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沉溺》 第1章 夜宴 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江星夜端着一盘几乎没动过的精致点心,灵活地在喧闹的人群中穿梭。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略带拘谨的微笑,身上那套略显宽大的侍者制服与他清隽的气质有些格格不入。 这里是某个顶级私人会所,正在举行一场备受瞩目的商业慈善晚宴。到场者非富即贵,不乏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和娱乐头条上的面孔。江星夜的任务,就是确保手中托盘里的酒水点心能及时送到需要的宾客面前,同时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需要这份兼职。时薪丰厚,足以支付妹妹江月下个学期的部分学费。 脚踝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酸痛,提醒他已经站了快三个小时。他悄悄放缓脚步,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宴会厅最中心的位置。 然后,他的视线定格了。 那里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气场,将周围的喧嚣与奉承都隔绝开来。被几个人簇拥着的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身姿挺拔如松。他并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随意地站着,指尖夹着一支未燃的香烟,偶尔微微颔首,倾听旁人的话语。 眉骨锋利,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组合成一张极具辨识度、堪称完美的脸。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得像冬夜的寒潭,偶尔掠过人群时,不带丝毫温度,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和冷漠。 陆沉。 即使是对娱乐圈并不十分关注的江星夜,也一眼认出了这位三十岁便已揽获国内外多项重量级大奖的影帝。更重要的是,近年来,陆沉的名字更多地是和他庞大的资本版图联系在一起,他已不仅仅是演员,更是幕后操盘手。 此刻,这位传说中的男人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边。 一位穿着性感晚礼服的女星巧笑嫣然地试图靠近陆沉,递上自己的酒杯,却被他身边那位精明干练的助理不动声色地拦下。陆沉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偏移一分,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江星夜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托盘。那种强烈的距离感,让他觉得连多看一眼都是一种冒犯。他迅速低下头,转身欲走向另一个方向。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肥胖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哟,这不是我们美院的高材生,江星夜吗?” 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江星夜抬头,看清来人是他大学时的同学,家里做建材生意、一向喜欢炫耀的张腾。张腾身边还跟着几个打扮时髦的男男女女,都带着看好戏的神情。 “张少。” 江星夜压下心中的不耐,维持着基本的礼貌。 “怎么,大画家也沦落到要来这种地方端盘子了?” 张腾夸张地笑着,声音引来了周围一些好奇的目光,“听说你最近挺缺钱的?要不要我跟主办方说说,给你换个轻松点的活儿?” 旁边一个女孩掩嘴轻笑:“腾少,人家这是体验生活呢,说不定是在为下一幅巨作寻找灵感。” 刺耳的话语像针一样扎在江星夜的耳膜上。他挺直了背脊,脸上的笑容淡去,眼神清澈而平静:“不劳费心,我靠自己的劳动赚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呵,还是这么清高。” 张腾撇撇嘴,故意伸手去拿江星夜托盘上的酒杯,手指却“不小心”一歪—— 酒杯倾倒,深红色的液体瞬间泼洒出来,浸透了江星夜白色的衬衫袖口,留下一片刺眼的污渍。冰凉的触感和黏腻感让他猛地一颤。 “哎呀,不好意思,手滑了。” 张腾毫无诚意地道歉,眼里满是得意。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些。江星夜感觉脸上有些发烫,屈辱感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冲动,为了这份薪水,也为了不给活动方添麻烦。 就在他准备默默收拾残局时,一道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感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怎么回事?” 