音嘶哑。
“本宫不过是给了他一张名单。”
她指尖轻叩椅背:“那年豫州大水,浮尸千里,灾民易子而食,朝廷拨下的五十万两赈灾银,却被世家层层盘剥。”
“那时世家盘根错解,牵一发而动全身,终究柳御史也被自己所说的大局所累。“她的声音在牢房里轻轻回荡。”
“虽然不想承认,但你父亲,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官。他拿到名单,便开始暗自收集证据,此事九死一生,所以他十分小心,但最后还是被人状告失职,救灾不利,流放千里,至于是谁,想来也不过那几家人。”
“不是的!”三七猛地抬头,双眼赤红,声音因激动而嘶哑,“你撒谎!明明是你私吞了赈灾款,才害了我父亲和豫州十万百姓!是你是你!”
“呵,”如意翻个白眼,“外面的谣言你也奉若圭臬?”
“不可能……明明就是你!”
如意看着三七癫狂的样子,从腰间抽出软剑春山,抵住它的脖子。
李昭玉说道:“若是你说出来你幕后之人是谁我还能留你个全尸。”
三七说道:“都是我一人所为,没有什么幕后之人。”
“你一个人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三七撇开头。
李昭玉说道:“是景阳吧。”
“若不是你那点情意,我还真的猜不到是我这位好妹妹,现在看你的表情,我倒是猜的不错。”
“不过你有情,她是否有义呢。”
不等三七回答,李昭玉就挥手,如意将春山抽出,正中他的心窝。
“不要!”
三七睁大双眼,很快没了呼吸。
李昭玉漠然:“有些选择做错了,便是一辈子。”
三七的尸体从后门抬出后,影卫之间气氛冷凝。
自十一走后,三七便暂代影主之位,不仅与公主最为亲近,而且影卫大多也信服于他。
却没想到,他竟然一直以来包藏祸心,而公主殿下也毫不留情。
而另一边的江璟小宅却十分风平浪静。
彭子真还未家破人亡之时,最不喜读书,而现在,刘居安为他找了一处私塾,每日天还未亮,便早早的出门上学。
今日天刚蒙蒙亮,刘居安就为彭子真整理书本,又将他临摹的几页字帖放好,以便先生查阅。
彭子真背上书架,跨步走出书房,是小大人般,心中油然有一种老母亲的感觉。
而江璟则是在屋内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刘居安端着早饭,推门进去,便看见江璟攥着笔,苦思冥想的样子。
“在做些什么?”
“豫州水患频发,前几日我在公主府的书阁里,看见几本造物孤本,倒是有些想法。”
刘居安好奇道:“说来看看?”
江璟指向自己所画的豫州地形图,指向一处关节:“豫州凌河,泥沙淤积,常年堆积于望川县,为了防洪,先前大多是选择加高堤坝,但是上游泥沙便堆积在河槽,如此反复便形成了悬河,而豫州夏季多暴雨,水位陡涨陡落,冲毁河堤,故此豫州水患一次比一次更大,更危险。”
“那难道不修堤坝,放任凌河自流?”
江璟摇头:“修堤是防洪之必需,但重要的不是治水,而是治沙。”
“治沙?”
江璟点头:“束水冲沙。”
“你的意思是,要将河道修窄?”
“正是。”江璟在图上圈住几处,“在这几处若修筑缕堤,就可使河道变窄,水流变快,便可借势冲走淤沙。”
“此法倒是解决了淤沙,但是……”刘居安附身看着地势图,看出一些不对劲。
江璟:“但是若是将河道收窄,万一洪水袭来,宣泄不及,就是人为制造的溃堤之祸……届时水从束口喷涌而出,下游州县,顷刻便成汪洋。”
这也是他这几日思考的事情,此法虽然解决了凌河的淤沙,但是却使得河道更不稳定,随时都有决堤的危险。
如何才能清除淤沙的情况下,保持凌河之水不会溢出呢?
刘居安看他苦恼,宽慰道:“陛下早年派了工部尚书柳赤岸,后续又派去无数人手,都见效甚微。豫州水患乃是千古难题,岂是你一时可解,不如先吃了早膳,再想也不迟。”
他打开手边的饭盒,包子的香味扑面而来:“尝尝,今日专门去街上买的。”
江璟点头,觉得有理,拿起包子咬了一口,问道:“子真呢?”
