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同学今天被攻略了吗》 第1章 第一章 许凡生做了一个漫长而又残忍的噩梦。 梦中的梁钰彻底看穿他虚伪的假象，用他最不想听的恶寒字句，凌迟一般，一刀一刀地剖开他的胸膛。 那些话语不是咒骂，而是比咒骂更刺骨的，是带着怜悯的宣判。仿佛在说，你瞧，你连被恨都显得这么可悲。 他站在风雪中央，动弹不得。梁钰的眼神是刺骨的风，刮过他每一寸的皮肤，把他钉在耻辱柱上，只能大口喘息。 他这一生，是从未被真心抚摸过的一生。 亲情、友情、爱情，人人都像避开秽物一样避开他，却又人人都递来一本写着“幸福指南”的空壳书籍，告诉他：你要去找，你要去建，你的乌托邦在等你。 多可笑。 他踮脚努力张望了一生，看见的全是别人的烟火。 他不会因为一个梦就堕落。 许凡生比谁都清楚，他不是堕落，他是从里到外，早就烂透了，只不过在等一个宣判罢了。 他忘了来路，也看不见归途。一路走来，摔得满身伤痕，他一次次爬回原地拼命地翻找，如那些他以为曾经拥有过的微光、记忆、承诺……可偏偏地上除了污泥，什么也没有。 只好跪在泥里，指甲抠进土中，抠出血来，却只抓得起一把又一把的肮脏，弄了满身。 身上太脏了…… 他执拗地想，他得洗个澡。 他恍惚地从床上起身，赤脚走过安静的客厅，走进浴室。洗漱台上的镜子碎了，是他不久前发疯时砸的。 当梁钰转身离去，当他意识到自己连伪装都被彻底撕碎的那一刻，他挥拳砸向了镜中那个丑陋的自己。 碎镜之中，映出几张破碎的脸，苍白如纸，眼底两团挥之不去的青黑，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 他恍惚想起，楼下有个便利店老板，总是笑眯眯对他说：“人哪，脸上常挂着笑，就是幸福的。” 许凡生怔怔地，对着碎镜，一点点拉扯嘴角。镜中分裂的面容瞬间扭曲难看起来，像好几张嘲讽他的嘴脸，无声地质问他。 你这样的人……也配笑吗？ 他不再看，转身将浴缸里的水放满，热气蒸腾，模糊了四周瓷砖的冰冷。他脱下那件早已被虚汗浸透的白衬衫，身体如摇摇欲坠的枯叶晃了晃，慢慢滑入水中，蜷起腿，将身体沉入这片温暖里。 浴缸里的水很烫，烫得他发颤的皮肤阵阵刺痛。他却贪恋这近乎自虐的暖意，任由自己一点点沉溺下去，直到温水没过嘴唇，淹没鼻腔，吞噬他最后一点清醒。 在意识涣散之前，他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攥紧拉起，落入了一个怀抱。他呼吸微弱，脑子迟钝地想。 为什么会这么温暖呢？ …… 许凡生被太阳晒得皱眉，抬起手臂搭在了眼睛上。直到耳边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彻底被驱散了睡意，脸冷的能掉冰渣。 已经毕业六年，高中老同学聚会，他为了能见到梁钰一面，特地挑了一件好看的白T恤，灰短裤，准备好好与梁钰叙叙旧。 结果那群现在在海边拍照的人说，梁钰今天有事来不了了，许凡生也没了兴趣，只好找一处地方，睡觉。 说的好听点，叫老同学聚会。说难听点，就是没人陪，组团拉人来度假。 嘈杂的音量又开始上升，他烦躁地转头看向罪恶之源，又是一对情侣因为回避问题开始的争辩大赛。 他转过头，烦躁地“啧”了一声，他难得请了年假出来，尽是赶上了这种破事。 “许凡生。” 听到这句，许凡生脑海中的所有想法都停了，慢慢坐直了身子，僵硬着脖子，看向了这句声音的主人。 梁钰单手搬来了一个折叠椅，坐在许凡生身边，给他递了一杯苹果汁，“心情不好？” 许凡生刚刚做了噩梦，只感觉手里的苹果汁冰得手有些发抖，根本不敢与梁钰对视。 还没等梁钰开口，许凡生像是意识到什么事情，让声音表现得很平静，说，“多谢。” “不用客气。”梁钰靠在椅背上，黑色T恤衬得他人高冷了许多，眉宇轻蹙，碎发在额前被海风吹起，原本凌厉的眼中在此刻却透露着紧张，他用手摸了摸鼻尖，开口说，“最近还好吗？” “嗯，挺好的。” 自己多年暗恋的人在身边坐着，许凡生内心慌乱，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只是喝了一口苹果汁，故作轻松地打趣道，“他们两个小时前还说你今天有事来不了。” 梁钰侧头看着许凡生，两只手紧张地相互摩挲了一下，沉默了许久，调整好了情绪，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有些事情很重要，不能耽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是吗？” 许凡生笑了笑，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被暖光包裹着。身后吵架的情侣走远了，此时此刻只剩他们二人。梁钰一直注视着许凡生那双略带悲情的眼睛，瞳孔中倒映着他，此刻因牵动笑容，驱散了眼底的寒凉。 “我们好久不见了，难得见你，当然不能耽误。”梁钰也随着他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气，强使自己平静下来，靠在椅背上，“听说前一阵子你去南城工作了？” 