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念开花》 第1章 第 1 章 林诗婷在时隔六年后，再一次见到了伍霄。 那是大年初三的早晨，今年的江城没有下雪，但天气依然很冷。林诗婷照例计划睡到自然醒，只是这一次，她的睡意被客厅隐约传来的谈话声轻轻搅动。声音模糊不清，听不出具体内容，也辨不清是谁在说话，只是持续不断地渗进门缝，终于将她从睡梦中扰醒。 她眯着眼摸过手机，屏幕亮起——上午十点整。 才十点啊。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正打算翻身再赖一会儿，房门却忽然被推开了。系着围裙、精神十足的陈欣女士刚要开口，就看见林诗婷已经睁着惺忪的睡眼望着她。 “还发呆？赶紧起来！”母亲的声音里带着熟悉的催促。 林诗婷揉了揉眼睛，仿佛这时才真正清醒过来。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拖长了音调抱怨道：“妈妈～这才十点啊——” “清清都来了半个多小时了，你好意思继续睡？”陈欣毫不留情地说道。 “清清这么早就来了？那舅舅也到了吗？”林诗婷有些惊讶。 清清全名易清。是林诗婷的表姐，姨妈家的大女儿。今年大四，已经在实习了。年龄上比她大三岁。虽然平日里见面不多，但每年初三姨妈一家都和会舅舅一家一起来拜年，两人因此始终保持着一种熟悉而亲切的关系。 “当然来了，他们每年不都是一起来的。快点起来！”林妈妈，也就是陈欣女士，显然不打算再多说，转身就要走。 “关门！”林诗婷赶紧喊道。母亲略带不满地顺手带上了门。 尽管家里开着地暖，但敞着门总让人觉得有冷风钻进来。林诗婷又在被窝里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认命地爬起身，胡乱抓了抓头发，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朝客厅走去。 林诗婷的家是四室两厅，两个客厅分别用作餐厅和客厅。她走出房间，经过拐角，便直接面向了客厅的方向。 人声渐近，林诗婷走近几步，目光掠过沙发上的人群——易清和她十岁的妹妹易淼、舅妈、十二岁的表弟陈石，还有……伍霄。 其实她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伍霄侧身靠在沙发扶手上看陈石玩平板游戏，他侧脸轮廓清晰，肩背宽阔，早已不是记忆里单薄的样子。她脚步不由得顿在原地，恍惚了一瞬。多少年没见了？五六年？那时的他和现在截然不同，变化无比大。 现在的伍霄像是彻底舒展开来，褪尽了青涩，肩更宽，身形也更挺拔。明明处处都不一样，可她偏偏一眼就认出了他——可能是眉眼中不变的那股熟悉感，也有可能她心底的一些直觉。 也就在这一刻，原本心不在焉看着平板的伍霄忽然抬起眼，直直朝她望来。视线猝不及防地在半空相撞，林诗婷心头一跳，慌忙别开目光。 正在玩手机的易清这时也注意到了她，笑着起身走过来：“终于醒啦？我刚来的时候就想叫你了，姨妈说不用管，反正你午饭前肯定会醒。” 林诗婷强自镇定，无语回：“哪有到午饭那么晚，我平时十一点就能醒好不好？” “十一点醒你还很骄傲吗？”易清好笑地反问。 “还没开学，寒假不就是想睡到几点就几点？你们上班族不懂我们的快乐。”她嘴上说着，眼角却再一次瞥向伍霄——他仍站在原处，目光淡淡地落在这边，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在她看过去时，眼神似乎多停留了一瞬。 林诗婷莫名的耳根微热，匆忙转身：“我先去洗个脸换件衣服。” 十分钟后，林诗婷收拾妥当。临出房门前，她驻足在镜前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抽屉里取出一支唇膏，轻轻涂抹在唇上。她天生肤色白皙，唇色也偏淡，素颜时总像是带着几分苍白感的倦意。虽然她确实有些贫血，却远不到那么明显的程度。可为了避免被念叨，也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色，她出门前总会习惯性地添上这一点红。可在家时，她是从不涂的。 但今天，是个例外。 她推开房门正要走向客厅，却忽然脚步一滞，转身拐进了厨房。小姨和陈欣正在里面忙着备菜，林诗婷甜甜地叫了一声“姨妈”，就悄悄拉着陈欣闪进还开着门的房间里。 “伍霄来了，你怎么都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埋怨。 陈欣一脸莫名其妙：“跟你说什么？难道你要提前买锣鼓鞭炮来欢迎他？” “……那倒也不是。