“已经去私塾了。”
“这么早?”
“近日里子真勤奋许多。”刘居安感叹,“现在想起初见他时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小狼崽,现在倒是看不出原先的一分模样了。”
江璟停下动作:“逢此大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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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他还是个孩子,就算是大人也难以接受。”
“只望他平安顺遂罢。”
江璟问道:“卢辛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倒是没什么消息,是消停些许。”
江璟点头。
心下不知为何有些不安,忽地门口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刘居安对着门口喊道:“哎!来了!”
江璟前去开门,推开大门,却并无人,唯有地上留下一封信。
他捡起来,信封上并未署名,还有些血印。
江璟将大门关上后,才将信封打开,只歪歪扭扭的写了四个字,勿念,勿寻。
“这是子真的字迹!”刘居安慌乱,“这孩子是要离家出走吗?”
江璟皱着眉,看着信封上的血迹,表情凝重:“他是去复仇了,怕牵连我们。”
果然街上传来骚乱声。
“一边去!京兆府抓人!别挡道!”为首的不良帅大步走在前面。
身后不良人抓住路上的行人历声呵道:“有没有见过一个孩子,一身灰色麻衣,大概十一二岁的大小,身上有血。”
“没见过啊官爷!”声音颤抖,显然是怕极了。
宅子内江璟攥着信纸:“卢辛是卢家大房唯一的嫡系子孙,定不会轻易放过他,想必城内外定是严防死守。”
刘居安焦急:“一个孩子能藏哪里去。”
而此时,货栈堆放杂物的简蓬下,彭子真浑身是血,双手颤抖。
最开始,他开始是要去私塾的。
直到有一日清晨,在去私塾的路上,他竟然偶遇要去上朝的卢辛。
卢辛还是那般趾高气扬,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而他的父母像是卢辛脚底下碾碎的蚂蚁一般,无关痛痒。
复仇的想法就在心里疯了一样的扎了根……
从那天起,他没再去过私塾,每日蹲守在卢辛上朝的路上。
卢辛行事十分小心,身边的护卫几乎寸步不离,他根本没机会近身,更别说杀了他。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将自家的包子铺烧了,很快火浪滔天,掀起巨大的浓烟。
街上的路人大喊走火了,人群突然慌乱,挤的挤,跑的跑。
彭子真在人群的掩饰下,假装不经意的撞住了卢辛,果断的一刀刺进了卢辛的胸口。
那刹那,彭子真整个世界都变红了,他将卢辛那惊诧痛苦的表情,深深的刻在脑海里,扭头溜进人群。
此处货栈是他这几日寻得的一处躲避地,他观察过了,除了出了拉货郎偶尔隔几天会来,几乎无人会从此地路过,而那拉货郎昨日才来过,这几日应该都不会在来。
彭子真将头埋进膝盖里蜷缩起来,不知道江大哥他们收到信了没有,他对不起他们的大恩大德,不知还有机会。
就这么想着,忽地他耳边传来细小的窸窣声,他身子僵硬住。
莫不是这么不巧,拉货郎今日又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心跳如擂鼓,一动不敢动。
眼前的杂草忽然被拨开,彭子真先看到的是一柄闪着光的长剑。
他在在杂草堆里瑟缩,但是还是暴漏在视野下。
“在这里!”
21. 霹雳手段
眼前的杂草忽然被拨开,彭子真先看到的是一柄闪着光的长剑。
他在杂草堆里瑟缩,但是还是暴露在视野下。
“在这里!”
彭子真像是个小鸡仔一般,被如意拎了出来。
“你们做什么!”彭子真手脚并用,拳打脚踢。
李昭玉有些头疼:“小屁孩,你可知你坏了我大事了。”
卢辛本是该死,但是吉祥先前禀报于她,私盐一案背后卢辛不过是个挡箭牌,而他背后,户部之内还有合谋,可惜那人藏得极深,吉祥并未查到。
所以在卢府她才故意放卢辛一马,引蛇出洞。
所以这几日她一直派人盯着卢辛,却不想被一个小毛孩给破坏了计划。
“放开我!”
彭子真喊道。
“再喊,将京兆府不良人给喊来了,就算是本宫也保不了你。”
“你不是来抓我的?”