喧闹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江星夜愕然抬头,看见刚才还在人群中心的陆沉,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近处。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一片狼藉的托盘和江星夜被弄脏的衣袖,最后落在了张腾脸上。 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情绪,却让原本气焰嚣张的张腾瞬间变了脸色,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陆、陆先生……没什么,一点小意外……” 张腾结结巴巴地解释。 陆沉没有理会他,转而看向江星夜,语气平淡无波:“去处理一下。” “是……谢谢陆先生。” 江星夜低声道谢,心中充满了意外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他没想到陆沉会注意到这种角落里的纷争,更没想到他会出面解围,尽管方式如此简洁冷淡。 陆沉微微颔首,没再多言,转身便带着助理离开,仿佛只是随手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他带来的压迫感,却让张腾一行人噤若寒蝉,迅速灰溜溜地散去。 江星夜看着陆沉挺拔冷漠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污渍斑斑的袖口。晚宴的喧嚣重新涌入耳中,空气中弥漫着香水和酒水的混合气味。 这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那个名为陆沉的世界,有着天堑般的鸿沟。 他只是一个为生计奔波的小人物,而那个人,是站在云端、俯瞰众生的存在。 本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然而,命运的齿轮,似乎就在这个看似平常的夜晚,因这场微不足道的冲突,悄然开始了转动。江星夜还不知道,不久之后,他将以一种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闯入那个男人的领域,并彻底沉溺于那片冰冷的星夜之中。 --- 第2章 契约 晚宴结束后,江星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租住的狭小公寓。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特有的气味,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他脱下那件被酒渍玷污的衬衫,小心翼翼地用手搓洗,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陆沉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睛。 那惊鸿一瞥的接触,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随即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与他无关。 他将洗净的衬衫晾好,目光落在窗边画架上那幅尚未完成的作品上。画布上是大片浓烈而忧郁的蓝色,试图捕捉深夜雨后的城市光影,却总感觉缺少了一丝灵魂。灵感似乎在生活的重压下变得干涸。 就在这时,手机急促地响起,是医院护工打来的。 “江先生,您母亲这个月的康复治疗费用需要续缴了,另外,医生建议增加一项新的理疗项目……”护工的声音客气而公式化。 江星夜的心猛地一沉。“大概……需要多少?” 听到那个数字后,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回答:“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想办法。” 挂断电话,无力感像潮水般涌来。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母亲的病、妹妹的学费、这个月的房租……像几座大山压在他单薄的肩膀上。仅仅靠兼职和零散接取的插画工作,已然入不敷出。 他滑开手机通讯录,列表里的名字寥寥无几。能借的钱早已借过一轮,人情债比金钱债更令人窒息。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淹没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江星夜犹豫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请问是江星夜先生吗?”一个冷静、专业的女声传来。 “我是,您是哪位?” “我姓陈,是陆沉先生的助理。我们在今晚的晚宴上有过一面之缘。”女人的语气不带任何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陆沉? 江星夜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个高高在上的影帝?