许凡生耸了耸肩，“是啊，不过那太累了，还是回来了。” “还是得找个轻松点的工作。”梁钰侧着头，见冰凉的果汁杯已然冻红了许凡生的指尖，皱了皱眉，“我……我记得你以前很爱喝苹果汁，所以顺道买了，会不会太凉了，先放桌上吧，冰块化了在喝。” “没事的……你看那么大太阳，我都快要热晕了。”许凡生打着儿趣说，拇指摩擦了两下玻璃杯，沾了满手的雾水。 很凉…… 手好似渐渐失了知觉一般。 此刻梁钰坐在他身旁。 只剩心跳。 “嗯。”梁钰将头转了回来，垂下了眼帘，安静了一会儿，又问道，“那现在在西城工作……还好吗？” 许凡生点了点头，紧张的心情因为这份闲聊渐渐放松下来。 他发现，只要有梁钰在，总能驱散他的很多烦恼。 “还是累，”许凡生撇了撇嘴，喝了一口冰凉的苹果汁，甜腻的汁水在口腔蔓延，“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辞了这份工作，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梁钰闻言呼吸一紧，他经历了所有事情，如今听到许凡生的这一番话，心就好像又被攥住了。 有太多事情。 他经历了太多事情…… 如果一切没有这般重新来过，如果没有这般再次见到许凡生。 梁钰眼眶有些湿润，不敢去眨眼，偏过了头不在去看许凡生，怕被发现。 许凡生小口喝着苹果汁，靠在椅背上，染了困意。 “可以加上你的联系方式吗？”梁钰声音有些哑，“我换号了，以前的账号密码忘了。” 许凡生一下子精神了，把手机拿出来，“我扫你！” “滴——” 梁钰看着手机屏幕上方的“好友申请”，立即点了通过，“如果之后你有空，可以来找我，我一直在，可以陪你。吃饭、唱歌、旅游，都可以叫上我。” 这话落在许凡生的心海，犹如沉重的石块击在平静的水面，炸开浪花，泛起一阵阵巨大的涟漪。 许凡生的面颊红了，忍着声线的颤抖，回答，“好啊，那我以后就找你了。” 梁钰定定看着他，微风拂过，他浅浅笑了笑，温柔缱绻。 许凡生手下意识打开了相机，按下了拍照键，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在愣神中惊醒，慌忙无措地解释，“你笑的很好看……刚好可以用在跟你的微信聊天背景。” “是吗？”梁钰挑了挑眉，似乎并没有因为许凡生的偷拍而生气，只是道，“如果用作聊天背景的话，我们两个一起拍，不是更好吗？” 许凡生一下子听不懂梁钰的意思了，直到眼睁睁看着梁钰站起了身子，蹲在他的身旁，拉着他的肩膀，将手机打开，屏幕显示出两个人的脸。 一个笑的温柔，一个在愣神中不知所措，而后有些羞涩，红了耳尖。 “你笑一笑。”梁钰看着屏幕中的许凡生，无奈摇了摇头，“看来我们生分了？” “没有没有！” 许凡生摆正了脸，勾起唇角，摆出了一副经典的微笑脸，梁钰看着他，按下了快门键，随后又看着屏幕，将脸往许凡生旁边挨了挨，笑着拍下了照。 许凡生看着梁钰站起了身子，摆弄着手机，“我把照片发你了。壁纸了话……果然两个人更合适一点。” 说完，他将带有他们两人合照的聊天界面给许凡生看，摇了摇手机，得意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合适？” 许凡生心跳如鼓，点了点头，“很合适。” 静了一会儿，他说，“可以发给我吗。” “当然。” “……” 太阳渐渐下沉，许凡生将苹果汁喝完了，他看着不在刺眼的阳光，一点一点将云彩染橘，为天空留下一副第一无二的画作。 许凡生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回头看着梁钰，“我去那边转转。” 梁钰应了声好，看着许凡生的背影朝着远处夕阳走去，继续靠着竟伸出了手想去抓远处的那个身影。他愣了愣，缓缓放下了手。 许凡生脱了鞋，脚踩在还温热的沙子上，漫步走着。 他加上了梁钰微信，他又和梁钰有了新的联系…… 只是，见面的次数，应该还是和以往一样。离开了高中时代，在也不可能天天见面了。 许凡生停下了脚步，呼吸着清凉的空气，低头正巧瞧见有个贝壳躺在沙滩上，已经被清洗过，闪着好看光泽。好像是前不久一群小姑娘在沙滩上挖宝藏遗落下的，他捡了起来，有半个手心那么大。 真好看。 许凡生拿着贝壳，将它立于夕阳之下，仔细端详了好久。随后又像手拿宝贝一般，将贝壳装进了衣服兜里。 他朝前走着，里岸边的小海浪越来越近。 直到许凡生的脚面掠过海水，冰冰凉凉，这里沙子遇水变得湿黏。他转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被夕阳照的金光粼粼，如同无数金色亮片，引得他抬脚往深处走了两步，冰凉的海水没过小腿，陆风吹过，远处几只海鸥成群结队自由翱翔，偶尔发出清脆叫声，溶于暮色中。 这太过美好。 许凡生想。 忽然，右手被一双冰凉的手紧紧牵住，梁钰喉结攒动，心跳的猛快。 “风大了，”梁钰对上他愕然的双眼，轻声说，“你一下午没怎么吃东西，要去吃饭吗？” 有那么一瞬间，梁钰的心快提到了嗓子眼，他拍下了他拿着贝壳的模样，刚看没多久，抬眼就见许凡生走向了海中。 黑夜降临前的海边并不安全，许凡生手被梁钰握着，走到了公用四头水龙头前，将沾满沙子的脚冲洗干净。 