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众星之中找到你》 第1章 第1章 私活 早上七点五十，唐彦明准时踏进了医院。 他一米八的个子，长相是那种极富亲和力的俊美，尤其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即使不笑也显得温和。鼻梁高挺，肤色白皙，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白大褂穿在他身上，倒像件熨帖的风衣，衬得他身姿挺拔。 “唐医生早啊！” “唐主任早！” 路过的护士和同事纷纷笑着打招呼，唐彦明一一颔首回应，嘴角挂着那抹惯有的让人如沐春风的浅笑。 “唐老师早。”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是他带的规培生陈泽杨，已经抱着整理好的病历本等在诊室门口了。 “早，泽杨。”唐彦明随口问道，“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陈泽杨言简意赅地回答，跟着走进诊室，将病历放在桌上，“老师，十三床的病人凌晨有轻微不适，值班医生已处理，这是记录。” “好，我看看。”唐彦明接过病历，目光迅速而专注地扫过上面的记录，“李医生处理得很及时，抑酸药加量也是对的，晚点查房时我们再重点关注一下。” “好。”陈泽杨应声。 稍后，门诊准时开始。 诊室里，唐彦明坐在电脑前，耐心地听着一位常来老大爷絮絮叨叨地描述自己胃怎么不舒服。 “您别急，慢慢说。”他的声音温和，有种天然的安抚力，“最近是不是又吃了油炸的花生米了？跟您说过好几次啦，这个暂时得忌口。” 老大爷不好意思地笑了：“哎呦，唐医生你记性真好，就吃了那么几颗……” “几颗也不行哦。”唐彦明笑着摇摇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着医嘱，“先开点药，您得乖乖听我的话，好好吃饭，不然下次胃又要抗议了。” 送走老大爷，下一位是个捂着肚子、脸色苍白的年轻人。 “哪里不舒服？”唐彦明问。 “医生，我胃疼，还有点烧心，反酸水。”年轻人声音虚弱。 “最近饮食规律吗？熬夜了？”唐彦明看着年轻人眼底明显的青黑，起身示意他躺到检查床上，手指在他胃部轻轻按压，“这里痛吗？” “呃……最近项目上线，熬了几个通宵，吃饭就随便扒拉几口。”年轻人讪讪道。 唐彦明轻轻叹了口气：“年轻也不能这么挥霍身体。我先给你开个单子去做个检查，以后尽量按时吃饭，熬夜也尽量别空着肚子。” 陈泽杨在一旁安静地记录和学习，将老师的诊断要点和与病人的沟通方式默默记在心里。 一上午，病人来来往往。唐彦明始终保持着那份耐心和细致。中途有护士进来送文件，笑着打趣：“唐医生这屋的病人和家属的脾气都特别好，肯定是您给顺毛顺的。” 唐彦明只是笑笑：“将心比心嘛，不舒服了难免着急。” 中午，他和几个同事一起去食堂。 对面的张医生吐槽自家孩子感冒了不吃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唐彦明：“哎，唐医生，郑主任在儿科见识多，平时都是怎么哄那些不肯吃药的小朋友的啊？传授点经验呗。” 唐彦明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想起母亲那些温柔又有效的小窍门，不禁莞尔：“您这可问对人了。她说，最重要的是不能硬来，她会把药溶在一点点果汁里，或者准备个小奖励，吃完药就能得到贴纸什么的。” 下午主要是住院部查房。在病房里，他仔细询问每位病人的情况，查看检查报告，和家属沟通时极尽耐心。 “恢复得不错，明天可以试着吃些半流质了。”他对着一位术后老人温和地说。 走到下一个病床，是位病情反复的老太太，情绪有些低落。唐彦明在床边多站了一会儿，弯下腰，声音放得更柔：“阿姨，放宽心，治疗需要时间，您要对自己有信心，好吗？” 老太太眼眶有点红，点了点头。 忙忙碌碌，下班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唐彦明脱下白大褂，换上自己的衬衫，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又居家。 下班回到家，唐彦明先照料了一下阳台的绿植，然后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晚餐。晚上七点多，他收拾妥当，走进了书房。 书桌上除了医学文献，还摆着一台数位板。他打开电脑，点开绘画软件，调出一个未完成的画稿：一个黑色头发，头顶竖着两只黑色狗狗耳朵的Q版小人，正笑着看旁边一只黑白边牧高高跳起，接住一个飞盘，画面活泼又可爱。 这是他前几天接的“私活”。 想起这个，他嘴角就不自觉地带了点笑意。几天前，予昼的微信小号突然弹出一条消息，言简意赅，风格极其“予昼”。 【予： [图片]（一张边牧跳起来接飞盘的抓拍照）】 【予：新头像，Q版，我和悠悠，能画？】 【星雨糖：可以，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予：你看着办，你画的都好看】 【星雨糖：哈哈，谢谢予宝啊】 对话就此结束。唐彦明当时甚至能想象出对方那副“事情交代完了别来烦我”的样子。他拿起手机，点开直播平台，关注列表里只有一个名字——予昼。 直播间已经开了一会儿了，弹幕滚得飞快。唐彦明戴上耳机，那个清冽中带着点不耐烦的熟悉嗓音立刻涌了进来。 “……这什么弱智陷阱，策划脑子被门夹了？” 画面里，一个像素风的小人正在一个布满尖刺和摆锤的坑爹地图里艰难前行。游戏显然极其刁难人，每走一步都可能触发莫名其妙的死亡机关。 但予昼的操作极其犀利，反应快得惊人，他几乎不在同一个陷阱死第二次，失败后总能记住如何避开这个陷阱，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清脆又带着一股狠劲，精准地操控角色在毫厘之间闪过危险。 直播画面左下角，予昼的OC虚拟形象实时动着：黑色头发，头顶一对黑色的狗狗耳朵随着主人的操作偶尔会机警地抖动一下，小人坐在小电脑前，面前的鼠标和键盘随着游戏内的点击和操作闪烁着微光，栩栩如生。 “过了！傻*策划没想到吧？”又一次有惊无险地通过一个个难点到达终点，耳机里传来主播毫不客气的嘲讽，还夹杂着几声得意的轻笑。 