“你杀了卢辛,在京都是必死无疑,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京兆府不会放过你。”
彭子真眼中光亮熄灭,他也知道这次自己难逃一死,但总归心存幻想。
“不过,你遇见了本宫。”
彭子真疑惑地抬起头。
李昭玉说道:“本宫可以救你一命,但是这京都你是留不得了。”
“你要送我去哪里?”
“洮州,边防军。”
彭子真犹豫片刻,抬头道:“好。”
而另一边,刘居安有些茶饭不思,看着眼前的饭菜,挑挑拣拣,唉声叹气。
“听说京兆府还没抓到彭子真那小子,真不知道他一个半大小子,怎么胆子这么大,现在定是东躲西藏。”
江璟筷子一顿,平放在碗沿,缓缓说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若是子真被京兆府抓到,必死无疑。”
“那小子连他家最后的铺子都给烧了,怕是蓄谋已久,我们这几日竟是丝毫没有发现。”刘居安懊悔的一拍挠脑袋,“实在是该多关心一下他的,连他几日没去私塾我都没有发现,若是早日发现,也不至于到现在这种地步。”
江璟却不认同:“子真,并非寻常孩子,他心志坚定、是有自己的主意的。”
刘居安扒拉了几下碗中的米:“只愿他能躲过这一劫。”
忽然门口传来一身细弱的敲门声。
这熟悉的情形,刘居安猛地抬起头,与江璟对视一眼:“是子真!”
他“唰”的站起身来,椅子被冲击,倒在地上,刘居安却无暇顾及,连忙跑去开门。
门打开一条缝,但是子真却并没有像刘居安期冀的那般,出现在门口,反倒一人身着深绿色官服,头戴乌纱幞头,态度恭敬,他身后半步,跟着一名皂衣小吏。
“这是状元郎江璟的住处吗?”
刘居安难掩失望,江璟站到刘居安身前来,作辑道:“正是在下。”
官员微微颔首:“在下是吏部员外郎章知德。”
江璟:“不知所来何事?”
章知德缓缓展开手中一卷裱糊精致的文书,朗声道:“奉堂判,状元郎江璟,四月十五,卯时,于翰林院赴任。”
江璟接过文书。
章知德又看向一旁的刘居安:“这位是新科进士刘居安吗?”
刘居安收了收心神,点头应是。
章知德笑道:“那刘大人不必惋惜了,这里也有你的一份文书。”
“我……”刘居安哑然,“那谢过章大人了。”
刘居安打开文书一看,他竟是被任命为豫州知县,品阶竟是比江璟这个状元还高些。
“不必多谢,以后与各位大人便是同朝为官,还望多多担待。”
刘居安:“章大人客气了。”
待到章大人走后,刘居安正要关上房门,就被江璟拦住。
大街上那熟悉的黑金车辇从他们门前走过,车后还有长长的侍女随从,声势浩大。
柳居安感叹道:“平宁公主去哪里都是如此声势浩大。”
江璟不语,刘居安顺着江璟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是在注视着一个身子矮小的小宫女。
刘居安压低声音:“那小宫女有什么奇怪的吗?”
江璟摇头:“走吧。”
刘居安奇怪的又看了两眼,忽地宫女的脸和脑海中彭子真的脸重叠在一起。
“她!”
江璟连忙给他一个噤声的手势。
刘居安捂住自己的嘴,看着那涂脂抹粉的小宫女扬长离去。
大街上出了如此人命,街上的人比往日少了许多。
而城门更是层层士兵把守,城内外进出缓慢,特别是出城之人,守卫恨不得将人全身上下都扒个干净,才放他们出城。
李昭玉的座驾行至城门,便被人拦住。
如意拿出公主府的令牌,语气奚落:“放肆!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谁的马车你都敢拦?!”
守卫瞬间跪地:“不知道是公主的马车,属下这就放行。”
“不可放行!”