整个过程梁钰都没有说话，许凡生弯腰穿上了鞋，起身回头看天色时，夕阳已经沉入海中一半了。 餐厅里有些吵闹，原先那帮吃饭的已经跑去海滩篝火旁拍照了，只剩他们二人，面对面坐桌。 梁钰翻着菜单，许凡生就这样看着他。桌上除了餐具外，还燃着烛火，两人相视一笑。 “喜欢吃什么？”梁钰拿着餐单一页一页翻着，“还是按照你以前的口味来？” “按以前的来吧。” 许凡生目光一寸一寸看着梁钰，毕竟在他眼里，这次同学聚会之后，恐怕再难见到梁钰。 虽然梁钰告诉他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叫上他，但梁钰的家与他相隔七百多公里，为了出来吃个饭，开车八个小时相聚，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也太麻烦。 这是最后一次见面，许凡生将梁钰的模样再次加深在脑海中。 这一天，这一刻，许凡生不知道像上天求了多久。 “怎么总喜欢盯着我发呆？”梁钰唇角上扬，含着笑意的桃花眼看向许凡生。 许凡生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感觉，只是心脏狂跳，头皮发麻，呼吸渐渐重了。 “只是好久不见，想多看看。” 第3章 第三章 晚餐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进行着。 梁钰拿着菜单慢悠悠点头思考，嘴上说着“按你的口味随便点点”，结果每一道上来的菜都是许凡生爱吃的，甚至包括了那道他已经多年不碰的糖醋里脊。 许凡生看着被梁钰用公筷十分自然夹到自己碗里的糖醋里脊，愣了一瞬，抬眼惊愕看了一眼他，默默吃了下去。 熟悉的甜酸味在舌尖旋开，有点甜腻，他垂着眼，吃了点甜的东西后，心情也跟着放松愉快下来，一抬头就看到了梁钰那双笑盈盈看着他的眼睛。 许凡生一愣，慌忙错开了视线，低头吃了一口米饭。 梁钰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样，或者说是察觉了，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没往深处想。 很奇怪，好像梁钰以前不是这样。这是第一次，梁钰给他夹东西吃。 怪不得网上总说，直男总是在无意之中撩的人晕头转向！ 许凡生咬了咬牙，没办法，喜欢上直男是他的命，何况这人是梁钰。 正当他发呆，梁钰突然开始对他讲着一些闲话，比如大学里的趣事：张三和李四是情侣，吵架后摔门出去，结果出去的张三拿错了手机，把李四的校园跑给跑了，骂骂咧咧回来哭诉，后来才知道是张三的追夫手段，逗得许凡生哈哈大笑。 梁钰观察着他的神情，心口一暖，继续编着，他的声音不高，像温水流过，让许凡生原本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可许凡生却越听，心越沉。 他贪恋梁钰突如其来的温暖，却又清醒知道，这些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随时会因为他某个不注意就彻底消失。 “我……我去下洗手间。”许凡生脸色发白，说完后，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站起身，不敢去看梁钰的眼睛，落荒而逃。 直到冷水扑在脸上，凉意让他的大脑清醒。许凡生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惊慌的自己，用力掐紧了掌心。 许凡生，清醒一点！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场聚会，不过是上天给他的短暂怜悯。等明天太阳再次升起，这一切都会结束。 不能再沉溺下去了，不能在沉溺下去了…… 否则当他的暗恋与下流的一面被正主看清时，他会很惨很惨。 许凡生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脸，正准备回去，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梁钰发来的消息。 【L：看你脸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去买点药吗？】 后面跟着加载出来的，是方才在海边，梁钰抓拍他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他背对着镜头，手里举着那枚贝壳，夕阳的金光为他笼罩出一圈模糊的光边，海风吹起了他额前的碎发，有一种孤独又温柔的感觉。 【L：很好看，我很喜欢。】 许凡生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麻。他几乎能想象到梁钰是如何在他走向海边时，举起手机，专注地拍下这一幕。 他为什么要拍？ 为什么要说“我很喜欢”这种话？ 是一时兴起还是…… 还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回到座位时，甜点已经上来了，是他曾经最爱的开心果布丁，上面撒满了开心果碎。 