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为我崩人设》 第1章 凤翎 栖梧城夜市。 千盏鲛绡灯笼浮空，朱雀纹旗幡下凡人修士混杂，烤灵兽肉的香气与叫卖声交织。 云灼一身粗布麻衣，懒洋洋靠在馄饨摊前。 她指尖把玩一枚褪色铜钱，铜钱忽明忽暗，“铛”的一声，曲折的滚向东方。 云灼眼前一亮。 “看来，此处东方向有财可得。” “不过…”她半蹲下，对着铜钱挤眉弄眼，“这…怎么是立着的？” “姑娘，你的馄饨来咯！” 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摆在云灼面前。 “算数还是不算数呢？”云灼百思不得其解，咬着下唇，思绪重新凝聚在混沌身上。 算了，先吃饱再说，她都饿三天了，肚子都快比地面还平了。 她夹起一个白嫩嫩的馄饨，往嘴里送。 突然间，筷子裂开，半截半截地落下，馄饨滚落在泥泞里。 身后传来破空之声，三道鎏金锁链裹挟着雷光，正朝着她天灵盖劈来。 “抓凤凰族余孽！” 追兵的怒吼比山寺的鸣钟还要摄人。 黑雾一团接着一团，围绕着整座夜市，人们惊慌失措，走的走散的散，场面一度混乱。 “我的馄饨…” 云灼盯着可怜的馄饨，弱弱囔一声，小脸上写满可惜。 下一秒，她垂眸，体内气息运转，“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整个人从椅子上滚落在地，瞬间不省人事，鎏金锁链扑了个空。 身边的脚步声大了起来，云灼吓得屏住呼吸，紧闭双眼。 “这里没有，去那边看看。” “是！” 云灼长长舒一口气，她再等一会。时间到了直接跑。 … 两个时辰后，夜市已然陷入夜幕之中。 由于刚才的混乱，再无人息。这一区域的人们都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生怕被抓走。 “哎呦…” 云灼伸了个懒腰，她抬头看看天，杏眼瞪得圆圆的。 天怎么黑这么多了！ 周围很安静，可能只有她一个还待在这里了。 她使尽力气，抓着木头柱子站起来。 睡了…不对，蛰伏了这么久，半边身子都麻了。 云灼开始长吁短叹，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遇见些倒霉的事。 半月前也是天降横灾。 她刚借着好心人家的热水洗了把脸，一出门，两颗白润润的鸟屎从天而降，好巧不巧落她脸上。 这回，好不容易在路上捡碎晶石，东拼西凑出了一碗馄饨钱，结果…… 呜呜呜…她云灼真的是个倒霉蛋… 云灼叹一口气，环视一下四周，很多招牌都被砸烂了，也没有人去收拾。 视线转移到刚才的桌面，馄饨仍乖乖巧巧的呆在上面。 云灼俯下身子，低头闻了闻，都凉了… 此时，正逢冬时令，天气本来就冷，吃了凉的不得更冷啊。 可是…她低下头，摸摸干瘪的肚子。 不管了！ 再饿下去，摸到的就是骨头了，云灼抄起小碗，一鼓作气，往嘴里吞。 这时，几股幽幽寒风吹来，她身子不禁抖了抖。 一把长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剑面尖锐，云灼脖子上即刻出现一道鲜红的血痕。 “凤凰…在哪…” 一道压抑的男声响起，来人面容扭曲，整个人像被一团黑雾操控。 “什…什么…？！”云灼的心提到嗓子眼，前舌搅后舌，说话磕磕绊绊。 “在哪…” “这位兄台，我、我不认识什么凤凰，更、更别说知道在哪了。” “当真？” 云灼看着他，小小呼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能说人话，能听人言，不是那种毫无意志的怪物，看来她还是有点机会的，眼珠子转了一转，心里一下子有了主意。 “那当然了，这凤凰呢，我也不是没听说过，都是何其金尊玉贵，灼灼其华。” “那等风姿…岂是我等可以有机会见上一面的。” 云灼感觉脖子上的剑往外偏了半分，心下大喜。 还挺好忽悠。 她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对方的神色，一边偷偷把手屈起，慢慢把剑往外推。 云灼垂眸，眼神暗淡无光。 “不像我，没上顿没下顿的…” 剑突然被抽开了，脖子上的伤口裸露出来，与冷空气接触，带上一种麻麻的撕裂感。 云灼向前踉跄几步，差点没站稳。 黑雾人摊开手，体内有只魂魄低声骂了几句，冥力不够用了，得快速行事，活捉凤凰。 “滚。” 男人出声的瞬间，云灼猛吸一口气，拔腿就跑，跑之前还不忘捡回地上的铜钱。 拼命的往前，再往前，时不时回头看看对方有没有追上来。 她对这个栖梧城知之甚少，当初也是胡乱走才走到这里的。 此时为了逃命，又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天幕晦暗，黑曜石一般黑的纯净，城中路面上灯火零星。 云灼匆忙的看向路面两侧，这么晚了，她需要找一处地方落脚。 终于，她找到一座开着门的客栈了。 里面似乎还有人影，太好了，终于可以休息了。 云灼面露喜色，三步化两步冲进去。 也许是过于激动。 