但这么多年没见了，他怎么突然今天就来了？以前不是从不来的吗？” “我也不太清楚，”陈欣如实说道，“陈回说往年他都是回家吃顿饭就走。今年难得多待了两天，他就问要不要一起来我们家拜年，就这么来了。” 陈回是陈欣的亲弟弟、林诗婷的舅舅，也是伍霄的继父。 伍霄是林诗婷的舅妈和前夫的孩子，舅妈和舅舅结婚那会，伍霄四岁，被舅妈一块带到了舅舅家生活。而当年，林诗婷也是四岁。但林诗婷比伍霄要大三天，因为这三天，让林诗婷成为了伍霄名义上的表姐。 只是伍霄在十四岁那年的冬天被亲生父亲带走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林诗婷的家了。而两人，也就此断了联系。 林诗婷蹙起眉头：“就这样？” “就这样。”陈欣打量着她，忽然笑了起来，“你真好奇的话，自己去问他啊。以前你们不是关系挺好、总玩在一起的吗？怎么，几年没见就生分了？” “倒也不是生分……”林诗婷声音低了下去，“就是太久没见不知道要说什么。” “少来这套，”陈欣太了解自己女儿了，“我还没见过你词穷的时候。要是实在不知道聊什么……我听陈回说，他今年六月高考。你嘛，好歹也是过来人，一个下半年即将晋升大二的老大学生，去指导指导？” “……你肯定是在讽刺我，”林诗婷很是不满，随即道：“我什么成绩他什么成绩，我上哪指导他？算了，不问你了！” “切。”陈欣笑着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林诗婷独自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忽然有些懊恼。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明明没什么好怕的，却偏偏不敢走出去直面那个人。 她正暗自腹诽着自己，刚拉开房门，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道高大的身影里。 运动鞋、灰色休闲裤、墨绿色毛衣里露出一截白色衬衫领。林诗婷下意识抬头，撞见的是一双沉静的眼眸。伍霄只是垂眼看着她，嘴角似乎有那么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弧度。 “看你一直没出来。”他的声音不高，语调平稳，没什么起伏，却莫名让人安心。 他实在太高了，林诗婷几乎要微微仰起头才能与他对视。怎么会这么高？她恍惚地想，当年他多高来着？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记忆此刻翻涌而上，一时竟有些模糊。 “你好高啊……” 等她反应过来时，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林诗婷顿时有些窘。但说都说了，她只好强作镇定地接下去：“有一米九吗？” “嗯，差不多。”他应道，眼神在她脸上短暂地停驻了一下，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哦……”林诗婷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接下来该说什么。 “这几年过得好吗？” “听说你要高考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伍霄先顿了一下，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那你以后岂不是要成我师弟了？现在都比我晚一届……啊不对，”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耳根微微发热，“你又不会和我一个学校。你成绩那么好……打算考哪里？” “还没定。”他的回答依旧简洁，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有些专注，又似乎只是随意地看着，看不出太多波澜。 “那定了告诉我？” “行。”他答得很快，几乎没什么犹豫，但语气依旧是那种淡淡的调子。 空气安静下来。他没有再找话，只是站在那里，身形放松，却无形中占满了门口的通道。他的目光没有刻意纠缠，但也没有移开，那种平静的注视，反而让无声流转的视线间，缠绕出一种生涩又令人心悸的温度。 “加个微信吧？”林诗婷主动打破了这奇怪的短暂沉默，拿出做为表姐的坦然大方，轻松笑道：“都没有联系方式怎么告诉我，你也太敷衍了。” 说完林诗婷转身回房间拿手机，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脚步一顿，又折返回来。