弹幕立刻疯狂刷过： 【66666】 【予神牛逼！！】 【策划：求求你放过我吧】 【哈哈哈骂得好！这游戏就是欠骂！】 【耳朵动了！予宝得意了！】 【前面的别萌，小心予宝骂你呢】 唐彦明看着屏幕，忍不住也笑了笑。他顺手给予昼刷了个几十块的小礼物，把手机放在数位板旁边，让直播继续放着当背景音，拿起了压感笔，继续细化那张Q版头像。耳机里，予昼还在持续输出，偶尔被坑得狠了会爆出一两句低低的粗口，立刻又专心投入到破解关卡中，弹幕又是一片“哈哈哈哈”和“心疼予哥”。 这时，直播间的另一个房管，也是和他比较熟的一个大粉，在弹幕里跟他打招呼： 【钢琴炸了：糖糖来啦！晚上好！】 其他粉丝的弹幕纷纷跟上。 【糖姐晚上好！来看予哥被游戏虐吗哈哈哈哈哈】 【糖姐今天也来看予宝啦~不过来晚了哦】 唐彦明瞥了一眼弹幕，停下画笔拿起手机，在直播间里发了条简单的弹幕： 【星雨糖：晚上好啊，今天加了一小会儿班】 “星雨糖”，予昼直播间里那位画技高超、性格神秘、几乎从不参与联机但产出稳定的大粉，很多周边图、予昼的OC同人图、甚至予昼本人的头像和背景都出自“她”手。不过，大家看着这个ID，都默认这是个女孩子。 耳机里传来一声清脆的键盘敲击声，接着是那个熟悉的慵懒嗓音：“谢谢糖糖的礼物，晚上好啊——我的新头像画得咋样了？” 予昼显然瞥见了他的进场特效和他送的礼物，一边操作着游戏角色灵巧地跳过一道陷阱，一边随口问道。 弹幕立刻热闹起来： 【哇，糖姐又给予哥画头像啦！】 【期待期待！糖姐出手必属精品】 【予哥主动问进度，这是催稿吗哈哈哈】 唐彦明看着屏幕里那个专注操作、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的虚拟形象，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点回复。 【星雨糖：在画，一会儿就能给你线稿】 然后他便放下手机，继续专注于画稿上那个笑得有点小得意的Q版予昼和聪明可爱的小狗。 这位主包就是另一位主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私活 第2章 第2章 联机 唐彦明将直播的声音当作背景音，手中的笔在数位板上流畅地滑动。耳机里，予昼还在和那坑爹游戏较劲，时不时爆出几句犀利吐槽，或是操作成功时那声带着得意轻哼的“就这”。 弹幕也跟着他的情绪起伏，热闹地刷着“666”和“哈哈哈”。 唐彦明沉浸在自己的创作里，偶尔抬眼瞥一下直播画面，看见像素小人又一次被一个突然易位的尖刺戳死，他忍不住笑了笑，就又把注意力放回手上。 大约一个小时后，一张完整的线稿完成了。画面上的予昼OC形象笑得张扬又可爱，旁边的悠悠跃起的身姿灵动活泼，整个画面充满了动感和欢乐。 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予昼的声音，他轻咳了两声，语调依旧带着那股懒洋洋的劲儿：“啧，这破关卡设计得真是……我去趟卫生间哈，各位自便。” 直播间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游戏暂停画面的BGM，弹幕开始自顾自聊天玩梗。 几条显眼的弹幕很快飘过： 【@星雨糖糖糖还在啊，是不是在偷偷画图！】 【糖姐觉得新游戏好玩吗，今天予哥一个小时骂了策划四十三句了】 【你还在数着哈哈哈哈哈】 唐彦明瞥见这些指向自己的弹幕。作为“星雨糖”，他早已习惯在直播间偶尔被弹幕关注。 【星雨糖：在画，策划可能打了一晚上喷嚏了哈哈哈】 他的回复引来一片“哈哈哈”。 唐彦明不再理会弹幕，他将画好的线稿截了个图，点开那个几乎没有什么闲聊记录的对话框，将图片发送了过去。 他并没指望对方能立刻回复，毕竟直播中途，这人向来专注。 然而，几乎就在图片发送成功的下一秒，聊天框顶部竟然立刻跳出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唐彦明微微一怔。 紧接着，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予：还行，就这样吧】 【予：你看着弄就行】 这回复速度快得惊人，语气是一种介于“认可”和“懒得细管”之间的随意，也带着点“反正交给你我放心”的意味，与他平时在直播间里吹毛求疵的风格截然不同。 前几次约稿，予昼对他的画稿一直是这个态度，少加赞赏但也从不挑剔。 他拿起手机，认真地回复过去。 【星雨糖：好，那我上色了】 他顿了顿，指尖悬停片刻，还是将刚才听到那两声轻咳时闪过的一丝关心付诸了文字。 【星雨糖：刚听你咳了两声，喝水别喝太冰的】 这次，那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的时间比之前稍长了一些，似乎对方在那边犹豫了一下，最终依旧只回过来一个简单的字。 【予昼：嗯】 对话再次戛然而止，干净利落，一如予昼本人的风格。 唐彦明放下手机，重新拿起笔，调色盘在软件界面展开。对方那句“你看着弄就行”仿佛带着温度，让他下笔涂抹色彩时，笔触都似乎更轻快了几分。 而耳机里，很快又传来了椅子拖动的声音和那个熟悉的、带着点刚喝过水的湿润感的慵懒嗓音：“好了好了回来了，继续继续……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这个陷阱它就是个……” 唐彦明耳朵里再次被游戏音效和主播独特的吐槽声填满。唐彦明唇角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浅浅笑意，一边听着背景音里那人活力十足的骂人声，一边细致地为画稿上色。 时针悄然滑向十点，唐彦明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正准备保存画稿，放下笔去洗澡，就听见耳机里传来予昼带着点解脱和跃跃欲试的声音。 “不玩了不玩了，这破游戏策划脑子有坑。”背景音是游戏退出的音效，接着是鼠标点击的清脆声响，“来来来，老规矩，会员上车，联机走起。弹幕刷起来，今天想看什么，PicoPark还是揍击派对？” 直播间的气氛瞬间被点燃，弹幕开始疯狂刷起游戏名。几乎同时，就有人在会员专属群里直接艾特了他。 【@星雨糖糖糖，予哥喊人联机了，今天总该来了吧】 【对呗，这么多年，糖糖从来不来联机】 后面跟着几个起哄的表情包。 唐彦明拿起手机，指尖轻点，打字回复。