梁钰正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滑着，见许凡生回来，十分自然且有礼貌的地放下手机，笑着说：“尝尝看，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 许凡生刚与他对视，立马分开，拿起小勺，挖了一角送入口中。甜腻软滑的布丁在嘴里化开，他却尝不出丝毫滋味，只觉得喉咙发紧。 “梁钰。” 他放下勺子，声音有些干涩，“今天……谢谢你。我很开心。” 梁钰抬眸看他，深邃的眼底一暗，看不清情绪：“为什么要说谢？显得生分。而且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许凡生避开他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旁边橙子的冰凉玻璃杯壁：“我的意思是……今天能见到你，能这样聊天，对我来说，已、已经很好了。我知道你很忙，所以以后……就不用特意……” 梁钰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打断，直到他沉默下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又带了一丝温柔：“许凡生，你觉得我今天做的这一切，是为什么？” 为什么？ 许凡生心脏猛地一缩。 难不成……梁钰都知道了？ 他明明藏的很好啊，怎么会这样！ 许凡生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梁钰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眼中闪过心疼。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然后将其推到许凡生面前。 “是因为这个。” 许凡生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他无比熟悉的社交平台界面。内容是他藏了多年，从未被任何人发现的小号。 主页上，是许凡生发的最新一条动态，发布于三天前，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Adore：还能再见到你吗？】 配图，是那张已经褪色的，边角都被摩挲得有些发毛的蓝底二寸照，被刻意虚化，但凭借着身形轮廓，还是能一眼认出这是谁。 梁钰高中时，交表时不小心掉落的那证件照，恰巧被许凡生捡到了，刚想给他送过去，结果梁钰已经贴了一张新的上去。那时许凡生看着手心里的二寸照，默默装进了兜里。 轰隆一声，许凡生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四肢冰凉。 他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梁钰，满眼震惊与恐慌。 他怎么会知道？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梁钰看着他瞬间失血的脸色和颤抖的嘴唇，心脏像是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疼。 他收回手机，语气是前所未有柔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许凡生，我不是来拆穿你的。”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话砸进许凡生死寂的心湖： “我只是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知道。” 许凡生有颗细腻的心，常用来悲痛、自卑、抑郁，梁钰想给予他幸福，将心包裹。 第4章 第四章 许凡生楞坐在原地，耳鸣声越来越大，他有些不可置信。 “你……你说什么？” 餐厅播放着轻柔的音乐，些许餐具碰撞传来的声响，其他客人的低语，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屏障，变得模糊不清，仅剩许凡生耳边剧烈的心跳声。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梁钰那双深邃的眼睛，和那句令他惊讶的话。 ——“我只是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他那龌龊又卑微的暗恋？ 知道他那些变态痴迷的记录？ 知道他是一个靠着偷来的照片和幻想度日的可怜虫？ “你在说什么啊……” 许凡生的嘴唇微微颤抖，他想说点其他的来扯开话题。 想逃跑…… 偏偏身体不听使唤，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能僵硬地坐在那里。 “抱歉，吓到你了？”