卢巍奕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拦在车前。
如意朝着车内低声说道:“殿下,是卢家人。”
卢巍奕看起来面色憔悴,想来是受了莫大的哀痛,但还在苦苦支撑,他走上前来:“卢辛今日早晨,被奸人暗算致死,京兆府已经下令捉拿凶手。”
李昭玉在马车内,故作惊讶:“京都脚下竟然发生如此惨事,定要捉拿凶手,以慰亡灵。”
卢巍奕面色阴沉:“天子脚下,竟敢当街刺杀朝廷命官,若凶手抓到,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断。”
“那自然是应该的。”
卢巍奕话音一转,朝着车内行一虚礼:“但是现在还需要殿下配合。”
车内沉默:“舅兄这是何意?莫不是觉得是本宫害的卢辛表哥?”
“我并无此意,但京兆府的规矩不能破。”
李昭玉根本丝毫不留情面:“舅兄因为坡脚的缘故,从未在朝中当过一官半职,怎得现在做起京兆府的主了?”
卢巍奕面色难看,但还是深吐出一口气:“愿殿下能体谅一位父亲之心。”
车帘内传来声音:“自然。”
李昭玉将车帘掀开,走下车。
几位城门守卫面面相觑。
卢巍奕怒斥:“还愣着做什么,检查啊!”
守卫连忙上车,将车上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
“没有发现!”守卫报告道。
“舅兄,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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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没有发现,那可否放行?”
“殿下何必着急,您身后的侍女和侍卫还未检查,按大理寺要求,凡是出城者,该一个不漏,以免凶手逃出城外。”
李昭玉的笑意收起:“舅兄莫不是在故意为难本宫?”
卢巍奕眼神一暗:“公事公办。”
“好一个公事公办。”李昭玉衣袖一挥,“本宫今日要去大慈恩寺,为母后上香,若是误了本宫的时辰,舅兄该如何交代。”
“你母后若是知道今日十为自己侄子平仇,定然不会怪罪”
李昭玉冷笑:“那舅兄便查吧,但怪罪不怪罪的本宫可说不准。”
城门守卫早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给吓的大气不敢多喘,哪敢在这祖宗面前多耽误她的时间,连忙将侍女护卫都给查了一遍。
“卢大人,并未见到可疑人物。”
“现在舅兄可放心否?”
“自然。”
“那本宫可走了。”李昭玉像是可惜,“本宫此次定会在寺庙,给卢辛表哥上一柱香的。”
卢巍奕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寒霜,但还是扯出一抹笑来,轻轻点头。
出了城,一路直上大慈恩寺。
彭子真从未出过城,他抬头,看着眼前遗世独立的大佛,却迟迟不敢进庙门。
李昭玉问道:“怎么了?”
“我今日杀了人。”
李昭玉轻笑:“佛曰:‘慈悲心者,亦行霹雳手段。’菩萨低眉,是慈悲六道;金刚怒目,是扫荡妖魔。你为你父母报仇,有何不可?”
“是吗?”
“是有些道理。”从门口走进来一位年轻和尚,身穿袈裟,双手合十,“但是此话未免戾气太重。”
李昭玉双手抱拳在胸前:“那普生师父有什么高见。”
他步履从容,拍了拍彭子真的脑袋:“小施主,多吃饭,多睡觉,多长个,便好。”
李昭玉白他一眼,走进去。
大殿内,一股沉静之感压来。
几位和尚闭眼嘴里念着经文,手上敲着木鱼,木鱼声不紧不慢,笃、笃、笃……
李昭玉看向那巨大的、悲悯的佛像,点起香,走到蒲团前,敛起衣裙跪了下来。
母后,马上就是你的祭日了,若你真的在天有灵,就让那些该死的人,都快些死吧。
彭子真看着李昭玉的模样,学着她的样子跪下,将三柱香插到香炉之中,看着那香烟袅袅上飘,他有些鼻子发酸。
爹娘,孩子为您报仇了,但是京都我待不下去了,孩子从小不爱读书,平宁公主说让我去边防军里,她救了我一命,我想我应该听她的……
只是我对不起江大哥和刘大哥……
若是以后有机会再报答他们大恩。
李昭玉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看着彭子真眼眶泛红,并未催促于他。
直到彭子真站起身,说道:“公主殿下。”
李昭玉声音冷淡:“哭完了,眼泪擦擦,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你哭。”
彭子真接过手帕,点了点头。
普生师父叹息一口:“你对一个孩子,也是这么严肃,殿下可否想过让自己活得轻快些。”
“佛门中人都是这么爱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