他的助理为什么会找上自己?因为今晚的冲突?是来警告他不要声张,还是…… 各种猜测瞬间闪过脑海,他稳住心神:“陈助理您好,请问有什么事?” “陆先生注意到您在处理突发事件时的冷静和专业。”陈助理的话出乎意料,“我们这里有一份工作机会,或许您会感兴趣。” “工作机会?” “是的。陆先生需要一位具备扎实古典油画功底和出色模仿能力的画手,完成一些私人的临摹项目。工作地点在陆先生的私人别墅,要求严格保密,薪酬方面会非常优厚,足以解决您目前的……经济困境。” 江星夜握紧了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对方显然已经调查过他的背景,甚至知道他急需用钱。这种被窥探的感觉并不舒服,但对方开出的条件,像沙漠中的甘泉,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私人临摹?严格保密?听起来神秘而不同寻常。联想到陆沉在娱乐圈和资本圈的地位,这种私下委托似乎又合情合理。 “为什么是我?”江星夜问出了关键问题。他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美院毕业生,虽然对自己的技艺有信心,但绝不认为能入得了陆沉的法眼。 “我们评估过您的专业背景和作品。您毕业于国内顶尖美院,基本功扎实,尤其在对色彩和细节的把握上很有灵气。最重要的是,您目前……足够低调。”陈助理的回答滴水不漏,“这是一个纯粹的交易,江先生。您付出时间和技艺,陆先生支付报酬。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这四个字冰冷而现实,却奇异地让江星夜安心了一些。纯粹的金钱关系,好过不明所以的怜悯或别有用心。 “我需要做什么?具体的工作内容是什么?”他追问。 “细节需要在签约后告知。明天上午十点,我会把地址发到您手机上,希望您能准时前来面谈。届时,您可以亲自决定是否接受这份工作。”陈助理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属于陆沉那个世界的效率与强势。 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电话便被挂断了。 公寓里重新陷入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江星夜站在原地,久久未动。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有些茫然的脸。 陆沉。私人别墅。临摹。优厚薪酬。保密。 这些词汇在他脑中盘旋,交织成一个充满诱惑又暗藏未知风险的谜团。 他想起了晚宴上陆沉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那种掌控一切的气场。为这样的人工作,绝不会轻松。那栋别墅,或许会是一个华丽的牢笼。 可是,他有选择吗?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未完成的画作上,那一片忧郁的蓝色仿佛在无声地催促着他。他想画画,想继续创作,想让母亲得到更好的治疗,想让妹妹安心完成学业。 他需要钱。 江星夜深吸一口气,走到窗边,望向远处都市璀璨却冰冷的灯火。夜色深沉,仿佛能吞噬一切。 最终,他拿起手机,回复了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确认信息: “收到,明天上午十点,我会准时到。”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知道,这一步迈出,他的人生轨迹或许将彻底改变。 一场看似公平交易,实则力量悬殊的契约,就此悄然拉开序幕。 --- 第3章 禁区 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分,江星夜按照手机上的地址,站在了一扇气势恢宏的黑色铁艺大门前。 门后是一条悠长的私家车道,蜿蜒通向深处,目光所及之处,是精心修剪过的草坪和郁郁葱葱的树木,隔绝了外界的窥探。这里远离市区喧嚣,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的鸟鸣。 与他想象中明星住所的张扬不同,这处宅邸显得异常低调,甚至有些过于冷清和肃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很快,一个穿着得体、表情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通过门禁对讲系统确认了他的身份。铁门无声地滑开。 “江先生,请跟我来,陈助理在等您。”中年男人——似乎是管家——语气恭敬却疏离。 江星夜跟着他走在光洁得可以照出人影的石板路上,穿过庭院,最终来到一栋现代简约风格的主建筑前。整体的色调是黑、白、灰,线条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如同它的主人一样,透着一种冷峻的美感。 陈助理果然等在客厅。她依旧是那副干练的模样,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江星夜,似乎在评估他是否符合要求。 “江先生很准时。”她微微点头,递过来一份文件夹,“这是保密协议和工作合同的基本条款,请您先过目。