脚踝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整个人直直摔进客栈的大厅里。 看店的小二原本还昏昏欲睡，这下一下子清醒过来。 “哎呦…” 云灼由于一路狂奔，滴水未进，此时嗓子像夹了炭火一般干哑。 她用力挤出人勉强能听懂的声音。 “小二…一晚…钱…明…给…劳烦…” 小二一脸警惕的看着…这个男…女…算了…人。 对方一身粗布麻衣，浑身沾满了泥土，头发凌乱，手上抓着一枚铜钱，身侧并无其他物什。 应该…不是什么凶恶分子。 “您稍等，我这就带您去一处空房。” “嗯…” “但是，您这…”店小二不知道怎么办，难不成这位客官想让他帮忙抬进房间？ 云灼一骨碌坐直，站起来，还别说，这个客栈的地还挺舒服的。 她简单拍拍手上莫须有的灰尘。 “走吧。” “好嘞，您这边请。” … “客官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喊我。” 随后门被带上，云灼立马脱了外衣，跳到床上躺下。 “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今日真是惊魂未定，云灼平躺在床上，借了点脖子上未干的血，往锁骨上重重一抹。 顷刻间，锁骨处的血发出红光，伴随着淡淡的灼烧感，凝聚成一小块印记。 是… 凤翎的形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凤翎 第2章 尤弋 是… 凤翎的形状。 云灼双眸骤红一秒，吐出一息小石子大小的火焰，手推着这团火按在凤翎印记上。 印记瞬间碎裂，化回血水渗入皮肤，锁骨处如同亿万只蚂蚁同时撕咬，云灼重重皱眉，在床上滚来滚去，伴随着无声的大呼小叫。 半时辰后，云灼终于不动了，摊倒在床上。 她长长顺口气，再次用同样的方法，这回印记不再出现。 云灼对此表示很满意。 … 其实在装死那段时间，她已经睡饱了，找客栈是为了有个安全的地方歇着，免得在野外莫名其妙被杀了都不知道。 夜已深，烛火不知什么时候灭了，只有月光从高处的侧窗射入屋子，给浮空的尘埃渡一层薄纱。 云灼懒得再点，索性借月光照镜子，镜中人身上脏兮兮的，头发凌乱，少女模样，大概十六七岁。 这是云灼真正意义上的第二世。 世为九霄境，分神、人、鬼三界，不知是何缘故，上古神族血脉逐渐凋零，神界神族仅存凤凰、青龙两族。 而她是凤凰族的神女。 晏临。 凤凰一族发展强盛，是当年神界可望不可及的传说。 然而一夜之间，凤凰一族被三界围剿，族人尽数身陨，侥幸存活的她死于神秘人之手。 凤凰有涅槃之能，可她涅槃次数早已用尽，未曾想过还会拥有新生。 现在想来，定是有人相助，云灼欲哭无泪，她是要感激还是怨恨这个人呢？ 重生后一直被追杀，从陆月泽逃到栖梧城，不曾间断。云灼迫不得已用禁术封印气息。 云灼叹了口气，往事如烟，却偏偏最沉重。 … 她突然想起之前的黑雾人，一个人莫名笑出声。 “真当凤凰是那么好抓的吗？想抓等下辈子吧。” “那…你能教我…怎么抓凤凰吗？” 一道男声从某处幽幽响起，云灼面容连带着身子麻了一瞬。 不是吧。 又来？ 她拢起被子，缩在墙角，手悄悄握起床角的木杆，警惕地观察四周。 但很遗憾，什么都没有发现，云灼晃晃头，快转晕了才停下来。 周围确实无任何风吹草动。 可能是最近找事的多，给她整幻听了吧。 突然间，一团白雾直直冲到云灼眼前。 云灼暗道不妙，这回真的是来抓她的。 如今她灵台破碎，手无缚鸡之力，唯一能保命的凤翎已经再次加强封印。 尽管生还的希望渺茫，云灼还是咬紧牙关，紧抓着木杆向白雾刺去。 “阿临，重活一回，你还是如此…” 白雾散去。 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握住木杆的另一端，云灼手心一空，木杆片刻间化为齑粉。 “防备我。”男声幽幽，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落寞。 阿临。 云灼愣了一下，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唤她了。 她叹口气，认命似地抬头。眼前人一袭红衣，眉眼如画，碧绿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 原来是老熟人啊。 鬼界之主，尤弋。 尤弋妖冶的脸上一向情绪淡淡，眼中的碧色海洋掀起层层波浪，现在添了几分人味。 云灼心口倒吸一口冷气，看来在她不在的时间里，这厮又杀了不少人。 她踉跄地往后退一步，几秒间声音带上哭腔。 “鬼…鬼…鬼啊啊啊！” 云灼身边有什么砸什么。 “你不要过来啊！” 尤弋仍站在原地，任物件尽数砸来，穿透他的虚影。 看着女子哭红着的杏眼，手忙脚乱地驱逐他。 “你…不记得我了？”他眉头紧锁，从未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 云灼趁乱偷瞄一眼，对方出现预料中的手足无措。 “我、我从未见过你，也不、不认识你，谈何记得？” 云灼扑通一下跪下来，连连磕了几个响头。 “我云灼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求求大人放我一条生路吧。” 因为要俯着身子，云灼没法再观察对方的神情。 一直磕头，她脖子都有点酸了。 是她现在看起来不够可怜吗？ 尤弋怎么还不松口啊。 直致云灼看到自己多了一双手，整个人神情恍惚。 一只手突然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触感冰冷，隔着薄薄一层布料，也像是直接挷了一块冰贴上肌肤。 云灼下意识挣脱，往相反的方向缩。 本来就是冬季，气候严寒，屋子里没有炭火，此时又贴上一块冰… 冻死她了。 尤弋的手悬在半空中，妖孽的脸上出现一瞬间僵硬。 云灼嘴唇还在颤抖，扶着墙迅速坐起身，眸中闪过一丝紧张。 完了。 不会是生气了吧。 只见男人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珠子色泽红润，其上篆刻着的纹路闪烁金光。 尤弋敛眸，喃喃道：“焰冥珠不会出错的，可是阿临不仅容貌变了，性子竟也变了，还忘了我。” 焰冥珠？ 什么来头？ 云灼双眼微眯，她的印记都封成那样了，竟还能被这破珠子发现。 不可小觑啊不可小觑。 尤弋复杂地看了云灼一眼，扔下一句，“我会帮你想起来的，等我。” 随后便又化为一阵白雾散去。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云灼“啪”的一声躺下，也不管是在地上还是床上。 终于走了。 本来想再观察一会四周，看看尤弋是不是真的走了。 但她头痛得厉害，没忍住睡了过去。 … 不知是何缘故，今晚是云灼自重生以后睡得最香的一夜。 明媚的暖阳透过天窗折射进屋子，一屋的狼藉清晰可见。 云灼瞪大杏眼，头上的呆毛翘起来。 昨晚光线不好，全凭感觉，她没想到砸得…这么狠。 不过还好，她轻抚心口，蹲下来收拾。 碎的东西不多，看着也不会太贵重，花不了多少钱。 说起钱… 云灼仰着头，身子半贴着墙壁。 她的住钱还没交呢… 云灼垂下头来，从怀中摸索出铜钱。 “啪！” 铜钱在屋子里的木质地板上滚动。 云灼全神贯注地盯着它。 这枚铜钱不一般，是一个怪老头给的，当时刚重生不久，她在陆月泽集市乱逛，路过一个小摊，她随意用余光督一眼，刚好看到这枚铜钱。 “姑娘，看来您与它有缘。”老头忽然叫住她，捏着铜钱在云灼眼前晃悠。 第3章 谢无恕 “姑娘，看来您与它有缘。”老头忽然叫住她，捏着铜钱在云灼眼前摇悠。 “不如，您买一个？这可是好东西，用对地方，则能随心而利，所愿应果。” 云灼：“哦？多少钱？” 老头贼兮兮地凑过来，伸出五根手指。“只要五十块中品晶石。” 云灼插着腰：“就这么一小个铜钱，要这么多？不买不买！”她转身就走。 一块中品晶石等于一千块下品晶石。 而她云灼，一百块下品晶石是她全部的家当。 “哎！哎哎！姑娘留步，二十块中品晶石如何？” 云灼依旧拒绝，她现在对买东西失了兴趣，一心只想填饱肚子。 老头看着对方要拒绝到底的架势，晶石跟性命谁更重要他还是分得清的。狠了狠心。“姑娘，送您了。您就收下吧！” 云灼更不想要了，卖那么贵的东西突然送人，定有问题。 老头担心云灼继续推搡，趁她没注意直直把铜钱塞她手里，人连带着摊位一溜烟消失在原地。 留下云灼与铜钱面面相觑。 而躲在暗处的老人露出会心一笑。两千年了，终于物归原主。 … 真是个怪人。 后来她想着法子转卖出去，一直未能实现。 老头并未告诉云灼铜钱的具体用法，她就玩游戏似的弄个小仪式，不过确实成功过几回。 铜钱连转了几圈，最终立住，指向东方。 一如昨日馄饨摊前的情景。 云灼若有所思：看来她必须去东方瞧瞧了。 喊小二要来一盆热水，云灼简单清理了自身，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多了。 栖梧城不小，到处都是高大的梧桐树，正值隆冬，却也绿意不减，枝丫掩映下的便是古色古香的城区。 云灼一路向东，步入城郊，人烟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稀少。 “东方究竟有什么呢？难不成是灵晶矿？” 她一边把玩着铜钱，一边弯腰穿过树干间隙。 耳边传来湍湍水声，伴随着几声子规鸣。云灼抬头间，未留意脚下，踩到一块凸起的大石。 整个人突然像下饺子一样滑下去，她猛地抓住一旁延伸而出的树枝，堪堪停住。 上去时半只脚浸了水，倍感寒凉，云灼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回头看，前路被一条大河直直截住，河流汹涌，遇大石时激起层层浪花，犹如张牙舞爪的猛兽在挑衅过路人。 云灼不会水，想要从这里游过去是不可能的。 忽然，一阵稀碎声骤起，似有什么东西在丛中窜。 “谁！” 云灼大喝一声，捡起地上的石子握在手心。 四周再次回归寂静，她看一眼河流，这么干站在这里不是办法。 算了，先顺着河流走，去上游探探路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越往前，就越感觉冷，像是即将靠近某个冰寒之源。 云灼已经开始缩着身子走路了。 布衣做工粗糙，料子薄就算了还漏风。