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下，落在伍霄的腿上。 “你的腿……现在怎么样了？走几步我看看？” 伍霄闻言，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了然。他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应了句：“早没事了。”但还是依言向前随意走了两步，姿态自然，步伐平稳，看不出任何异样。 “能蹦吗？”她忍不住追问。 他停下脚步，侧头看她，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只是平静地反问：“需要蹦么？” “……不用不用！”林诗婷顿时觉得这个要求太过突兀，连忙摆手。可视线仍不安地在他修长的双腿上流连。犹豫片刻，她忽然弯下腰，伸手轻轻按了按他的右小腿。 伍霄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没有立刻躲开，只是低头看着她的动作，眼神微沉。 林诗婷立刻缩回手，这才发觉自己的动作过于冒昧，脸颊也在瞬间泛起薄红：“啊……那个我的手有时候不太听大脑指挥……”她试图用玩笑掩饰此刻的尴尬，随即转身快步走进房间取出手机。 伍霄的微信头像是一只看不出品种的小狗。而微信名是一个句号。加完微信后，他随手就要收起手机，林诗婷连忙问：“你给我备注名字了吗？” “嗯？” “我总爱改昵称换头像的，”她解释道，“你要是不备注，以后可能就找不到我了。” 伍霄了然地点了点头：“好。”却仍没有动作。 “现在就备注。”林诗婷不放心。 伍霄抬眼看向她，目光中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他重新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了几下。 “你备注的什么？……不会是‘表姐’吧？” 伍霄动作顿了一瞬，像是被什么念头轻轻绊住，随后只淡淡“嗯”了一声。 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答案落了地，林诗婷心头蓦地一空，泛起一阵说不出的酸涩。但她还是弯起嘴角，语气轻松地说：“备注了就好。” 隔日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午饭做了满满一桌十几个菜。其实，像这样需要准备一大桌菜的时候，完全可以请厨师上门来做，但陈欣觉得没必要花这个钱。反正几个兄弟姐妹都会来，大家一起帮忙、一边聊天一边做，慢慢的也就做出来了。 林诗婷却觉得这样太辛苦了。换作是她，肯定不愿意自己动手。当然，她也压根不会做。 饭前两分钟，林诗婷的父亲林照岩才不舍地结束了和她舅舅陈回的棋局。一桌人围坐在一起，刚好坐满。除了丰盛的菜肴，桌上还备了饮料和酒。林照岩只有在这样的场合才会小酌一杯。 易清是表兄弟姐妹中年纪最大、也最懂事的一个，她率先拿起橙汁，给不喝酒的人逐一倒上。林诗婷夹了一口菜，见易清正要给自己倒，连忙摆手：“不用给我倒。” “她不喝橙汁。” 坐在小表弟陈石旁边的伍霄几乎同时开口，语气平淡。林诗婷怔了一下，抬眼望向伍霄，恰巧他也正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随即移开。 “我要喝可乐。”陈石的话紧接着响起，打破了易清还没来得及理清的疑惑。林诗婷顺手拿起就放在她手边的可乐，接口道：“我来给你倒。” 过年的饭总是格外热闹。林诗婷一边听着大人们聊天，一边吃饭同时看着满桌的菜肴，闲来无事，准备来找茬。她夹起一筷子猪肝炒洋葱尝了尝，猪肝很好吃，不腥且很嫩。 “这肯定是姨妈做的。”她望向妈妈和姨妈，语气十分笃定。 “看把你能的？”陈欣懒得接她的话。姨妈却来了兴趣：“怎么，味道不一样？” “那倒不是，”林诗婷笑了，“主要是我妈从来不做这道菜。因为她做得不好吃。” “别听她胡扯，自己什么都不会，还好意思点评别人？”陈欣瞥了她一眼，“这么有见解，下顿饭你来做？” “NO！当今社会，女性早就不是必须下厨房的了。” “不会就是不会，别扯这些歪理。” “不会怎么了？”林诗婷不服气，“哪条法律规定女孩子必须会做饭？” “那你以后结婚了怎么办？” “结婚是我一个人的事吗？怎么就得我做饭了。对方不能做吗？再不行还能点外卖啊！”林诗婷越说越不高兴，“陈欣女士，您这思想真的太封建了。” “做个饭怎么就封建了？” “好了好了，”姨妈见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吃饭就吃饭，怎么还吵起来了？