重点在于,您在这里所见、所闻、所从事的一切工作内容,未经陆先生允许,不得以任何形式向外界透露。” 江星夜接过合同,条款细致而严苛,违约后果惊人。但相对应的,薪酬的确如陈助理所说,优厚得令人咋舌,预付款就足以解决他眼前的燃眉之急。 他快速浏览了一遍,没有过多犹豫,在指定位置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很好。”陈助理收起签好的协议,“现在,请跟我去您的工作室。” 他们并没有在主建筑内停留,而是穿过另一条走廊,来到一栋相对独立、但通过玻璃廊桥与主屋相连的单层建筑前。这栋建筑同样设计现代,外墙是干净的白色。 陈助理用指纹和密码打开了厚重的房门。 门开的瞬间,江星夜怔住了。 这是一个极其宽敞、采光绝佳的画室。整面墙都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日式枯山水庭院,光线柔和地倾泻进来。画室内部一尘不染,各种顶级品牌的画架、画板、颜料、画笔整齐陈列,堪比专业美术馆的修复工作室。 然而,与这完美设施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空气中弥漫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而且,他敏锐地注意到,画室的几个角落,都安装了极其隐蔽的摄像头。 这里不像一个创作的空间,更像一个……被严密监控的实验室。 “这里就是您未来的工作地点。”陈助理的声音在空旷的画室里回荡,“工作时间内,您只能在这栋画室建筑和相连的指定休息区活动,未经召唤,不得进入主宅。每日的午餐会有人送来。您的通讯设备在工作期间需要存放在门口的保管箱内。” 一条条规矩,像无形的栅栏,将这里圈成了一个精致的禁区。 江星夜走到巨大的画架前,手指轻轻拂过光滑的木料。画架上已经绷好了一幅空白的画布,仿佛在等待着他注入色彩,也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束缚。 “我需要临摹的作品呢?”他问。 陈助理走到一个恒温恒湿的保险柜前,再次通过复杂的验证打开它,从中取出一幅用绒布覆盖的画作,小心地放置在另一个准备好的画架上。 绒布掀开,江星夜的呼吸微微一滞。 那是一幅十九世纪法国印象派大师的风景画原作,价值连城。画面上光影斑驳,色彩灵动,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您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在规定时间内,尽可能精确地临摹这幅作品。”陈助理的语气不带任何感**彩,“陆先生对细节的要求极高,希望您能展现出您的专业水准。” 江星夜凝视着那幅名画,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能如此近距离地临摹大师原作,对任何一个学画之人都是难得的机会。但这种方式,这种环境,却让艺术创作变成了一种冰冷的复制。 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陈助理最后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留下他一人,离开了画室。厚重的房门合上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一种宣告。 画室里只剩下江星夜一个人,还有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 他走到那幅名画前,深深地看着那绚烂的色彩和笔触。然后,他转过身,开始默默地准备颜料,调试松节油。 画笔蘸取饱满的颜料,落在雪白的画布上,划下第一道色彩。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在晚宴上奔波的服务生,也不是那个为债务焦头烂额的哥哥。他是江星夜,一个画家,尽管是以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方式,重新拿起了画笔。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玻璃洒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画室里只有画笔与画布摩擦的细微声响。 而他清楚地知道,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光影之下,有一双深邃冰冷的眼睛,可能正通过某个屏幕,静静地注视着这里的一切,包括他。 禁区的生活,开始了。 --- 第4章 第一幅画 画笔在画布上谨慎地移动,混合着亚麻仁油气息的颜料气味逐渐弥漫开来。 江星夜很快就沉浸在了临摹的世界里。抛开周遭环境的压抑和这份工作的非常规性质,能够心无旁骛地面对一幅大师原作,本身就是一种享受,甚至是一种奢侈的学习。他仔细分析着原作的构图、色彩的微妙变化、每一笔触的走向和力度。 时间在专注中流逝得飞快。送来的午餐是精致而清淡的日式定食,被安静地放在画室门口的小几上。江星夜快速吃完,又立刻回到了画架前。 他并没有急于求成,而是先用了大量时间在画布上打底稿,精确勾勒出每一个细节。他的手指稳而有力,眼神专注明亮,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已被隔绝。