也许是脑子被冷空气冻住，她都没觉察到此处河面平静而不再以激流的形式。 云灼已经冻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鞋底似乎踏上什么硬中带软的东西，云灼低头一看，惊讶出声。 “雪！？这里有雪？” 栖梧城地处神界南方，气候宜人，她在茶馆听曲的时候，听当地人聊过，栖梧城是终年不下雪的。 云灼突然顿住脚步，杏眼骤大。 目之所及，一切皆被冰雪覆盖，了却陈迹，云灼心中徒然滋生不妙的预感。 一座巨大的冰山拔地而起，周边浮冰断断续续。 寒风呼啸，化为无形的刀片，刀锋锐利，割得脸生疼。 “嗷呜！” 尖锐的狼鸣打破沉寂，一声下子惊醒了云灼冻结麻痹的神经。 六只狼灵兽冲出来，眼珠子泛着光芒，贪婪地盯着云灼，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仿佛云灼身上藏了什么东西，而那东西让它们为之疯狂与着迷。 “你们…从河边开始就一直在跟着我？”虽然重点不是这个，但是云灼身上自带一种死到临头的松驰感。 故而… 跑啊！ 死腿再快点啊！ 神使鬼差地，云灼不管不顾往冰山那边冲刺。 身后很快传来狼追赶的脚步声。 胸闷气短，喉间上涌几分腥甜，想吐出来又泛恶心给咽回去。 她快坚持不住了… 迎面而来一道高挺的玄色身影，云灼眼睛一亮，仿佛遇到了救星。 她拼命往那人身边冲，企图躲那人身后。 即将触碰到玄色衣角，忽然有股劲力把她往回推。 云灼在心里哀号：今日风怎么如此之大？ 她不信邪，头铁一般，与之对抗，拼了命伸手，终于摸到对方的衣角。 云灼大喜，连带着嘴角上扬好几个弧度。 “这位兄台…” 她话还未说完，那股劲力刹那间增大，像是存心在与她作对。 云灼咬紧后槽牙，悖足了力气，因为周边没有任何支撑物，风又大，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她只能不受控制地抓紧对方的衣角。 “撕啦！” 那股劲力截然而止，仿佛不曾出现过。 一大块玄色布块在云灼眼前掠过，在半空中翩跹而飞。 对方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住。 云灼重心不稳，跌坐在雪面上。 抬头观望，直直对上一双浅金色的眸子，瞳色澄净，纤尘不染。 男人白发纷纷，映入眼中的纯白，比孤枝上悬的积雪厚重，比冰原漫漫的覆雪轻盈。 鼻梁高挺，浅唇如刃，一身玄衣在极寒无垢的世界里格外醒目。 云灼瞬间不动了，怔在原地，身后的狼嚎声仿若未闻。 心口涌过一层异样，停留须臾。 谢无恕。 云灼在心里反复嚼着这个名字，熟悉，陌生。 青龙族当年的少主。她的...死对头。 造孽，真的。 谢无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灼连忙摸一把自己的小脸，他…应该认不出她吧。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谢无恕审视着面前这个少女，男人嗓音低沉，像浸过冰的筝弦，驱逐之意明晰。 云灼努努嘴，挤出几滴泪：“这位仙君…救命。” “现下已无大碍，你可以离开这里了。” 谢无恕淡淡道，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他头也不回地绕过云灼，继续走。 云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第4章 心上人 云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转过身来，狼灵兽的身影早已不见。 她暗暗吐槽：刚才追她追得那么凶，现在跑了？被谢无恕给吓跑了吧。 呵呵，欺软怕硬。 男人的衣角掠过云灼，散出一股淡淡的药香，这药香不苦涩，反而沁人心脾。 也许是没来由的勇气作祟，云灼眼珠子一转，眸子闪过精光，一下子玩心大起。 既然谢无恕没认出来她，那就别怪她了。 哼，旧仇旧怨，早就数不清了，让她好好给他上一课。 云灼一鼓作气，重重地掐下大腿边的肉。 “！”少女脏兮兮的小脸上骤然涌起泪花，她手肘支撑着雪地，跳起来。 “仙君！仙君留步！” 云灼还不忘捡起谢无恕被自己撕下来的布块，一瘸一拐赶上去。 “仙君等等我！” 身后传来喧嚣，谢无恕止步，眉头微皱。 少女冲过来的时候，仍喘着大气，待她靠近，他自动闪过身，与对方拉开一段距离。 “那个……仙君，我……” 云灼突然吐出一口血，血落在雪地上，顷刻间凝固，像断了茎的朱红色花蕊。 “你……仙君要去哪？” “与你何干。”谢无恕垂眸，用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说。 “仙君能带我一起走吗？”一滴泪从云灼脸颊划落。“我如今身无分文，居无定所，只求温饱。” 谢无恕薄唇轻启，刚要开口。 “我可以侍奉仙君，我会洗衣、做饭、倒茶、烧水、扫地…” 云灼苦苦绞尽脑汁，罗列出这么一些。 “只求您能收留我，给我一隅容身之所。” 谢无恕粗略扫一眼对方，少女粗布麻衣，浑身上下沾杂着泥土与细雪。 