因为一直被认成女生，自己又懒得一个个纠正解释，为了避免联机开麦后暴露自己的真实性别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早已熟练了一套拒绝的说辞。 【星雨糖：不了不了，你们玩得开心～我明天一大早还得搬砖呢，准备去洗漱睡觉啦】 他发了个打着哈欠说晚安的表情包。 【糖姐不愧是养生达人！】 【社畜的眼泪掉下来】 【糖糖晚安！】 同时，有人在直播间实时报告。 【予哥！糖糖今天又不来！】 直播间里，予昼正在等凑人，随意地扫着弹幕和群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粉丝闲聊，唐彦明的回复和弹幕的汇报显然也被他看到了。 “啧，又不来？行吧，工作重要。”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调子，似乎只是随口念了一条弹幕，并没有太多追问的意思。 他很快转移了话题，回答了弹幕的下一个问题：“明天？明天可能不挖新游戏了，跟黑木南那边约了联动，玩那个疯狂兔子人。” 弹幕立刻沸腾了。 【哇黑鱼又联动！】 【是那个互相配合（划掉）使绊子的友尽游戏吗】 【哈哈哈期待予哥和南哥互相伤害！】 【节目绝对拉满咱说】 唐彦明想象了一下那两个嘴都不饶人的主播互相坑害的混乱场面，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失笑。那画面太美，确实值得期待。 他最后看了眼屏幕上已经完成大半的上色稿，又瞥了眼直播间，予昼已经凑齐了人，画面里是四个小东西互相连着绳子艰难前进，这才保存文件，关闭绘画软件。 他摘了耳机，将直播间的声音外放出来，带着手机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浴室里弥漫着氤氲的热气。唐彦明将手机放在洗手台边，直播间的声音透过哗哗的水声传来，模糊却依旧清晰可辨。 那是予昼毫不客气的吐槽，夹杂着三位会员妹子被坑得哇哇大叫又忍不住哈哈大笑的声音，混乱中透着十足的欢乐。 “左边左边！哎呦我去……你别拽我绳子！” “谁啊！谁把我拽下去了！予哥是不是你！” “冤枉啊琴姐，我自身难保……这破游戏！” “哈哈哈再来再来！” 听着这熟悉的吵闹声，唐彦明闭着眼冲掉头上的泡沫。他早已习惯了自己在这喧嚣的背景音中画稿、洗澡、结束一天的忙碌。 第3章 第3章 “星雨糖” 四年前，他刚结束规培，正式成为住院医师，工作忙碌得几乎喘不过气。某个极其偶然的深夜，他一天夜班暂时在休息室休息时，为了缓解压力胡乱点着直播平台，算法将一个只有寥寥十几人观看的直播间推给了他。 画面里，是一个几乎没什么装饰的界面，游戏是以困难出名的《只狼》。主播没露脸，甚至没用虚拟形象，只有一个干净的、带着点刚睡醒般慵懒的男声在冷静地分析打怪机制，偶尔破解成功时，会极轻地哼笑一声，带着点小得意；被BOSS打死了又会咬牙切齿地怒喷策划，特别生动。 那声音很好听，清澈干净，像山涧溪流敲击卵石，带着独特的懒洋洋的尾调，辨识度极高。于是，唐彦明在那个疲惫的深夜停下了划走的手指。 他从上大学开始，一直都太忙了，根本没时间自己玩游戏，但看着这个陌生主播挖掘各种游戏，听着他冷静分析又毒舌吐槽，竟成了一种奇特的放松。他偶尔也会刷些礼物，默默看着这个叫“予昼”的主播粉丝慢慢从几百涨到几千，再到现在的七位数。 予昼粉丝破千那天，直播间搞了个小小的庆祝。唐彦明顺手送了个当时平台最贵的礼物，成了予昼直播间第一个会员。后来，予昼想弄个虚拟形象，在粉丝群征集想法，唐彦明提了些建议，画了张草图，意外地被采纳了。再后来，予昼粉丝破万，需要换新头像，就直接找上了画技早已被粉丝认可的“星雨糖”。 从此，予昼直播间那个标志性的有着黑色狗狗耳的OC形象，以及后来几乎所有的头像，都出自“星雨糖”之手。 但说到底，唐彦明喜欢予昼，最初和最重要的原因，始终是他的声音。那清澈干净的嗓音，说话总是懒洋洋的，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可吐槽起来却精准犀利，半点情面不留——哪怕是对着给他刷了不少礼物的会员、大粉、甚至点他陪玩的老板，他也照怼不误，偏偏这种“众生平等”的毒舌，反而成了他直播风格的一部分，粉丝们都习以为常，甚至乐见其成。 唐彦明一直很清楚自己的性取向，他喜欢男性。而予昼这独特又极具辨识度的嗓音，恰好精准地戳中了他的审美点，让他从最初就难以自拔地被吸引。 水流声渐歇，唐彦明关掉水龙头，拿起毛巾。直播间里的混乱联机还在继续，看来今晚的“友尽”时间还要持续很久。他擦干身体，穿上睡衣，将手机声音调小了些，放在床头充电。 予昼的声音依旧透过扬声器，在静谧的卧室里低低地回荡，成了最好的助眠白噪音。唐彦明躺在床上，听着手机里那人活力十足的声响，意识逐渐模糊。 清晨六点半，闹钟准时响起，唐彦明睁开眼，利落地起身关掉闹铃。多年的自律让他没有起床气，迅速洗漱后，他走进厨房，给自己准备了简单的早餐：一杯牛奶，两片全麦面包，还有一个水煮蛋。 吃完早餐，他看了看冰箱，拿出一个密封好的玻璃罐，里面是他上周烤的杏仁饼干，还剩下不少。他想了想，将饼干罐装进了通勤包里。科室里的有些同事经常因为起晚或堵车来不及吃早饭，这些小点心总能派上用场。 他住的地方离医院不远，早上不堵车的话，开车十多分钟就到了。今天他不用出门诊，而是在内镜中心值班。 “唐老师早。”陈泽杨已经换好衣服，正在检查今天预约患者的病历资料。作为刚刚开始规培的住院医师，他表现出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和勤奋。 “早，泽杨。”唐彦明将通勤包放下，拿出饼干罐放在休息区的桌子上，“还没吃早饭的话，这里有饼干。” “谢谢老师，我吃过了。”陈泽杨抬头道谢，目光又迅速回到病历上，“老师，今天上午第一台是3号检查室的张女士，胃镜提示胃底有一个0.8cm的广基息肉，准备做活检并择期行EMR。” “嗯，我看过她的影像了。”唐彦明一边换上白大褂，一边点头，“这个大小和形态，EMR很合适。准备工作都熟悉了吧？” “熟悉了。”陈泽杨回答得很快，但眼神里还是能看出一丝初次独立担任主要助手的紧张。 “不用紧张，”唐彦明语气温和，带着鼓励，“你理论掌握得很扎实，操作时记住要点，稳字当头，我会在旁边看着。” 八点整，患者被接进检查室，麻醉医生给予了镇静药物。