只有在面对真正热爱的绘画时,他眼中那种属于艺术家的、纯粹的疏离感才会完全显现出来。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已经从明亮的午後转为柔和的黄昏。画布上,风景的轮廓已经清晰呈现,基础的色彩关系也已铺陈开来。 江星夜放下画笔,后退几步,微微眯起眼,审视着自己的进度。整体框架没有问题,但在捕捉原作那种阳光跳跃、空气流动的“气韵”上,还差了些火候。印象派追求的并非形似,而是光影和瞬间的感觉。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高强度工作了一天,疲惫感开始袭来。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片枯山水庭院。白沙、青苔、几块姿态奇特的石头,在暮色中呈现出一种寂寥的美感。 这里安静得可怕。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始终如影随形,让他无法完全放松。 他忍不住想,陆沉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收藏名画赝品?以他的财力和地位,完全可以直接收藏真迹。或者,这些临摹品另有用途? 思绪纷乱间,画室的门被无声地打开了。 江星夜猛地回头,心脏不由自主地收紧。 陆沉站在门口。 他没有穿昨晚那身正式的西装,而是换了一身深灰色的羊绒家居服,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却依然带着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他似乎是刚从主宅过来,身上还带着一丝室外的微凉气息。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那幅原作上,停留片刻,然后,缓缓移向江星夜画架上的临摹作品。 江星夜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像等待检阅的士兵。他注意到陆沉的视线极其专注,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扫过画布上的每一个细节,从构图到色彩,再到笔触的细微差别。 画室里安静得能听到落针的声音。江星夜甚至能听到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他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但在陆沉这种极致苛刻的审视下,还是不免感到一丝紧张。 良久,陆沉才将目光从画布上移开,转向江星夜。他的眼神依旧深邃平静,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进度比预期快。”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画室里显得格外低沉,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江星夜微微颔首:“我会确保质量。” 陆沉的目光在他沾着些许颜料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又看向他的眼睛:“不需要完全一样。” 江星夜愣了一下。不需要完全一样?那临摹的意义何在? “捕捉到神韵更重要。”陆沉补充道,语气淡漠,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江星夜的心湖。 捕捉神韵……这恰恰是江星夜自己在思考的问题。他没想到陆沉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似乎超出了单纯复制赝品的范畴,更像是一种……艺术上的理解? “我明白了。”江星夜压下心中的疑惑,点了点头。 陆沉没再说什么,他走到原作面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指,虚空中轻轻描摹着画面上的一道光影。那个动作极其轻微,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迷恋? 江星夜屏住呼吸,不敢打扰。 几秒钟后,陆沉收回手,恢复了惯常的冷漠。他没有再看江星夜,径直转身,离开了画室。 门再次轻轻合上。 画室里又只剩下江星夜一人,但空气似乎变得有些不同。陆沉的出现像一阵冷风掠过,留下了一连串的疑问和一种更加诡异的氛围。 “不需要完全一样……捕捉神韵更重要……” 江星夜回味着这句话,再次看向那幅原作。阳光、树林、溪流……在陆沉眼中,他到底想从中捕捉到什么?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甩开。无论如何,这是一份工作,他需要做好。 他重新拿起画笔,蘸取颜料。这一次,他的笔触不再仅仅追求形似,而是开始更用心地去感受原作中光影的流动和色彩的情绪。 窗外的夜色渐渐浓重,画室内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光洁的地板上。他浑然不觉,完全沉入了色彩构成的世界里。 