他没多说什么，手中凭空出现一只荷包，扔到少女怀中，再度下一道逐客令，字里行间掺杂着明晃晃的警告。 “离开这里，以后也别再靠近此地。” 那抹玄色刹那间消失在原地。 云灼一头黑线，谢无恕果然还是那个谢无恕。 不近人情。 她迅速收了泪水，盘腿坐在雪地上，打量起怀里的荷包来。 荷包由砾金线所绣，夜明珠点缀，做工精细，循着记忆，是来自神界的赫衣阁，她做神女的时候，衣裳首饰经常从此处采购，自然眼熟。 不过… 赫衣阁的东西专卖女子，他谢无恕一介男子，身上怎么会有女子的荷包。 还…保存得这么好，上头散发的清香与谢无恕身上的如出一辙。 首先排除她，她是吃饱了撑的才会给谢无恕送什么荷包… 云灼突然拍一下雪地，震飞地上的细碎雪粒。 “他有心悦之人了！？而且心上人还送荷包给他？” 这么一想实在在理，云灼连连点头，毕竟两千年过去，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都有发生的可能，她的接受能力还是很强的。 但还是略有震惊。 云灼打开荷包，往里头一瞅，三十、四十、五… 才五十中品晶石！ 他的心上人也太抠搜了些。 云灼没管太多，小心翼翼关了荷包，贴身收着。 五十中品晶石只够她支撑一阵子，要想多收获一点保障… 她可不能就这么离开。 万一此处真有灵晶矿…那她这后半生就有着落了！ 少女眸子亮晶晶的，饱含对未来的憧憬与期许。 她此时斗志满满，一骨碌跳起来，拍拍身上的碎雪，边哼着小曲边继续向东方向前行。 云灼没走多远就停下了脚步。 前方的路被那座高大巍峨的冰山直直截去，逶迤崎岖的巨大冰壁，在阳光照射下抹了一层淡淡的蓝。 云灼环顾四周，冰壁延伸，除了她来时的那条路，周身的缝隙早已被冰锥填满，像是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圈，将她层层包围。 这…无路可走了。 云灼对心心念念的灵晶矿仍抱有希望，她半蹲下，再次掏出了那枚铜钱。 “铛！” 铜钱滚在雪地上。只转了一圈。 也许是雪地太滑，云灼眼睁睁看着铜钱钻进了正前方的冰壁缝隙中。 直至消失不见。 云灼张张嘴，发不出声音。她的宝贝啊，这就离她而去了？ 云灼哭丧着脸，身子凑到那缝隙前，用半只眼观望着，企图寻找铜钱的身影。 “嘭！” 突然，前方炸开一声巨响。 措不及防地。 云灼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推出去，撞到一边的冰壁上。 她瞬间脸色惨白，手不停的捂着胸口，难忍的心绞痛使全身神经为之颤抖。 怎么关键时刻突发恶疾？ 自重生以来就自带的这个毛病，莫名其妙突发心绞痛。 她明明记得上个月找了很好的郎中瞧过了，还花了她不少晶石呢。 云灼颤抖着抬起眼皮。 数千冰刃泛着寒光，从她刚才所在的位置簌簌而下，前方好像被炸出了一块洞口。 云灼眸子发亮，这是又有路可走了？ 强忍着心口的疼痛，云灼扶着冰壁走进洞口。 不曾想，洞口背后是一条蜿蜒曲折的长路，冰锥交接处留下多许缝隙，光线杂糅地到达这里，虽全是夯实冰雪，但依旧亮堂堂的。 一柱香过后，前方豁然开朗，呈现在云灼眼前的，是一个覆盖于冰雪之下的洞天小世界。 “有绿植，有河流，有房屋。”云灼喃喃道，忽的垂眸笑起来。 这是哪位大能留下来的幻境？差点把她都骗了过去。 罢了，她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找到铜钱。 云灼背过身去，正打算细细查看一番，余光中突然看到远处一个酷似祭台的地方。 待她走近，云灼惊讶起来，扬起眉头。 “我的铜钱！” 目之所及之处，祭台中央，插着一把剑，剑身赤烁，淬了金，明明是被遗落在寒冷之境中，而倒映在人眼中的却更像在浴火焚烧。 使得周围的绿植既在烈焰中曲生，又于极冰下枯萎。 而云灼的宝贝铜钱，正乖乖巧巧的耷拉在剑柄上。 不知道云灼是一心想着她的宝贝铜钱，还是受到了这把剑的影响。 脑子跟放空了一般，毫无一丝畏惧与犹豫，莽莽地冲上去。 云灼欢天喜地重拾自己的铜钱，铜钱虽为死物，使用时仅两成概率能成功，但好歹也陪她度过一段岁月。 取铜钱之时，云灼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剑柄，剑柄寒凉，冻得她手指连带整个人哆嗦一下。 在云灼未觉察的瞬息。 第5章 露馅 在云灼未觉察的瞬息。 锁骨处封印的凤翎印记亮了一瞬，似是产生某种共鸣。 “何人擅闯此地！” 云灼双目猛地一缩，身体不受控制般栽倒在地。 一阵厚重的灵力威压朝她袭来，如有排山倒海之势，云灼眼一尖，下意识躲在那把剑后，整个人缩成一团。 耳边依旧嗡嗡作响，直到麻木的大脑开始怔松。 男声低醇，像错落有致的筝弦被拨出潺潺流水，在半空中回荡，此时语气中带上了不容置喙的锐利。 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直到一抹玄色衣角闯入视线，搅乱云灼的神经，云灼立马清醒过来。 “是你！”“是你？” 二人异口同声，云灼的杏眼瞪得佷大。 谢无恕，又是谢无恕。 