都少说两句，好好吃饭！” 林诗婷和陈欣之间时不时冒出的小争执，丝毫没有影响这顿饭的热闹与美味。众人依旧在欢声笑语中用完了餐。帮忙收拾完毕后，姨妈就带着易清和易淼先告辞了，她们还要去同城另一家亲戚那儿拜年。 舅舅一家倒不急着走，还在客厅里喝茶聊天。可林诗婷却有些坐不住了。她买了一个小时之后的电影票，是春节档的一部热门喜剧片，还约了好友赵语一起去。赵语是她高中同学，后来又成了大学同学，还是一个宿舍的，关系格外亲密。 但亲戚还没离开，自己就这么走了似乎不太礼貌。于是她主动提议：“我等会儿想去看电影，你们要不要一起？” 舅妈接过话笑道：“可以啊，霄霄，你带小石和婷婷一起去看电影吧。” “我不去，”陈石摇头，“我想去世纪大厦的天空之城。你们不是答应过我，过年听话就带我去玩的吗？” “天空之城是哪儿？”林诗婷好奇地插了一句。 “是一个室内游乐园。”舅妈解释道。 一番商量之后，大家决定分头行动。舅舅和舅妈带陈石去天空之城，而林诗婷则和伍霄一起去看电影。只是到时候舅舅一家人就直接回同市自己家了，就不回林家这边了。 春节档的电影院向来人头攒动。去的路上，林诗婷拿着手机帮伍霄选座，可不管怎么选，都只能买到靠后的位置，她和赵语的票是提前买的，附近的座位早就被订满了。想到伍霄这么多年第一次来，去看个电影却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后排，林诗婷总觉得不太礼貌。 于是她退掉了自己的票，在尚有空位的后排重新买了两张连座，顺便发消息向赵语解释了一下。赵语很快回复，表示完全理解。 到电影院不过三分钟，赵语就赶到了。她小跑过来，一眼就注意到了伍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就是表弟吧？你好你好，我是赵语。” 伍霄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你好。” 林诗婷让伍霄稍等，自己和赵语先去取票。走进影院等候区，赵语就忍不住凑近她耳边兴奋地低语：“哇，你表弟好帅好高啊！” 林诗婷不太确定地朝站在不远处的表弟看了几眼：“有这么夸张吗？” “哪夸张了？你没感觉吗？！……肯定是你经常见的原因！” “也没经常见，都好多年没见了。” 取完票，林诗婷瞥见旁边的爆米花，有些犹豫。 “你不会还要买爆米花吧？不是刚吃完饭吗？” “吃完饭也可以再吃点嘛。” “别了吧，我减肥，你一买我肯定忍不住。” “……好吧。” 两人离开柜台，伍霄还站在原地。赵语又多看了他几眼，说道：“说真的，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你弟弟，你们年龄差不多吧？他更像你哥。” “我比他大三天。” “咦？果然。那他现在上大学了吧，在哪儿念？” “没，他今年高考。之前休学了半年，所以比我低一届。” “为什么休学？” 察觉不对的林诗婷无语笑了笑，“亲爱的，你问题是不是有点多？跟查户口似的。” “是啊，”赵语笑眯眯地说，“查我未来男朋友的户口。” “……” “你不同意？” “关我什么事，”林诗婷无奈，“我也八百年没见他了，根本不熟。你感兴趣就自己试试看。” “等会我们换一下座位呗？”赵语已经开始谋划。 “那不行。” 赵语狐疑地看向她：“你果然不同意。” “和同意不同意有什么关系，要是我妈知道我第一次带他出来看电影，就把他丢给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非骂死我不可。” “你妈哪有那么凶？” “反正你别打这主意。” “行吧行吧，我就随口一提，”赵语妥协道，“刚见面确实有点冒进。要不……我想办法先要个联系方式？” “电影结束我们会在商场逛逛，到时候你自己去要。别说我不帮你啊。” “那当然！谢谢你啦——我未来的表姐！” 林诗婷被她一句‘未来的表姐’说得一阵恶寒。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她回头却发现原本站在一旁的伍霄不见了踪影。正四下张望时，却见他拿着一份刚买的爆米花和一杯可乐走了过来。 “不是刚吃完饭吗？你又饿了？” “给你的。”伍霄将可乐递向林诗婷。她微微一怔，心中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思绪——不知是他听见了刚才她和赵语的对话，抑或只是巧合。 “不要？”见林诗婷迟迟没接，伍霄出声问道。 “要。”她接过可乐，三人一同检票走进了影厅。 春节档的影厅里人声鼎沸，几乎满座。林诗婷和伍霄走进座位相邻而坐，伍霄将一桶爆米花放在两人之间的扶手上。电影开始还有几分钟，顶灯仍亮着，银幕上滚动播放着广告。