而在主宅某个房间的监控屏幕前,陆沉静静地坐着,屏幕上正是江星夜专注作画的侧影。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难明的光。 --- 第5章 冰冷的注视 主宅二楼,书房。 这里与画室的通透截然不同,厚重的深色窗帘遮住了大部分光线,只有书桌上一盏古董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旧书和雪茄的冷冽气息。 陆沉靠在宽大的皮质座椅里,面前的电脑屏幕被分割成数个画面,清晰地显示着画室的每一个角落。中央最大的画面,定格在江星夜微微蹙眉、专注调色的侧脸上。 屏幕的光映在陆沉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如同凝固的冰川,只有搭在鼠标上、偶尔轻轻敲击的食指,泄露出一丝内里的活动。 他看着他调色,看着他落笔,看着他因为捕捉到一抹满意的色彩而眼角微弯,也看着他偶尔停下笔,望着窗外枯山水庭院时,脸上闪过一瞬即逝的迷茫与疲惫。 这是一种全然的、不容反抗的审视。 陆沉享受这种掌控感。将一个人,尤其是这样一个充满鲜活色彩与生命力的人,置于他设定的方寸之间,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分析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这能让他感到一种近乎病态的安全感——一切都在他的视野之内,一切都在可控范围。 就像小时候,他唯一能感到安全的方式,就是缩在黑暗的衣柜角落里,透过缝隙观察外面的一切。只不过现在,他成了那个站在光暗交界处,掌控缝隙的人。 江星夜的资料早就摆在了他的案头。家境清寒,父亲早逝,母亲重病,妹妹在读大学。才华横溢,却因现实所困,只能在生存线上挣扎。干净,简单,像一张白纸,也像……曾经某个未被污染过的自己。 选择他,并非偶然。他的技艺足够出色,背景足够简单,最重要的是,他需要钱。一个有软肋、有迫切需求的人,更容易控制。 画面上,江星夜似乎遇到了瓶颈。他放下画笔,走到原作前,微微歪着头,仔细端详着画面中央那一片光影交织的树林。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轻轻比划,模仿着大师的笔触。那专注的神情,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画作的色彩,竟让那幅价值连城的名作也仿佛成了背景板。 陆沉的指尖停顿了一下。 他见过太多人面对这幅画时的反应:惊叹、贪婪、敬畏、或是附庸风雅的无知。但江星夜的眼神不一样,那是一种纯粹的、近乎虔诚的探究,是对艺术本身的热爱与对话。 这种纯粹,让陆沉感到一丝莫名的……烦躁。就像一束阳光,突然照进了他常年阴冷封闭的世界,有些刺眼,有些不适应。 他想起晚宴上那个小插曲。青年被刁难时,脊背挺得笔直,眼神清澈而倔强,像一颗被尘埃暂时掩盖,却依然努力发光的星星。那一刻,他鬼使神差地出了声。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原因,或许只是不喜欢自己视线范围内的东西被无关之人肆意践踏。 而现在,这颗星星被他纳入了自己的轨道,禁锢在这片冰冷的“星夜”之下。 陆沉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几乎不存在的弧度,冰冷而莫测。 这时,屏幕里的江星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视线带着些许困惑和警惕,扫过画室上方的几个角落——正是摄像头隐藏的位置。 陆沉眼神微凝。 很敏锐的直觉。 他看到江星夜轻轻吸了口气,然后低下头,重新拿起画笔,但动作似乎比之前僵硬了一些,那份全然的沉浸感被打断了。 一丝不悦掠过陆沉的心头。他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不喜欢对方意识到他的“注视”。他希望江星夜能完全沉浸在他的画室里,就像一只被精心饲养在玻璃罩中的雀鸟,忘记窥探的目光,只为他展现最自然的状态。 他关掉了监控画面。 书房内彻底陷入昏暗,只有雪茄微弱的红光,在他指间明灭。 冰冷的注视暂时隐匿于黑暗,但无形的网,已然收紧。江星夜感受到的那份不安,并非错觉。他确实处于一个精密而严密的观察系统之下,而观察者的心思,远比他所知的要复杂深沉得多。 这场由陆沉主导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 第6章 裂痕 接下来的几天,江星夜逐渐适应了画室的工作节奏。他强迫自己忽略那些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临摹中。得益于陆沉那句“捕捉神韵”的提示,他不再拘泥于绝对的形似,而是大胆地运用色彩和笔触去表达自己对原作光影和氛围的理解。 进展出乎意料地顺利。画布上的风景开始焕发出一种内在的生命力,虽然仍是临摹,却隐隐带上了属于江星夜自己的解读。 这天下午,他需要调配一种特定的暖灰色来表现云层的过渡。翻找颜料时,他发现手边一种常用的钛白色快用完了。他记得之前整理画材时,在靠墙的一个储物矮柜里看到过备用的颜料。 他走过去,蹲下身,打开了那个不起眼的柜门。里面果然整齐地码放着各种未拆封的画材。