唐彦明站在主操作位，陈泽杨作为一助站在他身旁，护士们各就各位，室内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和内镜设备运行的微弱气流声。 唐彦明操作着内镜导管，动作流畅而精准。屏幕上的影像清晰地显示着胃内部的情况，那个小小的息肉位于胃底皱襞之间。 “视野清晰，位置不错。”唐彦明的声音在口罩下显得有些闷，但依旧冷静，“泽杨，准备注射针，肾上腺素盐水，抬举征要明显。” “是。”陈泽杨应道，递上准备好的注射针。唐彦明精准地将药液注射到息肉下方，黏膜层顺利隆起。 “很好，现在换圈套器。”唐彦明指令清晰。陈泽杨迅速递上新的器械。 唐彦明小心地将圈套器套住隆起的息肉根部，动作轻柔而稳定：“注意看，要套在黏膜下层，避免过深或过浅……好，准备电切。” 陈泽杨屏息凝神，看着唐彦明熟练地接通高频电流，屏幕上的息肉被干净利落地切下，创面平整，几乎没有出血。 “吸引。”唐彦明说。陈泽杨立刻操作吸引器，吸除残留的液体和烟雾。 “取网篮。”唐彦明又道。陈泽杨递上取网篮，唐彦明将切下的息肉样本顺利取出，送检病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做得很好。”唐彦明退镜的同时，对陈泽杨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器械递送很及时，咱们配合挺默契啊。” 陈泽杨松了口气，口罩上的眉眼微微弯了一下：“是老师操作熟练。” “熟练也是从一次次练习来的。”唐彦明一边脱手套一边说，“下一台是个结肠息肉，位置可能有点刁钻，你来做黏膜下注射，我指导你。” “好！”陈泽杨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干劲。 一上午，内镜中心的工作紧张而有序。唐彦明在操作间隙不时指点陈泽杨几句，语气始终平和耐心。休息的时候，那罐杏仁饼干果然被瓜分一空，几个熬夜值班没吃早饭的小护士纷纷感谢唐医生的“救命粮”。 一上午，内镜中心的工作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唐彦明又指导陈泽杨完成了两例相对简单的息肉切除操作，期间不时低声提点着进针角度、力道控制和视野保持的要点。陈泽杨学得很快，上手也稳。午休时间，两人和科室其他同事一起在休息室吃了午饭，简单交流了些病例。 下午的工作节奏依旧紧凑，除了常规的内镜检查，还处理了两例急诊送来的消化道异物取出。等到所有预约患者检查完毕，器械清点消毒完毕，交接班记录写好，窗外的天色已经染上了暮色。 时钟指向晚上六点。唐彦明脱下白大褂，换上自己的外套，感觉一天的疲惫稍稍缓解。 “泽杨，今天表现不错。”他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对旁边的陈泽杨说，“操作越来越稳了。” “谢谢老师。”陈泽杨脸上也带着完成一天工作的放松。 “明天排的是小夜班，”唐彦明看了眼排班表，提醒道，“下午五点前到科室就行，白天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他们医院的排班制度如此：白班、小夜班、大夜班，每周都不一定一样，但通常都是排三个白班、一个小夜班、一个大夜班和两天休息，并且确保休息日至少有一天安排在大夜班之后，以保证医护人员能得到充分休整。 “明白，老师。”陈泽杨点头，“那我先走了，老师再见。” 送走陈泽杨，唐彦明也拎起通勤包走向停车场。坐进驾驶室，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予昼平时开播的时间还有一会儿。 第4章 第4章 “元老CP” 下班回家的路有点堵车，等唐彦明停好车走进家门，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六点四十。他洗了手，走进厨房，简单给自己煮了碗清淡的汤面，卧了个荷包蛋。 七点整，他端着面碗坐到餐桌前，顺手点开了直播APP。予昼的直播间刚好亮起，观看人数正在快速攀升。唐彦明习惯性地刷了个礼物，然后把手机放在餐桌上的手机支架上，一边拿起筷子，一边看着屏幕。 “谢了糖糖的礼物……今天来准时哈。”予昼清冽的嗓音从手机里传出来，随即就转向回答弹幕其他五花八门的问题去了。 弹幕滚过一阵【糖糖姐晚上好！】和【糖糖今天好准时哈哈哈】。 予昼似乎看了看时间，对着麦克风懒懒地说：“黑木南他那边得等他吃完午饭才播，我这一会儿也玩不了啥……啧，唱唱歌给你们听算了，老规矩，别点我不会的。” 唐彦明夹起一筷子面条的手微微一顿。予昼很少主动唱歌，这通常意味着他今天心情似乎还不错。他安静地吃着面，听着耳机里传来轻微的鼠标点击声，大概是予昼在找伴奏。 就在这时，直播间里隐约传来两声清脆的狗叫：“汪汪！” 接着是予昼似乎扭过头去、稍微远离麦克风的轻斥，声音压低了些，却依旧清晰：“悠悠别叫，安静点。” 然后他的声音又正对麦克风，恢复了往常的调子：“你们等下啊，我去拿个外卖，门口了。”接着是椅子拖动和脚步声远去的声音。 唐彦明听着，下意识地蹙了下眉。这个点拿外卖，估计又是些随便应付的东西。作为医生，他几乎能想象出那外卖的品类，对予昼那本来就不太好的胃来说，绝不是最佳选择。 很快，脚步声回来了，塑料袋窸窣作响，然后是椅子再次被拉近的声音。“好了，回来了。”予昼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变化，似乎已经坐下了。 短暂的安静后，轻柔的吉他前奏响了起来，是一首旋律舒缓的民谣。予昼清了清嗓子，跟着伴奏轻声哼唱起来。 唐彦明吃饭的动作不自觉地放慢了。 予昼说话时总带着一股懒洋洋的，仿佛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劲儿，吐槽时更是犀利得不留余地。但他唱歌时，声线却会变得不太一样——那清澈干净的嗓音被放大，懒散感褪去，显得有些难得的专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感。他音准极好，气息也稳，偶尔在句尾带着一点点沙沙的质感，像羽毛轻轻划过心尖。 唐彦明安静地听着，面条的热气微微模糊了手机屏幕。他很少在直播间听到予昼用这种状态唱歌，大部分时候都是为了搞笑或者应粉丝强烈要求才唱几句，一般是胡乱改编或者故意跑调制造节目效果。 