男人浅金色的眸子像碎金石所缀成的旋涡，好看又耀眼，前世她习以为常，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 而此刻云灼却不太敢跟对方继续对视起来，她叹一口气，首先败下阵来。 她无视了对方的警告，反其道而行，根本没有想到还会遇见。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的是，她需要在谢无恕眼皮子底下安然无恙，剩下的事就暂且抛在脑后。 云灼鼻尖一酸，杏眼蒙上淡淡的水汽。 她可能还需要感谢谢无恕那一击威压，现在整个人难受的紧，仿佛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此等痛苦，已经不必再用掐大腿来蓄泪了。 “仙君，好巧啊……”云灼用力扯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嗯，是挺巧。”谢无恕平静地看着云灼，神色冷淡。 “仙君，我…我也想离开的，但是…在途中迷了路，走着走着就到这里。” 云灼委屈极了，漆黑的眸子微微颤抖。 她的肤色很白，也许是在雪地中冻的时间久，小脸透露出一股不健康的惨淡。 一颗晶莹的泪珠。 映着碎雪反射而来的细光，从少女的眼角缓缓滑落，最终在带了些许尘泥的下颚边缘打转。 云灼不知道此刻谢无恕怎么想自己的。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这滴落泪与氛围恰到好处地吻合，在雪景的衬托下，一定是美极了的。 谢无恕站在距离少女不远的地方，几秒过后，他淡淡吐出几个字：“我记得…” “我…仙君，是我错了！”云灼突然打断他，神色忽而变得紧张，语气急切，“我不该乱走的，很抱歉冒犯了您…” 谢无恕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罢了。 他本来是想问问荷包里的晶石够不够用，那东西留在他身上太久，以致他都快忘了里面还有多少。 现在看来，眼前这人胆小的很，他还没说两句话，就被吓成这个样子。 等着对方神情稳定了下来，不至于被他多说几句话就被吓死的程度时，他才轻轻开口。 “从洞口出去一条路向西，再向南拐两个弯，可以到达栖梧城。” 云灼终于抬起头来看谢无恕，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多谢仙君，多谢仙君……” 云灼若无其事地抓起面前的剑，一点点支撑着身子慢慢起身，仿佛只是随便找了个支撑点起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而眼前这一幕却在谢无恕心里滚起惊涛骇浪，他平静的浅金色眸子泛起涟漪。 “留步。” 顷刻间，一阵破风声响起，一把白剑凭空出现，灵力翻滚，震碎了周围的空气。 直直断截了云灼的前路。 云灼刚放下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心脏砰砰直跳。 她整个人跟块木头一样，立在原地，浑身僵硬。 白剑的剑身，紧紧贴着云灼的脖子，让人不寒而栗。 她刚才要是再激动一点，再多走那么两步，必死无疑。 云灼认得自己喉前的这把剑，名曰“夙光”，是谢无恕的本命剑。 虽然是他的本命剑，但他却不怎么拿出来用，在斩杀一些强大的妖邪时，才见他使用。 所以… 云灼指尖碰了一下剑身，又立刻被冻得缩回手。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对方，谢无恕神色还是淡淡的，但云灼从对方的眼神中解读出一丝警惕。 没错，就是警惕。 云灼心一紧，喉骨像是被人掐住，堵塞拥挤，难受得无法呼吸。 完了，这么快就露馅了？ 谢无恕发现自己是死对头晏临了？！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沉默着。 良久，云灼终于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 “这几日会有接连不断的雪暴，山路堵塞。”谢无恕顿了顿，抬起眼皮，审视一眼云灼，抽回夙光剑，“你就先留在这里。” 云灼的脖子好像没那么冷了。 现在换成全身从上到下的冷！ 如果没有想错，谢无恕已经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凭借着前世的“恩怨纠葛”，她留在这里必是死路一条。 云灼张张口，不敢相信自己隐藏的这么好还能被发现，还是打算试探一下对方：“那个…仙君的心意我心领了。” 云灼干巴巴一笑：“担心打扰到您，我抓紧走就是了。” 只见对方还是淡淡的：“不打扰。” 云灼深吸一口气，把剩下的眼泪逼出来，开始胡编乱造：“仙君，其实我……家中有一长辈重病在床，现在急着需要我回去照顾……” 谢无恕垂眸，思忖一会开口：“无妨，告诉我你家的位置，我帮你接来。” 男人用剑尖指着附近那一处小洞天，“这里灵力旺盛，环境清净，对养病亦有奇效。” 