他取出需要的钛白色,正准备关上柜门,视线却被柜子最深处的一个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蒙着薄薄灰尘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硬皮素描本。它被随意地塞在角落,与周围崭新的画材格格不入。 鬼使神差地,江星夜伸出了手。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封皮时,他心头掠过一丝犹豫。窥探**是不对的,尤其是在陆沉的地盘上。但一种强烈的好奇心,或者说是一种直觉,驱使他轻轻抽出了那个本子。 素描本不厚。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铅笔线条让他微微一怔。画风青涩,甚至有些凌乱,但线条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热情和……痛苦。画的是一片漆黑的、类似仓库或地下室的空间,唯一的光源来自一个高处的、装着铁栏的小窗。窗外,是几颗模糊的星星。 第二页,是一个小男孩的背影,蜷缩在角落里,肩膀瘦削。 第三页,是几根扭曲的、像是铁丝网的线条。 …… 这些画没有任何文字说明,笔触混乱而急促,充满了黑暗、恐惧和一种深深的孤独感。这绝不是陆沉会画的东西,也与他现在那种冰冷掌控一切的形象截然不同。 这更像是……一个被困住的、绝望的孩子的视角。 江星夜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他想起关于陆沉童年曾遭遇绑架的模糊传闻。难道这些画……? 就在他翻到某一页,上面画着一只从黑暗中伸出的、带着伤痕的手时,画室的门毫无预兆地被猛地推开! 江星夜吓得手一抖,素描本差点掉在地上。他惊慌地抬头,对上了陆沉那双几乎要结冰的眼睛。 此时的陆沉,不再是前几天那种疏离的冷漠,而是散发出一种实质性的、骇人的怒气。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目光死死地钉在江星夜手中的素描本上,仿佛那是什么禁忌之物。 “谁允许你动我的东西?”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将画室的空气冻结。 江星夜从未见过这样的陆沉,那强大的压迫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下意识地合上素描本,想放回原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对不起,陆先生,我只是找颜料,无意中……” “出去。” 陆沉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江星夜愣住了。 “现在,立刻,离开画室。”陆沉重复道,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被侵犯领地后的暴怒和……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狼狈? 江星夜抿了抿唇,压下心头的委屈和惊惧。他知道是自己越界在先,无话可说。他默默地将素描本放回柜子角落,站起身,低着头,快步走向门口。 在与陆沉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体紧绷散发出的冷冽气息。 他走出画室,厚重的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彻底切断了他与那个色彩世界的联系。 站在廊桥上,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发热的脸颊。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画室门,心里乱成一团。 那本素描本里的画,陆沉激烈的反应……都像碎片一样在他脑中盘旋。 那个看似坚不可摧、掌控一切的男人,内心深处,是否也藏着这样一个被黑暗囚禁的、伤痕累累的孩子? 这一次无意中的触碰,似乎不仅碰碎了他和陆沉之间那层脆弱的、建立在契约上的平静,也隐隐触及了陆沉身上某个不为人知的、危险的裂痕。 而裂痕一旦出现,光芒便会照入,黑暗也将无所遁形。 江星夜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陆沉独自站在画室里,盯着那个储物柜,许久没有动弹。他紧握的拳头上,青筋微微凸起,眼中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那不仅仅是愤怒,更有一种被窥见软肋的恐慌,以及……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一丝久违的、因为被人触及真实内心而引发的悸动。 --- 第7章 误解 江星夜在别墅大门外站了将近一个小时。 晚风渐凉,吹得他单薄的外套猎猎作响。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这份工作是否就此终结。预付款已经用于支付母亲的部分治疗费,如果此刻被解雇,他不仅要面对债务,还要承担违约的可能。 这种悬而未决的等待,比直接的斥责更令人煎熬。 终于,那扇沉重的黑色铁门再次滑开。出来的不是陆沉,而是面色平静的陈助理。 “江先生,”陈助理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专业,听不出任何情绪,“陆先生吩咐,今天您可以先回去了。关于接下来的安排,我会另行通知您。” 另行通知?这模棱两可的话让江星夜的心沉了下去。 “陈助理,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我并非有意……”他试图解释。 陈助理抬手,礼貌地打断了他:“江先生,陆先生不喜欢听解释。您只需要遵守规则。车已经备好,会送您回市区。” 一句“遵守规则”,将所有的可能性都堵死了。江星夜看着陈助理那双公事公办的眼睛,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徒劳。他抿紧嘴唇,点了点头,沉默地坐进了等候在旁的黑色轿车。 车子驶离别墅,将那片压抑的禁区抛在身后。城市璀璨的灯火逐渐映入眼帘,江星夜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靠在车窗上,疲惫地闭上眼。素描本上那些混乱黑暗的线条和陆沉暴怒阴沉的脸色,交替在他脑海中闪现。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份单纯的金钱交易,他付出技艺,换取报酬。但现在,他发现自己似乎卷入了一个更深、更复杂的漩涡。陆沉这个人,远比他想象的更难以捉摸,也更危险。 **\* \* \*** 别墅画室内,陆沉依然站在原地。 江星夜离开后,他走到储物柜前,蹲下身,将那个陈旧的素描本拿了出来。指尖拂过粗糙的封皮,他的眼神复杂难辨。 这本素描本,是他最深的梦魇,也是他绝不容许外人窥见的脆弱。那段被绑架、囚禁在黑暗中的日子,是他所有控制欲和缺乏安全感的根源。他花费了巨大的力气才将那段记忆深埋,用冷漠和权力构筑起坚固的堡垒。 而今天,江星夜,这个他一时兴起“捡”回来的小画家,却如此轻易地触碰到了这个禁区。 愤怒是真实的。一种领地被人侵犯、伤疤被人强行揭开的暴怒。 但除了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厌恶的慌乱。就像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人,突然被一束光直射眼睛,第一反应是剧烈的排斥和防御。 他在江星夜的画架前停下脚步。画布上,那幅临摹作品已经完成了大半。不同于原作的明媚,江星夜的笔下的光影带着一种更细腻、更温柔的质感,尤其是对林间透下的那束光的处理,仿佛带着温度,能驱散阴霾。 陆沉不得不承认,江星夜确实捕捉到了“神韵”,甚至……赋予了一种治愈的力量。 这让他更加烦躁。 他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技艺精湛的工具,而不是一个能窥探他内心、甚至可能影响他情绪的人。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陈助理的电话。 “暂停他所有工作。”陆沉的声音冷硬,“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他再踏入画室一步。” **\* \* \*** 接下来的两天,江星夜没有收到任何来自陆沉那边的消息。他待在自己的小公寓里,坐立难安。尝试着画画,却总是心浮气躁,笔下的色彩也变得沉闷。 他给陈助理发过信息询问,只得到“等待通知”的官方回复。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笼罩着他。他意识到,在陆沉绝对的力量面前,他渺小得不堪一击。他的去留,他的经济来源,甚至他此刻的焦虑,都完全掌控在那个男人的一念之间。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屈辱,却又无可奈何。 第三天傍晚,就在江星夜几乎要放弃希望,开始重新寻找兼职时,他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的,竟然是陆沉的私人号码。 江星夜的心猛地一跳,迟疑了片刻,才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陆沉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比那天暴怒时平静了许多,却依然带着疏离的寒意: “明天早上九点,过来。” 说完,不等江星夜回应,电话便被挂断了。 江星夜握着手机,久久没有放下。陆沉没有提素描本的事,没有道歉,也没有解释,只是简单地命令他回去工作。 这通电话,与其说是和解,不如说是一种宣告——宣告风波暂时平息,但主导权从未改变。他依然需要遵守规则,而规则的制定者,依然是陆沉。 他们之间,似乎陷入了一种冰冷的误解。他无意触碰的伤口,被陆沉视为蓄意的冒犯。而陆沉的暴怒和冷漠,则让他更加确信这个男人深不可测,难以接近。 裂痕已经产生,信任脆弱如纸。重新回到画室,一切还能回到原点吗? 江星夜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没有答案。他只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只能再次走向那片冰冷的星夜,走向那个心思难测的男人。 --- 求一个野王带飞 王者V区: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