像这样认真唱着慢歌的时候，很少。 这让唐彦明忽然有一种窥见了对方不经意间流露出另一面的微妙感觉。那个屏幕上毒舌又挑剔、仿佛浑身是刺的主播，此刻在歌声里显得格外沉静，甚至有点遥远。 他听着那歌声，看着屏幕上那个随着节奏微微晃动的顶着黑色狗狗耳朵的虚拟小形象，心里某个角落悄悄地软了一下。 这大概就是他为什么能坚持看了四年。不仅仅是因为最初被声音吸引，也不仅仅是因为喜欢看他玩那些稀奇古怪的游戏，更是因为在这些日常的直播碎片里，偶尔会捕捉到这样截然不同的，让人心动的瞬间。 他默默吃完了碗里的面。直播间里，予昼唱完了最后一小节，吉他尾音缓缓落下。 弹幕瞬间被【啊啊啊啊啊】【好好听！！】【予哥今天心情很好吗！】和各种礼物特效刷屏。 予昼似乎喝了口水，声音恢复了些平时的懒散：“行了行了，别刷了，差不多得了啊。下一首想听什么，你们点。 唐彦明看着屏幕上滚动的各种歌名，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停片刻，鬼使神差地，他快速打出了一个歌名，点击发送。 那个带着红管和红色会员特效的ID“星雨糖”，以及那条“克卜勒”，瞬间在一众弹幕中格外显眼地飘过。 直播间里，予昼的声音停顿了半秒，似乎是在看那条消息，随即轻声念了出来：“《克卜勒》……”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紧接着，他那懒洋洋的调子又回来了：“哟，糖糖居然点歌了？真是难得啊……行，就这个了。” 熟悉的前奏缓缓响起，带着一种静谧的宇宙感。 这首歌，是四年前予昼粉丝破千那晚，他在一场小小的、只有几十个核心粉丝参与的庆祝活动里，应大家起哄，第一次在直播间里认真唱的歌。 那时他的设备还没现在这么好，背景音里或许还夹杂着些许电流的杂音，但当他用那把清澈干净的嗓音，温柔地唱到副歌部分时，整个直播间都安静了。 “一闪一闪亮晶晶，好像你的身体， 藏在众多孤星之中，还是找得到你……” 屏幕前的唐彦明，就是在听到这一句的同时，毫不犹豫地送出了那个带着星空特效的昂贵礼物，又成为了予昼直播间第一个、也是当时唯一一个会员。那个带着星星特效的礼物标识，在当时简陋的直播间里停留了许久，像一颗真正被点亮的星辰。 四年过去了，予昼的唱功显然更稳，设备也高级了太多，但他清亮的嗓音，和那份透过歌声传递出的与他平日毒舌形象截然不同的温柔与专注，却丝毫未变。 唐彦明靠在椅背上，安静地听着。直播间里异常安静，弹幕都少了下去，似乎大家都沉浸在这份难得的氛围里。只有那个顶着黑色狗狗耳朵的小虚拟形象，在屏幕左下角轻轻晃动着。 他心里泛起一种奇异的、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感受。像是穿过时间的河流，触碰到了某个隐秘的、只有他们两人共享的坐标——那个始于《克卜勒》的，长达四年的默默陪伴的起点。 予昼唱得很认真，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他才仿佛从那种沉浸的状态里抽离出来，轻咳了一声。 “很久没唱这首歌了，没想到糖糖还记得。”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直播间激起了涟漪。 弹幕立刻活跃起来： 【嗯？？？有故事？】 【糖糖姐和予哥还有这首专属BGM？】 【《克卜勒》怎么了？为什么说糖糖还记得？】 【新粉求科普！！】 【啊啊啊好奇！予哥多说点！】 在一片好奇的追问中，几条明显是老粉的弹幕慢悠悠地飘过，带着点“见证历史”的优越感： 【《克卜勒》啊……那可是有年头了，要不是糖姐今天突然点，我都忘了这回事了】 【四年前予宝千粉活动唱的歌，我记得好像也是他第一次在直播间唱歌，那时候才几十个人看，贼冷清】 【对对对想起来了！唱完这首歌，糖糖就上了咱们直播间第一个会员，还送了个大礼物，当时那个星星特效挂了好久】 【卧槽！原来是那个时候！元老级CP了这是！（狗头）】 【懂了，是定情（划掉）定会曲！】 予昼显然看到了这些弹幕，但他并没有深入解释的意思，只是懒懒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老粉们的说法，随即迅速转移了话题：“行了行了，陈年老黄历了，翻篇了翻篇了。木南那家伙应该快来了吧？准备开搞了开搞了，今天一定要让他叫我爸爸！” 他的语气又恢复了往常那种略带不耐烦的调调，像是在掩饰某种被触及旧事后的细微不自在。 第5章 兔子人 片刻，直播间就响起了连麦接入的提示音，紧接着，一个同样年轻，但声线更为张扬跳脱，带着点玩世不恭味道的男声咋咋呼呼地闯了进来：“谁叫谁爸爸还不一定呢小昼子，少在那儿提前开香槟！家人们晚上好啊，我这儿刚吃完午饭，正好活动活动！” “黑木南”准时上线了，背景音里隐约还能听到伦敦午后的街头声响。 “谁啊，又跑他直播间里告状？”予昼的语气里却没了刚才那点不自在，弹幕里顿时哈哈哈笑成一片。 游戏很快开始，《疯狂兔子人》那蠢萌又混乱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两个操控着软绵绵兔子，跌跌撞撞地开始了互相拖累又不得不合作的闯关之旅。 “右边啊！哎呦我去予昼你往哪儿蹦呢！” “你闭嘴，左上角有萝卜你瞎吗。” “我跳……卧槽你搁这儿踹我干啥！” “我闲得慌？是你自己脚滑！” “放屁！肯定是你！你上次就这么阴我的！” 两人几乎从头吵到尾，操作却诡异的默契，总是在互相骂骂咧咧中险之又险地通过一个又一个刁钻的关卡。一个嘴毒冷静，一个咋呼活泼，形成的反差效果拉满，直播间弹幕瞬间被欢乐的海洋淹没： 【哈哈哈哈哈哈开局即互殴】 【黑鱼szd！这默契没谁了】 【南哥：疯狂甩锅！予哥：冷漠背锅！】 【救命啊他俩怎么连吵架都这么配】 【这不是友谊的小船，这是爱情的巨轮（颠簸版）】 【嗑死我了嗑死我了！黑鱼CP今天又发糖了】 【予哥嘴上骂得狠，手上救南哥的动作可没停啊】 【南哥：予昼爸爸救我！！！ 予哥：你死（身体很诚实地操作救人）】 【kswl！这什么口是心非傲娇攻x阳光炸毛受的设定（狗头）】 【前面的姐妹笔给你！会说多说点】 唐彦明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吵得不可开交却又配合无间的身影，以及弹幕里疯狂刷过的“黑鱼CP”和各种夸张的联想，心里刚才因那首歌和老粉回忆而泛起的那点温热，像是被细微的凉风吹过，悄然渗入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明明几分钟前，弹幕还在调侃着他和予昼的“元老CP”。