梁钰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将他面前的水倒满，“先喝点水。” 许凡生深吸了口气，缓缓伸出手，指尖碰到冰凉的玻璃杯时，被冷的一颤。 他端起杯子，小口啜饮，微酸的柠檬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片刻的清明。 “你……你怎么会……？”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是指我怎么会发现你的账号的吗？”梁钰语气平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他心里有更明确的答案，但是不敢和许凡生讲，只好真真假假地编了一个故事。 “说来也巧……大概一个月前吧，我公司部门整顿，准备去团建，他电脑坏了，借用我电脑登录社交平台查点资料，忘记退出账号了。我后来用时，看到了他点赞过的几条动态，其中有一条转发抽奖的，头像很眼熟。” 梁钰顿了顿，视线落在许凡生错愕的眼眸中。 他心疼的皱了皱眉，柔声说，“凡生，那个头像，是你很久以前画的一张速写，我记得，我当时看到了。画的是……一个身影。当然，出于好奇，我点进了那个账号。” 许凡生闭了闭眼，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那是他刚上高中时，想走艺术这条路，有天赋却没走成，些许遗憾，但抬眼便看到梁钰靠在教室窗边看书，心一动，画出了他的身影，几笔刚画完，就见梁钰从他座位旁经过。 许凡生自以为藏得很好，以为梁钰根本没有看见，却没想到在多年之后，以这样一种方式，**裸地展示在了正主面前。 “我看到了账号里，你所有的动态。”梁钰的声音低沉下去，融合着一种复杂的情感，“从那时高中，你捡到那张照片开始，一直到三天前，你问‘还能再见到你吗？’。” 梁钰每说一句，许凡生的脸色就白一分。 那些是许凡生隐藏的欢喜、心酸、绝望，他以为正主永远不会知道他的秘密，只有网友会共鸣情感。 原来早已被当事人一页页，一字不落地翻阅完毕。 “别说了……”许凡生低下了头，他无法承受这种公开处刑。 “好，不说了。” 梁钰从善如流地停下，他看着许凡生几乎要缩进壳里的样子，心口发紧。 他能重生，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梁钰不想在错过许凡生了。 亲爱的爱人太过脆弱，需要小心翼翼捧在手心，轻轻爱护。 “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在想，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藏着不该藏的东西。”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许凡生混乱的脑海里炸开。 不止他一个人，藏着不该藏的东西？ 梁钰……也藏了什么？ 梁钰没有继续解释，而是将手机再次解锁，点开一个加密的备忘录文件夹，输入密码后，将手机推给了许凡生。 “这是我的‘回报’。”梁钰说，“算是一些……记录的碎片日常。” 许凡生迟疑着，没有动作。 “看看。”梁钰的声音带着温柔的引导，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许凡生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指，拿起了梁钰的手机。 备忘录里的内容，让他再次愣住。 并非他想象中的任何可怕场景，而是一些零散的图片和文字记录。 有一张模糊的远景。 是他高中时，去附近的图书馆的复习，中午题做累了，趴在桌子上小憩，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身上，仿佛被阳光包裹着。 配文是：【今天在图书馆看到他了，又在努力学习，像只猫，好乖。没敢打扰。】 许凡生一愣，不可置信地继续往下滑。 是一条截取的课程作息表片段，旁边用备注标明了时间和地点，仔细看，那是许凡生当年选了文科后，高二学习时的时间安排。 许凡生记得，梁钰的选科和他完全不同，一文一理。 往下滑，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是深夜空荡的街道，一个清瘦的身影正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配文：【这么晚才回去，也不知道吃晚饭了没有。】 最新的一张，赫然是今晚在海边，他举起贝壳时，梁钰抓拍的那张背影。 下面多了几行手打的字。 【他好像很喜欢那片海。下次，应该直接走过去，问他能不能一起看。】 许凡生一页页地翻下去，像是被人从深渊拽起，猛地抛向高空，最后被人稳稳接住，拥抱。 这些碎片的时间，从他高中到现在，断断续续，却清晰地写出了这个备忘录主人对“许凡生”这位主人公的关心在意。 “你……你关注过我？”