林诗婷喝了一口可乐，放下杯子，目光转向身旁的伍霄。他从坐下起就一直在看手机，神情平静得近乎淡漠，看不出屏幕那端有什么吸引着他的内容。 此时广告结束，开始放映电影预告片。一个个精彩片段接连闪过，经常看电影的林诗婷涌起一股讨论的**，可一扭头，看见伍霄仍盯着手机屏幕，不由得心头一闷。 “来电影院看什么手机，收起来。”她出声提醒。 伍霄转过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按熄屏幕将手机塞进外套口袋，目光投向正在循环播放预告的银幕。 林诗婷问：“看过喜剧片吗？” “没有。” “那你看过什么类型的电影？” “不太看。” “不喜欢？” “还行。” “那不就是不喜欢？不喜欢为什么要跟我出来看？”她语气里掺进一丝不快。 伍霄再次转头看向她，平静地说：“我没说不喜欢。” 林诗婷突然有些冒火。她觉得伍霄从头到尾都在敷衍她。方才还因他买了爆米花生出的一点感动，此刻也消散殆尽。……说不定是舅妈让他买的。毕竟从前就是这样，舅妈总嘱咐他多照顾自己。 她冷下脸来：“……咬文嚼字有意思吗？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不喜欢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好，”伍霄望着她的眼睛，依旧平静的说：“确实不喜欢。” “那你来干什么？” “你要我现在走？” 林诗婷一急，脱口而出：“不准！”见他仍是那副看不透情绪的样子，她又缓下语气：“来都来了，看完再说。” 伍霄没再接话，只是再度将目光投向前方。就在这时，灯光暗下，电影正式开始。 两小时的电影不算太长，却因开场时那段小插曲，让林诗婷心中闷着一股郁气，看得并不痛快。整个过程中，她和伍霄一句话也没有说。伍霄不说话是常态，但林诗婷，却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电影结束后，喝完可乐的林诗婷第一时间去了洗手间。出来时，在影院门口看见了伍霄和赵语。赵语正笑盈盈地跟他说话，伍霄偶尔点头，反应依然平淡。 林诗婷走过去，想起之前答应过赵语要帮忙撮合，便开口问：“时间还早，要不要在商场里逛一下？” 伍霄看向她，语气平淡：“我回去了。” “……现在才四点半，回去干嘛？” “远。” 从这家商场到伍霄家，地铁加步行差不多要两个小时。但就算是这个距离，现在离开到家也才不到七点。 “你可以晚一点打车回啊，那样就快了。” “不用。” “你这么急着回去有什么事吗？” “嗯。” “……行吧。”林诗婷心情更低沉了。但她毕竟是姐姐，还是多问了一句：“要我送送你吗？” “不用。” 伍霄说完，转身就朝不远处的电梯走去。林诗婷望着他乘扶梯缓缓下楼，身影在人群中逐渐变小，最终消失不见。她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你们怎么了？吵架了？”赵语问道。 “看个电影有什么好吵的。”林诗婷下意识反驳，语气里却明显带着不快。 “是啊，所以你们看个电影，怎么还真像吵了架似的？”赵语无奈地笑了笑，“看你这一脸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欺负你了。不过讲道理，你弟弟虽然话少又冷淡，但也不像是会欺负你的人啊。” “他没欺负我，”林诗婷低声说，“是我自己在跟自己生气。” “这我就不明白了。” “别问了。你不是想要他联系方式吗？刚才要到了没？我先说清楚，他以后未必还会再来。今天要是没拿到，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那就算了吧。”赵语说道。 “……” “我觉得你弟弟这种人，只适合远远欣赏，不适合深入交流。”赵语认真分析，“我刚才跟他说了半天话，他一句也没回。如果只是对我也就算了，可我看他对你也就比我好一点点。看来就是性格问题。还是温柔一点的男人更适合我。” “你不是说他帅吗？” “所以可以远远欣赏啊！”赵语笑起来，“下次表弟再来，记得叫我。” “滚。” 林诗婷也朝电梯走去，她没什么心情逛街了。其实赵语说得挺对，伍霄就是这样一个人，难以沟通不适合交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猜不透也摸不着。……算了。 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算了。 第3章 第 3 章 晚上吃饭时，陈欣随口问起林诗婷和伍霄看电影的事。林诗婷不愿多说，只含糊地应了句：“他看完就先回去了，说是离他家距离太远了。” “太远？”