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刁钻的跳跃点，黑木南操作失误，眼看就要带着予昼一起坠入深渊，予昼反应极快地一个反向操作，硬生生凭借个人技术把两人都拉了回来。 “哇靠！牛逼啊予昼！”黑木南脱口而出，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佩服。 “废话，”予昼的声音依旧懒懒的，带着点小得意，“下次再这么菜我就一脚给你踹刺上。” “嘿，给点阳光就灿烂是吧！家人们去予昼直播间刷屏，让他叫我爸爸！”黑木南立刻对着自己直播间的粉丝喊话。 果然，下一秒，予昼的直播间就被一片【南哥让你叫他爸爸！】【予哥快叫爸爸！】【来自对面直播间的问候：叫爸爸！】的弹幕刷屏了。 予昼嗤笑一声：“想得美，你们去告诉他，这把谁先掉下去谁叫爹。” 唐彦明看着这熟悉的场面，粉丝两边跑着传话拱火的互动，那点微妙的酸涩感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一种对自己那点莫名情绪的失笑，以及对这种热闹氛围的淡淡疏离。他知道予昼和黑木南只是关系很好的网友，这种互动是他们的日常，也是直播效果的一部分。 他摇摇头，拿起碗筷走向厨房清洗。手机依旧架在餐桌上，直播间里予昼和黑木南互相拆台又偶尔互相拯救的吵闹声，以及弹幕里粉丝们欢乐的起哄，汇成一股热闹的声浪，填满了这间安静的公寓。 洗完碗，他擦干手，走回书房，重新坐到了数位板前，他想今天把头像画完。明天下午五点才需要到医院，他今晚可以稍微晚一点睡。 他戴上耳机，把直播间的声音调成不影响专注的背景音，拿起笔，开始为那张Q版头像铺设更细致的色彩。屏幕上是予昼和悠悠欢快的笑脸，耳机里是予昼和另一个人吵吵嚷嚷却充满生命力的互动。 他安静地画着画，将那些细微的、只有自己知晓的情绪，一点点沉淀在笔下的色彩里。 就在这时，一条微信新消息弹了进来，发信人的备注是“琴琴”。 【琴琴：糖糖？】 【琴琴：在窥屏吗？】 【琴琴：今天怎么突然点歌啦？这不像你的作风啊 [偷笑]】 发消息的人ID叫“钢琴炸了”，是予昼直播间资格最老的房管之一，大家都叫她琴姐。她现实里是钢琴老师，是个温柔大方的女生，游戏打得不错，经常参与联机，和予昼以及几个核心老粉都很熟，也是少数几个能跟“星雨糖”说上几句话的人。 唐彦明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指尖在输入框上方停顿了几秒。他确实很少主动点歌，更别提是这种带着强烈个人回忆色彩的歌曲。 【星雨糖：在画稿】 【星雨糖：没什么，他很久没唱歌了，我刚好想起来】 【星雨糖：他唱得还行】 那边回复得飞快。 【琴琴：啧，你这评价可真够“高”的[翻白眼]】 【琴琴：不过确实，他今天唱得是挺认真的，我都有点意外】 【琴琴：看来你这元老粉的面子就是大哈哈哈】 唐彦明看着屏幕，唇角微微弯了一下，没再回复。他把手机画面调回直播间，就放下手机，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画稿上。 耳机里，予昼和黑木南的“互相伤害”还在继续，背景音里充斥着大呼小叫和弹幕哈哈哈的狂欢。 时间在笔尖和喧嚣中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耳机里予昼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疲惫，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麦克风说道：“好了好了，暂停一下，歇会儿。你也歇会儿，别给你那破锣嗓子喊劈了。我吃口饭。” 唐彦明手中的画笔一顿，下意识地抬眼看向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快晚上九点了。距离予昼之前拿外卖那个“七点多”，已经过去快一个半小时了。那外卖……早就凉透了吧？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份食物现在的样子。作为医生，他对这种极不规律的饮食和摄入冷食对胃肠的刺激再清楚不过。 他几乎没怎么犹豫，放下压感笔，拿起手机，点开直播间的弹幕输入框，指尖飞快地打下一行字，发送了出去。 那个带着红色会员的“星雨糖”，和那条与激烈游戏氛围格格不入的弹幕醒目地飘过屏幕： 【星雨糖：饭凉了吃不好，记得喝点温水】 黑鱼是粉丝们瞎嗑的，他们是纯朋友，面都没见过的[橙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兔子人 第6章 熬夜画图 弹幕滚动似乎凝滞了半秒，随即爆发出更多调侃： 【哇！糖糖姐操心了】 【来自糖姐的关爱虽迟但到】 【予哥快听糖糖的话！喝热水！】 【哈哈哈这突如其来的养生频道】 予昼似乎是瞥见了这条弹幕，咀嚼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即含糊地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时低沉些，听不出太多情绪：“……知道了。” 他没再多说什么，很快又和黑木南插科打诨起来，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停顿只是错觉。但唐彦明注意到，他之后吃东西的速度似乎慢了些，也真的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几口。 和黑木南的联机狂欢持续到晚上十一点左右便告一段落。黑木南仿佛有事要下播了，予昼也没多留他，懒洋洋地道了声“再也不见”，便切换了游戏，开始独自探索一些新上架的独立小游戏。 直播间的气氛从热闹的互怼变得相对安静和专注了许多。唐彦明沉浸在自己的画稿里，细化着线条，填充着色彩，偶尔抬眼看看屏幕里予昼玩游戏时专注的虚拟形象，听着耳机里他偶尔对游戏设计发出的犀利点评或难得一见的赞赏。 时间悄然流逝。当时针指向凌晨两点，唐彦明终于为画稿添上了最后一抹色彩，保存了文件。