许凡生抬起头，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和他认知中那个冷淡疏离，对他仅有几分出于礼貌的友善的梁钰，截然不同。 “不算关注。”梁钰收回手机，神色坦然，甚至带着一丝，“只是……忍不住会在意。知道你选了那门课，我偶尔会‘路过’那个班级。知道你实习的公司，有几次下班，会不自觉地把车开到附近。看到你安全回到住处，才会离开。” 他顿了顿，看着许凡生震惊到无措的表情，苦笑了一下。 “是不是觉得我很变态？和你偷偷藏起我的照片，在网络上记录心情的行为比起来，都是因为喜欢啊。”梁钰自嘲笑了笑，摇了摇头。 可偏偏上一世知道他们两情相悦时，都太晚了些。 许凡生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股荒谬感和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与喜悦交织在了一起。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躲在阴暗角落里窥探阳光的烂人，却不知道那束阳光，其实早已悄然偏移，在他未曾察觉的时候，温柔地拂过他的身躯，笼罩了下来。 “为什么？”许凡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你明明……你明明对我……” 你明明对我只是普通朋友，甚至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 这句话，他问不出口，也想不明白。 梁钰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拿起餐巾，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这个动作带着他一贯的从容，此刻却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许凡生，”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许凡生，“我以前很蠢，或者说，很懦弱。我习惯了你的靠近，习惯了你小心翼翼的关心，甚至……习惯了你看着我时，那种藏不住的眼神。” “但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你的性格，或者是你一时迷惑。我享受着这种被人在乎的感觉，却从未深思过这背后的意义，也从未给过你明确的回应。” 他的话语像一滴水，一点点降落，滴答一声，将许凡生心中那片平静水面打破。 “直到我……” 上一世，亲眼看到你面色惨白，毫无生机，被医护人员推上了救护车时，是多么崩溃。 梁钰深吸口气，攥紧了手，语气带着心疼 ：“亲眼看到你对我的关注与爱恋，我才发现，我错过了什么，又让你独自承受了多少。” “我不是故意要窥探你的**，我只是……想更了解你，想知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是什么样子……而了解得越多，我就越后悔。”梁钰的目光紧紧锁住许凡生，不让他有丝毫逃开的机会。 “我真后悔我的迟钝，后悔我的理所当然，后悔没有在你第一次用那种眼神看我的时候，就抓住你问清楚。” “所以……”梁钰说，“我点了你爱吃的菜，包括那道糖醋里脊，虽然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已经不爱吃了。但我想告诉你，我记得你曾经喜欢的一切。” “我给你夹菜，是想靠近你。给你讲那些无聊的趣事，是想看你笑。拍下你的照片，是因为那一刻的你，美好的让我移不开眼睛。我说‘我很喜欢’，喜欢的是照片，更是照片里的你。” 梁钰一口气说了很多，几乎是表白心迹。这对于一向情绪内敛，言行得体的梁钰来说，是极其罕见的。 许凡生呆呆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时间消化。 他设想过无数次被梁钰发现秘密后的场景，无一不是冷漠、厌恶、远离。他唯独没有想过，会是眼前这样的。 梁钰拿着他“罪恶”，却不是在审判他，而是在向他忏悔，向他展示一个同样不为人知的，属于梁钰的秘密。 这发展……不对。 完全偏离。 “你……你不觉得我……很恶心吗？”许凡生垂下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个变态一样，收藏你的照片，在网络上意.淫……” “那你觉得我恶心吗？”梁钰反问他，语气平静，“我也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做了类似的事情。” “那不一样！”许凡生猛地抬头。 “哪里不一样？”梁钰追问，目光灼灼，“是因为你先喜欢我，所以你就觉得自己低我一等？许凡生，喜欢一个人，从来都不是错误，更不是罪过。”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中了许凡生心中的自卑。 