云灼一脸犹豫，手指挠挠脸，又去扣衣角：“可是，家母早已习惯住家里，我担心…” 谢无恕善解人意地说：“本君可以替你回家照料，本君手里有上等灵丹，等病治好了，再留下来也不迟。” 云灼：！。。 一瞬间，不确定对方是真的好心还是故意在跟她作对。云灼已经自动排除前者。 她在心里变得有点面目全非了。 谢无恕虽然不是面瘫脸，但每次神色都淡淡的，稳如老狗的样子让她很难把握对方的情绪。 那种说不上来的脱控感，让她很难受。前世对方又顶着这样的神情与她针锋相对，天天给她使小绊子，她都不想说。 这是云灼讨厌谢无恕的原因之一。 云灼对着谢无恕眨眨眼，想着继续推辞：“不用……” 却没想到，一阵劲风拂过，谢无恕看都没看她一眼，一下子消失在原地，只在他站过的位置留下淡淡的药香。 云灼猛吸一口气，又吐出来。 第6章 影光殿 她向周围瞄了一眼，见没人，便扬腿朝空气蹬了两脚。 呵，多年不见，谢无恕气人的本事，只增不减呢！ 气顺的差不多了，云灼慢悠悠蹲下，倚靠着剑坐在地上。剑身寒凉，耳根不小心触碰到冰冷的剑柄，连带着她半边脸哆嗦一下。 云灼双手环胸，目视前方。 谢无恕消失的突然，她又被困于此，终还是不知如何是好，干脆原地等他回来，虽然云灼也没把握谢无恕一定会回来。 这里很安静，一切风声雨声人们的嘈杂声，都被隔断。云灼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声都被放大了数十倍。 经历了一整天，不，一整月的被追杀与逃命，中途还意外会面了两位特殊的故人，云灼的神经一会儿像流水一样松松垮垮，一会儿又绷得比筋绳还紧致。 累。 好累。 这片小天地恍无旁人，静谧而幽深。不自觉放松了很久，谢无恕一直不出现。云灼眼皮渐渐厚重起来，视线模糊不清，整个人摇摇欲坠，剑身坚硬森寒，她闭上眼睛，挪了挪身子，头部半仰着，挑了块舒服的背骨抵着身后的那把剑。 … 云灼是被冻醒的。 她呼吸了一下，冷空气霸道而强势的窜入鼻腔，逼得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周围一切事物都阴暗下来，偶尔有寒风拂过，云灼找不出源头在哪，只觉得远处近处的陌生植被带着手舞足蹈，黑黝黝一片，活像下一秒就要扑来的怪物。 只有脚边消着一泽月光，弯过一个拐口在放大。云灼坐直身子，原地发了会呆。已经入夜了吧，过了这么久，想必谢无恕不会来了，即便来过，也已与她错过。 大约是这样睡久了，脖子又酸又硬，云灼只好梗着脖子，踩着月光走。月光是从小洞天中央顶部的天空倾泻下来的，寒霜清晖，是一层极宽敞的薄纱帷幔，与半空中轻浮的尘土交织。 云灼莫名想起谢无恕的那把本命剑---夙光。 美则美矣，其后的冰冷也是让人不寒而栗。 云灼下意识抬手轻抚脖子，两道伤口都不算大，已经结痂了，触感有些粗粝，隐约还能感觉到那股细密的疼痛。 人总是会不自觉朝光的源头靠近。 那一片木屋小庭院是月光最集中照耀的区域。 走近后，云灼瞬间被眼前一幕吓了一跳，差点跌倒。 她目不转睛的望着，这哪里是什么木屋小庭？ 一切都变了样，阴气逼人的山洞不见了，张牙舞爪的植被消失了。 这里是一座宫殿。亭台水榭，玉砖琼瓦，空气温暖，云灼仿佛置身一个暖融融的温室，冻僵的身子开始解冻。 云灼眉头紧皱。这里又是哪呢？ 有那么一瞬间，这一片事物，让她觉得有那么点眼熟，可惜的是，这股熟悉下一秒就像烟雾一般消散，飘走，抓也抓不住。 仔细搜罗所有的记忆，不但空无所获，反而头先痛了起来。 这时，一道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仿佛从远处传来，又好像就贴在耳边。 不过只有短短一句。 “影光殿，你暂时住的地方，直走便可。” 云灼雾蒙蒙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这是谢无恕的声音。 他在这里留了传音。 “影光殿…”云灼喃喃。 这里地上，边墙上，皆是白玉瓷砖，世界白茫茫一片，烟雾缭绕，飘逸的氛围，云灼陡然生出一种羽化成仙的虚无之感。这座殿不远，建筑呈立面式，玲珑别致，室内敞亮剔透，月霜铺面如银沙，粒粒分明。 云灼一进屋就直奔床榻，被褥和枕头，都是全新的，脸贴在上面，隐约能闻到淡淡的药香，与谢无恕身上的如出一辙。现在才算是全身心放松了，上蹦下窜的心脏也平静下来。 已经睡过一轮的云灼，此刻睡意并不多，她黑溜溜的眼珠子闪着淡淡的光泽，周围都是沁人心脾的气味。 谢无恕。哎。？ 云灼记得谢无恕以前身上不会有药香的，再寡淡的药中溢出来的气味，他都嫌熏人。 为了报复谢无恕，云灼特意在他生辰那日送了颗苦涩无比的药丸，外头用更浓厚的蜜汁与香粉覆盖，骗他说是凤凰族特色美食，美味**，而且必须在做成后的半个时辰内用，否则，就失了精髓。 只记得当时谢无恕淡淡扫了一眼宾客席，一下子就捕捉到藏在角落的自己，两双眼睛遥遥相望。 那个瞬间，她心脏如打鼓般跳动，拳头握的紧紧的，准备随时跑路。 谢无恕垂下眸，缓慢把药丸往嘴里送，他的唇即将贴上药丸的外衣时，突然再往云灼那里看。 云灼送给他一个甜甜的笑容，对方动作顿了一下，又不看她了，最终吃下去。 第一口，谢无恕的唇角明显抽了下，眉头拧成“川”字，紧接着迅速划了个小结界。 