几乎是同时，耳机里传来予昼略带疲惫却依旧清晰的声音：“好了，今天差不多了，准备下了。感谢今天所有送礼物的兄弟姐妹们，谢谢……” 他开始例行念着感谢名单，声音平稳地报出一个又一个ID。唐彦明听着，顺手拿起手机，在感谢环节接近尾声时，发了条简单的弹幕： 【星雨糖：晚安】 予昼念ID的声音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快到几乎让人以为是网络卡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接了下去，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弹幕却捕捉到了不寻常： 【嗯？？糖姐？？刚是不是糖姐发晚安了？】 【卧槽，两点了，糖姐居然还没睡？！】 【惊了！养生达人糖今天破戒了？】 【是为了等予宝下播吗？？？】 【嗑到了嗑到了！元老CP的深夜默契】 唐彦明看着这些弹幕，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回应。直播间的屏幕暗了下去，显示“直播已结束”。 他点开那个沉寂的微信对话框，将最终完成的色彩鲜亮可爱的Q版头像发了过去。 【星雨糖：画好咯，你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他本以为对方不会立刻回复，正准备关掉手机睡觉，没想到对话框顶部几乎瞬间跳出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几秒后，消息回了过来。 【予：没了，挺好】 依旧是言简意赅的风格。 但紧接着，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予：怎么想起来点那首歌了？】 唐彦明看着这个问题，指尖在微凉的手机屏幕上停顿了片刻。 他斟酌着用词，既不想显得太过刻意，也不想完全敷衍过去。最终，他选择了最接近真实、也最符合“星雨糖”这个身份风格的说法。 【星雨糖：没什么特别的啦，刚好想到了，就点了】 他避开了直接提及四年前的回忆，将原因归于当下的偶然。 那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又闪烁了一会儿，似乎予昼在斟酌着什么，或者只是单纯的手速慢。最后回过来的消息依旧简短，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予：哦】 【予：唱得还行吧？】 这像是一句下意识的确认，又带着点寻求认可的味道，与他平时那股“爱听不听”的傲劲儿不太一样。 唐彦明的唇角微微上扬。 【星雨糖：嗯嗯，很好听】 他给出了肯定，但依旧保持着简洁。 对话似乎在这里就可以自然而然地结束了。唐彦明想了想，放下手机，手指在鼠标上操作了几下，将最终完成的高清图片文件，以及包含了所有分层信息的绘画源文件一起打包，通过微信发送了过去。 【星雨糖：[文件]】 【星雨糖：原图和源文件都发你了，以后你想微调或者自己修改也方便】 这是他给予昼画稿的一贯习惯。 文件传输的进度条很快走完。那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接收和查看。紧接着，屏幕上就弹出一条转账消息通知。 【予向你转账：? 666.00】 备注了“头像”二字。 金额不算小，但也符合市场行情，带着点网络常用的吉利数字意味。备注简洁明了，公事公办的态度。 几乎是同时，予昼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予：收了】 没有多余的客套，依旧是那副干脆利落、甚至有点不容置疑的口吻。这很符合他一贯的作风——认可你的付出，就用最直接的方式结算，不拖泥带水，也不谈人情。 唐彦明看着那转账通知和紧随其后的两个字，无奈地轻笑了一下。他知道这是予昼的方式，一种别扭却又带着尊重的表达。他指尖轻点，确认了收款。 【星雨糖：谢啦老板】 那边再没回话，对话框彻底沉寂下来。 夜色深沉，唐彦明也确实感到了倦意。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再无新消息弹出的对话框，回到了卧室，将手机放到床头充电，关掉了台灯。 在网络的另一端，同个城市的另一个角落，有个人正对着屏幕上那个笑容灿烂的自己虚拟形象和那只聪明边牧的稿子，又瞥了一眼屏幕上的“对方已收款”的显示，看了片刻。 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他盯着那个头像看了几秒，心里嘀咕了一句：“……画得倒是还行。” 但他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回了几个小时前，那个被《克卜勒》旋律填满的瞬间。他其实也记得，四年前那个只有几十个人的直播间，记得自己第一次在麦克风前有点生涩地唱起这首歌时，指尖敲击桌面的轻微紧张感，也记得那个叫“星雨糖”的ID，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后，毫不犹豫送出的在那个时期显得格外醒目的会员特效和礼物。 “一闪一闪亮晶晶……”那句歌词的调子莫名在脑海里回旋了一下。他皱了皱眉，像是要驱散这点不合时宜的多愁善感。 “……啧。”他烦躁地咂了下舌，手指在鼠标上敲了两下，把那张图和源文件利落地保存到了一个专门的文件夹里，然后才关掉了电脑。 房间瞬间被黑暗吞没，只剩下窗外城市的零星灯火，他甩开心里莫名的念头，把自己扔进了床里。 第7章 提前下播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唐彦明还是被多年养成的生物钟准时叫醒了。他只睡了五个小时左右，太阳穴隐隐有些发胀，但他还是定了定神，起身下床。 走进厨房，他先给自己磨了豆，冲了杯浓郁的黑咖啡提神。又拿出一个贝果放进烤箱加热。窗外天色阴沉，云层低垂，但好在没有刺眼的阳光，气温也比前几日凉爽一些。 吃完简单的早餐，咖啡因稍稍驱散了倦意。他看着窗外不算热的阴天，临时起意，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运动服，决定出门晨跑。 清晨的公园空气湿润清新，慢跑了几公里后，出汗的感觉让他彻底清醒过来，头脑也清爽了不少。