陈欣不解，“以前寒暑假他来我们家写作业，不都是待到晚饭结束才走吗？也没听他说过远。你是不是又和他闹别扭了？” “闹什么别扭？谁要和他闹别扭？”林诗婷语气闷闷的。她本来心情就不好，被妈妈这么一问，更觉得烦躁。好像每次都是她的问题，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谁知道。以前你俩闹矛盾，不都是你先挑起来的？” “他只是说得少，不代表他没有问题。”林诗婷不服气反驳。 “行行行，”陈欣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那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林诗婷顿时有了倾诉的冲动，一股脑儿把当时的情景和两人的对话全都倒了出来。可不说还好，越说心里越憋屈：“他以前话哪有这么少？他就是不想跟我说话！不想说话还来干嘛？” “他哪没跟你说话？不是一直在回应你吗？” “那种回应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陈欣无奈：“人家不开口你不高兴，开口了你也不满意。那你到底想让他怎么样？” “也不是非要他怎样啊？”林诗婷闷闷地说，“就是希望正常沟通而已。你是不知道，今天赵语跟我说，她和伍霄说了半天话，伍霄一句都没回。” “霄霄回不回别人另说，但至少你跟他说话，他句句都应了呀。” 林诗婷气笑了：“……怎么我还得对他感恩戴德是吗？我说一句他回一句，这不是基本的吗？” “妈不是这个意思。”陈欣顿了顿，换了个方式问，“你想想，霄霄明明不爱看电影，可他还是来了。你觉得是为什么？” “当然是舅妈让他来的啊！” “以霄霄的性格，真不愿意的事，你舅妈逼他有用吗？” “怎么没用？以前在奶奶家，他惹我生气，就是舅妈逼他来道歉的。” 陈欣叹了口气：“怎么说都是你有理。都多少年没见了，难得过年见一面，非要闹得不愉快吗？” “我没闹！”林诗婷强调，“是他先没事找事的。” “行行行，”陈欣不再争辩，“我晚点给你舅妈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你先好好吃饭，别气了。” 林诗婷和母亲的谈话虽未得出明确结论，但将心中郁结倾吐出来后，终究舒畅了不少。天黑时，宁深发来消息问她在做什么。这种无聊的信息，林诗婷就当没看到。 宁深的母亲与陈欣是大学同学，两家曾做过几年邻居。因林诗婷和宁深同岁，出生时双方家长还半开玩笑地订下‘娃娃亲’。七岁以前，两人幼儿园同班、小学同校，几乎形影不离——不过这些太小的往事林诗婷早就记不清了，都是后来大人们闲聊时反复提起，她才知道一些。 小学二年级时，宁深一家搬离了这座城市。直到林诗婷上大学，他们才又迁回本地。虽不再是邻居，两家的联系却重新热络起来。更巧的是，林诗婷就读于北城Z大，宁深也在同一所大学。诸多巧合叠加，那段儿时的娃娃亲话题，自然又在两家聚会时被翻了出来。 但林诗婷始终没当回事。 她不喜欢的事，陈欣从不会勉强。因此对于大人们玩笑般的提起，林诗婷向来左耳进右耳出。反正长辈们聊天，总需要些话题来暖场。 就这样，林诗婷和宁深又重新认识了。不算太熟，却又仿佛认识了很久。 林诗婷穿着睡衣趴在床上，拿着本书翻了好一会儿，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还是宁深发来的消息： [这么早就睡了？] 她瞥了眼时间，才七点半。索性起身走出房间。 客厅亮着灯，电视正播着新闻，林照岩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妈呢？”林诗婷问。 “在房间里，好像是在打电话。” 她走到父母卧室门口，门虚掩着，传来陈欣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是，两个孩子肯定是有误会……谁想得到呢……他已经走啦？……好吧，那也只能这样……没事，小孩子心性，过阵子就忘了……嗯……好。” 走了…… 林诗婷心中顿时一阵虚空。推门进去，神情已有些恍惚：“他已经走了吗？” 陈欣刚挂电话，一抬头看见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你说霄霄？对，你舅妈说他买了晚上的机票，连夜回北城了。” “哦……”林诗婷转身就要走。 “等等，”陈欣叫住她，“你舅妈说，霄霄的奶奶病危了。可能因为这事，他心情不好，今天下午那事，你就别往心里去了。” 林诗婷一怔，突然想起电影开场前伍霄一直低头看手机的样子……是那时收到的消息吗？可他当时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了。”