云灼瞧着好像吐了，奸计得逞，她笑得很开心，声音没控制住，惹得旁边人用奇怪的眼神瞅了一眼。 云灼则报之以微笑。 她扬着唇角，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放松，药香渐渐适应她的呼吸频率，丝丝潜入沉夜。 云灼这一觉睡得很久，很沉，又是难得的舒心。 顶着满是暖意的光线醒来，云灼边挪着步子边伸懒腰，出了房间，一眼便注意到了一桌子玉碟，呈着各式各样的糕点，云灼微微睁大眼睛，脚步停下来，几秒后扑了上去。 这是。 怎么这么多她爱吃的。 云灼脖子一紧，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伤口。 谢无恕这是要给她吃断头饭。 真的认出她来了。？ 云灼当即后退了一步，指尖胡乱摩挲着铜钱勉强维持镇定老神在在的模样。 几分钟后… 她开始东张西望，在偌大的殿中晃荡了一圈后，顶着一脸的失败回到原地。 “去哪了。” 云灼僵硬地转过头。 谢无恕神态一如既往的淡漠，他注意到桌上的糕点，问：“不合味口？” 云灼连连否认：“不不不仙君……其实我很喜……”她突然间顿了顿，拍手： “就是太合了，一时半会挑不过来……哈哈” 只见谢无恕一个抬手，绿油油的物什忽的蹬鼻子上脸，云灼倒吸一口气，不敢睁开眼。 “那我帮你挑。”谢无恕动了动指尖。“吃吧。” 云灼掀开一只眼皮，灵力托着一块绿色方糕，被贴心地靠在嘴边。 谢无恕盯了她几秒，然后云灼面前又出现了一块桃花酥，淡淡香气丝滑入鼻。 云灼的身子依旧板正正，她眨了眨眼：“我自己来就好，不劳烦您。”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接住刚才那个蹬鼻子上脸的。谢无恕轻点头，表示许可。然后他后退了几步。 云灼把方糕往唇边送的时候，谢无恕刚好退到了屋门。 对，就是这样！快走快走 谢无恕往门前望了一望，转而回头看她，正巧对上了眼。 偷偷观察的云灼：… 谢无恕：“这是神界裴录阁送来的新品。” 裴录阁，云灼知道的，神界呼声最高的点心铺，每一粒下去都是灵晶，她以前尝过几回，口味甚佳，几番念念不忘。 只是没想到谢无恕会给她这么丰盛的断头饭。 云灼：“嗯嗯！” 几缕阳光从屋门绕进来，男人被风吹拂的发丝投下浅灰影子，云灼磨磨蹭蹭间，盯着那小片灰影。眼神充满期许。 只是。 云灼抬头，谢无恕就问：“怎么了？” 他虚倚门栏，头略微倾斜，目不转睛地站在原地。总之……就是没有任何打算离开的意思！ 云灼挤出一抹笑。怎么，这人是打算亲眼看着她归西吗。 一片静谧之中，她又看向唇边近在咫尺的绿色方糕，心底立即有了主意。 片刻后，云灼主动走过去，谢无恕缄默着，眼神望着一个方向，但却没有聚焦，只积着空乏的浮云。 云灼垂下手，低头掏鼓了一会，很快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对方，“仙君，你也尝尝。” 对方没有应。 又唤了一句：“仙君？” 谢无恕眸子动了动，似是终于回过神，但他没有看过来，只淡淡回绝：“不必。” 闻言，云灼睫毛颤动了几下，垂下脸，面部肌肉松垮，便有东西轻易顺着流淌下来，温热的。 青龙族有控水之能，对周围水分变化的觉察天生便细致入微。果然，谢无恕终于看向云灼。 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女，第二次在他面前流泪。 少女身上依旧是粗糙麻衣，几处布料破损了，脸上灰蒙一片，原先亮着光的杏眼也笼上一层薄雾，一只手背着，抓起了衣角，另一只手半悬在空，随着她低头的动作一并被收回。 或许真的只是好意。是他太冷漠。 谢无恕：“可以。” 云灼听到了，刷地一下扬起脸，她连忙抹开泪，重新抬起手。 谢无恕看着她，先一步动了动手指。一阵淡蓝光蓦地在眼前扑闪，云灼顿住，眨眼之间，自己身上的麻衣，竟变成了质地上佳的广袖裙，头发不乱了，脸也不脏了。 少女脏兮兮的面孔恢复白皙亮洁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散漫，双手随意搭在一起，时不时来点小动作。两次见面，谢无恕观察过她的言行举止，没有世家出身自带的仪态，没有扎根底层而沾染的浑气。难道是经过特殊培训的杀手？如果是，那么一定是擅于伪装的那类。 云灼现在觉得谢无恕人还挺……讲究的。就送个仇敌上路，还要给人打扮一下，留点体面啥的。 这么想着，她摇了摇袖子，滚出一个花圈。 别说，还有点合身。 云灼还算满意地抬眼，却见谢无恕正在看着自己，长眉蹙着，鼻梁骨将光线分割阴阳，映出一股长久积攒而无可奈何的倦烦。 “……” 云灼收回刚才的想法。 谢无恕根本就不是讲究！说不准下一秒就要使什么手段折磨自己！ 那被掰成两半的方糕，现在被云灼抓紧了。 不出她所料，沉默一段时间后，谢无恕突然开口了，然而他的问题却让云灼摸不着头脑。 他问的是：“你从来自何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影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