跑完步回家，他冲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洗去一身薄汗和疲惫。 换上干净的家居服，他给自己泡了杯绿茶，拿起一本看到一半的医学期刊，靠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窗外阴天的光线柔和地洒进来，室内安静得只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这种忙碌间隙中的宁静时刻，让他感到格外舒适和放松。 没一会儿，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传来一声微信提示音。他拿起来一看，是表妹郑芮嘉发来的消息。 【嘉嘉：哥！我刚看到予宝换头像了，是你画的吧，啊啊啊好可爱！悠悠接飞盘那个！】 文字后面跟了一连串兴奋到模糊的表情包。 唐彦明看着表妹这咋咋呼呼的消息，轻轻笑了笑，他都能想象出屏幕那头她激动得手舞足蹈的样子。 【Ming：嗯，昨天画完发给他的】 【嘉嘉：我就知道！这风格一看就是你，绝了，予宝居然这么快就换上了，他是不是特满意？有没有夸你？】 【嘉嘉：呜呜呜你们这到底是什么神仙友情（？）我嗑死我了！】 唐彦明失笑，对于表妹的“CP脑”早已习惯。 【Ming：就那样吧。他没什么表示，按惯例转了稿费】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昨晚的短暂交流，包括那段有关《克卜勒》的插曲。 【嘉嘉：啧，予宝这傲娇鬼，心里肯定美死了，不然才不会换那么快】 【嘉嘉：不管，反正我嗑到了。哥你加油，争取早日拿下（不是）】 唐彦明无奈地摇摇头，回了句“别瞎说，看书了”，便放下了手机，重新拿起期刊，但嘴角那点浅淡的笑意却迟迟未散。 中午，他简单给自己做了份午餐，然后小憩了半小时补充精力。下午四点多，他起身换衣服，准备去医院。 四点五十，唐彦明准时出现在了住院部消化内科护士站。他已经换好了白大褂，神情温和依旧，但细看之下，眼底能看出些许睡眠不足带来的淡淡倦色。 “老师。”陈泽杨也已经到了，正低头看着交班记录，见他进来，立刻打了声招呼。 “嗯，泽杨来了。”唐彦明点点头，走到电脑前，“今天没什么特殊情况吧？” “没有。”陈泽杨将记录递给他，“这是交班记录，您过目。” 唐彦明接过记录，快速而仔细地浏览起来，很快便进入了工作状态。 傍晚时分的住院部，工作节奏比白天稍缓，但依旧有条不紊。唐彦明带着陈泽杨查房，仔细询问了几位术后和重症病人的情况，调整了部分用药方案，又处理了两例家属的紧急咨询。时间在病历书写、医嘱下达和与护士沟通中悄然流逝。 晚上十一点左右，唐彦明刚处理完手头的事务，正准备稍作休息，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正在急诊科值班的刘医生打来的。 “唐医生，不好意思打扰你，”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和歉意，“我这边胃疼得实在有点顶不住了，可能是晚上吃坏了东西，恶心想吐……能不能麻烦你过来帮我顶一会儿，到一点和值大夜的交班就好。后面应该没什么大事了，就是留观几个病人需要看一下。” 唐彦明没有丝毫犹豫：“好，我马上过去。你自己也去看看吧，别硬撑。” “哎，谢谢唐医生！” 挂了电话，唐彦明对陈泽杨简单交代了几句住院部的事务，便快步走向急诊科。 急诊大厅比住院部嘈杂许多，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虑感。唐彦明迅速接手了刘医生留下的工作，查看留观病人的监护数据，处理新来的零星几个腹泻、发烧的病人。他的到来让原本有些忙乱的急诊科稍稍安定下来。 时间接近凌晨一点，马上到小夜下班的时候，急诊大厅终于暂时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唐彦明趁着间隙，在分诊台旁的椅子上坐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这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上，予昼粉丝群的图标上显示着几十条未读消息。他点开一看，最上面是琴琴艾特全体成员的通知： 【琴琴：@全体成员予宝刚才直播到一半突然胃疼得厉害，已经强行被房管们催着下播去医院了，今晚的直播提前结束，大家别等啦！也别太担心，有消息会通知的！】 这条通知下面是粉丝们一连串焦急的问候和祈祷： 【啊？？怎么又胃疼了！】 【予哥注意身体啊！】 【哪个医院啊？严不严重？】 【希望没事[祈祷]】 【他今天晚上直播又拿了外卖过了很久才吃！要注意身体啊不能这么造了！】 唐彦明的心猛地一沉，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收紧。又胃疼了？还到了必须立刻下播去医院的程度？他立刻点开那个熟悉的微信对话框，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却一时不知该问些什么。以什么身份问？问了又能怎样？ 就在这时，分诊台的护士递过来一张新的挂号单：“唐医生，新来的病人，主诉急性上腹痛。” 唐彦明立刻收敛心神，接过单子，职业本能让他迅速进入状态。他看了一眼患者信息栏的姓名——蒋遥晞。一个陌生的名字，他并未在意，只是快步走向指定的诊室。 推开诊室门，一个年轻男生独自坐在诊桌旁的椅子上，微微佝偻着腰，一只手按着上腹部，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眉头紧锁，似乎在忍耐着疼痛。 唐彦明在诊桌后坐下，打开电子病历系统，语气专业而平和：“蒋遥晞是吧？哪里不舒服？” “胃疼……”患者的声音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低哑，但这嗓音的底色——那种清冽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质感——却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瞬间击中了唐彦明。 唐彦明操作鼠标的手指顿了一下。 这声音……太像了。