她轻声应了一句，转身离开了房间。 几乎是一回到自己房间，林诗婷就想立刻给伍霄发消息。可转念一想，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飞机上。等一等吧，她告诉自己，等明天。 第二天一早，林诗婷就拿起手机想联系伍霄，可指尖悬在手机上，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在吗？”——无聊，删掉。 “你奶奶还好吗？”——做作，删掉。 “吃饭了吗？”——太刻意，又删掉。 最后，她只发出去一句明知故问的话： [听说你昨天回北城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到回复：[嗯] 林诗婷盯着这个字看了半晌，又打字问：[你现在是不是不方便说话？] [没有] 这次他回得很快。 [那可以接电话吗？] [可以] 她犹豫了一下，继续确认：[那我打给你，你会接吗？] [会] 林诗婷不再迟疑，拨通了电话。只响了一下，那边就接了起来。 “昨天听我妈说，你奶奶病了，所以你临时赶回去。现在情况好点了吗？”林诗婷先开了口。 “好一些了。”伍霄的声音传来，平静得像无风的水面。林诗婷仔细听着，电话那头格外安静，他应该是在室内。 “那就好。” 话题似乎戛然而止。电话里沉默了片刻，就在林诗婷以为该挂断的时候，伍霄忽然轻声唤道： “婷婷。” 她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已经很久没听他这样叫过自己。 “对不起。”伍霄说。 “……为什么突然道歉？” “昨天在电影院，惹你生气了。” 林诗婷心头一涩。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有点委屈。像是自己闷着气消化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却发现对方其实什么都懂。 她压下喉咙里微微的哽咽，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有。” “我知道。”伍霄的声音很轻，“当时没哄你，是我不对。让你一个人气了那么久。” “什么哄不哄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嗯，你是大孩子。” 林诗婷一下子笑了出来，心里像被什么温柔地包裹住，暖意缓缓漾开。过了一会儿，她才问：“你现在在哪儿？家里吗？” 伍霄停顿了两秒，低声答：“医院。” “这么早就在医院？……你该不会整晚都没回去吧？” “还好。” 林诗婷听得心疼：“既然奶奶好一些了，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嗯，这就回。” “那……拜拜？” “下次见。” 临挂电话前听到这句，林诗婷又忍不住笑了：“下次得是明年这个时候了吧？” 电话那端传来伍霄一声轻浅的笑意，他重复道：“下次见。”随后才挂断了电话。 林诗婷刚放下电话，就听见客厅传来谈话声。她推门出去，竟看到整个春节只发消息没露面的宁深正含笑和陈欣说着话。 “诗婷，快过来。”陈欣一转头看见她，连忙招手，又对宁深笑道，“你看，我就说她肯定在家。这么冷的天，她能窝着就绝不出门。” 宁深笑了笑：“还是阿姨了解她。” 林诗婷走过去，有些疑惑的顺口问：“你来干嘛？” 陈欣瞪她一眼：“怎么说话呢？” 林诗婷才反应过来，嘟囔道：“又不是长辈……同学之间还要讲究那么多客套嘛。” “没事的阿姨，”宁深从容接话，“她一直这样说话，我习惯了。” “你这性子啊，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陈欣笑着说着话走向了厨房。 “你管我。”林诗婷继续嘟囔着，转身走向沙发窝了进去，“随便坐吧，找我什么事？” 宁深自然的坐到她身旁：“发消息你不回，只好亲自来看看。” “我一个大活人还能消失不见吗？” “既然不会消失，为什么不回消息？” 林诗婷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整个人歪进靠垫里：“有事说事。你总发些没营养的话，让我回什么？” “懂了，以后我直来直往，你就会回？” “看情况。” 宁深轻笑：“我家亲戚都走完了，你家呢？” “差不多。” “那正好。我妈让我来请你去我家吃晚饭，赏个脸？” 林诗婷瞥他一眼：“是阿姨请，还是你请？” “天地良心，真是我妈的意思。” 她想了想，点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