酸涩的热意猛地涌上眼眶，他慌忙低下头，不想让梁钰看到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梁钰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心中软成一片。 他没有再逼迫，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良久，许凡生才勉强压下喉咙间的哽咽，声音依旧带着鼻音：“所以，你今天做的这一切，是为了……补偿我吗？” 因为看见了他多年以来，卑微的暗恋，所以心生怜悯，想要给予他一些短暂的温暖，作为告别前的馈赠？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符合逻辑，也最让他心痛的答案。 梁钰闻言，却轻轻地笑了。笑声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温暖。 “许凡生，你真的很会往坏处想。”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又带着宠溺，“我看起来，是那种会因为同情，就去模仿别人暗恋行为，甚至把自己也搭进去的人吗？” 许凡生怔住。 梁钰倾身向前，隔着小小的餐桌，四目相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 “我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补偿你。” “目的是，我想走近你。” “是我在看到你那些秘密的同时，我也看清楚了我自己的心。” “许凡生，我好像早就喜欢上你了。不是出于同情，而是出于心动。”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许凡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梁钰。 心动？ 梁钰对他？ 这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地想反驳，想质疑，想找出梁钰话里的漏洞，证明这只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玩笑。 然而，梁钰的眼神是那样认真，里面没有任何戏谑或怜悯，只有坦诚与懊悔，温柔与期待。 那种温柔，不同于他年少时在照片上看到的惊鸿一瞥，而是实实在在的，落在他身上的，带着温度。 梁钰看着他茫然无措的眼神，知道今天不能再逼他了。猛然收到大量的信息，是需要时间进行消化的。 他拿起桌上的账单，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温和：“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许凡生如同一个木偶，僵硬地跟着梁钰站起身，走出餐厅。 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但脑海中依旧是一片混乱。 梁钰没有开车，而是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他体贴地打开后座车门，看着许凡生坐了进去，自己却没有跟着上车。 “你自己回去，没问题吗？”梁钰俯身，透过车窗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关切。 许凡生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梁钰点了点头，直起身，对司机报了许凡生住处的地址。在车子即将发动的前一刻，他忽然又弯下腰，对着车内的许凡生，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许凡生，别怕。” “我不是来审判你的，我是来向你自首的。” “这一次，换我来追你。” 说完，他轻轻关上车门，对着司机示意可以走了。 出租车缓缓驶离，许凡生透过后车窗，看到梁钰依旧站在原地，昏黄的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走的方向。 直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许凡生像被抽空了力气般，瘫软在后座上。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微微颤抖的指尖，耳边反复回响着梁钰最后的那句话。 ——“我不是来审判你的，我是来向你自首的。” ——“这一次，换我来追你” 许凡生心脏狂跳，闭上眼，感觉今天的这场同学聚会，比他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都要魔幻。 预想的凌迟没有到来。 到来的，是梁钰的告白。 这发展……不对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